虫二[快穿] 作者:行客不知名 本文文案: 2333是个系统,它最近新带了一个世界线修复员,叫闻千书。 闻千书在特长那一栏写,她除了颜控,一无是处。 2333:“……” 2333:“我觉得你对‘特长’有点误解。” 2333:“没关系,你躺着,我带你赢。” 三个世界过后,2333发现躺的其实是自己,带赢还靠闻千书。 2333:“……” 2333:“你是不是对‘一无是处’有点误解?” ------------------------------------------------------------ 作者要啰嗦: 0.快穿文,1v1,女主人设:我也不知道女主什么人设,可能是个颜狗吧。 1.因为我上一本太悲,缓不过来,所以开篇轻松文,写了图一乐。没什么正经剧情,就是穿穿书,吐吐槽,看看美人谈谈恋爱。 2.封面来自@秃头老怪物 内容标签: 强强 无限流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千书 ┃ 配角:蒋明月,云彩,楼酒,慕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都躺着,我带赢。 立意:自力更生,自强不息。 第1章 引子 “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世界线修补员的申请表上,闻千书是这么写的。系统“2333”问她:“这和申请的任务有什么关系嘛?” “不知道诶。”闻千书耸肩,“我就随便写写,不是说不低于二十字嘛?” 2333:“……” 2333继续读她的申请书,下一行是“除此之外,我一无是处。” 不算标点,一共二十个字。 2333惊呆了,2333差点哭了,2333开始疯狂担心自己的业绩。 2333:“你清醒一点!所以你才会被分在这条任务线啊!” 主神手里有很多世界修复线,最快乐的自然是爽文主角线,最惨的也自然是各种男配女配线。闻千书分到的这条更是修罗场——PF120线,又名“急救线”。这条线上的主角无一不被压制得厉害,甚至精神崩塌,以至世界线崩溃。 在这里,你不仅要成为一个惨兮兮的女配,想方设法帮助主角happy ending,你还要给他们当枪,干掉挡他们道的其他配角。 况且这种世界线之所以需要修复,往往是因为配角太厉害,斗起来贼痛苦,任务耗时耗力没油水,还容易失败。 换言之,这是去当驴,“卸磨杀驴”的那个驴。 闻千书带上传送头套,安抚系统:“安啦,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然后她食指一点,2333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机械音:“系统绑定中,系统确认中,世界线加载中……” 2333:“不,不是,等一下!” 机械音:“加载成功,进入世界。” 2333两眼一黑。 它还没有答应绑定啊! 放它走,它还是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比心(1/1) 开篇欢乐吐槽文~没什么大志向,纯粹看美人谈谈恋爱~ 第2章 当时明月在1 “载入成功,恭喜修复员PF12001进入世界(1/10),全部完成后可改变任务线。祝您任务顺利。” 闻千书:“谢谢。” 她睁开眼,眼前摊开一本书,书上密密麻麻全是字。闻千书还没来得及看,就听一个人笑着说:“最后来个简单的吧?我来请人回答下这个问题。” “闻千书吧。” 闻千书:“……” 她问2333:“你们有撤回功能吗?” 她想把刚才那句谢谢撤回。 2333:“……没有。” 那个人重复:“闻千书?” 闻千书站起来,她拿起手里的书,看清楚这是本语文课本,结果一眼看到书底下藏着的数学试卷,卷子边上写着物理公式。 闻千书:“……” 这什么情况?这到底是什么课? 她这才看清楚四周,这是一间教室,放眼望去,一片头全低着。而刚才说话的人站在讲台上,正皱眉看她。 眼见着老师走下来,闻千书“砰”一下把书放下,盖住数学试卷。 人生真是太刺激了。 闻千书僵着脖子,试图凭借缥缈的心灵感应向同桌求助。结果听见后排有人小声:“标题的作用。” 闻千书想死。 闻千书试图回忆语文,闻千书看着标题。 闻千书失败了。 闻千书:“额,作为文章线索,贯穿全文?” 班上哄堂大笑。 老师沉默片刻,然后他问:“你知道我在讲什么吗?” 他把书翻了翻,翻到一页——“沁园春.长沙”。 “沁园春是词牌名,在长沙写的。”老师拍拍桌子,“就这么简单——坐下。” 闻千书坐下,扶住额,面无表情,然而脸颊红了。 但有些人,别看她表面上不好意思,背地里其实在接收世界线。 因为是第一个世界,主系统给她分配了一个与她原来世界很接近的任务世界,就连配角名字都是闻千书。 这个任务世界基于一篇校园文,非常老套的剧情。女主父母离异小白菜,辛辛苦苦念高中;男主家里有矿富二代,潇潇洒洒混人生。女配是男主青梅竹马,从小穿一个裤子长大,啊不对,从小到大一直一个班作同桌,一直喜欢男主,最后凭借家庭背景挤掉了女主,成功嫁给了男主。 然后任务世界就崩了。 闻千书发表感想:“你们这世界怪脆弱的。” 她一向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于是也没仔细看完。瞄了眼现在的进程,高中班上男女生已经分开坐了,女主叫沈婷,坐——闻千书后面。 闻千书:“……” 她又去看女配,叫蒋明月,坐——闻千书边上。 有首歌怎么唱得来着?好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闻千书叫她系统:“二千三百三十三?” 2333差点呛到:“别,宿主,叫二三三三就行。” 这名字取得真好,闻千书心想,这要是穿书,显得我时刻在笑——2333。 多乐观。 闻千书乐观问系统:“你以前那些宿主都是怎么完成任务的?” 2333一点都不乐观:“我以前没带过这根线的宿主。” 闻千书:“啊?” 2333:“之前主神被坑了,现在签人不要临时工,都签长期的。福利好,也尊重对方想法,之前那个表单上有问想要什么任务线的。” 闻千书:“我填得什么来着?” 2333:“随便。” 闻千书:“啊?” 2333:“你填的‘随便’。” 闻千书:“嘛,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她翻了翻任务要求:“修复世界线(0/1)” 闻千书:“?” “你们这任务怎么比我还随便?” 2333:“……” “因为难,所以自由度大。” 毕竟按原世界走主角可是崩了的,那要修复,只能靠修复员自己了。 这个世界里,闻千书是沈婷的闺蜜,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一个班。 闻千书觉得这套路很眼熟:“青梅竹马遍地跑。” 系统:“你见过这类文?” 闻千书:“是啊,名侦探柯南。” 系统:“不,不是的——” 你醒一醒宿主!这两个根本不是一回事! 系统还没说完话,下课铃响了。闻千书被人轻推了一下,她回头,听沈婷问:“你想什么呢?” 闻千书惊到了,这是哪来的小可爱? 沈婷可真好看。大眼睛,细长眉,笑起来带着股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蓬勃,头发中长,拿黑皮筋草草一扎,落在后头。 她似乎昨日洗过头,闻千书能闻见洗发水的香气,也不知道什么牌子,很淡,像花香。 闻千书:“上课发了个呆。” 她们现在高一开学没多久,男女主见过面,却不认识。奇怪,男女主怎么认识的来着? 闻千书把世界线当字典用,想起什么查什么。她看了一眼,发觉是因为蒋明月想要和闻千书换座位,闻千书因为后面就坐着沈婷,不肯换,于是争执起来。沈婷自然帮闻千书,男主——方文远眼瞅着要不对,赶过来拉架,然后…… 闻千书:“……” 她头好痛,她决定放弃:“2333,关于男女主的情节,你们提醒我么?” 2333不想讲话,2333也觉得头痛。 “会的。” 于是闻千书快乐放弃,但她紧接着听到系统“叮”的一声:“此处有男女主见面,提示:修复员可按原书剧情走。” “麻烦问一下,我能和你换个位置么?” 是蒋明月的声音。 闻千书慢悠悠转回头,嘴里含着“不能”两个字,然后—— 然后她看见了蒋明月正脸。 柳叶眉,杏仁目,肤白若雪。她同样扎了马尾辫,然而每一丝头发都工工整整,柔顺垂落。蒋明月坐得很正,脊背笔挺,下巴微收,愈发显得腰肢纤细,颈项修长,像天鹅。 她此刻看闻千书,语气冷淡,神色疏离,活脱脱一个冰美人。 闻千书:“……” 这谁受得住? 系统提醒她:“你拒绝就可以了,蒋明月没因为这个找麻烦。” 闻千书自诩能闲着绝不忙着,她其实很想顺着任务走,省得再做多余事情让方文远和沈婷认识,但是,但是—— 欧——她怎么能这么好看! 闻千书试图抵抗。 闻千书受不了了。 闻千书再次选择放弃。 闻千书甚至笑了,要知道2333把她从原本世界拉过来并救活的时候,她都没笑。 可见此人若投胎做个皇帝,绝对是不早朝的昏君。 闻千书:“好呀。我们换位置。” 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2333:放我下去!这是条贼船! 第3章 当时明月在2 众所周知,人怀念高中,怀念得往往不是考试。 闻千书看了课堂小测试一会儿,叹了口气。她开始握着笔写字,声音沙沙的,卷子翻得也很快,看上去胸有成竹。 但她其实跟2333说:“夭寿啦,这道题我又不会——要不写个c好了。” 2333:“是这样的,为了减轻修复员负担,我们可以提供考试的正确答案。但是需要修复员慢慢增加分数,并且装出认真思考的样子,总之看起来真实就行——” 闻千书又叹口气:“听上去好麻烦。” 2333:“?” 闻千书:“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自己学学算了。” 2333:“……” 不是,等等,你醒一醒,你是来公费读书的? 闻同学不一定是公费读书的,但她看上去真得很像。老师收完卷子正好下课铃响,她就斜倚在凳子上,一手插兜,一手按着卷子,看她上一次的物理错题。遇到了几道要重算的,她随便抽了张餐巾纸打草稿。 2333:“……” 跟她相反,蒋明月腰挺得很直,坐姿标准。她戴着一副细边眼镜,很书卷气。握笔的姿势都很准确,立刻可以登上小学课本做示范图。 阳光下,少女的脸像镀了层光,弧度正好的眉,继而是半阖着,安静的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有股疏离的乖巧。这总叫闻千书想到一些冰冷、精致而又甜蜜的东西,像是设计精美的,城堡模样的冰淇淋蛋糕,每一块屋顶都淌着凉丝丝的,巧克力的味道。 2333一想到男女主现在还没认识就心塞,它提醒闻千书:“你签的协议里面有保证积极完成任务,失败一次任务世界完成度就后退一。退到-1你就会被遣送回原来世界。” “这可是第一个,最简单的世界,你要是这个没完成,主系统会判定你并无世界修复员的能力,直接将你遣送回去的。” “而你在原来世界里,可是已经死亡了!” 闻千书抓抓头发,打了个哈欠:“好的。” 2333:“……” 闻千书突然放下笔,又认真看了会儿蒋明月。然后她凑过去,将下巴搁在桌沿,笑着问:“好同桌,这道题怎么做?” 2333发誓,它看见蒋明月愣了一下。很难说这是因为闻千书靠的近,还是因为那个“好同桌”。 2333也愣了,它怀疑闻千书是个只会尬聊的智障。 “这叫迂回策略,围魏救赵——我先接近蒋明月,然后再接近男主,然后把他介绍给女主,然后——biu,他们就成了。”闻千书一本正经地和系统胡扯。 系统想伸出手,把草稿餐巾纸糊到她脸上——屁! 蒋明月笔尖停了一下,垂眸看她。她似乎在琢磨闻千书到底想干嘛,但不过几秒,她就提笔在她卷子上一划:“这里。” “原来如此。”闻千书恍然大悟,但系统听到她赞叹道:“她睫毛好长哦。” 系统:“……” 我觉得这任务是完不成了。 任务完不成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秉承系统守则,2333就是逼也得逼闻千书完成。它从网上抓取了所有校园言情文,统计出各种相遇地点,拍在闻千书面前,决定一个个实施。 正好下午就有体育课,男主要打篮球,2333三催四请请闻千书务必要拉沈婷去看。 2333:“你听我的,一定能成功。” 于是闻千书听话地去了,听话地带上了沈婷,听话地站在了篮球场地外面,然后发现——没有一个女孩子。 沈婷小可爱弱弱地说:“千千,太阳好晒。” 闻千书和系统反映:“她说太阳晒。” 2333:“这不科学,没有人来看篮球吗?” 闻千书沉思片刻,觉得她的女同学们更可能直接去边上体育中心里打羽毛球了——那里有羽毛球场,有屋顶,有凳子,还有小卖部。不想运动的话,坐着吃吃辣条也不错。 这儿和她原来世界真像,连辣条的牌子都一毛一样。 闻千书安慰小可爱:“我们就看一会儿。” 小可爱不明白,但贴心:“好。” 于是她们又看了一会儿,期间闻千书还被蚊子咬了好几口包。阳光毒辣,打篮球的勇士们头都被汗浸了,头发贴在头皮上,湿哒哒黏在额上鬓边。 运动氛围很棒,但美感不如阴天。 2333一个劲敦促闻千书说些什么,于是闻千书视线找到了方文远,盯着他身上的白T恤问:“你觉得穿白衣服的打球帅不帅?” 学校将八个篮球场划在了一起,且有三个班一同上体育课。所以沈婷看了看场上四五个白衣服的男生,又看闻千书的白T,终于露出疑惑的表情:“千千,你该不会是——?” 2333:“不好!她要发现我们意图了。我们不能这时候让女主误会你喜欢男主——” 沈婷:“想打篮球?” 2333:“?” 闻千书想了想,决定稳住对方:“是呀。” 2333要哭了,2333眼睁睁看着闻千书带沈婷去拿了个篮球,溜溜达达去另一片场地,找了个球框开始投篮。 系统plan A宣告失败。 闻千书在沈婷注视下“如愿以偿”地练了一节课投篮,浑身是汗的回去上课了。 下一节是数学课,还是班主任的课。 闻千书一边抽纸擦汗,一边翻发下来的数学作业——没什么错,也算挽回点她毕业生的脸面了。毕竟数学不怎么要背,捡一捡就能上手。 2333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 2333去看其它地点:“食堂不可能。” 方文远不去食堂吃饭。 “图书馆不可能。” 一中抓学习抓的紧,班主任又不是语文老师,图书馆那些“闲书”是不准看的。她心情上来就拉几张单子看看班上人借过书没,那份借书名单简直是张催命符。 “美术课?音乐课?综合课?电脑课?活动课?”2333又绝望了,因为沈婷永远跟在闻千书身边,这种自由组合座位的课,闻千书总不能丢下她跟别人走吧? 就在2333绝望的时候,班主任——古芳菲抱臂,皱眉看了会儿班里,看各式趴在桌上的,喘着气喝水的,对着空调口吹的学生:“知不知道体育课后面是数学课?” 闻千书:“哦嚯,糟糕了。” “还知不知道你们是来干嘛的!”古老师猛一拍桌子,吓得教室瞬间安静下来,“玩,玩,玩,满脑子就知道玩!接下来课还上不上了?还怎么静下心?到时候空调一吹再感冒,接下来几天病假一请又要落多少课?这样一来,月考又考不好,那你们还有什么信心继续学,恶性循环下去……” 底下学生噤若寒蝉,上课铃响时,古老师已经发散到他们高三毕业考不上大学,甚至出去要饭了。 于是越想越不得了,体育课已经同人生挂钩,四十五分钟将导致未来所有不如意。 古老师一心为学生着想,是不能浪费数学课时间的。于是她暂停联想,集中打击:“所有上节课打篮球的,给我站起来!” 后头男生三三两两站起来,打羽毛球的逃过一劫,帮着站起来的同志在底下暗暗地骂。 闻千书叹了口气,也站起来。她耳边听到了声音——斜后方的椅子声,想来沈婷也和她差不多时间站起来。 古老师扫了眼站起来的学生,看到她俩愣了一瞬:“你们两个也打篮球的?” 闻千书:“对的。” 班上也愣了。蒋明月到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抬头看同桌一眼,继续看数学书。从闻千书这个角度,能看见她一截雪白的脖颈。 古老师:“都给我站后面去!这节数学课给我站着上!看以后还敢不敢这么玩!” 于是椅子声动,闻千书带上数学书和作业本,跟沈婷离开座位。她们两个位置靠前,于是走到后面差不多人都站好了,挤了一排,注视着她们。 闻千书跟2333说:“哟,这架势真像阅兵。” 2333简直无法理解这个走向:“不是,体育课不就是用来运动的吗?” “你看到前面那个班级卫生准则了吗?”闻千书跟人工智能解释:“那上头写着——早上检查卫生时,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 人工智能不能理解:“为什么?垃圾桶不是放垃圾的?” 闻千书耸耸肩:“你看这就是人类的规则呀——不知道,也解释不清。” 她拉着沈婷到了“卫兵”们眼前,看准了方文远位置,让沈婷先站他边上,叹气:“妈耶,这太惨了。” 那边的难兄难弟果然接上:“是啊,古板是真的狠。” 沈婷:“啊?古老师叫这个吗?” 闻千书:“哈哈哈哈古班——古板?你们哪位天才想出来的?” 前面班主任看了眼桌子上的座位表,一敲黑板:“闻千书!沈婷!方文远!你们摸摸索索说什么话!给我站好了!” 沈婷被点了名,登时双颊飞红,一路染上耳朵脖颈,低下头乖乖站好,方文远也连忙低头,规规矩矩站着翻书。 只有闻千书朗声回复:“好的,老师!” 这不知羞愧的精神,成功收到老师的瞪眼。 2333:“……” 2333觉得自己要疯。 闻千书:“开心点,你看目的达到了——男女主认识对方了。” 2333开心不起来。 它气得想把闻千书打一顿:“你看哪本书里男女主是通过罚站认识的?” 闻千书:“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2333:“细节?你想死就直说,我不陪你耗时间!” “哎呀,2333。”闻千书翻着书听着课,手下记着笔记。即使站着,她还是有股懒洋洋的味道,“书是书,人是人。” “好相遇都是书里的,人嘛——能认识就很好啦。”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模式取材自我高中,但有所删改,人物无原型。 因为我是江苏省,然后今年好像江苏省高考又改革了,所以就用的我那时候的江苏省高考模式,3+2带小四门加分,文里会解释的——不过校园文也没谁真的看考试啦~ 唉,不过我当年真的因为体育课想不开去玩投篮被罚站过,还没因此认识什么帅气的小哥哥,就很惨。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寻常百姓 1枚、只道寻常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常百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章 当时明月在3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闻千书写完数了数,换铅笔在边上写了个“8”字。 接下来,她开始跟作文纸大眼瞪小眼。 2333:“……” 它算是知道,这人计数字的习惯是从哪里来的了。 2333:“我们提供计数服务。” 闻千书拒绝:“别,数字数是我写作文仅有的乐趣了——你都不知道一点点加到800字多快乐。” 2333不知道,但2333怀疑闻千书在试图消磨时间。 等磨到语文课下课,磨到327字,老师宣布没写完的继续写,明早交给他,闻千书大大松了口气,飞快将作文纸一叠,塞进抽屉里。 各组组长开始悉悉索索站起来,一个个收写好的作文纸。 一旁蒋明月正站起来,才将作文纸摊平,预备去教室前头打水。闻千书飞快从她身边经过,笑嘻嘻道:“好同桌,帮我说一声明天交,谢谢——” 最后一个谢字还在天上飘,也不知道有没有落进对方耳朵,闻千书已出了教室。 2333眼睁睁看着她在尚未热闹的走廊里狂奔,三级一跨跳下楼梯,咚咚地往食堂跑——一中早上有四节课,二三两节课间有三十分钟休息时间,这时候,食堂课间会卖一些鸡肉串,烤香肠,煎蛋之类的东西,热腾腾的,份量足还便宜。 原本吧,这只是书里一个情节——沈婷有个吃货同桌叫张自胜,是个小姑娘,整天小嘴叭叭叭没个停。原本的小说里,她托同班同学抢了食堂的肉串,一边吃一边补作文。按书里来说,张自胜前面坐的还是蒋明月,于是蒋明月一甩头,马尾辫子沾了油。鸡肉串壮烈牺牲,摔死在了作文纸上。 张自胜吓蒙了,低头看肉,抬头看人,接下来“蒋明月冷冷一瞪,像冰雕的巫婆一样,直接将她吓得大哭起来。方婷连忙上前安慰,闻千书冷冷在边上旁观——” 闻千书又没看完,她一向看不完原本剧情,况且不明白冰雕的巫婆是个什么东西。但这关系到她自己的辫子,于是她留意了一下张自胜的鸡肉串。 而张小姑娘看看她,又看看她盯着的肉串,大方分了她一口——从此两人达成了油炸食品罪恶联盟。 2333:“你小心点——楼梯!楼梯!” 闻千书:“我晓的勒,我跳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摔的——” flag千千万,一立一个断。 然后闻千书就摔了。 她忙着贫嘴,还没反应过来,膝盖直接一蹭,跪在了水泥地上。 2333看着都疼,倒吸一口冷气。偏偏它是个系统,视线范围远比人类宽,直接看到了走廊尽头捧着化学作业本的方文远。这位化学课代表显然吓了一跳,开口问:“闻千书,你没事吧?” 眼瞅着方文远立刻把作业本都放地上,要赶过来扶闻千书,2333心底一慌。它一直坚持从女主下手,不大希望修复员和男主走得太近——多少年的经验告诉它,走非主角线的,总是很容易被主角吸引。再加上知道剧情,了解主角未来和喜好。上帝视角太容易获得一切了。 2333咬咬牙,预备干预,谁知闻千书没听见,一下窜起:“不行,我的肉!” 2333:“啊啊啊啊我求求你注意一下形象!有人在看呢!” 闻千书上辈子一定是个哪吒,别人背后背隐形的翅膀,她踩隐形的风火轮。 轰轰烈烈赶到食堂,轰轰烈烈跑回去上课。这一摔看上去厉害,但好在牛仔裤承受了大部分伤害,于是膝盖只破了层油皮,闻千书去洗手池草草冲了冲伤口,正好赶上眼保健操,还能一只手装模作样地乱刮眼眶,一只手拿着袋子吃手抓饼。 2333:“检查的来了!” 闻千书把手抓饼放下,嘴角还沾着甜面酱。 2333:“走了。” 闻千书继续。 2333心累。 2333想哐哐哐撞墙。 下一节课是化学,闻千书抓了张纸,抹掉嘴上的油,突然瞧见桌子上多了一盒酒精棉。 闻千书愣了片刻,就听蒋明月说:“方文远放的。” 闻千书“哇嗷”了一声,和2333表示:“这是什么好人?” 2333急忙澄清:“这东西是蒋明月的!” 闻千书:“啊?” 2333:“方文远经常打篮球,就备着碘酒什么的,但偶尔会忘了补上,所以蒋明月从小到大也带着备用的。方文远刚传纸条跟她说你好像摔了下,问问个有事,蒋明月看了下你膝盖,就给了盒酒精棉。” 闻千书:“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么?” 2333:“……” 是啊,而你只顾着吃。 于是闻千书一边打开化学书,一边跟认真记笔记的蒋明月说:“谢谢你呀好同桌,顺便帮我谢下方文远。” 蒋明月笔顿了一下,从抽屉里抽了瓶矿泉水,放在她桌子上,字都不多蹦一个:“冲一下,再消毒。” 闻千书膝盖刚好渗出血,于是跟2333感动:“这是什么温暖的贴心小棉袄。” 2333看着蒋明月弯都不弯的嘴角,不敢苟同。 “油炸食品联盟”得知了闻千书为联盟事业做出的重大牺牲,甚是心疼,献上了联盟元老张自胜的镇盟之宝——薯片。闻千书快乐地咬着薯片,跟着班上大部队离开教室,去上科学技术课。 一中的综合课又叫科学技术课,只有高一才有,全靠两个老师带,闻千书班上的科学技术老师是位高瘦的老爷爷,姓杨,听别班学生说此人课虽上得无趣,常年念ppt,但脾气相当好,还能做快递点——网上买的东西,倘若不方便寄家里的可以寄给他,再上他办公室拿。 但无聊又好脾气的老师,若是做个主课老师还行,充其量是行走的感冒药,虽说吃了容易想睡觉,但好歹听着治一治感冒;可一旦带了副课,这课便成了有背景音的“自习课”,可吃可不吃的保健品了。 揣着作文纸的大有人在,更甚者,扛着一本厚厚的数学习题册,唯恐老师看不出是去写作业的。 闻千书照例要和沈婷,张自胜坐在一起,而2333照例琢磨着如何让男女主说说话。 但今天这节课,似乎杨老师不准备只讲理论,想来点实践。到教室的时候,沈婷一眼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工具——底座上有一个上翘的罗圈,卡着把手,把手接着铁笔一样的东西,插进罗圈里。 沈婷:“咦?” 闻千书跟她解释:“这是电烙铁。你看讲台上头有锡线,还有电路板,估计这节课要焊板子。” 沈婷似懂非懂。 果不其然,杨老师接下来发锡线,发电路板,还发了几盒小导体,叫他们跟着焊。 杨老师:“你们男女生坐那么分开干什么?来来——” 科学技术的教室里没有课桌,就摆着几个乒乓球桌,平时上课都是认识的同学随意坐,围成几个圈子。杨老师从讲台上下来,拉着方文远,和闻千书换了个位置,又拉着几个男生和女生交换了位置,确保各个桌子上有男有女。 杨老师又站回讲台:“接下来焊电路板,一定要认真听,女孩子这方面不太擅长,你们每桌的男生记得帮帮忙,确保每个人都焊完。” 2333忙着兴奋:“太好了,男女主在一桌!” 而闻千书撑着下颚,听到背后蒋明月“哈”了一声。 这位同桌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做题看书,不爱笑,鲜少说话,闻千书从没听过她这样不服气的笑。 她们不在一个桌子上,于是闻千书微微回头,看蒋明月低下头,翻开杨老师印的实验资料。 闻千书忍不住笑了一声。 2333:“你笑什么?” 闻千书:“笑有人可爱。” 2333:“?” 闻千书没回答,她翻了翻材料,将导体排好在板子上,听杨老师在上面慢慢教。杨老师很谨慎,反复叮嘱说焊烙铁很危险,希望他们小心些。 底下学生都很兴奋,新鲜劲使得人人都想开始玩,可真到开始又有些束手束脚,锡线长长一条,熔多少下来又难以把控,往往弄到导体引脚的时候才发觉太多,只好再将一大块熔开成两块。 而闻千书这一桌,别人还没伸手,她已经打开开关,等到电烙铁热度上来,直接开始熔断锡线焊板子。她动作快得很,焊得也漂亮,迅速几下做完。 接着她拿着板子去讲台:“杨老师,我做好啦,您看看?” 杨老师很意外,却也惊喜她焊得不错:“做的很快啊。” 闻千书:“是呀,我以前玩过这个。” 杨老师笑了:“小姑娘对这个感兴趣?” “算是吧。”闻千书只要想,还是可以笑得很甜的,“所以老师别一上来就说我不行,多挫积极性呀。” 杨老师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唉,我刚这话说的——”他声音大了些,以便下面同学听到后头的,“刚才我说得有问题,女孩子这方面不差,已经有女同学做出来了,很厉害。” “你们好好看材料,不懂的问我,下节课我看看能不能教你们做发光底座。” 2333没明白什么意思,开口问她。闻千书跟它解释:“没什么,只是感慨当老师真难。” 她朝杨老师笑了笑,转身下了讲台:“刻板印象人人都可以有,唯独老师不能有,有也得时刻留意着,不能教给学生——越小的学生越得注意。” “我以前当过家教。”闻千书看见方才杨老师说话时,蒋明月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低头继续焊东西,“真觉得很难,比做题难多了。” 她已经走到蒋明月边上,眼瞅着要到自己那一桌。她看见蒋明月低下头,专注地用电烙铁的笔尖去熔断锡线。 闻千书伸手,在蒋明月桌上轻轻放了个东西,转身坐回自己座位。 蒋明月停住手上的事,抬头垂眸去看,发觉那是一个小小的银色月亮——用锡融化,塑形,又凝固而成,带了些金属色泽。月亮尖特意做了个小环,用透明胶带揉成绳子,打了个漂亮的结。 蒋明月抬眼看向闻千书,却见她指尖晃着透明胶带,笑嘻嘻在教边上人怎么焊。察觉到蒋明月视线,闻千书抬起头,眨了眨眼,说了一句话。 蒋明月没听见,但看懂了嘴型。 “刚好做了个月亮,送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不晓得这个课是不是每个学校都有,我们当年全没好好焊板子,都在把锡线融化了弄成各种形状玩hhh,当时还觉得挺好看的,dei不起老师了。 日常比心(1/1) 感谢 寻常百姓 大大的地雷 感谢 池弄 大大的16瓶营养液呀 第5章 当时明月在4 2333:“闻千书——我感觉——” 闻千书正在算一道物理题:“说。” 2333:“我感觉女配对你态度好了很多。” 闻千书在纠结重力加速度到底算10还是算9.8——这道题目出得含糊其辞,偏不给重力加速度的值,数字又配得乱七八糟,以至于10显得格外诱人。 9.8还是10?这是一个问题。 闻千书最终决定偷一把懒,写上了10:“什么女配?人家有名字的。” 2333从善如流:“好,我感觉蒋明月对你态度好了很多。” 闻千书:“我感觉你是错觉。” 2333:“……” 它看了眼蒋明月的笔袋——那里头笔不多,所以依稀可以看见闻千书熔的月亮,照旧系着透明胶带做的绳子。 2333试图指给闻千书看,但闻千书嘲笑它:“小姑娘可能只是忘了拿出来。” 2333头疼。 2333头秃。 2333试图挣扎:“不是,你不能因为自己懒,就觉得大家都懒……” 它话还没说完,后头张自胜一声哀泣:“我这么懒的人,为什么要算物理题啊啊啊。咋这么多单位要转换——还有游标卡尺我也看不懂啦。” 闻千书努努嘴:“诺。” 2333:“……” 时至课间,吃零食的吃零食,补作业的补作业。张自胜取两者交集,吃着牛肉棒哭唧唧补作业。 沈婷安慰她:“等过了这章‘运动’就好了。” 闻千书回头,愉悦补刀:“是啊放心,还有力、电、光——” 张自胜听到“力”就开始干嚎:“又是牛顿?我初中起就不喜欢牛顿,咱没缘分呐——” 闻千书:“没关系,后头到波粒二象性,还有爱因斯坦。” 张自胜猛地制住假哭,心塞地看向闻千书:“爱因斯坦?” 闻千书:“对啊,我看我们学校物理选修三和五,五是光,一定有爱因斯坦。” 张自胜一把掀起物理卷子作手帕,掩面而泣:“天呐——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小小年纪,不应该承受这样的伤害!牛顿也就算了,我光听到爱因斯坦的名字就开始腿肚子打摆了。” 闻千书被她的剧本腔逗笑了,一时嘴瓢,打趣道:“没准你把名字改成‘此外斯坦呢’就不怕了。【注1】” 张自胜:“啊?” 沈婷也没听懂,疑惑地看闻千书。 闻千书“额”了一声,正要解释这个命运悲惨、未能引任何人发笑的笑话,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蒋明月的。 2333急于证明自己:“你看!我就说她态度变了!她以前都不笑的!” 蒋明月一手还握着笔,一手撑住下颌转过来。 张自胜猛地把卷子扯下放桌上,噤若寒蝉——她格外怕蒋明月,说耗子见猫都抬举了。 但耗子见了猫害怕还有科学解释,张自胜这莫名的恐惧2333只能归因为未发生的剧情后遗症。 蒋明月瞳色其实很浅,阳光下甚至透着隐隐的金。都说浅瞳的人瞧来泫然若泣,分外多情,偏偏她这一对浅瞳像给月色浸过,总带着股审视的冷意。 闻千书眯起眼,鬼使神差想—— 这样一双眼,哭起来该很好看吧。 但晃神不过片刻,蒋明月突然问:“你会德语?” 闻千书:“!” 2333:“!” 2333:“你会德语?” 闻千书“哈哈”笑了,拍她肩膀:“想什么呢好同桌,看笑话看到的。” 背地里她立刻问2333:“小月亮会德语?” 用2333的话来说,闻千书此人就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瞧别人忍住了“好同桌”,下一刻就琢磨着要叫“小月亮”。 2333:“不知道——可能懂些?毕竟——” 它“毕竟”了半天,觉得还真没什么理由,反倒蒋明月自己解释:“暑假有留学生参加交换项目,住在我家里。德国人——教了我一点德语。” 她就维持着侧身姿势,双眼一眨不眨,直直看着闻千书,有那么一刹那,视线就想要扎进闻千书身体里,看到2333:“你懂得不少?” 的确,之前的“闻千书”绝不该会焊板子,会德语,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2333要是个人,现在冷汗就下来了。 后头沈婷还不明所以,闻千书却咧嘴笑了。 这或许是个双关,又或许不是。 但闻千书转笔,凑近蒋明月——她可以瞧见她长长的睫毛,浅色的瞳子,可以瞧见她偏薄的,镀着光的唇。 “唉,哪有。”闻千书有一颗虎牙,笑起来总带着股没心没肺的坏,“我这不是看了个笑话,好不容易才找到场合炫耀么?” 好在上课铃很快响了,语文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来。张自胜喜气洋洋放下物理卷子,轮到闻千书掩面而泣了——她语文实在精彩,阅读理解能将反派当正派,正派理解作反派,别说当代作者了,埋在地里的都想跳出来打她。语文老师何其悲惨,是直面她答案的第一线,动辄气得七窍生烟,零都打不利索了。 其实闻千书上辈子也学过这些文章做过这些题,纠错本写得贼工整。可惜记下来的都是错误答案,于是日复一日“历史重现”。 闻千书看到语文老师就心虚,干脆低下头和2333商讨后面的任务。2333早就对她绝望了,直接跟她缩减过程:“如果按照剧情,你现在要先让男女主——沈婷和方文远关系熟起来,动不动遇见,之后呢会有人打小报告,告诉古老师他们两早恋。” 闻千书插嘴:“打小报告的人是‘闻千书’?” 2333:“额,不错,因为——主要是——” 闻千书打断它:“你继续讲剧情。” 2333:“接下来就找家长,老师看不惯,反复谈话——” 闻千书:“所以他们反而真在一起了?” 2333:“你这个‘反而’用的——啧,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有点怪呢——对,他们真在一起了,约定好要考同一所大学,然后结婚过一辈子。但是蒋明月也喜欢方文远,所以她在高考后找上了沈婷,列了张表,告诉她方文远的家庭状况,兴趣爱好,又分析了沈婷的,还画了文氏图列出他们仅有的交集——你笑什么,别笑——告诉沈婷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但沈婷不相信,蒋明月也无所谓,就让他们继续谈。但上了大学之后,他们两不断有争执,加上方文远家里一直中意蒋明月,不断施压,最后还是给方文远和蒋明月订了婚,再后头就——” “闻千书!” 闻千书吓得一个哆嗦,就听到语文老师的夺命连环call:“给我把这篇文言文从头到尾翻译一遍!” 闻千书:“!” “快,2333!快帮我找找他在讲哪里!” 不管剧情该怎么变,日子还是照样过。 课一节节上,卷子一张张写。 张自胜被物理折磨得苦不堪言,闻千书与语文相爱相杀,沈婷怕极了数学老师,蒋明月一个人同综合课杠上。音乐老师带着他们学竖笛,一群学生吹得上气不接下气,破音破得鬼哭狼嚎;周六的语文自习课上,语文老师没做小测验,偷偷给他们放《边城》电影,沈婷与张自胜一边看一边悄悄吃话梅一边哭得稀里哗啦,当然也有人关注错了地方:“为什么同一条河,翠翠在洗脸的同时,爷爷在洗脚?” 美术老师介绍了两节课的美术史,第三节课拉着人当模特画素描,闻千书这种被抽到的幸运儿,一下课收获无数抽象派画像——可见拥毕加索之魂的人少,得毕加索之形的人多;计算机老师认认真真跟他们讲office和网页编程,但大多数学生背地里打开了4399。 4399是个好东西,可惜学校机房电脑每次启动都会清空,黄金矿工的通关数留不住。有个小伙子执着于森林冰火人,恨不得三头六臂玩双人版——但闻千书上一节课发现,这人卡在一关上长长久久,以至不幸变节,愤而开启无敌模式。 高中的时间——大抵是糊里糊涂,慌里慌张就过了。 一中惯例,每年有个国庆晚会。说是晚会,充其量给各班划个晚自习时间,班干部组织点活动就算过了。 但高一嘛——第一年过,总是新奇。 班长是个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男生,但太瘦,叫人担心他会给风吹散。他拉着方文远,兴致勃勃买了一堆小彩灯,彩带,喷漆,还各样颜色都有照顾。于是中午买完回来,两人一身五彩缤纷,像行走的圣诞树。 贴彩带,贴贴纸,贴各式的东西。张自胜要了喷漆,对着窗户琢磨半天,喷了个脚丫上去。 沈婷觉得脚丫可爱,被逗笑了,拿了喷漆,飞快在闻千书旁的窗户上也画了个粉红色的小脚丫。 闻千书侧过身笑,伸手臂去抢她喷漆:“干嘛,你那还够画啊。” “你不懂——”沈婷一边躲一边笑,“我要对你‘指手画脚’” 闻千书跳起来挠她痒:“反了天啦。” 沈婷怕痒怕得要命,“咯咯”地笑,忙着躲,却冷不丁撞了后面的人。沈婷是个标准的“窝里横”,“纸老虎”,立刻收了笑,拘谨道:“对不起。” 身后是方文远——他被选了做主持人,特地穿了白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高中的男生长得快,他比沈婷足足高了一个头,朝沈婷笑了笑:“没事。” 阳光下,少年人总是很俊气的,干干净净的眉目,含笑的眼,融融秋阳洒下来,脸颊的绒毛依稀可见。而下方喉结微显,却被衬衫扣子乖乖地束进衣领里。 别说沈婷,闻千书都惊艳了一把。 “年轻真好,年轻人穿白衬衫真帅。”闻千书和2333感叹,“难怪白衬衫总跟初恋联系在一起,不像我年纪大了,想得都是——” 2333时刻保持警惕:“是什么?” 闻千书:“白衬衫弄脏了好难洗的,不然我也穿了。” 2333:“……” —————————————————————————— 【注1】:爱因斯坦“Einstein”,与德文“ein Stein(一块石头)”一样,所以此处闻千书是玩了个谐音梗“zwei Steine(两块石头)”,就比爱因斯坦聪明了呀(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2333:“你那不叫年纪大了,你叫懒。” 2333:“鲨了我叭。” ———————————————————— 这本书着重乱七八糟吐槽,没什么正经剧情,所以可能写得有点流水账,大家看个乐子就好~ 话说我高中是真的——纠错本纠好了,下一道同样的题继续犯同样的错。我怀疑我记住了错误答案。 第6章 当时明月在5 国庆晚会挺好玩的。 跳舞、唱歌、相声、猜谜…… 甚至还有溜溜球。 闻千书猜谜一猜一个准,如愿给沈婷搞来了奖品——一个笔袋。 张自胜则在抢凳子环节勇往直前,最后一轮硬生生吓得班长于升没敢坐下去。 “耶!”她够着腿,得意洋洋去拍班长肩,笑得露出一对酒窝。 原书里说蒋明月会钢琴,但这东西不是想搬就能搬的,所以她同闻千书一样,什么节目都没报,坐在底下看。 但闻千书没个坐相,蒋明月倒是看的认真,坐姿标准。 “这年头的高中生都这么厉害嘛?”闻千书同2333感慨,“一个个的,会这么多。” 2333忙着听两男生的小品,笑得傻里傻气,对她的“不学无术”不做任何评价。 沈婷在闻千书的哄骗下报了首吉他曲。因她是上个暑假新学,单练了罗大佑的《童年》。 单单上讲台,就要了“窝里横”的命,接下来更是曲调未出,脸红半截。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她其实弹得很好,但底下人跟着唱,难免将调子一路送上西天,唱到最后不尽兴,还要怂恿她再来一首。 方文远眼看她另外半截脸也红透了,去解围:“点歌呢还,自己来唱。” 中途外教也来了一趟,是个高高胖胖的澳大利亚人,带着个布口袋,抓了一大把糖铺在讲台上。 立刻有同学凑过去,笑嘻嘻要合照。 “Hello, can we take a photo with you(我们能与你合个照嘛)” 外教:“当然!” 是中文。 于是大家开始用中文愉快交流。 闻千书没挤上去拍照。相比外教,她显然对糖更有兴趣,于是一手插兜,展腰去够了粒水果糖,笑着看同学围在外教身边。 大家都在笑,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只是这五颜六色,吵吵嚷嚷的教室,就能叫嘴角勾起来。 闻千书用牙撕开包装,叼着袋子转头,却见蒋明月正皱眉看手机——那应当不算皱眉,因她眉间微微一蹙,折痕浅而快地没了。 闻千书坐回座位,挑挑眉,忽而伸手。 对方毫无防备,于是硬糖轻而易举抵住唇。主人一怔,继而分开,用舌接住。 于是闻千书手里只剩糖纸。 那一下快,却不轻,就似隔着糖纸舔在她指尖上。 蒋明月抬眼,看闻千书。 她薄唇微抿,毫无笑意。 偏偏浅瞳、彩灯。 像彩虹淌进眼底。 月夜与鸢尾花【注1】。 闻千书无意识舔了舔唇。 她靠后一步,抵在桌边问:“怎么了,好同桌。” 蒋明月:“没事。” 闻千书笑:“糖怎么样,好吃吧?” 蒋明月沉默片刻,开口:“好吃。” 她有些心不在焉,却礼貌道:“谢谢。” 闻千书笑着摆手:“不用不用。” 继而问2333:“书里有说小月亮在愁什么么?” 2333:“她这辈子一帆风顺,最多就愁愁男女主关系吧。” “可沈婷和方文远还——” “和他们没关系吧。”闻千书打断它,双手下垂,指尖一下下敲着座椅。 2333:“我可以帮你获取她手机里的信息——介于你是新手,有一次免费帮助。” “我给你开通权限,接下来你只要说请求帮助,主系统就会自动读取世界信息。” 闻千书点头,道:“好的,请求帮助,我想看——欸?小月亮真名叫什么的来着?” 2333:“……” 主系统不愧是主系统,2333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对面就已经传回了答案。 “蒋明月” 2333:“浣犳槸鍌诲瓙鍚楋紵”【注2】 闻千书:“乖乖,不要骂人嘛。” 闻千书很抱歉。 2333气到扔乱码。 想着这必定不是什么好话,闻千书干脆没翻译,就留着2333乱转,自己安安心心去参加了月考。 一中的月考极具特色,体现在完全不具有选拔性质的题数和难度上。不会的人写不出,会的人来不及写,排名一片惨淡,三门主科四处飘红。 闻千书凭借数学英语名列第一,结果语文一出跌下前十,小科分数各有高低,但通通只算等地,对排名毫无作用。 闻千书痛心疾首:“说好的得数学者得天下呢?” 2333:“……” 2333:“语数满分都160,沈婷语文比你高了40分,你觉得呢?” 闻千书:“但班上平均分也才93,我考87已经很不容易了。” 年级里语文上120的寥寥无几,鲜有的几个无不作文出众,享受印刷传阅待遇。但不必羡慕,毕竟人人都有印刷机会。 例如楼梯间突然挂上了巨大的红板,打了前一百排名与成绩;教室也不逞多让,后黑板清清楚楚记了各人的成绩,以及班级排名、学校排名。 张自胜:“吓死我了!我今天一觉起来,紧赶慢赶进学校,乍一眼看这东西,差点以为我高三了。” 闻千书:“想得美。” “中间两年的月考,你逃不掉的。” 张自胜:“???” “老闻你站住!今天薯片没了!” 算平均分,算各题错误率,算分差,算排名。 讲错题,讲作文,讲听力。 罚抄单词,罚抄课文,罚抄古诗,罚抄文言文。 理科老师恍然大悟,紧随其后——公式化学式一并补上,照样可罚。 只可惜公式简短,写起来过于容易,故而要用数量取胜。 于是心灵上的痛苦很快被肉体痛苦所取代,毕竟不小心全中很可能手酸到凌晨。 “第一次月考结束了。” 班会时候,古老师站在讲台上,神情肃穆,“你们一定有人考得不理想,也一定有人觉得还行。” “考差的不要气馁,考好的也别翘尾巴。不管怎样,你们才进高中,以后考多少分,去什么学校还不知道呢。所以一定要给我定下心,屁股坐坐稳,不要整天花里胡哨的,搞一些东西——” 一通批评后,班里噤若寒蝉。 古老师十分满意,忍不住用剩下的半小时开始讲数学题。 可惜下课后她前脚走,体育委员后脚吼。 “暂定两周后学校运动会还有篮球赛,啊有人要报名啊?” “篮球赛算我一个!” “我!” “还有我!” 老师的愿望很美好,但学生还是要继续跳。 作者有话要说:注1:lris(鸢尾花),在希腊语里面是彩虹的意思。 注2:2333发的乱码是用UTF-8转GB2312编码导致的,如果还原成UTF-8编码,就是可读的文字。我本来放这个是我写作业写疯的恶趣味,没想到这么多人感兴趣orz,我就还原了一下。 2333对闻千书说的内容是“你是傻子吗?”,转译过程我会放微博。 ———————————————————————————————————————— ooc小剧场: 曾经的2333:你是傻子吗? 后来的2333:对不起,我是傻子。 ———————————————————————————————————————— 抱歉抱歉,新开学折腾到现在,东西堆积如山~ 就是本啰啰嗦嗦的流水账~ 大家养肥看养肥看~mua 第7章 当时明月在6 篮球赛名额少得飞快,可运动会就得抓壮丁了。 八百米与一千米乃重灾区,属于跑了就有鼓励分,但光想想要跑就腿软的项目。 体育委员有心以身作则,舍命陪君子,但没人愿意跟他一起赴死。最后他哭唧唧填了自己名字,再抓阄决定哪个倒霉蛋一起来。 男生倒霉蛋是方文远,女生倒霉蛋是沈婷与蒋明月。 闻千书:“唉,不愧是主配角。” 2333:“……” 你为什么听起来这么遗憾啊! 众所周知,也许不知。大部分校园文主角不去一趟医务室就仿佛错过了什么必要游览项目。闻千书研究了一下,发现沈婷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跑步跑得太猛,“心口一疼,倒了下去”。 闻千书心口一疼。 她想起昨天看见柔柔弱弱的沈婷为了防贼半夜偷车,举着她家自行车一口气上了七楼,怎么都不觉得这是个体育不好的主。 “她不会有心脏病吧。”闻千书问2333,“咱要不要先带她去医院查查。” 她一边同2333嘀咕,一边报名了跳高。 2333惊讶:“你还会跳高?” 闻千书:“不会,反正咱班也没人报,我正好可以学。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2333觉得闻千书脑子有毛病。 接下来的体育课,闻.脑子有毛病.千书开启了跳高生涯。体育老师给她调了基础高度,教完动作叫她“跳跳看”。 闻千书完美地冲刺,起跳,翻身—— 从杆子下面笔直地冲过去。 2333恨不得屏蔽自己的视觉。 操场边上有人在练接力赛,路过闻千书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声,接力棒就没给接好。 2333顿悟了。 它觉得闻千书可能是想干扰别班的状态。 万一对方笑岔了气,可不就减少了竞争力嘛? 第二天闻千书腰酸背痛去上课,沈婷看她一脸痛苦,下课给她揉肩,问她:“千千,不会干嘛还要报啊?” 闻千书笑:“想试试新东西呗。” “你想啊,要是哪一天我突然死了。回头发现自己好多东西都没做,多可惜。” 沈婷拍她一下,肩也不给捏了:“胡说什么呢!别自己咒自己。” 闻千书笑笑,回过头,却见蒋明月移开视线。 闻千书不明所以:“我刚才说了什么吗?小月亮好像盯了我一会儿。” 2333:“谁知道你。” 一中的运动会有开幕仪式,各班都要拎去操场上走一圈。于是也不知谁起的头,一届届的学生都习惯了在开幕式上穿班服。 班服老师也不管,都是学生自己定。可想而知,什么妖魔鬼怪都给放了出来。 班长是个哈利波特狂热粉,且班上志同道合的人不在少数。于是一人一套斗篷兼巫师帽。盖班长议价能力超群,卖家还含泪附赠魔杖。 一早上谁都无心学习,挥着魔杖互相施咒。 张自胜向沈婷喊了个“除你武器”,可对方动也不动:“哎呀,你配合我一下嘛。” 闻千书“哇哦”了一声,将魔杖掷开:“你自己没瞄准,打到我了。” 张自胜咯咯笑了,又去找下一个人“对打”。 沈婷尴尬笑了笑,同闻千书小声说:“我没看过。” “没看过就没看过。”闻千书也小声笑,“你看你运气多好,没看过就有斗篷和魔杖了。” “那里头有个魔法学校,叫霍格沃兹,十一岁入学。”闻千书弯腰去捡魔杖——卖家送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魔杖,塑料做的,差点给闻千书摔坏,“我看过书,结果十一岁花了半年时间伤心,为什么没收到霍格沃兹的信。” 沈婷给逗笑了,“真的?你以前没跟我说过。” 闻千书眨了眨眼,理直气壮搪塞:“太丢人了。” “我也是。” 闻千书与沈婷一愣,才发觉是蒋明月说的。 对方在整理领口——她穿衣服一向很规矩,披斗篷也要将领口翻过去,折好,然后把马尾辫拉出来。 闻千书下意识看她漆黑的发,发下一截雪白的脖颈,掩在衣领与深色的斗篷里。 “没收到信,我也挺难过的。” 说完话,她径自起身,去外面集合了。 闻千书没说话,沈婷却继续小声说:“千千,我觉得明月人很好欸。” “你看,她还在安慰你。” 闻千书没回答,笑着揉了把她头发:“走,集合去吧。” 学生陆陆续续下楼,组队,进场,也陆陆续续看见了别班的班服。 八班的班主任是历史老师,于是他们班一身民国装,男生长袍女生民国学生装,在这早秋季节美丽并冷着;六班就不一样了,想来格外保重身体,套了身连体老虎装,毛绒绒的,屁股后面还有尾巴,热得满头大汗;一班一群白大褂,竟然还带了护目镜——得,这位班主任恰好是化学老师;三班迷彩服,在一堆活像cosplay的班级里帅得非常罕见;四班,四班像马里奥,带着帽子生无可恋…… “哇!哈利波特!可你们这要怎么跑步啊,风一吹阻力会不会很大?” 入场刚结束,去看台上入了座,就有六班的人跑来问。对方是个个子高高的女生,被衣服焖得厉害,将连体衣的帽子摘了,露出微湿的短发,阳光下泛着浅棕。她皮肤是均匀的小麦色,笑起来还有虎牙。 她还晃了晃身,于是尾巴也甩了起来。 像小老虎。 闻千书正偷懒,支着腿,手肘撑着地笑:“咱们两个班半斤八两吧。你的尾巴不绊脚?” 闻千书自称对好看的人脾气一向很好。 但2333怀疑她看谁都觉得好看。 女生点头:“也是。” 不知道谁出的鬼主意,叫八百米一开始就跑,与其它非田径项目一并进行。闻千书听到体育委员在喊她与沈婷的名字——沈婷是八百米第一批,她是跳高第一批,都要去检录。 闻千书笑一声,跳起来,拉着沈婷一起出去。 沈婷先前还好,结果越走脸越白,闻千书皱着眉,反复同2333确定这800米跑下来没事? 可能她脸白得太可怕,闻千书又得去跳高陪不了她,最后体育委员随手拉了个同班人,叫拿着水站在边上等。那个人安慰她说:“别怕,放宽心跑,走过去都成。” 闻千书回头一看,果然是方文远。 2333恨铁不成钢,觉得体育委员都比她有用。 检录,比赛。 短短十来天,几节体育课的训练,2333本没指望闻千书跳得多好,谁知意料之外,她进步倒挺大。闻千书本身弹跳能力就强,姿势纠正之后,倒也跳得像模像样。 不过到底比不过几个体育生,闻千书跳了几轮后开始撞杆子,最后分数确定了就站在那里看800米。 她从最后一群“绝地求生”,“蹒跚学步”的人里看过去,没看见沈婷。闻千书问2333:“沈婷呢?” 2333:“额,我也没留意。” 闻千书想了想,还是从草地上拎起她班服,预备去医务室看一眼。她有些焦躁,然而刚走两步,就看见了蒋明月。对方手里抱着斗篷,身上还披着一件。她一向脊背挺直,站在一群东倒西歪的高中生里,有些扎眼。 当然,闻千书也扎眼。只要她没什么事,她可以倒得比任何一个高中生都歪。 闻千书想了想,还没开口,对方就说:“沈婷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方文远已经扶她去医务室了。” 蒋明月伸手,闻千书下意识去接,抱到一个斗篷。 “沈婷的。” 闻千书“嗯”了一声,没想好怎么措辞,对方又说:“我找体育老师看过了,真没事。只是她跑得太拼了,有些喘不上气。” 闻千书心突然定下来了,又追问:“第几名?” 蒋明月:“第一名。” 闻千书:“……” “是个狠人。” 蒋明月:“她挺厉害。” “看着柔柔弱弱,做事却很拼。” 闻千书听到“柔柔弱弱”,就怀疑是作者写的句子,差点去找2333翻一翻书。但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了。 蒋明月:“笑什么?” 闻千书:“好同桌,你是不是同沈婷串通好了,她今天也说你人好来着。” 蒋明月没有回话,只是瞥闻千书一眼,又收回去视线。她浅瞳原是棕色,阳光下一晃,悄然泛金,水光潋滟。 闻千书瞅到她耳尖一点红,觉得好看极了,又凑过去:“你待会儿也要跑800吧?我给你拿班服?” 蒋明月慢慢转身,侧首看她。 2333刚想嘲讽闻千书自讨没趣,便看见蒋明月伸手,开始解扣子。她做事很慢,不好听叫龟毛,好听讲叫精细。纤细修长的指上,淡粉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得体。她两指摸到颈边纽扣,慢条斯理将扣子向里摁、解开,而后双手按住斗篷、拉下、轻轻一抖,再将它对折又对折,交给闻千书。 班服已洗过,闻着有股很淡的香味,明显是蒋明月身上惯常的那种香,混着阳光,闻起来像橘子又或者香橙。 广播里在通知下一批800米去检录,蒋明月同她点点头,便向操场另一边去了。 闻千书抱着班服转了转,不知为什么原地跳了两下,忽然同2333说:“你们任务世界里有妖界么?” 2333不明所以,但十分警惕:“有,干嘛?” 闻千书:“蒋明月这么好看,我怀疑她是个香橙精。” 2333:“……” “郑重提醒宿主,这是篇校园文,请不要怪力乱神。” “不对。” 闻千书用空出的手摸摸下巴,“她可能是个香橙味的冰淇淋精。” 不然为什么怪冷的,又怪甜的。 2333:“……” 神经病。 作者有话要说:hhhh现在想想还是觉得班服真好玩,甚至后悔当年没选更怪一点的。 我们上一届是有班级穿的老虎连体衣,等真正比赛的时候还是脱掉,换了衣服去比的。 #不然上厕所得多麻烦(划掉)# 日常比心(1/1) 第8章 当时明月在7 "三、二、一——跑!" 一中的八百米,从来是一堆人一起跑。哨声响,人群便浩浩荡荡跑起来。闻千书站在操场边,看蒋明月。 最前方几个女生一骑绝尘,蒋明月便坠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她跑步姿势很标准,不,应当说,她做什么都很标准。 晴天,无风,阳光洒在地,金箔一样。 湿润的泥土气,草坪被踩踏,带起的略略腥潮的味道。塑胶跑道,汗水,飞扬的长发。 闻千书叹气:“年轻真好。” 2333:“你还没老呢。” 前几名不出意外,全是体育生,之后一个,居然是六班那位短发虎牙的小姑娘,再往后,便是蒋明月了。 蒋明月活像一道分水岭,前头的人都是冲刺过的终点线;后头的人都在大喘气,跑两步走三步,唯独她保持匀速,目光平视,一步步向终点跑。 一如她的作业,一如她的人。 规矩,平稳,有理有条。 闻千书忽然咧嘴,将斗篷一颠,颠进臂弯,然后双手移到嘴边,做喇叭状大喊:“好同桌,加油呀!冲呀!” 2333:“?” 要2333说,它这个宿主,实在是静如树懒,动若疯狗。光喊不够,还冲上去,在操场内侧的草坪上跟着一起跑。 蒋明月微微一愣,眼角扫到闻千书。闻千书瞳仁偏深,还不近视,于是阳光下一照,亮得惊人。蒋明月不知怎么的,下意识跟着她动了。 速度带起风,卷过额上的汗。终点线本就不远了,一冲刺,二人一并跨过。体育老师正在计时,对着蒋明月报了数字:“5!” 蒋明月离了跑道,撑住膝盖喘气。她发间湿淋淋的,鼻尖颊畔沾着汗珠子。闻千书跑去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给她。蒋明月抬眸,看她一眼,接过水喝了。 “五号!” 蒋明月将水从唇边移开,抬手示意:“高一七班,蒋明月。” 她手臂很白,像露了一截雪,举高的臂连着肩,向上勾勒出修长的颈,向下延展笔挺的背。 线条简洁而优美。 阳光打出剪影,能迷人的眼。 体育老师点头,记下她分数。 闻千书抱着斗篷看她片刻,突然问:“你接下来还有比赛吗?” 蒋明月:“没有。” 闻千书看了眼远处看台,班主任背对操场,盯着另一侧,点着几个人写东西,看样子是在催新闻稿。广播里正在放通知,说是请各位同学回到各自班级所在区。 闻千书摸摸下巴,突然将斗篷抖开,披在蒋明月身上:“老师,她跑得太快,有点想吐,我陪她去趟厕所!” 在场早有一两人跑得太急,忍不住吐出来,体育老师计完分,正忙着找人清理,预备开始下一场八百米,听了闻千书的话也没多疑,挥手说:“快去。” 蒋明月被她罩个猝不及防,又很快被勾住肩,向外带。闻千书:“好同桌,给个面子呗。” 对方迟疑一瞬,捂住肚子,低头跟闻千书走:“医务室?” “没,不去医务室——你都说沈婷没事了。”一中的操场离高二楼更近,闻千书便顺理成章,带着蒋明月往高二跑。 她勾起嘴角,懒洋洋笑:“看跑步多没意思,咱们去做点坏事。” 蒋明月不明白:“坏事?” 2333则突然警惕:“你想干嘛?” 一刻钟后,闻千书趴在柜台上:“您好,两杯布丁奶茶,一杯冰的,一杯——” 她转头,问蒋明月:“你要什么温度?” 蒋明月:“常温。” 闻千书又转回去:“一杯常温。” 柜台后是位中年阿姨,很快拎出两杯奶茶给她。闻千书说完“谢谢”,摸了两根吸管出来,晃悠悠走到蒋明月身边,递一杯给她:“我请你啦!” “这家店布丁奶茶可好喝了,布丁都是店家当天现做的,还便宜。”闻千书撕开吸管包装,“噗”一声插进去,“可惜他们每天奶茶都是饭前提前做好的,直接拎出来就能卖。就那么一冰箱,我们学校那帮高三饿狼还狠,从不给我留一杯。” 一中的三个年级全是分开,各有一栋楼。高三那栋在学校最深处,离学生宿舍近,但是离食堂有点距离。学校为了高三学生吃到热饭后,还能回宿舍睡给午觉,便将他们的课全部提前了十分钟,与高一高二错开。 可谁能想到,这帮人抓紧了提前的十分钟,玩命往反方向跑,往往在底下两个年级出来前,就抢占了校外的美食一条街。 蒋明月:“谢谢。” 闻千书吸了一大口冰奶茶,满足地眯起眼。她嘴里含了布丁,快乐得说不出话,就拍拍蒋明月,示意继续走。 2333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那里可以翻出学校?” 闻千书:“我看书里说的啊。” 高二楼植被茂盛,厕所后面有一片小竹林,堪称校园情侣约会圣地,而竹林外头有两三株歪脖子树,爬上去可以翻过墙。 2333:“书里哪里有说?” 闻千书:“书里写有次女主生病了,男主趁着体育课翻墙出去找她。作者真棒,还详细描写了他是怎么翻的墙,我一找就找到了。” 2333:“人家是翻墙为了对象,你这是,你——” 闻千书:“哎呀,奶茶和对象没什么区别的,都能带来快乐。” 2333:“那你现在买到奶茶了,你不回学校?” “唔——”闻千书正抬着头,看各个店的名字,“书里还写了,这里有一家麻辣烫,挺干净的,还超级好吃。男女主后来去了好多次——啊,找到了。” 闻千书咽了布丁,问蒋明月:“他们说这家店很好吃,平时老排长队,要不要试试?” 2333:“……” 2333咆哮:“我给你原小说是为了让你预知未来,好修复世界线,不是让你当旅行手册看的!” 闻千书:“哎呀,效果差不多,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2333要是有牙,早给它咬碎了。 2333气得点开了浏览器,开始搜索“辞职信格式”。 闻千书则跟蒋明月进店,坐下来,面对面吃麻辣烫。 现在没到一中的中午放学时间,校门根本不开,还有保安守着,所以人特别少,她们两拿了东西,就直接下锅做了,很快端上来。 J省此时还有些热,店里开了风扇,呼啦啦地转。闻千书加了一大勺辣油,呛得脸通红,一边辣得喘气,一边喝奶茶。 蒋明月:“你能吃辣么?” 闻千书笑了:“想试试呗。” 蒋明月看她辣得通红,以至有些汪泪的眼,移开视线,低头看筷子:“你想试的东西可真不少。” 闻千书辣得直抽气、吸鼻子,去扯边上餐巾纸:“我生——” 她本想说生前,还好头清醒了一下,及时刹车,没说出个恐怖片:“我身体之前不太好,好多东西要忌口。” 其实她从小身体就差,从小—— 脑海里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闻千书微微皱眉。她正拿筷子夹豆腐,手一抖,直接给夹碎了。 闻千书不动声色掩住发抖的手,吊儿郎当笑:“哎呀,现在忌口一没,当然什么都想试了。” 还好这个身体以前便瘦,胃口小,两三口就饱了。就这样,闻千书还背着2333,硬生生吃胖了五斤。但好在瘦,长点肉也看不出来。 豆腐太软了,闻千书用尽了办法,愣是给夹得稀碎。她正懊恼,却看见一个塑料汤勺凑到眼前,勺子里盛了一小块完完整整的豆腐,沾着原味汤汁,显得白净齐整。 闻千书一怔,抬眼看蒋明月。对方伸过手,将勺柄递过来。闻千书下意识接住,蒋明月的手很稳,指尖却很凉,一触即离:“我新拿的勺子,没用过。” “你嫌辣,可以不全放进去,蘸一点汤汁吃。” “时间还长。”蒋明月说,“忌口没了也慢慢来,别一下子吃太辣。” 这确实是蒋明月的风格,慢条斯理,稳扎稳打。只是想不到,连吃也是这样。 闻千书有点愣,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又觉得蒋明月可真客气,还要特意说勺子没用过,她和沈婷张自胜吃东西,可都是你咬一口我来一下的。再然后,她便稀里糊涂顺着蒋明月的话,拿勺子沾了沾自己碗里的汤汁,吃豆腐:“啊,好吃。” 正好是微辣的味道,有一点刺激,又不似之前那样辣得要命。蒋明月问店主要了两个小碗,推一个给闻千书:“不介意的话,就两边一起夹吧。” 闻千书笑着摆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别、别,好同桌,你不介意我就行。” 她看见蒋明月伸筷子去夹辣碗里的,忍不住说:“生菜好吃。” 于是蒋明月夹了一叶生菜,它早给辣油染成了红棕色,淌的汁都是红的。蒋明月咬了一口,没嚼几下,就捂嘴去喝奶茶。闻千书哈哈大笑,说:“不骗你吧,真的好吃。” 蒋明月瞪她一眼。 那其实似瞪非瞪,带了些许恼羞成怒。她本就白,于是很容易能瞧见浅瞳下面颊绯红,多半是给辣的。闻千书心里像给挠了一下,忍不住地笑:“不逗你了,不逗你了,吃豆腐——这家豆腐是真的好吃。” 是啊,时间还长。 不着急,慢慢来。 第9章 当时明月在8 2333觉得,闻千书绝非她申请书上写得那么一无是处——她在“气死别人”与“胆大包天”这两方面,简直无人能敌。 眼见着运动会过去,很快要期中考试。 原小说这个时候,男女主已经会遇见说说话了,可现在都一起去趟医务室了,他们仍然没什么进展。2333愁得给主系统的报告都丢包【1】了,闻千书还在老神在在地订正语文作业。 突然门被推开,班主任抱着一叠纸进来,一列列地发:“后排匀一下。” 闻千书以为是试卷,传到手里才发现是白纸。她挑挑眉,自己拿了两张,分一张给蒋明月,剩下的向后传给张自胜。 班主任抱臂站在前面:“所有人都拿到了?” 底下鸦雀无声。 这节课本来是体育课,但因为外头下雨,给改成了自习。班主任此刻推门进来,乍一下发一叠白纸,学生都摸不清意思,觉得她是身负什么重任,替其它科老师来默写的。 班主任靠着讲台,仍是抱臂,盯着底下学生看。 “第一次月考已经结束了,很多人考得很不理想。”班主任终于发话了,“但我不知道你们反思得怎么样了,因为就我看,很多人现在还是跳来跳去的,屁股底下装弹簧。浮躁得不得了!” “我现在发这张纸,是为了你们能互相监督。凡是你们看到的违规行为,谁做的,什么时候做的,都给我写上去。”下面学生无人说话,但班主任还是一拍桌子,“早恋,带手机,上课说话,抄作业,默写作弊——统统可以写,写完不用署名,我下去一个个收。” 2333吓了一跳,忽然觉得闻千书还有点用,还好此刻男女主还不在一起。可想一想,男女主好像是因为老师反对在一起的,2333又有点发愁。 另一边,闻千书写了个“无”,就将纸一折,放在桌角,继续纠结她的语文订正。班主任收了纸,很快离开教室。她甫一走,班里就炸开了锅。 闻千书听到有人在骂:“‘古板’有毒吧!” “神经病!” 闻千书晃了晃笔,继续订正阅读理解。但她语文实在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等到做今天作业的时候,仍然干巴巴挤不出字,好容易第一题四行空写满了三行,悄悄一翻答案,一个点都没答到。 闻千书简直被语文伤透了心,一气之下把语文作业本扔抽屉里,拿了数学来做。但她才将试卷对折好,便见蒋明月动了一下——她在英语卷子的边侧写上名字。 闻千书问2333:“是我的错觉么?” 2333:“什么?” 闻千书:“自从班主任走之后,小月亮都没有动过笔?” 2333:“……” “全班都在互相告发了,你却在关心这个?” 班主任这一遭活像心血来潮,似乎并没什么影响,后头几天风平浪静,一直到期中考试结束。期中考试是周六周日,闻千书考得头晕眼花,结束后匆匆去食堂吃了个饭,再回教室上晚自习。 班上早来了许多学生,有的甚至没有去吃晚饭。蒋明月已经在位置上了,闻千书对她笑一笑算打招呼,从教室后面将自己的箱子拖过来,拆了抽屉封条,将箱子里的书往里头搬。 后排几个男生正在对□□,从英语对到数学,哀嚎一片。张自胜不多时也来了,一到座位也趴在桌子上哀嚎:“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我千算万算躲过了食堂的‘对答案’大队,却栽在了亲教室——我数学倒数第二道大题错了哇!” 沈婷下意识捂耳朵:“不要说,千万不要告诉我的答案。” 张自胜难受,趴着不想动,嘴里嘟哝:“这次数学真的难,我路过时候还听到数学课代表说,他这次没考好呢。” 沈婷同情道:“他上次也这么说的,而且他上次每门都这么说的。” 数学课代表上一次月考考了班上第一。 张自胜:“啊!我哭了!” 闻千书回头:“这次数学确实难。” 张自胜:“你空了几题?” 闻千书:“没空,但是没来得及复查,计算怕是要出事。” 张自胜:“没空!你最后一大题写出来了?我第一问就卡了!” 闻千书:“你慌什么,写出来了也没用,我这次语文又考砸了。” 张自胜想了想闻千书的语文,觉得此考砸是真考砸——毕竟闻千书状态最好的时候,语文小测验也没过平均分。 张自胜无端觉得辛酸:“你语文为什么能差成这个样子?还有救没救?” 闻千书也愁:“我怎么知道?” 不提还好,一提闻千书就有些不放心了:“这次古诗问的那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是不是表达诗人新婚的喜悦之情?以及夫妻之间——” 话一出口,闻千书便觉要糟,沈婷已经叹气了,张自胜则撑起身看她:“你没看见题目是‘近试上张水部’么?底下注释也写了,这是他写给考官的。” 闻千书:“我就是疑惑这一点,为什么要写给考官?” 张自胜:“因为他在借画眉问考官,他文章写得怎么样啊!是不是符合——” 张自胜想了半天,想不出词,硬憋出一个:“潮流?” 闻千书:“……” 闻千书:“我完蛋了,主旨错了,古诗11分全没了。” 张自胜:“也许语文老师会给你一点友情分。” 闻千书:“你看语文老师像和我有友情的样子么?” 张自胜:“不像。” 沈婷打圆场:“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写作业吧,开心一点,下一周就要放月假了。” 一中的学生都“自愿”申请了晚自习和周末自习,一般一周只放半天假,但每一个月都会有一周,放上两天月假。这本是令人快乐的,然而期中考试之后的月假只代表一件事情——家长会。 家长会实在像煮火锅,天南地北,三百六十行的家长放一个锅里搅和搅和,各自对着孩子的排名掐秒表,落一名便似多煮十分钟,直在锅里水深火热。更别提班主任还是古芳菲,这位实在是魔鬼辣的锅底。 张自胜的家长从不甘心一个人在火锅里,一旦多煮上三分钟,便是要找她回去决斗的,于是她愁得想拔头发,但此刻上课铃响了,她只好怏怏坐着,漫无目的地去找作业做。 班上没什么好氛围。才考完试,每一门都面目可憎,主科作业负责三面捅刀,小科跟在后头伤口撒盐。 分工明确,井井有条,令人心痛。 数学课代表去讲台坐下,开始值班,教室里说话声渐小,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 闻千书刚翻了化学卷子,就看见蒋明月递过来一张纸,问:“你能写一下压轴题的思路么?” 因为是自习课,不许说话,蒋明月凑近她一些,还用的气音,压得很低。气息拂过耳畔,还带着热。闻千书一个激灵,立刻笑了:“当然可以。” 她接过纸,又笑了笑,咳两声掩饰失态,还向一旁躲了躲。 蒋明月不明所以,见她挪开,甚至凑更近了:“你数学很厉害。” 闻千书开始下笔写思路:“嗯?” “你语文确实有点差。”蒋明月还是用的气音,以至闻千书心底莫名有些痒,“但你数学和英语很厉害。” 蒋明月思考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慢慢说:“语文加油。” 闻千书几乎是扭头去看蒋明月。她这才意识到,蒋明月是在鼓励她,是因为张自胜那句“有救没救”么? 闻千书一时想笑,觉得小月亮未免太认真,一时又觉得松气,好像语文一口气少了十一分,也不是很难受。她正开口,才说了个“谢”字,教室后面“砰”一声响。 继而是班主任的声音:“啊?以为自己考完高考了,放松了是吧?” 闻千书下一个“谢”字压在舌下,忍不住回头看,便见一个男生面红耳赤站着,班主任手里握着一部手机,瞪着他:“玩得开不开心?是不是这次考得很好?” 班主任冷笑一声,那男生低着头,不说话。他同桌正恨不得把头埋进本子里去,班主任却一拉他衣领,低头向桌子里看,手哗啦一抹,又拉出一部手机。 2333:“天呐。”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班主任:“最后一排,都给我站起来!” 她弯着腰,一个个搜过抽屉和书包——漫画书,小说书,手机,一个不少。 没人敢动。 班主任连连冷笑:“查到的,都跟我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跟着班主任出了教室,关上后门。很快,外头传来斥责声,中间夹杂着一两句学生的解释,但立刻被更高的声音盖过——班主任骂人时候声音极尖,像指甲尖在黑板上刮擦的声音,听得人耳朵疼。 闻千书收回视线,看蒋明月又握着笔,直直看向后门口,甚至有些出神,片刻后才转回头。 这次连2333都看出不对了:“怎么回事,不会是她写小报告写的吧?” 闻千书:“是不是,问一下就是了。” 2333:“哈?问?” 闻千书拿了那张纸,三两下写了思路与框架,继而把纸翻过面,“唰唰”画了几条竖线。 2333:“等一等,不是——你就算问了也用嘴问,写纸上她——” 闻千书:“放心放心。” 2333:“放什么心!你干嘛要直接问——” 窗外班主任疾声厉色,窗内学生噤若寒蝉。 2333心惊胆战,唯恐她们说话或传纸条被班主任发现。 闻千书用肘碰碰蒋明月,推纸过去。 2333深吸一口气,等着闻千书尬问,可谁知她说出口的是—— “好同桌,玩五子棋不?” 2333:“?” 作者有话要说:比心(1/1) —————————————————————— 【1】丢包是指因为信号衰减等原因,一个或多个数据包的数据无法透过网上到达目的地。——百度百科 【2】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3】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下棋是危险行为,请不要效仿。 第10章 当时明月在9 2333:“你疯了?给班主任抓到就完了!” 闻千书:“安啦,咱们是来完成任务的,又不是真上学。” 2333:“你不是在真上学?” 它不信。 闻千书其它科目都能应付,唯一不行的语文也拒绝了2333,理由竟然是她觉得“人工智能语文不好”。 2333觉得闻千书还不如人工智能。 天知道它语文考试快愁死了,第一道选择题闻千书跟全班答案都不一样,错也错得孤家寡人。 蒋明月侧过头,看闻千书一眼,居然拿出铅笔,真得画了个实心圆——下了个黑子。 2333:“?” 你们两在干什么!想一起被骂吗! “没事的。”闻千书在边上下了个白子:“这不是还有你这个外挂吗?你替我看一下班主任,她看教室里就叫我。” 2333:“外挂是你这么用的么!” “真没事,我们又不说话。”闻千书截断蒋明月的棋,安抚2333说:“而且我反面写了这次压轴题的解答,要是班主任进来,就翻给她看,说我们在讨论题目,碰巧拿了这张纸而已。” 2333松口气,开始去监视班主任动静:“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闻千书:“我才想到的。” 2333后悔了。 2333早知道不问了。 闻千书下棋也下得随便,毫无章法,根本堵不住蒋明月。五子棋速度又快,她顷刻便输了好几局。后头班主任进来,蒋明月便收了那张纸,直接翻过面,去看数学题。 2333一愣:“她怎么知道你借口?” 闻千书:“证明这个借口好啊。” 2333:“……” 等到第一节自习课结束,下课铃响,闻千书凑过去,看蒋明月还在看那张纸,就开口解释说:“这道题我当时是这么写的,但刚才又想了想,觉得还漏了两种情况。” “所以这里写得可能不全。”闻千书伸臂越过蒋明月,用笔尖点了点,“我待会儿再想一想,写给你。” 蒋明月点头,正举着纸,能看见反面五子棋格子的划痕。她盯着看了会儿,忽然问:“刚才没让我?” 闻千书笑了:“哇,我哪敢让你?纯粹我菜,你心不在焉我也没下赢。” 心不在焉—— 蒋明月微微一顿,看闻千书:“很明显?” 闻千书:“反正我们也下了五子棋,小小违纪一下。” 才下课的教室如同炸了锅的水,闹哄哄的,没谁能听见她们声音。 闻千书笑:“不管班主任发没发现,就当反抗了。” 蒋明月垂下眼,突兀说:“我觉得她不对。” 她下手整理桌子上的试卷,问:“她是老师,就可以这样随便翻别人东西么?” “长辈不是更应该以身作则——”蒋明月说了一半,又停住,说,“我倒希望——” 闻千书:“你倒希望自己今天也带了手机,还被她查到了。” “而且你觉得这次期中考试你考得不错,你可以回复她的指责,你确实觉得自己考得很好。” 蒋明月沉默。 闻千书支着下巴:“你很生气,你想怼她,你想跟班主任吵架。” 蒋明月停下手里动作,但是没有否认。 2333震惊:“我的天呐。” 蒋明月在原书里大多时候冷眼旁观、默不作声,不像人,倒像一套标准而优秀的模版。2333想不明白,除了闻千书拉她出去那次,蒋明月再没有犯过校规。按道理罚也罚不到她身上,她也和那几个男生不熟,为什么要为这个生气。 蒋明月抿抿唇,不置一词。 闻千书却趴在她桌边,仰头看她,蒋明月正垂着视线,于是她们目光相对。 闻千书咧开嘴,笑:“你心里还不舒服呀?要不我现在去借两本漫画,咱俩互相举报一下?” “还来得及——”她侧头看了看钟,补充说,“还来得及和老师吵一架,写检讨,然后写作业。” 2333:“!” 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来得及写作业吗? 蒋明月垂眸看她,片刻后说。 “好啊。” 2333吓得魂要没了,它搞不明白这两个人要做什么,正要拦闻千书,却听到笑声。 她们两对视,同时笑出声来。 那一笑是昙花一现,蒋明月很快收回,偏开视线问:“说不定还会叫家长——你家长好说话吗?” 闻千书没料到她会问这句,蓦地一僵。 她恍惚间看见满目的血,看见惨白的灯光,看见病床,看见哭泣的女人。 “千书,妈妈爱你,妈妈好爱你——” “天下只有妈妈爱你——” 失态只是一瞬间,闻千书很快顺着僵硬扯平嘴角,继而又笑:“当然。” 当然不好说话。 蒋明月看着她,有那么一刹那,闻千书觉得她像是看透了她的笑,因为蒋明月又追问:“当然?” 闻千书还是笑:“当然。” 蒋明月沉默片刻,突然问:“是么?” 闻千书坐直身体,环住双臂,微微靠后——她知道这是个防备的姿势,但她控制不住。正如她知道蒋明月只是无意提及,却误触靶心。可单这一丁点的疼,就足够她全身的刺立起来。 于是她亮着刺,要大家一起疼。 闻千书:“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么?” 蒋明月:“不知道。” 闻千书:“因为你在迁怒。” 闻千书半敛目光,笑了,不同于以往,这笑带了讥诮,带着防备的锋利:“人无论怎么变,从没有停止过自欺欺人。爱是,愤怒也是。” “你真的是因为班主任而不舒服吗?”闻千书睁眼看着她,“还是你进行了投射,你把自己当成了那些人,那么,谁是你的‘班主任’?” 闻千书:“谁让你觉得被监视,谁又在侵犯你的隐私?” 闻千书补上最后一句:“你家长——好说话吗?” 蒋明月猛地站了起来。她面色发白,神情冰冷。 正是下课,四围人声喧嚣,笑闹埋怨不绝于耳。 沉沉的夜,亮堂的灯,教室玻璃上映出的人像。 与人像一并映出的卷子,本子,草稿纸,来往的、接水或扔垃圾的同学。 堆叠的教科书,桌上摆放的草稿纸,抽纸,水杯。 还有灯,很亮的灯,与窗外的月交叠在一起,照着教室里鲜活且不真实的人气。 上课铃骤然响起,课代表扯着嗓子吼“上课”。 学生三三两两归位,重回题海。 热闹迅速消散,只剩下寂静。 不等课代表开口,蒋明月手一松,坐回位置。 她自然没有回答闻千书的问题,也没有再同她讲话——某种意义上,她们真是一对好同桌,互相拆穿对方,又同样有太重的心防。 被戳了之后,还都恼羞成怒了。 闻千书以手撑头,下笔写作业。 她难得有些懊恼——懊恼蒋明月的问题,也懊恼自己的反击。如果她不立刻去戳蒋明月伤口,指不定还能把自己的瞒过去。 闻千书:“2333。” 2333被刚才对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回不过神,“嗯?” 闻千书:“算了,没什么。” 2333:“哈?” 闻千书本想问问2333,蒋明月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可又想到她对“侵犯隐私”的愤怒,到底还是算了。 这一熬,就熬了一节课。 期间蒋明月只是写作业,再没说过话,也没传纸条。 好不容易,晚自习终于下课。闻千书坐了一天,腰酸背痛,头晕眼花。她站起来,将笔丢进笔袋,决心书包都不带回去了——考了一天试,她是真不想动笔了。 沈婷同她一个打算,也没带包。 蒋明月移开身,放她出去。 蒋明月今天没说再见。 闻千书心里想,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话可真多,蒋明月又不是故意提的,她干嘛要戳回去。好了,现在“再见”都没有了。 时间是催化剂,越想就越懊恼。 闻千书顿了顿,看蒋明月低头收拾东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跟沈婷一起去车库拿车。闻千书的车跟沈婷同款,前头一根横杠,跨上去脚都踩不着地,车骑起来还吱嘎吱嘎响,下一秒就要气绝身亡。 校园里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三两学生一起,或走或笑。学校里不许骑车,于是两人推着车,在人堆里艰难穿行。 谁知才走了一阵,闻千书突然又看到蒋明月——她正背着书包,和身边一个短发女生说话——不,应当是对方一直在说话,蒋明月挺直着脊背走路,一言不发。 灯光洒在她发上,顺着发丝滑下,拂过她雪白的颈,昏沉又朦胧,带一点虚假的温柔。 好看。 真是见鬼的好看。 闻千书推着车,跟在后头一会儿,突然转头和沈婷说:“你在书报亭等我,我去说个事。” 沈婷:“好。” 闻千书:“请让一让,让一让。” 她推着自行车挤过人群,追到蒋明月身边,拍她肩:“同桌,说个事呗。” 蒋明月停下,对短发女生说:“你先走,校门见。” 短发女生赫然是六班那个小老虎一样的女孩,她看一眼闻千书,笑嘻嘻说:“好。” 闻千书领着蒋明月,再逆着人群,挤到一片小树林——一中的绿化做的太好,真是哪里都有小树林。但好在这里离校门也近,情侣到少了。 闻千书手握了握车把,说:“对不起。” 她空余一只手拽拽衣服角,故意笑得很洒脱:“实在对不起,我不该——” 蒋明月一怔,继而想到什么,打断她说:“没有,我没生气。” 闻千书茫然:“那你?” 蒋明月:“我只是思绪有些乱,用后一节课梳理一下。” 蒋明月:“我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我以为这些情绪不会带进学校的。”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闻千书无意识松口气,捏着车把手,眼睛也移过去盯着,仿佛那是什么新奇的、没见过的东西,“你没有办法割裂开来的。” “我有一个朋友。”闻千书抠着车把手上的皮,“她和她母亲的关系很差,非常糟糕。她也是这样,有时候一直在想,控制不住地想。” “后来有个人告诉她。”闻千书皱眉,看见车把手上一大块皮被自己抠掉了,“念书,上学,去走出家庭。不要困在方寸,去见更多的人,去见更大的世界。” “等之后有一天回头看,也许觉得不过如此,又也许终难释怀。但无论如何,都试过了。” 真奇怪,那好像是她的想法,又好像是当年一个医生说的。 那个人站在她病床前,穿着白大褂,俯下身,口罩外露着一双冷淡的、浅色的眼。 她似乎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 “好。” 蒋明月说,“我会的。” 闻千书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她在干嘛啊——蒋明月又不是当年的闻千书,蒋明月家里未必到闻千书那个地步,蒋明月也当然知道该如何做。书里谁都没有发现蒋明月这点,她没有和老师吵起来,也从不管男女主,只是很努力地念书,考了很好的大学。 闻千书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她搞不明白自己今天是鬼迷心窍还是怎么的,只得把一切不正常归功于她生前的母亲。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双方生与死,她们总在互相折磨。 谁也不放过谁。 闻千书摆手,决定今日不宜说话:“那我先走了。” 蒋明月却开口:“你说的朋友,是谁?” 闻千书终于一用力,失手将车把手上那块皮拽了下来。她去看蒋明月,看对方浅色的瞳。然而对方很快又说:“但凡有一个朋友,都是编的,是不是?” 闻千书刹那间想,蒋明月知道。 她知道这个人是闻千书,也知道闻千书不想说。 于是闻千书顺着台阶走,笑:“被你发现了。” “嗯。”蒋明月说,“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小姑娘。” 闻千书失笑:“都说了是编的。” “是。”蒋明月,“是编的。” 她们并行走出去,走向校门。此刻校园已空了大半,自行车推起来也顺畅多了。 眼见要到校门,已经能见着那个短发女生,蒋明月突然开口:“我如果生气会说的。” 闻千书不明白:“什么?” 蒋明月:“我如果生气了,会和你说的。今天只是有些心烦,忘了说再见,你别乱想。” 闻千书瞳孔一缩,笑:“什么乱想,我可没乱想,乱想什么。” “嗯。”蒋明月侧过头,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再见。” 闻千书下意识挥手:“再见。” 然后她看见蒋明月走向那个女生。 她看见蒋明月扬起的长发,想起那个很浅的笑。 怪好看的。 夜太深,有微风路过,吹得树叶作响。 闻千书恍惚间发觉,那一点昏沉的路灯下,带起的温柔并非虚假,反而是真实的。 真实的一点温柔。 夜里的风有些冷,但好在蹬着脚踏板,人也能热起来。 闻千书很快与沈婷碰了面,一路上听她叽叽喳喳,聊班上八卦,聊吃的,聊老师。 闻千书有些心不在焉,但也笑着应和。 倒是停下等红灯时,2333踌躇着开口:“你——” 它看着手里资料,才发现闻千书曾经在高一自杀过三次,次次进了医院,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停住了。在那之后,她磕磕绊绊念完高中,上了大学,断断续续换着工作、还债、治病,还自学了多国语言,也去过几个国家。 之所以说不知怎么回事,是因为这一段时间节点,闻千书的记录缺失了,2333试图询问主系统,却被告知“无权限查阅”。 奇怪了,为什么会无权限查阅? “你也觉得惨是吧。”闻千书说,“其实我妈也喜欢翻我日记,早知道去年烧了。” 上半句叫2333心里一咯噔,下半句让它“啊?”了一声。 闻千书愁啊:“唉,死得太突然,还来不及烧掉日记本。” “我从小学开始写的日记啊。” 这下好了,从小学开始的所有悲春伤秋,自作多情的中二语句都要暴露了。 希望不要有人怀疑这是谋杀,不然警察叔叔检查日记本,那跟检查电脑硬盘没什么分别。 闻千书如果还能在那个世界,她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请把我日记本烧掉!” 2333:“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担心这个?” 闻千书:“不然呢?” 2333:“……” 2333发誓,它再同情闻千书一下,它就是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2333:“你语文已经14分没有了!” 闻千书:“闭嘴。” ———————————————————————— 作者要啰嗦: □□惯,我笔下主角都不是什么好人。闻千书说的话别全信。 然后自杀是很不好的!很疼的!千万不要效仿! 比心(1/1) 第11章 当时明月在10 闻千书看沈婷将自行车扛上去,想了想,还是把车锁起来,自己上了楼。 沈婷跟她告别:“千千再见。” 闻千书摆一摆手,见沈婷打开门进去,听她喊奶奶。昏黄温暖的灯光泄了一门,又给关了回去。 闻千书靠在墙上,却没有开门。 她们这一层的感应灯早坏了,只有楼下的灯顽强喘息,闪烁明灭,终于太久没有动静,也熄了下去。 闻千书仰起头,头顶着墙。 2333:“又不进去么?” 闻千书:“我蹬车蹬得腿疼。” 2333:“别,你可每天都蹬得这条路。” 闻千书突然问它:“原书里,小月亮有跟班主任吵起来吗?” 2333:“你不是都把书翻过了?” 闻千书:“再找你确认一下呗。” “没有。”2333开口,“书里她一直是个模范生,除了换座位也没怎么闹动静过。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闻千书笑了笑,意味深长:“模范生啊。” 2333:“什么意思?” 闻千书:“没什么,感慨一下——她和沈婷其实挺像。” 只是一个人顺着外界规则拼,一个人顺着自己想法拼。只不过蒋明月现在还是个高中生,她对看不惯的事情还没什么反抗能力罢了。 闻千书:“以及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换位置了。” 2333:“啊?为什么。” 闻千书:“她想换呗。” 2333:“……” 2333:“闻千书!” 闻千书无声笑了,抬眼,盯着屋顶。 因为不想坐窗边吧——这样窗外的人也能看到她。 对侵犯隐私的愤怒,对告密的反感——蒋明月似乎讨厌一切被窥伺,被控制的感觉。 迁怒,迁怒——她迁的是什么怒? 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肆无忌惮,无法反抗地去获取另一个人的隐私? 父母。 夜色漫过楼宇,漫进家门,围剿门缝里的一点光。 很难说这一刻闻千书想到了什么——她想到了许许多多事情,可全都裂开,联不成串,只带着锋利的棱角,像是一大把碎玻璃,扎在记忆的血肉里。 翻开的日记本。 尖锐的手机铃声。 “千书,千书——” “闻千书。”监考的老师屡屡被打断,把她叫出去,门外站着她母亲。 “千书,你为什么不接电话?考试?考试也要接电话呀。” “千书,你要听话,要好好吃药。” 那些声音时而温柔可亲,时而声嘶力竭,总也叠着手机铃声,震耳欲聋。像是独奏,又像是小提琴最细的弦,用未上油的弓拉过,撕扯开尖锐的音符。 “闻正德,我听楼下小李说,说用这个贴药可以促进人身体里的阳气,包治百病,一贴只要几千……什么没用,你听我说,这个小李家也用过,绝对有用,不然怎么会自己卖呢……你有没有听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出钱?” “千书,你爸不想要你好,你听妈妈的,只有妈妈爱你。” “妈妈爱你,妈妈好爱你——” 那些“奇特”的土方,那些“神效”的药剂。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车上人的互相指责。 “都怪你给她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医生开的药不好好吃,你看,病情更重了吧?” “怪我?怎么怪我!闻正德,要不是你舍不得钱!医生不懂的,这个方子是人家家里的,不外传的——你要是给够了钱,千书吃够了,怎么会——” “够了,我看你是被女儿的病搞疯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在信——” “闻正德!那是你女儿啊!” “你当我不心疼么?但医生说了,这病就是治不好了,一辈子治不好的!只能一个月一个月吃药吃下去!” 闻千书带着氧气罩,就躺在边上听。 有时候她仰躺在病床上,看父母眼底的自己,像一条金鱼。 不会说话,没有情绪,且只有七秒的记忆。 因为不能离水,所以哪都不能去。 “千书,你不能上体育课,你不能参加运动会。那么多人,你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千书,今天外面下雨,你不能去上学,我给你请假。” “千书,千书,妈妈爱你呀千书——” 爱,爱—— 一声叠着一声,终于叠成了叹息,唉,唉—— 那些叹息淌进梦里,变作一双眼睛,一双饱含爱意的眼睛。它们不断变多,放大,最后铺满了天地,伴着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 成千上万的眼睛,瞳孔里映着闻千书。 只映着闻千书。 “我是为了你,千书,我都是为了你。” “我爱——” 闻千书呼出一口气,微微抬起头又后仰。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疼痛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感觉,它可以阻断想法,使人只剩下痛。 2333:“你在干嘛?” 闻千书:“看不出来吗?敲门。” 2333:“用头敲?” 闻千书:“对啊。” 2333:“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不等2333跳脚,门真得被打开了。门里露出一个女人的脸:“回来了?” 闻千书:“……” 女人:“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闻千书:“因为今天期中考试的,回来早了点。” 这两者并没有因果关系,闻千书平时回去的晚,纯粹是她每次都“骑车太累腿疼”,要在走廊上站到半夜三更,估摸着他们都睡着,才开门。 但女人成功被“考试”引走注意力:“考怎么样?” 闻千书:“还行,周末有家长会。” “闻千书”的母亲点点头,叫她进来,递给她一个小布包:“打开看看。” 闻千书拉开松紧带,将东西倒出来——是一个木质的护身符。 “你林阿姨说这个很好,她当年求了一个,陆陆就考上了好大学。”女人从她手里拿过来,“我给你挂书桌上,你小心点,别碰坏它。” 闻千书:“好。” 闻千书踩下鞋子,抬眼,看女人侧面——和她生身母亲太像了,实在太像,相近的身材,相近的五官。眼睛是杏仁眼,但垂下来,走了形状,嘴唇抿得平,但总撇着嘴角,是不开心的表情。 太像了。 以至于闻千书一刹那间想,或许曾经的她不生病,母亲就会变成这个模样。 有一些小迷信,但无伤大雅。关心着她的成绩,却又不过分监视。不会没日没夜地和父亲吵架,也不会为了各种“偏方”花光家中积蓄,负债累累。 如果曾经的她不生病。 闻千书垂眸。她来了这里多久,就躲了这对父母多久。她早出晚归,在走廊里等沈婷,在走廊里等半夜。她把全部的,能见光的时刻留给学校,留在教室。 人的一生,这几年要一劈两半,一半在家,一半在学校。而闻千书偏要把两半全放在学校。 她尝试着上辈子错过的东西,上辈子没能实现的一切。她尝试跳高,尝试运动会,尝试混迹在同学里,尝试按时上下课,尝试所有别人讨论的,很好吃的小吃。 蒋明月说,“闻千书,对我,你可以坦诚一点。” 怎么坦诚呢? 闻千书对自己都不曾坦诚过。 上辈子,上一辈子她真正遗憾的是什么,她至死都没有得到的又是什么? 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 女人从房间里出来。 这间房很小,东西杂乱,隔音也不好。站在客厅能听到卧室里男人响亮绵长的呼噜声。 女人敲敲门,喊:“老闻,别打呼了!” 男人被吵醒,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翻身,带着床吱嘎吱嘎响。 女人对闻千书说:“快去刷牙,趁你爸还没开始打呼,赶紧睡着。” 闻千书应下,推门,挤进洗手间刷牙。她忽然回头,看见女人站在灯光下,看不惯地上几双鞋,随手摆整齐。 暖黄的灯光下,是女人躬身收拾的剪影。 灯光外是入侵房中的夜,夜的边缘染上洗手间的门,门里又是另一盏灯。 于是这一线夜,绞开了两盏孤绝的灯。 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还不曾为她而疯魔的母亲。 闻千书胡乱想起蒋明月那些话。 闻千书—— 不要乱想—— 坦诚一点—— 闻千书张了张口,突然说:“妈。” 女人抬头:“怎么了?” “没事。” 闻千书收回视线,轻轻说:“喊喊你。” 如果人工智能肯把心思挪一挪,放点到任务之外,会发现这是闻千书进入这个世界线以来,隔了两个月,第一次喊妈妈。 但2333没发现。 女人也没发现。 事实上,人工智能真的很敬业,废寝忘食的那种。它觉得难得放一个假,闻千书得利用上,撮合男女主。 但不敬业的闻千书觉得,难得放一个假,她应当合理地躺尸——瘫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堕落!太堕落了!”2333谴责她,“身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闻千书不为所动:“不要瞎学人类讲话。” 正逢放月假,班上早激动疯了,但老师也疯了,卷子一套套的发,好像印刷不需要钱。 闻千书前一天没睡好,课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五分钟,醒来发现眼前一白,被卷子盖了满身。 闻千书从卷子中探出头,发现黑板前站着语数外三门的课代表,排着队写卷子张数。方文远正抱着化学卷子发,他同桌被他喊上,也在一脸痛苦地数卷子。 “你们班英语课代表在吗?”有人从前门探身,“下节课下课去拿英语报纸。” 班上惨叫。 下一课是历史课,上课铃响了,没发完作业的课代表们只能带着作业,一起悻悻然回自己位置。 张自胜已经迫不及待了:“老闻欸,你写数理化英,我跟沈婷写语文、史政地,写完交换?” 老闻想到她妈喊她爸也喊老闻,吓得抖了一下。 老闻拒绝了她:“不行,我薄弱科目得练练。” 老闻发出热情邀请:“不如我们换过来,你写数理化英,我来写语文和政史地?” 张自胜吓得摆手:“不了不了,岂敢岂敢。” 沈婷忍不住笑。 闻千书回身,继续听历史老师讲课。一中的小科老师都挺好玩,历史老师名叫王飞,自称历史系歌后“王菲”,但也没哪个学生去提醒他他是位男士。 此君历史典故张口就来,事件时间倒背如流,可惜落笔如狂草,一刻不听,便看不懂他板书是啥。他还酷爱将手机放在自己的啤酒肚上,为了“显示我满腹经纶”。 但张自胜刚和他单方面结了仇,因张自胜期中考分的考场,数学考试是他监考。最后一分钟,正当张自胜茅塞顿开,眼看就要想一个思路出来,赚个一两分,王飞高喊声:“还有最后一分钟。” 沈婷不解:“有什么问题么?” 张自胜:“没有。但是他之后就开始倒计时了——我的意思是,他张嘴念60,59,58,57……” “那一刻,我脑海一片空白,甚至唱起了歌。” 沈婷:“太惨了。” 张自胜:“可不是吗?” 闻千书背抵着后座,听闻想笑。谁知蒋明月也侧了侧头,面无表情说:“我跟她一个考场。” 闻千书真得笑了。 王飞:“这位同学你笑得很灿烂,不如起来把各朝代创立时间背一下。” 闻千书的笑僵在脸上:“2333?” 2333打击报复:“不,我不开挂。” 历史课过后,班主任早等在外面,进来喊:“所有人不许动,等发完作业、收拾好东西,大扫除做完再走!” 开家长会之前,按一中惯例是要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的,生活部也要检查。用班主任的原话是:“学校不希望家长过来,看见一个猪窝。” 闻千书三两下就把书全塞进抽屉,侧首看蒋明月正低着头,看手里几本笔记本。那几本本子不像是作业本,蒋明月平时也没拿出来过。 闻千书突然开口:“我抽屉还空着,你要是不好放放我这里?” 蒋明月垂眸,看自己明显很空的抽屉,和闻千书塞得鼓鼓囊囊的抽屉。 闻千书顺着她视线去看,笑了一笑,直接拿过她本子。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厚书,把她本子放进最里头,拿卷子盖住,又拿别的书藏好。 闻千书把厚书塞进书包,抖两下才把它硬塞进去。然后闻千书用手掩住嘴,跟蒋明月耳语:“正好我要带回去,悄咪咪用功。” 蒋明月:“那是新华字典。” 闻千书:“哦,是哦。” 但闻千书怎样都有理:“我爱语文,我要背字典。” 2333:“……” 也不知语文老师作何感想。 班主任去喊劳动委员安排。闻千书靠窗,就分了窗户,蒋明月则分了下面瓷砖。生活委员还领了钢丝球和洗衣粉,倒了水在地上,找人用鞋踩着刷地。 闻千书很兴奋。 2333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兴奋点在哪里。她跟个猴一样窜上桌,又往外跨了一步,吊在外面去擦窗户。班主任正和数学课代表说事情,猛一抬头,差点给她吓死:“闻千书!” “你给我下来!” 闻千书被揪下来,班主任反复说明,不准探出窗,不准做危险举动。她看闻千书,一时哭笑不得,又虎着脸骂:“这么想登高,就找人扶着,去擦灯罩。” 闻千书:“好啊!” 2333:“你到底在兴奋些什么啊!” 擦灯罩的本来是班长于升,班上最高个,但受不住他怕高,踩在桌子上就腿软,蹲着半天起不来。此刻看闻千书杀来,他心底一喜,连忙跳下来:“壮士请。” “壮士”向他点点头,“丞相平身。” 可事实证明,劳动委员安排没错,身高真是过不去的一道大槛。闻千书踩在桌子上,根本够不着灯。于升正慌又要自己上,蒋明月:“让一让。” 于升让开,闻千书也下意识挪了脚,就看见蒋明月提起一个凳子,架在桌子上。 于升:“这太危险了吧。” 闻千书:“安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当她按住凳子,一低头,就看见蒋明月仰着头。 空气里有洗衣粉的味道,蒋明月微微扬起的发间,有微湿的,汗水的痕迹。 “这好危险的。”闻千书笑,“好同桌,你可得扶好桌子。” 蒋明月:“嗯,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标一下: 没有任何药可以包治百病! 生病请去正规医院!请相信医生! ———————————————————— ooc剧场1: 闻千书:2333,你变了。 2333:呸。 ———————————————————— ooc剧场2: 于升:?? ———————————————————— 比心(1/1) 第12章 当时明月在11 闻千书沾了床就跟昏了一样,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她妈看不下去了,把她推醒:“起来写作业了。” 闻千书睡懵了头,坐在床上发呆。她妈一拍她脑门:“起来,作业没写呢。” 闻千书茫然,她没被拍醒,但下意识去看闹钟:“12点——” “不是该吃午饭了吗?” “吃。”女人站起来,给她扔衣服,“整天就想着吃!” 闻千书揉眼睛,坐起来,开始慢腾腾穿衣服。门外传来男人声音:“让她睡会儿呗,难得放假。” 女人皱了皱眉出去,带上门:“什么叫难得放假?” “知不知道差距是怎么出来的——就是空闲时间,一点点积累——” 她声音被门掩住,闻千书穿完衣服,踩着拖鞋下床。闻千书抓了抓头发,才推门,又迎了一顿说:“说多少遍了,把袜子穿起来,寒气会入体的!” 闻千书:“……” 闻千书只好再去找袜子,一边走一边被从后面拍了一巴掌,拍得她猝不及防,吓得一抖:“背挺直了!” “衣领子整好!” “扣子给扣好了!” “吃饭要荤素搭配!” “不要挑食!” “多吃点肉啊!” 闻千书一直被说,说到女人出门开家长会。她随手抽出一张试卷,看见是物理,才写上名字,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响亮的电视声。 闻千书推开房间门,看见男人岔着腿,握着遥控器瘫坐在沙发里,看见她一愣:“声音太大了?” 这个男人长得也像她父亲,但闻千书没什么和父亲相处的经验,想了想,点点头。 男人:“那你要不要来一起看球?” 闻千书:“……” 闻千书:“不用了,谢谢。” 闻千书又想了想措辞道:“能不能请你把声音调低一点?” 男人:“哦哦,可以。” 于是声音真得低了“一点”——他调低了一格。闻千书放弃抵抗,把门关好,再次试图写作业,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吼:“好球!干得漂亮!” 闻千书撑着头,捂住一边耳朵,继续写物理。 物理界有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东西——滑块,于是多少年来,出题人绕着滑块玩出了花。 但也许他们良心发现,考虑了滑块的情感需求,不再让它孤身一块,开始一大一小两个滑块叠在一起滑,两个并在一起滑,两个一起在传送带上滑,当闻千书写到两个放在斜坡上,斜坡在传送带上滑的时候,她怀疑老师想要她死。 “漂亮!” 还有外面猛地一拍掌,“太漂亮了!” 闻千书想拿滑块把自己砸昏。 后来女人回来了,身上还带着寒意,皮包都来不及放下,就来找闻千书。于是门外是电视声,门内是摆卷子分析:“你语文怎么这么差?你们语文老师特意跟我说了……” 闻千书撑着头看自己卷子,班上第五——这次所有人语文都没考好,于是闻千书再惨也惨不到哪去。 “英语老师说你还不错。但是单词最好多积累一些,我听她说,她还给隔壁班布置了四级单词背,都已经默了半本了,你也赶紧背起来——” 闻千书觉得要提醒她一下:“隔壁班是六班。” 女人:“所以呢?” 闻千书:“是我们这一届火箭班,要求比较高。” 一中的火箭班就是尖子班,但并不是一班,而是六班,好像是他们班主任觉得“6”好听。 火箭班是中考前三个月就对区里各初中的初中生进行选拔,考出最好的60个学生,直接进入一中上学。据说第一年就要学完大部分课程,第二年直接参与高三考试,期间准备竞赛。 可具体怎样,闻千书也没去了解过。 但提及六班,闻千书倒想起那个和蒋明月一起走的六班女生——她好像和蒋明月很熟—— 女人:“不要找借口,他们可以,你就不行?” 闻千书:“好的,我背。” 女人:“不要敷衍我,口头上恩恩啊啊的,你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跟你爸一样……” “你看,你就是老找借口,不用功,语文才考不好的。” 闻千书被她绕得有点晕,试图梳理逻辑:“我们不是在讨论英语么?我英语没找借口,也没不用功——” 闻千书给出论证:“分挺高的。” “那是我给你补脑子补的好,所以记忆力好,我就早跟你爸说了,这些东西一定得吃……” 闻千书嘴角抽了抽。 2333幸灾乐祸:“哎呀,一物降一物。” 而闻千书,闻千书已经想回学校了。 她第二天也就真这么干了。 闻千书一大早去敲沈婷的门,好说歹说把她骗出来,骗去学校写作业。沈婷奶奶搓着手,给闻千书塞鸡蛋:“大早上的用功,用功好呀。” 这几层楼都清楚,沈婷爸爸长得俊,而这俊,多少来源于他母亲。沈奶奶虽然老了,满脸皱纹,但是高鼻梁,大眼睛,身体爽朗,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头银白的发高高盘起,梳得比闻千书整齐多了,发根还插了朵小花。 沈奶奶看闻千书盯着花看,抬手摸了摸:“婷子之前摘了束花,养在水里没枯,今天偏要给我带。” 她笑着埋怨沈婷:“我都多大年纪了,像什么样子。” 闻千书也笑:“当然要戴——” 她绕着沈奶奶看一圈,视线又定在她眼睛,笑:“这花衬您,您皮肤白,戴红的好看。” 沈婷得意:“我就说吧。” 沈奶奶不好意思,笑了笑:“真得啊?” 沈婷:“真的,你听我的没错,到时候出去买菜,人家保准夸你。” “别听沈婷瞎说。”闻千书笑,“这哪是她的功劳?明明是奶奶本来就好看。” 沈婷:“欸,你——” 沈奶奶笑了,又变出个鸡蛋给闻千书:“这个也给你。” 沈婷不敢置信:“奶奶?那不是我的嘛?” 闻千书:“你来抢啊。” 沈婷:“你站住!” 沈奶奶:“慢点,慢点,小心楼梯。” 闻千书一下楼,就抛给沈婷鸡蛋。 两个人靠在楼下,把鸡蛋剥壳吃了,蛋壳扔进垃圾桶,擦擦手,又去推车。 沈婷找了半天没找着车,刚要着急,闻千书就说:“你车在不在楼上?” 沈婷:“啊,是呀。” “我上去拿。” 闻千书:“别上去拿了,晚上又要搬上去,直接坐我车呗。” 闻千书逗她:“车费一个鸡蛋——你奶奶可都给我了。” 沈婷笑了:“你说的,载不动我可别哭。” 闻千书:“那不至于。” 于是沈婷坐在闻千书后座,搂住她腰。 有小可爱抱着,闻千书心里美得很,骑了大半程也没喊累。 2333:“……” 2333就知道,平时闻千书说累都是骗人的鬼话。 但2333没来得及求证,因为闻千书还没到学校,就给人拦了。当时她正等红绿灯,突然听到人喊:“沈婷?” 一个人跑到眼前,惊喜说:“果然是你们。” 闻千书心想。 果然是方文远。 沈婷笑了笑,客客气气说:“你好”。“窝里横”平时小嘴快得很,可出了窝,就不知道说啥了。 闻千书倒是单手插着口袋,一手扶车把手,笑:“哟,早上——” 她顿了一下,因为看见方文远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姿势笔挺,也看向这里。 蒋明月。 闻千书:“好。” 方文远:“好,好,去学校吗?” 可能因为是学校外,蒋明月没戴眼镜,还散着头发,墨似的长发淌下来,掩着她雪白的肤,修长的颈,露出一双浅色的瞳。 闻千书从没见过她这样,有点移不开眼,心不在焉回答:“对。” 方文远:“一大早就去?” 闻千书:“对。” 方文远:“去做什么啊?” “对——”闻千书,“啊?” 闻千书:“对不起,你刚才问了什么?” 方文远脾气好,笑了笑说:“这么早去学校做什么啊?我们准备组个局,要不要一起?” 闻千书没反映过来:“组什么局?” 方文远:“当然是作业局啦。” “走呗。”方文远说,“一起写作业还能讨论下。” 出乎意料,六班那个女生也在,正在喝奶茶,咬着吸管,看见她们,笑眯眯打个招呼。 他们找了家桌游店,早预约了个小包间,把作业拿出来。女生翘着腿:“话说好了,写完作业再玩桌游。” 闻千书:“你们不会是在找人凑桌游吧?” 女生:“被你发现了。” 她看沈婷,又看闻千书:“还没自我介绍呢,骆晴,骆驼的骆,晴天的晴。” 沈婷有些拘谨:“沈婷,三点水沈,女字旁的婷。” 闻千书:“闻千书。” 骆晴:“啊——我听说过你。” 她拿胳膊肘捅一捅边上蒋明月:“那天明月等的同桌?” 闻千书:“运动会?” 骆晴:“对。” 骆晴转一转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蒋明月就提起她书包,扔给她:“快写作业吧。” 方文远:“是啊,我们写不完还能抄一抄你,你写不完只能自生自灭了。” 骆晴无语凝噎。 六班快教到高二课程了,根本不和普通班一起考试,不算入排名,作业也是独立出来的。 这就导致普通班的作业六班都先一步写完了,堪称行走的答案本。但六班很难找到自己作业的答案,只能班内互抄。 “班内互抄也不敢了。”骆晴,“你知道我们班那个强度的,难得放个假,命都快没了,还写作业?就那么几个人写,学委字还差,上一回月假好多人把π抄成了2,写检讨写哭了。” 方文远不解:“你不是也抄的吗?” 骆晴:“机智如我,觉得那道题没那么简单,所以抄了根号2。” 方文远:“逃过一劫?” 骆晴:“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这次不去教室抄,而是约你们出来写作业呢?” 方文远:“为你默哀。” 很快就没人说话了,几个人围着桌子开始写作业。少了足球赛的声音,闻千书觉得题目都顺眼了起来,她很快写完一面卷子,正翻页,侧头时却看见蒋明月垂着头,头发落下来,许是挡了些视线,被她一拨拨开。继而对方手停在额侧,拦住头发,不让它们再散下来。 方才离得远,看不出来,此刻近了,闻千书才发觉她像是刚洗过头发,带着比往常更浓郁的,橘子或香橙的气味。 闻千书看着试卷,装模做样想了想,却拆下手腕上的皮筋,从桌底下递给蒋明月。蒋明月一愣,抬眼看她,闻千书笑了笑,低声问:“没带?” 别人只当她们在讨论题目,眼皮也没掀一下。蒋明月看着她手里的橡皮筋——浅蓝色的,跟闻千书头上的一个款式。 蒋明月摸了摸头发,她头发长,以至于过了这么一会儿,发尾还有些潮,但她回答:“嗯。” “谢谢。” 闻千书已经看回试卷了,笑:“客气。” 蒋明月一手拢起长发,用皮筋扎起。她没有用梳子,以至平日齐整的马尾辫,今天显得有些乱,发尾还带着卷。 她扎完头发,转身开书包,从里面拿书。 同时,她从左腕上、袖子里拉下一根头绳——黑色的,她平时用惯的,且书包里还备着一根,与梳子放在一起。 而后她拉起拉链,将两根头绳一并留在了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比心(1/1) 第13章 当时明月在12 骆晴的作业实在太多,到最后他们四个都写完了,骆晴还在奋笔疾书。以至骆晴含泪看他们玩,自己哼哧哼哧地写——此人实在是个鬼才,外界多吵都无所谓,闻千书简直佩服到羡慕。 可牌才玩一轮,定下的房间也快到时长了。骆晴低头看表,丢笔哀嚎:“不写了,不写了,就当题目太难,我不会了。” 她收卷子、盖笔盖,兴奋:“听说新开了家火锅店,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去?” 2333垂死病中惊坐起,CPU疯狂转动:“去!宿主,快带女主一起去!多么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啊!” 闻千书才收完牌,正支着腿,靠在沙发。上一轮游戏里她是凶手,却定定神神坑得剩下人互相怀疑。 闻千书偏了偏头,看一眼沈婷——小可爱咬着唇,有些面带迟疑。 闻千书收回视线,笑:“我就不去了,零花钱太少,吃一顿火锅怕是要把自己当了。” 她扬扬下巴,问沈婷:“你陪陪我,一起去食堂吃?” 沈婷松一口气,连忙点头。 2333欲哭无泪,想倒地赴死,然而蒋明月突然说:“都去吧,我请客。” 2333:“!” 2333恨不得变出喇叭,在闻千书耳边吼:“去!给我去!” 它甚至灵感迸发:“不然我就在你写作业的时候,给你放足球比赛!” 闻千书打了个寒颤,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去,我去。” “哦豁。”另一边,骆晴背起书包,被重得差点没喘上气,“明月请客?那去啊。明月这次考了年级第一,不吃穷她都对不起期中考试流的泪。” 方文远:“拉倒吧,你又不参加这个排名,流什么泪,从嘴里流出来?” 骆晴跳起来:“方文远!” 方文远一下子窜出去,躲闻千书与沈婷后头:“诶!” 他们俩活像相声演员,沈婷看着有趣,忙着笑,2333则蹲在闻千书脑海里愁,愁沈婷什么时候才能和男主熟起来。 一旁它不靠谱的宿主继续着不靠谱,身在男女主中间,却晾着他们,伸长脖子称赞蒋明月:“年级第一,太厉害了吧!” 蒋明月:“运气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闻千书,“那可是年级第一诶。” 虽说一中只有期末考试才算六班,一下劈掉了前面一群人,但年级第一也不好拿——一中是重点中学,且出过省状元,师资和生源都在,故而每次考试,排名都是神仙打架。 别说年级前百,就连班上前十都没有固定过,换得和摇色子一样,大起大落。这中间杀出的年级第一—— “跟养蛊一样。”骆晴精准概括,继而赞叹,“恭喜你成为新一代蛊王。” 一群人收拾好东西,走出那栋楼,到马路边,方文远伸手打车。闻千书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自行车还停在这儿。” 路上已有辆出租车停下来,方文远问:“要不你们坐车,我给你把自行车骑过去?正好我顺路去书店买本习题。” 闻千书能不骑车,自然乐得开心:“好啊。” 2333精神一振,觉得今天谁都像助攻:“快,快说服沈婷留下来跟方文远一起走,这是多好的独处机会呀!” 结果大家并不是——骆晴一棒子把它美梦打死。 她把书包甩进出租车,探出头:“你认得火锅店的路?” 方文远顿了一下,方文远摸下巴:“大体位置我认得,但你说得那家店——我到时候找找?” 蒋明月:“我认得。” 方文远:“骆晴也认得,那就她带车里的人去,你留下来指个路?” 2333:“……” 2333哭泣。 然而蒋明月又开口:“好,我和闻千书一起去。” 方文远:“啊?” 正在从书包里掏车钥匙的闻千书:“啊?” 2333:“?” 蒋明月:“刚好我也要去趟书店。” 方文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司机摁了下喇叭,直接把他思路摁断了:“你们还走不走了?” “小同学哩,路边不能停太久的。” 蒋明月:“书名。” 方文远连忙报出来,蒋明月点头:“去吧。” 于是方文远稀里糊涂上了车。 闻千书跟沈婷说:“你先去那等我?” 沈婷乖巧点头。 等车开走后,闻千书背着包,带蒋明月去找她那辆破自行车。破车就停在店外边,可能是有碍市容,还被人移开了些,放去了角落。 闻千书开了锁,推它出来:“好同桌,你害我从坐车变成了骑车。” 她还叹气:“我早上骑车都骑累了,腿疼。” 2333:“……” 您可真是薛定谔的腿疼【1】。 蒋明月:“那我骑,你还是坐车。” 闻千书立刻说:“好啊。” 闻千书按着手把,做了个请的手势。她有一双微挑的眼,偏长、含笑,眼睫垂下又起,看蒋明月:“真认识路还是假认识路?” 蒋明月接过手把:“真认识。” 闻千书点点头,指她外套口袋:“那要不要把手机给我,我替你看导航?” 蒋明月一顿,看闻千书一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给她:“先搜一下书店。” 2333:“……” 感情您也是薛定谔的认路。 闻千书笑了,坐上后座,举着手机查书店:“今天怎么带手机了,准备去造反?” 蒋明月开始骑车:“六班允许带手机,我到时候放骆晴那里。” 蒋明月骑车也稳,可偶尔没有自行车道,只能上去走砖块路。这种路从不甘心安稳做条路,下雨天是个一脚能炸出水的惊喜盒子,大晴天又是个动辄颠人的隐形炒锅。闻千书坐在自行车后座,给颠了好几下,便伸一只手抱住蒋明月。 自行车停了一下,但很快继续前进。闻千书没留意,全当是前面有人挡了道。 微热的午后,风带起蒋明月的发。灿灿的,金色的阳光洒下,暖洋洋的。闻千书微微偏过头,躲过发丝,靠在蒋明月背上,跟着电子音念:“前方一百米左转。” “就下一个路口。” 她们去了书店,给方文远买习题册。闻千书原先还跟着找,后来站在一堆漂亮本子前走不动路了。 2333发现了,这人哪里是“发现美的眼睛”,根本是“贪图美的眼睛”,错题本要好看的,笔要好看的,就连橡皮用过了也要有空没空地擦,非得把擦黑的地方再磨干净,做一个——用闻千书的话讲——白净的橡皮。 人工智能感到奇怪,一个橡皮要白净干嘛,下次不还是继续用脏?但闻千书阅读理解不好还是有好处的——其在诡辩上的能力一骑绝尘:“这不叫无用功,叫西西弗斯式【2】悲壮。” 人工智能:“不,我觉得不是。” 你纯粹是闲的。 蒋明月已经找到那本习题册,又返回来看闻千书,看她在文具区徘徊不去:“喜欢哪本?” 闻千书犹豫:“唔——” 她千挑万选,给蒋明月看两本:“你觉得哪个好看?” 蒋明月:“都拿。” “好主意。”闻千书笑,“可是我有空本子了,再买了放着又浪费。” 蒋明月:“你才高一,后面要用本子的地方不少。” 闻千书:“哎呀你不知道,我可花心了,看见好看的就喜欢。” 闻千书掂了掂本子,恋恋不舍要放回去:“到时候我肯定能看见更喜欢的,现在买的一定会积灰。” 蒋明月:“拿吧。” “你到时候不喜欢了,就我来用。” 闻千书:“!” 闻千书一下把两本本子抱怀里,美滋滋跟蒋明月去结账,脸上简直能笑出朵花。 2333觉得这位修复员忒好收买,已经没救了。 出了店,闻千书心情大好,看自己的小破车都美若天仙:“你也骑这么久车了,累不累?待会儿换我来?” 蒋明月:“不用,我还好。” 她将塑料袋子递给闻千书:“你拎着这个就行。” 闻千书:“好嘞。” 她勾着袋子,又伸手去接手机:“导航火锅店?” 蒋明月:“嗯。”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2333:“这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蒋明月:“收到。” 2333:“?” ———————————————————— 注: 【1】化用“薛定谔的猫”,薛定谔的猫是奥地利物理学者埃尔温·薛定谔于1935年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在这思想实验里,由于先前发生事件的随机性质,猫会处于生存与死亡的叠加态。即它既可能是死的,也可能是活的。这里是2333在嘲讽闻千书,说她的腿既疼又不疼。 【2】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一位被惩罚的人。他受罚的方式是:必须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每次到达山顶后巨石又滚回山下,如此永无止境地重复下去。在西方语境中,形容词“西西弗斯式的”(英语:sisyphean)形容“永无尽头而又徒劳无功的任务”——维基百科 ———————————————————————————————————————— 比心(1/1) 第14章 当时明月在13 2333是一个敬业且颇有资历的系统。 2333也带过几个修复员,不管他们是贪图享乐,还是勤奋努力;不管他们是聪明绝顶,还是愚笨非常,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从没有卡死在第一关过。 毕竟第一关真的非常简单,大多都是学生时代开始,顺着剧情走一走,总能走出个不错的结果。 虽说闻千书这条线有点难办,但她此刻的身份着实讨巧——原书里她既是个阻碍男女主感情的人,又是女主的闺蜜。按理说,闻千书这里只要不向老师打小报告,不在班里班外散发沈婷谣言,之后又多给男女主制造机会,吹吹女主枕边——啊不对,耳边风,这任务也就大差不差完成了。 至于家庭背景,2333觉得是个难点,但绝非死局。方家虽富,也不是顶级富贵到要娶什么公主,更不是不近人情,只要一开始瞒得好,把男女主感情培养深了,等方文远闯荡出了成绩,自然有了话语权。 2333分析得有理有据。 2333算盘打得很好。 2333觉得这把稳了。 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蛇皮队友。说好的五排车队,最后我却一打九。 闻千书赞叹:“你说得很有道理。” 2333疯狂摇她:“那你倒是听啊!” 闻千书懒洋洋笑道:“安啦,任务我有数。” 2333不敢苟同。 去火锅店的路上,2333曾兴奋非常——它觉得男女主总算是抛开女二,要熟起来了。 结果一到店,再一看剩下三个人,男女主熟没熟不知道,但女主一定跟骆晴熟了。 骆晴是个彻头彻尾的自来熟,诨号“一中花名册”,上下三个年级,每年级二十个班,恨不得谁都认识,谁都说几句话。六班普遍认为,骆晴要是肯把她记名字的记忆力分点到英语,牛津字典都能背下来。 于是等闻千书和蒋明月坐进位置时,方文远一个人坐在外边,递菜单给她们。曾痛下毒誓——“做不完了就说不会”的骆晴将作业本摊在桌子上,用铅笔在本子上打草稿,然后水笔填答案。一边写一边嘴不闲,和沈婷说:“真的,你是没看到过,下次一起上活动课时候,我指给你看。” 蒋明月低头看菜单,闻千书则好奇:“看到什么?” 骆晴:“十二班新转来的男生,叫唐影,长得超级好看——说不上来的好看,简直像个假人。” 闻千书:“真的假的?下次带上我,我也要看看。” 2333:“?” 你在干什么? 蒋明月:“虾滑吃吗?” 闻千书愣一下,发现在问自己:“吃啊吃啊。” 于是蒋明月在上面打个勾,闻千书凑过去,也看菜单:“点个土豆吧。” 骆晴放下笔,扳指头跟沈婷数:“还有一班班长林沁园,成绩好,人特别斯文,声音还好听,周一下课的广播员就是她;然后十八班的温雪,哇,小姑娘文采绝了,满分作文都搞出来了……” 方文远:“你怎么不光喜欢男的,还喜欢女的。” 骆晴理直气壮:“好看的有才的我都喜欢。” 沈婷忍不住笑,又说:“温雪那篇作文太厉害了,我还一直想认识她呢。” 一中的作文千奇百怪,是闻千书看不懂的路子。 上一次月考的作文题是顾城的《远与近》:“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闻千书把头发撸秃了都没想到这要怎么写,愣是编出个有关“沟通”的议论文交上去,勉勉强强捞了个平均分45。 骆晴:“哇,那下次我带你去找她。你的作文不也是高分,给印上去发了?她之前也和我说,七班沈婷写得超级棒呢。” 沈婷又不好意思,又高兴,脸颊绯红:“那真是——真是太好了。” 骆晴继续说:“还有五班的邱磊,这次期中考他作文第一,虽然不是满分,但写得也很漂亮的。” 骆晴突然停住:“欧,天呐,我一个语文渣渣,竟然说得出‘虽然不是满分’这种话了吗?” 沈婷咯咯地笑,而骆晴又说:“他们有个读书会社团,是五班班主任建的,你要不要去加了试试?主要就是周日下午光明正大看看课外书,一起写写作业。” 沈婷有些迟疑——七班没人参加学生会与社团,因为班主任不允许。骆晴也知道她们情况:“没事,只是周日下午,不影响学习的。再说了,你大可以加进去玩玩,不乐意再退出来。” 沈婷又去看闻千书,闻千书笑了:“去呗。” 沈婷一向喜欢这些。 沈婷:“那,那——” 她想问,又觉得不太好。闻千书倒是一眼明白她想说什么,勾过她肩膀笑:“你想什么呢,我这语文还陪你进读书会?怕不是要掉一层皮。” 2333疯狂催促她推荐男主一起去,然而闻千书:“你不是很喜欢温雪吗,去跟人说说话。” 2333:“……” 又开始了,一打九。 眼看着这大好机会手中溜走,只有它一个系统满脸泪流。 骆晴已经窜向另一个话题,她永远有源源不断的八卦:“十九班班主任史老师你们知道吗——对,就那个高高瘦瘦的女老师,和你们班古老师并称古史酷刑的。之前运动会,她班上男生躲教室里打三国杀,被抓了,给收了一套牌。” “本来这事写写检讨就过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家长会史老师又提起来,打开牌一看——发现自己名字给写在张飞那张牌上,气得七窍生烟……” 吃完火锅,下午骆晴就带着沈婷去了读书会。闻千书几人则回了教室。到教室的人不少,多是来抄作业的,闻千书的很快被预订一空。 张自胜一边咔嚓咔嚓吃东西,一边抄得不亦乐乎。 闻千书从抽屉里抽出之前本子,递给蒋明月:“诺,完璧归赵。” 沈婷去了一趟读书会,不仅加入其中,还迅速爱上。 五班班主任是高一语文组组长,嗜书如命,跟她们班班主任属于相看两相厌,互相不认同。他本就喜欢沈婷的文字,见沈婷来了很开心,给她推荐了很多书,还告诉她想看什么就说,他瞒着古老师,给她去图书馆借。 他跟沈婷说:“语文是很有流动性的一门学科。你想想,多少人的人生,多少人的经历,全部浓缩在字里行间。这是多么的惊人?你通过这一本本书,你可以知道古今中外的人曾经如何生活过,可以知道他们的眼睛看到过什么,他们的耳朵听到过什么。” “历史长河在向前,但人永远可以往回看,这是对人类感官最大的延伸。” “同时,也是我最喜欢你作文的一点,我希望你保留住这一点——我一直认为,最美的文字往往最有灵性。很多诗词美在哪里?美在万物有灵,它虚构了一个不真实的,高拟人化的世界。花草树木是没有感情的,人偏偏要给它们感情。‘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1】——在文字里,人与整个世界都在共鸣,都在交流。” “问花问木,对影对月——这简直是古人极致的浪漫。” 沈婷天天在闻千书耳边念,念得闻千书要背下来了。 她这段时间话陡然多起来,逮着闻千书可劲聊天,聊老师推荐的书,聊温雪,聊新认识的人,聊温雪。 温雪人好,温雪字好,温雪气质好,温雪还好看。 闻千书笑了:“偏心哦,都快把人夸成神仙了。我同桌也人好,也字好,也气质好,也好看,怎么不见你天天说她。” 沈婷:“因为有你天天说了呀。” 闻千书:“?” 怎么回事?小可爱还会贫嘴了? 蒋明月才接完热水回座位,就听见沈婷说:“看,你的小神仙回来——唔” 闻千书斜出去半个身子,捂住她嘴,抬头对蒋明月一笑。沈婷被捂着嘴,手却灵活,从抽屉里抽了一个饭盒出来,打开,示意蒋明月拿。 饭盒里整整齐齐排着两列绿豆糕。闻千书松了手,沈婷有些腼腆地笑:“我奶奶做的,今早才从冰箱里拿出来。”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甜口,这边是甜的,另一边没那么甜。” 蒋明月放下杯子,用纸巾擦了擦手,伸手拿一个绿豆糕:“谢谢。” 沈婷:“没事没事,我奶奶还叫我请你去我们家吃饭呢。” 蒋明月咬了一口,咽下去后说:“好吃。” 闻千书早伸手捞了一个吃掉:“沈奶奶做什么都超好吃的。” 小姑娘登时又脸红了,好像她才是奶奶。沈婷看张自胜也回来了,说:“你们随便吃,给我留两个就行。” 2333知道原著里也有这么一段,剩下两个绿豆糕当年沈婷偷偷给了男主。然而现实宛如野马脱缰,奔向奇怪的方向。 沈婷:“我待会儿去给温雪。” 但也有值得2333欣慰的地方——女主总算和男主渐渐熟起来了,虽然这熟中间总夹了个骆晴与蒋明月。 她们开始互相讨论问题,背地吐槽老师。上课听讲写题,下课分吃东西。体育课混在一起打羽毛球,外教课用英文瞎交流。周练比成绩,月考比排名,各自羡慕对方强项,又抱着自己强项庆幸“至少还有你”。 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渐渐过了元旦。 期末六班放进场考试,又是一顿血洗。等考完试,名义上该讲题目,但老师都在给学生放电影。 闻千书连看了三天的电影,手里堆了好几大本作业和高高一叠卷子。 成绩也陆陆续续出来,试卷发到手上。 再然后,就放寒假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 【1】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 —————————————————————— 2333:我操碎了心。 比心(1/1) 第15章 当时明月在14 新放假的第一天,快乐。 闻千书睡了个懒觉,起来看了会儿电视,又看了看作业,实在不想写,于是把地给拖了,家里打扫一遍。闻千书妈妈烧了条红烧鱼,炒了好几个菜,慰劳闻千书“幸苦了一学期”的脑子,至于闻千书本人,那只是脑子的载体,不重要。 新放假的第二天,快乐消失了。 闻千书妈妈开始一大早把她叫起来:“都休息一天了,要写作业了。” 刷牙洗脸吃早饭,而后父母都去上班。 闻妈妈:“你到时候把饭煮上,还有垃圾倒了。昨天的鱼还剩着……”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闻千书干脆拿了纸笔来记,但写字速度都跟不上她语速:“等一等,等一等,还要干什么?” “昨天还买了水果,你别自己一个人吃,给沈婷送点去。”女人刚在弯腰换鞋,挎着皮包站起来,“沈婷这次考试可好了,你向人家学学。小姑娘家里多不容易,还那么用功,哪像你,家里给你好吃好喝供着,你倒享福,一放假就睡一整天,什么都不干。” 闻千书愣了一秒,拿着纸有些懵:“我昨天拖了地。” 女人:“那你没有学习呀。” 闻千书:“……” 2333:“别挣扎了,你吵不过的。” 闻千书放弃挣扎:“好的,我今天学。” 女人:“行,我到时候要检查。” 闻千书:“……” 一中的老师可能不爱互相沟通,每门老师都过于努力,凭一己之力撑起了整片天——布置了足够写整个寒假的作业,于是计算一下,学校欠闻千书八个寒假。 闻千书心累,闻千书一个人是死活不想写,于是她拎着水果,抱着作业去敲沈婷的门。 沈婷开门:“别吧,我才打开电视。” 闻千书挤进去:“写作业吧写作业,大不了瞎写写。” 沈婷:“你知道开学要考试吧,就考寒假作业上的题。” 闻千书:“……” 闻千书有气无力:“那我们还不快写。” 起床、写作业、睡觉。 起床、写作业、睡觉。 闻千书有时怀疑这不是放假,只是换个地方写作业而已。沈婷安慰她:“没关系的,春节那几天就好了。” “你们家每年都挺忙的。”沈婷许是想到她离婚的父母,有些闷闷,“不像我们家。” 闻千书:“不像你们家,还有时间写作业。” 沈婷笑了:“别想作业了。” 闻千书:“要不咱两换换,我呆你家,一直吃奶奶做的菜?从今天就开始,怎么样?” 沈婷嘟嘴:“哼!想都别想。” 既然沈婷都这么说了,闻千书当然做好了准备。她准备好了要去拜年,准备好了家里要请客,准备好了到时候会很吵,准备好了—— 她大年初一一大早被拎上了一辆面包车,车里挤满了亲戚。 闻千书还在揉眼睛:“去哪里呀?” 父母回答:“去庙里拜菩萨。” 闻千书没准备好。 车厢很小,还挤了许多人,空气闷得很,令人不舒服。闻千书的小堂弟正流着鼻涕泡,对着她笑。她大姑妈还从小姑妈手里接过堂弟,抱着逗,看了闻千书两眼,对着她母亲说:“哟,千书又长高了。” 闻千书忍不住笑,和2333说:“大人真奇怪,孩子明明也在,对他说的话却要对父母说。” 2333提醒她:“你也是大人。” 闻千书:“我也很奇怪啊。” 2333:“……” 得,我吵不过你。 人工智能不跟人类计较。 另一边,大姑妈问:“期末考试怎么样啦?” 她母亲摇头:“考得一般般,比不上你们家俊杰。” 姑妈:“哪里哪里,我们家俊杰考得也不行,没去年好了。” 说罢她又去逗小堂弟:“齐齐,齐齐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能像你俊杰哥哥一样,考试越考越差……” 闻千书撑着下巴,去看边上满脸尴尬的“俊杰”——这位应当是她堂哥。闻俊杰叹口气:“好妹妹,就当哥哥不存在好吗?” 闻千书:“诶?这里空气怎么在说话?” 闻俊杰笑了。他坐得比闻千书更难受,收着一双长腿,无地落脚:“天呐,你终于想明白了。” 闻千书:“什么?” “你以前听姑妈这么说都很难过,满脸写着不开心。”闻俊杰撞撞她肩膀,说,“是不是终于发现她们说的话得选择性地听?” “要我说,咱两考得好的很。她们就是懒得思考,同样的客套话说多少年了,标点符号都不带变的。” 闻千书:“我听出来了。” 闻俊杰:“什么意思?” 闻千书:“她说我长高了。” 闻俊杰:“有道理,照我看你起码三年没长了。” 闻千书:“……” 闻千书:“我听了你这话好难过。” 闻俊杰:“没关系,明年我妈还会夸你长高的。你又可以欺骗自己了。” 面包车一路开了很久,中间小堂弟还吐了一次。好容易到了目的地,闻千书头都要晕了。她扶着车门下车,才发觉眼前是座山。 庙还在山上,所以还要爬山。 闻千书站在冬日的寒风里,觉得自己满面沧桑:“2333。” 2333一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这是校园文!我们怎么提供体力外挂?开飞船把你送上去吗?” 闻千书:“也不是不可以。还能上新闻头条呢——‘震惊!某风景名胜区发现外星飞船,真相竟然是’……” 2333打断她:“走你的路吧。” 闻千书幽幽叹口气,只得带着学生证跟一群亲戚去买票,结果买完票准备检票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闻千书回头去看,正对上蒋明月视线。 对方仍然扎着马尾辫,露出冻红的耳朵尖。 闻千书有些惊喜:“你也来了?” 这冬天冷得很,说一句话呼一口白气。在朦胧的白气里,蒋明月没有搭话。 过了片刻,她才开口:“嗯。” 闻千书突然皱了眉:“你怎么了?” 她近蒋明月一步:“谁欺负你了?” 蒋明月却一把握了她手腕,转身说:“我同桌,闻千书。” 闻千书这才看见,蒋明月身后,较远处站了一对夫妻。男人高大威严,衣着一丝不苟,女人盘了发,也是瘦高严肃。 闻千书:“叔叔阿姨好。” 二人走近了,闻千书才反应过来,看自己家里说:“这是我同桌,蒋明月。” 两家人互相打量,互相问好客套。 闻千书:“妈,我同桌可厉害了,之前考班上第一呢。” “对了。”闻千书,“我这几天还遇到几道题不会,想问你来着。” 闻千书转过头,跟蒋明月父母笑着说:“叔叔阿姨,我们到时候一起走吧。正好上山的时候,我请教下题目。” “这孩子,哪能这么说话呢?”闻千书母亲瞪她,“大年初一的,就劳烦人家。” 蒋明月母亲:“没关系的,没多大的事情,就几道题,蒋明月也讨论讨论。” 确实没多大点事,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到上山时,两家人走前面,有一阵没一阵的聊天,闻千书则陆陆续续问了几道题,故意走得慢,与蒋明月一起坠在了后头。眼见着要掉不掉的,闻千书低声问:“怎么了?” 跟家里吵架了? 蒋明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闻千书接过,那是一张工工整整叠起来的纸,但皱巴巴的,像是被人团起来过。 闻千书隐约猜到:“你之前放我这儿的本子?” 蒋明月点点头。 闻千书展开纸,发觉纸张右上角贴了一片树叶标本。很漂亮的叶子,翠绿色,圆圆的。叶边写了字——“我从树上掉下来,被风推着,跳进院子。我在院子里看见了一只小狗,我想要跟它一起玩,又有些担心,毕竟我只是一片叶子……” 是蒋明月的字体,工整、规矩。 只是纸泛着黄,字也稍显稚嫩,不如现在好看。 许是多年前写的。 闻千书:“你这是,在给树叶写自传?” 蒋明月:“一直在写,写很久了。” “小时候没谁陪我,我就喜欢捡树叶,幻想他们周游世界。” 她看一眼那张纸,又移开视线,有点不自在说:“很幼稚。” “没有啊。”闻千书继续看那片叶子的自传,“怪可爱的。” 她翻过面,背面是另一片树叶,叶片上有几个洞,边缘还带锯齿。这一片叶子的自传就暴躁多了,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我跟云吵了一架,云很生气,派虫子来咬我。” 闻千书有些想笑,蒋明月却说:“放你那里吧。” 闻千书止住笑,斟酌用词说:“你——” 蒋明月垂眸,看地上的石阶:“我就救下这一张,其它都给撕了。” 上山的人很多,石阶也并不狭隘。但一刹那,空气仿佛凝固,闻千书听到了风刮过的声音。 蒋明月的语气很淡,融在风里:“我爸觉得玩物丧志,浪费时间。” 蒋明月伸手进衣袋,又拿出。她摊开手掌,掌心有一片叶子——这一片是深秋捡的,泛着金,居然是爱心的形状。 “我放假前捡到的,才做好。今天特地起很早,想把它贴进去。结果——”蒋明月顿了顿,“结果本子没藏好,后来被翻到了。” 那片小小的爱心躺在她掌心里,伴着蒋明月波澜不起的声音:“为这个吵过很多次架,也保证过很多次不做了。这次他们可能再不想忍,就撕了。” “以后或许不做了,没什么意义,又留不住。” 蒋明月:“这片叶子就留山上吧。” 风过,树叶被带起,闻千书却伸手捏住它。 闻千书:“很难过吧。” 本子被撕了很难过吧。 蒋明月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但闻千书就是知道,她很难过。 “还说我不坦诚。”闻千书看着那片树叶,“放我这里吧。正好新买了本子,我给你一起贴着。” 山顶在逐渐靠近,闻千书将纸对折,压好叶子,拉开外套拉链,将纸藏进里间衣服的口袋:“我替你好好保管它,等你大学了再给你。” 闻千书想了想,还补充:“我保证不看。” 蒋明月抬起眼,直直看着她,闻千书拉好拉链,眼见着路要到尽头,移开话题:“不过想不到,你家也信这个?” “外公信。”蒋明月也看回前方,“但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家里就替他来一趟。” 闻千书点头:“这样啊。” 山顶渐近,人声鼎沸。两家人也分开,各自买香拜佛。闻千书母亲一个劲叮嘱她:“一定要心诚,佛祖面前别说假话,求求他给你个好成绩,求求……” 闻千书连声答应,抬眼看到闻俊杰在人海里沉浮:“别挤,请您别挤——” 闻千书失笑,将他拽过来。 闻俊杰叹气:“吃不消——诶,那不是你那个同学吗?她怎么那么快?” 闻千书转头去看,却见蒋明月她们已在路的尽头。 遥遥的,蒋明月双手合十,抬眼,看向端坐其上的佛祖。 闻千书同2333说:“也不知道小月亮许的什么愿。” 2333没有回答。 闻千书:“2333?” 2333:“她说,额,因为她说出来了,我可以听见——” 闻千书笑了,漫不经心:“那就别说了,人家许个愿,我又没必要知道。” 2333:“不是,她——” 人工智能的语气有点惊异:“她说佛祖,祝闻千书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啰嗦一下,看到有好多人问这篇文的题目意思,其实就是一个我之前看到的字谜。虫二是繁体字“風月”去掉外面边框,所以意思是风月无边。 (杭州西湖的湖心亭就有乾隆手书的“虫二”,但是据说泰山也有个石刻,是清光绪年间一个书生刻的“虫二”,所以这个字谜具体起源于哪里,我也查证不出,就不标啦。) 蒋明月很明显,她是月,通“将明月”,她将是闻千书一生的明月。 闻千书则是风,闻风,她其实很敏锐,对别人的情绪有很高的感知力。 然后之所以用虫二,而不是风月无边直接做题目,是因为闻千书是很喜欢掩饰自己的人,所以题目跟她一样,绕了个圈子。 至于这个题目别的意思,就涉及剧透啦,我就不讲了。 我一向喜欢在名字上瞎折腾点东西,算是个无聊的小癖好吧~ 不重要不重要~大家看文图个开心就好~ 比心(1/1) 第16章 当时明月在15 闻千书在梦里走过一条路。 一条很长且永无尽头的路。 四面的墙惨白,灯光冷而寂静。 脚步在走廊上响起,墙面上出现了人影。 一个接着一个,连成黑压压的山脉。 一个人影探出头,说:“听说她妈妈就说了她两句,她就直接拉开窗跳了出去,还好给晾衣架拦了一下,没死成——倒把她妈吓得半死,那可怜的哦。” 剩下的人影附和:“现在的孩子,太脆弱了,还是没吃过苦。” “作孽哦,作孽哦。” 人影齐声喊,像唱戏又像看戏,“作孽哦——” 它们越来越多,融成墨一样的黑色,挤在墙上,熙熙攘攘,高低起伏。一个又一个的人像,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只有嘴一张一合。 一张一合。 一唱一和。 “她家里也不对头。都得了这么个病,家里还不想着多生一个。” “之前管得严吧。” “严是严,但她家也不肯啊。咱几个没跟怀爱说过?怀爱不肯要,说她生的女儿,她供一辈子的病也乐意。” “噗哧,供一辈子也乐意?”影子掐尖了嗓子,“她男人也乐意?” 人影越来越高,蔓到天花板。 嘴仍是一张一合,连起来像一对又一对眼睛。 高高在上,顺着惨白的灯光,审视闻千书。 “是啊——也不知道正德什么毛病,老婆又不肯多生,又这么个病秧子女儿,还不离婚。” “有毛病——一家子都有毛病——” 闻千书总是带着笑的,她有微勾的眼角与薄薄的唇,使她笑起来其实带一点坏。但她又常垂着眼睑,懒洋洋倚在桌子,椅子——随便什么,于是这一点痞气又淡了,淡作漫不经心。 闻千书靠住墙,听声音越来越高。她忽而抬手,用肘狠狠敲上墙。墙里影子如鸟惊飞,散开一块空白。 “干什么?” 影子惊慌失措,“干什么!”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粗鲁?” 闻千书眼带戾气,然而笑眯眯地,默不作声地,一肘一肘敲下去。 黑影被打散,尖叫着四下乱窜。 走廊猛地一震,突然立起垂直,闻千书脚下一滑,仰身向后,摔落下去。风于耳边窜过,黑影连着墙一并升高远离。 闻千书嗤笑一声,却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当年那个医生。风卷起对方的白大褂,像吹开了一对雪白的翅膀。她仍戴着口罩,然而闭着眼,与闻千书一并坠落。 闻千书凝视她片刻,突然抬手,猛地拽下她口罩—— 对方也睁开眼,露出一双浅瞳。 蒋明月? 闻千书一惊,猛地弹坐起来。 她浑身冷汗,大口大口喘气。 2333:“你怎么了?” 闻千书屈膝,扶额,手肘撑着膝盖喘气。 有人推开门:“起床了——醒了?” 闻千书点点头。 “那快点起来吃早饭,开学第一天别迟到。” 闻千书:“嗯。” 但她双腿发麻,心跳加速,撑在床上不动,女人皱了眉:“说起床就起床,别赖着。” 闻千书手一撑,下床穿衣。 长假一过,学生各显神通,作业五花八门。有规规矩矩抄了全套答案的,也有闭眼ABC瞎选的;有本子撕薄了一半的,也有400字作文当800交的。 练字就要练狂草,读后感就要纯摘抄,数学连着五题共享答案,化学可着一个方程式薅。 最后再来一场开学考试,九门手拉手,分数真上头。 闻千书交完卷子,趴在桌上犯懒,就被人戳了一下肩膀。闻千书回头,看是沈婷。 沈婷:“我看完了,超好看!” 闻千书挑眉,笑:“你喜欢就好。” 张自胜好奇:“喜欢什么?” 沈婷:“我前天生日,千千给送了一本书。” 张自胜:“哇,你生日吗?” 她挠挠头,从抽屉里拽了一大包猪肉脯出来:“我都不知道,就送你点吃的吧。” 沈婷:“谢谢——别呀,不用这么多——” 闻千书趴回桌子,她头有点疼,开口问2333:“你说,小月亮为什么要许这么个愿。” 2333:“……” “你已经从年初一问到现在了,还纠结啊?” “不是我纠结。”闻千书说,“我只是好奇——我看上去不快乐吗?” 言罢,她还特意笑了一下。 2333:“没吧。” 它觉得闻千书每天欢乐得像个傻子。 闻千书:“那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2333受够了:“你都开学了,你去问她啊。” 闻千书:“不要,我不问。” 2333:“……” 2333强行转移话题:“新学期你有打算吗?” 闻千书:“什么打算?哦——我打算这学期语文过平均分。” 2333:“你醒一醒!修复世界线你还记得吗?” 闻千书站起身:“哎呀,我记得,我在做呢——” “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又是这句话。 2333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闻千书出去,在走廊上转了两圈,又去了趟卫生间。下课的卫生间总也挤满人,排成一条长队。 闻千书站去水池旁洗手,洗着洗着,抬头看镜子,勾了勾嘴角,又拉平,抿唇。 她知道该如何笑,她也知道自己如何笑才好看。 从前她总也不快乐,后来看多了书,知道如果人看着镜子笑一笑,多少会让自己高兴起来【1】。 会让自己高兴起来。 闻千书看着镜子里,觉得那个女孩子拥有着一对令人厌烦的,幽深、冷漠的眼,抿平嘴角时,显得既防备又警惕。闻千书笑了,跟自己说。 你看起来很快乐。 你很快乐。 你很快乐的,闻千书。 闻千书反反复复地想,终于关了水龙头,转身回教室。谁知班主任也在,正背对着走廊,杵在教室门口。闻千书想从左边进去,她就恰好向左走,闻千书要往右,她便正好朝右挪两步。 教室里的人都看到了,悉悉索索笑起来。 班主任皱眉:“笑什么?” 闻千书:“老师,能不能请您让一下?” 班主任回过头看她,伸手将一叠纸放她手里:“来来来,发一下。” 闻千书伸手做投降状,笑:“老师,我手湿的。” 班主任直接从最上面抽了张纸,递给闻千书:“擦一下再发。” 闻千书只好接下,开始一组一组数人数,发纸。 班主任站上讲台:“这是学校发的分科意愿调查表,你们看一下。” “理科会多40分数学附加题,必修物理,可以选化学、生物或者地理;文科会多40分语文附加题,必修历史,可以选政治或者地理。”班主任手里还有一张,看着纸说,“这个选科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最后高考看的是三门总分,小高考加分,以及副科等地。成绩全省前5%是A+,嗯,剩下比例你们就自己看一下这个纸。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一定要谨慎选科……” 闻千书发完回到座位,班主任还在继续,反复强调选科的重要性。 这东西实在令人头疼。按比例打等地,于是卷子越出越难,学校还喜欢难过高考一头,搞得大家一起做不出来。闻千书倒霉在过于擅长物化,于是去年第二次月考,闻千书物理108,跟沈婷68分居然是同一个等地,差点没让她心肌梗塞。 更惨的是小科跟不上主科的,数学课代表主科稳且高,偏偏物理不行,在C蹦跳,于是哪怕他数学化学再好,也得绕着理科走,去选文。否则极有可能清北的分,二本的等地,最后伤心复读。 如何让该拿A的人拿A,该拿B的人拿B,这是个亘古难题。 闻千书物化生一向强得辣眼睛,满分120的小科目,考得比满分160的语文还高,经常把语文老师气得把她拎到办公室叨叨。而一中又是王牌物化,高二二十个班,十四个是物化班,故而闻千书想都不想就勾了物化。 一旁蒋明月突然问:“物化?” 闻千书点头,笑:“你呢?” 2333:“她高二还跟你,沈婷,方文远一个班,她也是——” 蒋明月:“物生。” 2333:“?” 蒋明月:“生物和化学我都喜欢,但我对生物更感兴趣。可惜没有生化。” 闻千书笑了:“那就选物生吧。只是高二遇不见了。” 蒋明月沉默片刻,拿纸写了一连串数字——手机号,电话号,聊天软件帐号。蒋明月将纸递给她,闻千书接下,笑:“还没分班呢。” 蒋明月:“先给你了。” 闻千书笑了,接住纸,拿出笔也写了一串号码给她:“我家电话号码。” 2333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太好了,她不选物化,之后男主女主分一个班,更有机会撮合了!” “你想多了。” 闻千书今天是真有点累,俯下身,枕着胳膊,闷闷说:“她还是会去物化的。” 2333:“啊?她不是说——” 闻千书笑:“想什么呢?你以为老师说的,回去跟家长商量,是句废话吗?这张纸要家长签字的,家长会也会再核实的。一中的物化那么强,小月亮化学也不差,她家里不可能同意她选物生的。” 2333:“这?那她——” 闻千书:“原书里她应该也是想选物生的,只是没和同学说而已。” 2333有些不甘心:“那她不会跟家里商量吗?” 闻千书笑了:“喔,亲爱的2333,有些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蒋明月父母态度很强硬,并明显重视成绩高过她个人的感受。不管蒋明月对哪门感兴趣,她最终都会去物化班。 2333叹气,觉得有些愁。 它长呼短叹不断,叹得闻千书头更疼,于是闻千书突然开口,笑着安慰它:“但是别灰心,还有些事是可以改变的。” 2333:“比如?” “比如——”闻千书撑臂坐起,向后座一靠,偏过头问:“沈婷,你想选哪个?” 2333心里腾起股不好的预感。 沈婷:“史政吧。” 作者有话要说:闻千书:我来安慰你,2333 然后一转眼就把系统弄哭。 闻.大尾巴狼.千书今天有点烦,于是终于露出了一点她本来的面目。 ——————————————————————————---———— 注【1】:这其实还是有点用的,对着镜子笑,人心情真的会好很多。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高兴起来的话,还是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呀~ 存稿全部用完,接下来我又要三天一更了,头秃。 养肥看养肥看~ 比心(1/1) 哇,感谢 模塑命里 大大的地雷呀~ 第17章 当时明月在16 2333:“怎么回事!” 一直到闻千书回了家,要睡觉了,2333还在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闻千书窝进被子里,闭眼道:“我说了,我一直在修复世界线啊。” 2333突然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他们在一起?”2333急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什么为什么。”闻千书睁开眼,慢悠悠说,“不是让我修复世界线吗?” 房间浸着夜色,唯亮一盏台灯。灯光冷白,衬得闻千书瞳色更深:“那只要修复了就可以吧,无论什么手段。” 2333:“你——可是——” “可是你这样强行阻止他们——” “强行阻止?”闻千书笑了,歪过头,无辜又冷漠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强行阻止了?” 2333一噎。 闻千书确实没有强行阻止,她更多时候看起来像消极怠工,不着调。要不是她今天问了一下沈婷,2333估计都发现不了。 2333:“你到底在想什么?世界修复员最大的优势就是预知能力!你现在这么一弄,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控制不了了!” 2333越想越觉得要疯:“你不知道沈婷在新班级会怎么样,不知道她会喜欢上谁,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她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一切都不可控了!” “是啊,2333。是一切都不可控了。”闻千书笑了,“但是不可控,不才是世上唯一可以控制的吗?” “我确实可以让沈婷和方文远现在在一起,我也有办法让方文远不要分手,然后呢?” 闻千书垂下眼帘,平静又薄凉地问:“沈婷万一再喜欢上别人,要和方文远分手呢?下一个人就不会让沈婷崩溃吗?” “不会的!”2333斩钉截铁,“女主她那么专一,再说有我们在一边看着,她一定不会——不会喜欢上别人的。” 闻千书嗤笑一声。她仰起头,枕着双臂,眼睛看上方屋顶,“那退一万步讲,就假设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你又怎么知道,方文远的爱就不会让沈婷崩溃呢?” 2333:“你在说什么?那怎么可能?” “他们如果相爱,怎么可能会伤害对方?” “相爱?” 闻千书重复一遍:“你以为相爱不能伤人?” 爱情、友情、亲情——都是好听的词,也都能成为锋利的刀。 她母亲与她,她们互相爱了一辈子,又互相折磨了一辈子。一个试图掌控一切,痛苦疯魔;一个一退再退,以至永远沉默。她们之间相隔着名为亲情的、名为爱的透明的墙,话穿不过,眼泪也穿不过。 墙的两边,是海都连不上的孤岛。 爱怎么不能伤人? 有些时候,分明爱最伤人。 因为相爱,逃避不了,反击不了,像重重叠叠的枷锁,每一条都篆刻着“为你好”。 “2333,你观察过沈婷没有?”闻千书笑了,“她很容易害羞,但答应我了,就会在元旦硬着胆子上场,哪怕红着脸唱完整首歌;她明明是被抽到的跑800米,但拼进医务室也要跑到第一;自从担心车被偷,就无论多累都要把车扛上七楼……” “她脾气很软,爱呆在熟悉的圈子里,但又很固执,很努力,事情开始做了就要坚持到底。” “所以老实说,我不在乎沈婷跟不跟方文远在一起,甚至我不在乎她会跟谁在一起,会跟几个人在一起。”闻千书话题一转,一字一句道,“我要推着她,在这高中三年,在进入社会之前,形成一个彻彻底底的舒适圈,一个拥有很多很美好的爱的舒适圈。我要让她在爱上别人以前,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先知道什么才是让自己快乐的爱。” 这样,沈婷才不会因为爱上任何人,失去任何人而放弃自己。甚至趋利避害,去追寻让她快乐的爱。 当浪潮散去,知晓目的,一切行为似乎又都有了解释。 2333回头看去才猛然发现,确实,闻千书在方文远方面一向随随便便,顺其自然。但别的方面,她一直在观察沈婷,在推着沈婷做想做又犹豫的事情。她知道沈婷喜欢什么,清楚沈婷性格,无时无刻不在听沈婷说话。她鼓励沈婷弹吉他,鼓励她上台表演,鼓励她去读书会,鼓励她遇见欣赏的人就去沟通,去结识。 她在给沈婷打造一副铠甲,不动声色,甚至漫不经心。铠甲上镶嵌满前世闻千书得不到的宝石——友情、知己、师长、自由、梦想。 2333:“不对,沈婷结识温雪还是骆晴介绍的,原本你想要让谁跟她当知己——” 从书里看,谁还有时间跟沈婷一直在一起? 闻千书又说过谁跟沈婷骨子里很相像? 2333不敢置信:“蒋明月?” 见了鬼的围魏救赵。 居然还真的是围魏救赵? 闻千书那天是真的在故意接触蒋明月,在强行开口接近,在熟悉之后,慢慢带她们两认识—— 2333想爆粗口:“你也是故意装作语文不好的?正好跟沈婷错开来?” 2333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让沈婷显得语文特别出色,这样就算她不加入读书会,在你的对比下,七班的语文老师也会把她当宝?” 它就说,怎么可能有人连选择题都跟全班选不一样,错独一份呢? 这也太明显了! 闻千书听到这一怔,收回视线,奇怪道:“你在想什么呢?” 2333:“什么?” 闻千书:“我语文是真考不好。” 她难得很认真道:“有一说一,我为什么要跟分数过不去?我还想考好大学呢。” 2333:“……” 2333:“你——” 2333简直要气得说不出话。 所以你是真得来公费读书的吗? 所以你语文是真得能错得这么奇怪吗? 闻千书却仿佛知道它在想什么,直接耸肩道:“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问完了吗?”闻千书问2333,“我可以睡觉了么?” 2333欲哭无泪,举旗投降:“睡吧睡吧。” 闻千书缩进被窝,闭上眼。 2333决定趁着闻千书睡觉,回一趟主系统去问问同僚,看有没有谁遇见过这样的世界线修复员,好给它传授传授经验。 但走之前,2333突然觉得不对,喃喃自语:“可是既然闻千书认定一切都是不可控的,那就算沈婷拥有了这一切,还是有可能崩溃啊?” 闻千书:“没错。” 2333:“你怎么还没睡?” 闻千书避而不答,只是闭眼道:“其它就看她自己吧。” 没人能帮另一个人一辈子。 除了他自己。 事实证明,闻千书说得不错。 第二天交选科意向单的时候,沈婷填的史政,蒋明月却改成了物化。她交完单子后该写作业写作业,该背书背书,平静得像一切未曾发生。 要不是2333昨天跟闻千书一起听了她的话,根本就想不到她曾经准备填物生。 2333:“蒋明月她没事吧?” 闻千书没有回答,她只是撑着头,用卷子盖着折起来的英语报纸,在上面勾勾画画地做完形填空。 正值初春时节,天却还冷。太阳活像冰箱里的照明灯,空有亮度,毫无暖意。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 众多学生时间未到,脚却先行,带着一整个身体在凳子上扭动,教人疑心凳子腿绑了火箭,下一秒便要升空,飞去操场。 英语老师正在讲一篇十分奇怪的阅读理解,奇怪得她甚至无从讲起:“这道题为什么选A呢,我们用排除法,可以看出B不对,C也不对,D也不对。” 2333:“……” 神一样的排除法。 但2333又很快震惊了,闻千书都在偷偷写作业,它为什么开始认真听课了? 2333觉得闻千书有毒。 好容易挨到下课,英语老师放人,众“火箭”们立刻飞天,留下残骸凳子固守原地,象征着这些人曾经来过这里。 闻千书写完最后一个选项,放了笔。 身后沈婷趴着桌子,凑过去问闻千书与蒋明月:“打羽毛球吗?这学期我们体育课跟温雪她们班一起耶。” 闻千书侧过头,笑道:“那你先去抢几把球拍,我收个东西?” 沈婷:“好。” 言罢她就去拉正在撕巧克力包装纸的张自胜:“走呀走呀,我们快跑过去,不然就没有好球拍了。” 张自胜与闻千书同属垃圾食品联盟,同样信奉“人生的意义在于瘫着”,一听要跑苦不堪言:“别、别,放过我——” 但沈婷力气在那,张自胜空有体重却挣脱不过,只能含泪放回巧克力,被拉着站起来,开始跑,迎风哀嚎:“啊,我白养你们这些脂肪了!不中用——”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光,只剩下蒋明月与闻千书。闻千书抿抿唇,到底开口:“你——” 说来奇怪,闻千书也猜到了这事会发生。但真发生了,闻千书又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最终她放弃了一切迂回,直接问:“你还好么?” 蒋明月:“什么?” 闻千书:“选科。” “我还好。” 蒋明月说:“上体育课吧。” 蒋明月站起来,浅色的瞳在阳光下泛着水光,好看得惊人。她长发束起,发间一抹蓝色——闻千书记得这个发圈,还是她给蒋明月的。 蒋明月太平静了,平静得好像无所谓。 就好像大年初一她许的愿望,许完就一切不曾发生,留着闻千书狐疑了一整个寒假。 闻千书突然问:“很难过吧?” “难过。”然而蒋明月这次直接应了下来,说,“但无所谓,两年而已。” “读物化一样可以考我想要的专业。” 闻千书一怔,看她。 蒋明月:“现在妥协没关系,只要我两年后可以考到我想要大学,想要的专业就行。那才是我最重要的目标。” 闻千书下意识反驳:“如果到时候,你父母仍然不同意呢?” 蒋明月:“到时候我就成年了,有能力拿奖学金,也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了。” “他们是我爸妈,我知道他们爱我,很多时候我可以让步。”蒋明月,“但这也是我自己的人生,该坚持的地方我不会放弃的。” 蒋明月视线移了移,又转回,盯住闻千书双眼:“我不在乎等待,我也不在乎迂回。” “只要是我非常想要的,我一定会得到。” 那一点锋芒像出鞘的剑,但很快被收回,隐入剑鞘。 冬日的阳光总算显现出一点原本的温度,积累出的热量,露着初春的蓬勃生气。 闻千书突然意识到了,蒋明月与沈婷相同但又不同。 她清醒又冷静,沉稳且有规划。 她不需要别人帮忙。 她自己就能走通任何路。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标明一下,书中人物各有各的想法,各自的经历造成了各自的家庭观,大家保持冷静,看看就好。 但是夹一点点私货,就是我觉得,爱别人之前,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永远不要迷失自我,这才是最重要的~ 比心(1/1) 第18章 当时明月在17 高中的时光是个玄学,既慢又快。下课前一分钟总也难熬,交卷前一刻钟却能飞快消失掉。 紧赶慢赶,快追慢追。 一年、两年、三年,往往就这么没了。 高二分班,沈婷去了史政,恰好和温雪分在了一起。闻千书与蒋明月则按原书所说,仍留在了七班,仍是古芳菲的“魔鬼辣”,但不再是同桌了。 闻千书的新同桌是张自胜,有着源源不断的零食,下课嘴都不用停,堪比永动机。蒋明月的新同桌则是个从别校转来的,带雀斑的小姑娘,爱笑,笑起来还甜,说话和和气气的,嗓音也好听。 恐高的班长于升也在,甚至连之前骆晴说的唐影也分来了他们班,是个眉目华美的男生,坐在窗边就能是一幅油画,窗框天然是画框。 这下,七班好看的人更多了,闻千书混在里头太开心,写作业都利落不少。 古老师说都进入高二了,让她们好好想想有什么规划。 张自胜自认胸无大志,只希望少挨骂,少罚抄,高三逃出生天:“求求古板温柔一点。” 前桌转身,趴桌上说:“不可能的。” 闻千书:“我就不一样了,我希望我语文考第一。” 张自胜:“……” 前桌:“……” 前桌:“我觉得还是班主任温柔一点更靠谱。” 闻千书:“啊?” 然后前后四人都笑起来。 2333有时候很怀疑,这些人到底是在上普通高中,还是某些戏剧学院。 闻千书过上了上课写作业发呆,下课吃东西聊天的生活,放学去文科班与沈婷碰面,常常能看见温雪一起走,偶尔还能讨论讨论班上人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和班主任互相气死八百回。 高二七班不愧比高一七班多一横,足足皮上了一个档次,“特长”发展千奇百怪,检讨理由乱七八糟。 有夏天在教室切西瓜被抓的,还有冬天吃榴莲把老师熏到的。前者罚抄了五百遍“我不该在教室吃西瓜”,后者同样罚抄了五百遍,但当事人据说非常的后悔,因为“榴莲”比“西瓜”多出的可不是一两笔。 “对了。”闻千书跟沈婷说,“蒋明月当了数学课代表。” 沈婷:“嗯?” 闻千书:“什么嗯?” 沈婷:“那有什么问题吗?” “唔——”闻千书,“好像没什么问题。” 虽然蒋明月不喜欢班主任,虽然她也不像是乐意当班干部的人,虽然原书里她也确实三年什么职位也没做。 但这些统统不能和沈婷说。 于是闻千书:“2333,2333……” 2333懒得理她:“别问,问就是我不知道。” “说来——”沈婷好奇,“这么巧的吗?你和蒋明月现在还是同桌?” 闻千书:“没啊,我现在同桌是张自胜,都快一年没换了。” 沈婷笑了:“对哦,张自胜也和我提过,我都给忘了。” 闻千书逗她:“啧啧啧,我明天要去向张自胜告状,说沈婷都不记得她了。” 沈婷:“?” 沈婷急了:“什么呀,都怪你总在说蒋明月,我以为你们还是同桌呢。” 闻千书脚步一停,车打了个摆,猛地弹了一下:“什么?” 沈婷:“对啊,蒋明月当了课代表,蒋明月回答出了一道很难的题,蒋明月带了特别好吃的零食,被你看见了,还分你一大袋——你天天都在聊蒋明月,比张自胜频率高多了。” 闻千书下意识反驳:“哪里这么夸张,我可没天天说。” 沈婷:“是是,但差不多天天说了,不过她确实厉害——” 闻千书僵住了,她心跳无端快了起来,越跳越快。 她按紧了车把手,几乎把上面剩下的胶皮全拧下来。 好在夜色里看不清什么,沈婷与2333都未留意。 “啊,千千抬头看。”沈婷路过宿舍区时,让闻千书去看校黑板报上的文章,“是我写的,前段时间梅老师帮我投稿去了杂志,还登上了呢。” 梅老师,读书会的那个老师,现在是沈婷班主任。 闻千书:“可以啊!” 沈婷抿嘴笑:“我简直得意坏了,又不敢太明显,怕梅老师说我。” 说罢,沈婷又紧张起来:“嗯,不过我确实不能自满。我还跟温雪差得远呢,我还要多努力——哎呀,好羡慕温雪,感觉她看过好多书,什么都懂——” 闻千书笑了:“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沈婷停住嘴,也笑了,说:“我好开心啊,千千。” “我真得好开心呀,像做梦一样。” 下了晚自习,校园里人声渐消。风轻轻路过,夜里的灯光温柔,照着这个眉清目秀,笑容灿烂的女孩。 不知道是灯光太柔和,还是风声太轻,沈婷推着车,突然开口说:“千千,你知道么,其实我也一直很羡慕你的。” 闻千书:“嗯?” 她笑了:“羡慕什么?” “很多吧——你的数学,叔叔阿姨还那么好——”沈婷也笑,“你知道的,我爸妈都各自有了小孩,根本不管我了。” “哦?”闻千书,“那我拿我数学跟你换语文?” 2333正听得感动,闻言震惊。 你到底是什么破坏气氛的一级鬼才? “哈哈哈——”沈婷却笑了,“是啊,我总在羡慕别人的。” 她刚刚好走到路灯正下方,温柔的灯光笼住她。闻千书落后半步,依然在沉沉夜色里。 沈婷:“但我还有奶奶,就算我爸妈不管我了,奶奶还要我。而且我文章还登刊了,所以我其实超级厉害的,对不对。” 闻千书笑:“是啊,你超级厉害的。” 沈婷:“你也超级厉害的。” 她转过头,眼里闪着光,可能是灯光,亮晶晶的:“我们都超级厉害的。” “是。”闻千书也渐渐进了灯光下,一点光亮,映着她笑眼,多多少少染上了柔和,“我们都超级厉害的。” 超级厉害并没有什么用,闻千书一直到高三都没搞明白蒋明月为什么要当数学课代表。 2333:“你哪那么多为什么?你是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不应该啊。”闻千书一边拼命写题目,一边跟2333讲话,“我还问过她,她说只是想当数学课代表——我老觉得没这么简单。” 2333:“唉,闻千书。” 闻千书:“什么?” 2333:“还有三分钟,你要来不及做了。” 闻千书:“!” 《XX小题》不愧是“市特产”,一天撕一张,“快乐”赛神仙。班主任最爱每天中午午休前来一张,午休时候改完,晚自习一题一题让做不对的人站起来反思。 半小时十多道填空,两个大题,题到不难,难在速度与正确率并行,区间少了个等于就送命,加之对班主任的恐惧,能把人写得一点都不想午休,只希望当场暴毙。 “三十分钟到了。”班主任叉腰站在讲台上,“各组组长收一下。” “不准写了!高考写不完还能继续写吗?” “会写也不准写了,规定时间内写不出来,跟不会写有什么区别?” 这种作业向来收不动,小组组长自己就不想起,脚钉着地,手钉着纸,只有屁股越抬越高做个象征,以示自己在收作业。 好容易小组组长起来后,还要一桌桌狠拽才能拽出纸,路过一桌,一桌垂死挣扎,要不留下道长长的水笔痕,要不留下道长刮痕,具体哪种痕迹,取决于笔锋不锋利。 闻千书最后一题还是没来得及收尾,交完后倒在桌子上绝望。她最后写急了,脸都烧红起来,桌子冰凉,抵住正舒服。于是闻千书抵完一边脸,翻个面,抵另一边脸。 “怎么回事,第七组怎么还没收上来!” 第七组? 第七组不是她们组吗? 闻千书迷茫间抬头看,发现最前排一个女孩子低头写,就是不松手,组长不太好意思强抢,站在边上转圈。 班主任则直接下了讲台,气冲冲去了。 闻千书叹口气,视线顺着班主任动,移过了讲台,移到了站在一边的蒋明月身上,视线却刚刚好对上。 蒋明月正抱着收上的作业纸,有几个组长站在她身边,摆摆手逃回位置。教室黑板上方挂着时钟,秒针一下下的走。 蒋明月就站在那里,站在秒针声里,站在班主任身后,站在来往学生间。她们中间隔着好几排桌椅,隔着好几排学生,隔着安静又有些嘈杂的声响。 蒋明月垂下眼帘,移开视线。 闻千书却一下将脸摁回桌面:“不会吧。” 2333:“不会什么?” 闻千书闭眼,将胳膊圈起,侧首枕在臂弯:“没什么,该睡午觉了。” 2333:“……” 然而在那之后,闻千书再没追问过这个问题。 2333再迟钝,也发觉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两人身份立刻颠倒,变成了2333不断追问。 2333:“所以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闻千书,“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2333:“你明明就知道!” 闻千书跟它打哑谜:“知道什么,我当然不知道。” 2333真得快被气死了。 后头的一切都像摁了加速器,如同有手在飞快拨时针,停都不停。每天时间全用来做题,写题,讲题。 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起。 卷子一张接一张发,英语报纸一张接一张做,新课早已经讲完,复习一轮一轮地过。纠错本整理得头头是道,可再来还是一样的错。 语文背拼音背到抽筋,改病句改到自闭,选择题哪里奇怪选哪里;数学知识点计算两手抓,两手都抓不住,会做的算不出,会算的做不来;英语搞套娃,语法叠语法,从句嵌从句,疑似新创语言,不过与“英语”同名而已;物理光与电缠绵,力和磁混合,左右手法则乱作一团,考场上大家一起跳舞;化学也欢乐,今天配不齐化学式,明天实验产物混进了新元素,后天还不小心漏下标,无毒的二氧化碳它变有毒【1】。 接着三轮模考,做完了自己市做别的市,做完了别的市做学校卷子。 班主任:“没关系,一般来说,我们市在省里是比较难的了,模考考好了,高考难度不是问题了。” 于是学生们拿到了二模低分卷:“……” 谢谢,但并没有被安慰到,甚至有点慌张。 兵荒马乱,辛辛苦苦。 高考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CO2二氧化碳,无毒。CO一氧化碳,有毒。 ———————————————————————— 比心(1/1) 第19章 当时明月在18 “我想象里的高考结束,应该是大家一起撕书,一起狂欢,一起大笑解放了。” 闻千书:“结果呢?” 张自胜吸了下鼻子,哭着说:“谁知道他们还在对答案啊!我根本不想听的,又听到了!” 闻千书坐下来,拍她肩膀。 张自胜:“有什么好对答案的?对对对,就知道对,我数学又错了。” 闻千书抽纸巾给她:“没关系的,最后一题其实大家都不怎么写的出来。” 前后桌都围着她,有些手足无措,前桌拿了巧克力,剥好了递给她:“别哭了,巧克力吃不吃?” 后桌:“我这里还有薯片,你最喜欢的味道。” 张自胜哭得更凶了。 “怎么回事?”班主任过来了,“怎么哭了?” 张自胜到底还是怕班主任,哽咽一下:“没,没什么,事。” 班主任:“题目做错了?” 张自胜眼泪唰得又下来了:“没,不是的。” 班主任:“错了就错了,去好好玩吧。” 张自胜惊得一愣,眼泪都忘了流。 “你们这些小朋友哦。”班主任扶着桌子,“考之前天天想着玩,怎么可以玩又不玩了?” “去吧,考完就去玩。”班主任,“幸苦了这么三年,考过了就过了,别想了。” “这个暑假去好好玩,学自己想学的特长,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班主任,“分数不能决定一切,但到目前为止,这个分数已经被确定了。你们要抱着这个分数,去选地区,选大学,选专业。” “高中不是最重要的,大学才是。高中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大学的敲门砖。”班主任,“不管你们进了什么样的大学,都不要松懈,要继续学习,要榨干学校能给你的资源。” 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班主任:“我不求班上人多有出息,我只是希望你们每一天成为更好的自己。” “不要后悔过去,也不要害怕未来。” 班主任:“我也许过去对你们要求很高,但你们真的都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孩子。” 后座男生:“老师自信点,把‘也许’去掉,您就是要求非常高。” 班主任瞪他一眼,男生立刻缩头:“我错了我错了——” 张自胜是安慰下来了,但撕书是不可能的,怎样都不可能,因为高三教学楼被用作了考场,所以他们在高一教学楼备的考,以至现在根本回不了自己教室。而且考完还要大扫除,大扫除完检查完才算放假。 高一七班的学生们知道要高考了,甚至把黑板报直接改成了鲤鱼跃龙门的画,画边上大字写着“学长学姐,高考加油!” 每张桌子上都有便利贴,荧光的,彩色的,苹果状的,对话框模样的,最不济还有撕了张草稿纸,拿胶带粘住的。 便利贴上字迹各不相同,没有署名,但内容相当——加油,要加油呀。 大部分高三七班的学生都没撕下来,三天了仍然贴在桌子上,包括闻千书。她低头看自己那张,字迹粗犷潦草,也不晓得是哪个平平无奇的英语小天才,最后一句估计是想写“Good Luck, Guys!”,结果写成了“Good Luck, Gays!”【1】。 闻千书盯着它看了片刻,将纸撕下来放进口袋里,然后把自己的数学与物化笔记本留下来,放在这张桌子上。 至于语文笔记,她还是别给了,省得祸害。 很多同学也是一样,把自己的五三、笔记本留下来,送给高一的学弟学妹。张自胜擦干了眼泪,留下一包薯片和一堆厚厚的笔记本。 打扫完一切,闻千书背起书包,预备走人。她早上就跟沈婷约了校门口见,一起骑车回去。 闻千书:“我困死了,想回去睡觉。” 2333:“我其实已经知道你成绩了。” 闻千书:“……” 她正想说些什么,却一眼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外的蒋明月。对方本来在看手机,此时抬起头,看向闻千书。 蒋明月:“一起走?” 她指一指手机:“骆晴先回去了。” 闻千书清楚,蒋明月家一直是开车来接她,那么她们现在在高一楼,离校门非常近。反而停车棚在学校最里面,去那里拿车再去校门,才是兜了一大圈。 闻千书笑了:“你让她先回去的?” 蒋明月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她。 闻千书则一手插兜,手指摩挲口袋里的纸,笑问:“怎么了?” 蒋明月:“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闻千书也没有回答,她只是捏着纸。她思绪有些飘,一时想到母亲,一时想到那个医生,一时又想到蒋明月。 想第一眼见到的蒋明月,想跑完步喘着气的蒋明月,想披头发的蒋明月,想山上冻红了耳朵的蒋明月—— 蒋明月:“那么,答案呢?” 身边偶有学生路过,会看他们两眼,但仍然是路过了。哭哭笑笑的人少,大部分都是一副缺觉并迷茫的表情。他们才下了名为高考的独木桥,而后发现前方是各式各样交杂的路,笼在迷雾里,看不清去处。 “蒋明月。”闻千书垂眸又抬起,她不笑的时候,往往显得有些冷漠,“我不是个好人。” “我防备心重,也不喜欢投入太多感情。我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或许只是想随便赚点钱,去旅游,去做——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任何我没做过的事情。” 闻千书松开了口袋里的纸:“而你是个目的性很强,很有规划的人。你想过没有,我们根本不合适。” 蒋明月:“是啊,我们不合适。” 闻千书完全没料到这个回答,去看蒋明月。 楼层里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瞧不见了。唯有风声、阳光,日复一日地徘徊在这层楼,见证着一批学生来,又目送着一批学生去。 蒋明月移开视线,不知在看哪里:“我外公是医生,我从小就想当医生。” 闻千书一愣:“医生?” “是,医生。”蒋明月,“我有特别想去的大学,有特别想做的工作,我要一直念到博士,毕业后工作也会非常忙。如果我们在一起,只会聚少离多,我可能会没有办法陪你旅游……” 蒋明月甚至将手机递过来,备忘录里打了长长一串字,然而不是情书,也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而是她们之间性格差别,以及同性恋会面对的很多问题,就差画堆图表出来。 闻千书看得脸上不知作何表情,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蒋明月移回视线:“闻千书,你说的性格不合适我考虑过。事实上我考虑过很多东西,并且仍然想和你在一起。” “但是这条路可能会有很多困难,所以我列出来了,希望你看一下。” 备忘录长得超乎想象,闻千书越看头越大,越看越看不明白:“你一下子列这么多出来,不怕我本来想答应,后来又不答应了?” 蒋明月也不明白:“如果我们在一起了,这些困难就是两个人都需要面对的,你不是也有权知道么?” 闻千书惊呆了。她其实设想过蒋明月表白的场景,但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没有阅读理解式的你画我猜,而是清清楚楚列了情况,乍一眼看甚至像什么家电说明书,还是特别容易故障,劝人不要买的那种。 闻千书甚至想起了书里蒋明月画的文氏图,哭笑不得道:“哪有你这样表白的呀?” 蒋明月愣了愣,微微皱眉:“不可以么?” 她仍是笔挺的脊背,雪白的颈,可一双浅瞳带了困惑,像古画里的佳人动了神色,好看到伤眼。 闻千书:“……” 闻千书偏偏就过不了美人关:“也不是不可以——” 2333眼睁睁看她越走越偏:“但是,表白不一般都很浪漫么?” 蒋明月:“浪漫点,你难道就会同意么?” 这下闻千书惊了:“你知道我不会同意?那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蒋明月,“我只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走得太近。这两年你也在慢慢和沈婷疏远,甚至张自胜,你同桌,也跟你们前桌玩得更好些。” 蒋明月:“其实很明显,不是么?” 是很明显,但只有蒋明月发现了。 闻千书跟谁都爱开两句玩笑,但跟谁都不交心。 班里人其实很喜欢闻千书,无论与她说多少事多少秘密,她一个字都不会吐露出去。 但同样的,她自己的事,她也一声不提。 闻千书沉默了。 蒋明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人探寻隐私,所以我自己也不会去探寻别人的隐私;我不喜欢我父母强行规定我要做什么,所以我不会强行干预你的一切行为与一切选择。” “你不希望走太近,但我又很喜欢你,所以我将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可能遇到的困难放在你面前,由你来决定我们之间的距离,决定我们的进度。你只需要坦诚一点,告诉我,你喜欢我么?” 近夏,可风与阳光还太过温柔,温柔得近乎虚幻。 “倘若你恰巧也喜欢我——那么,要不要试试?” 倘若你也喜欢我—— 要不要试一试? 试试吧。 试试吧—— 闻千书脑海里在说。 她站在教室的门口,墙边,手里无意识地又捏上口袋里的纸。 她听见风声路过走廊,听见教室里的秒针转圈,听见自己问:“你说了那么多坏处,那和你在一起,有没有好处?” 蒋明月:“有,明天是你生日。” 闻千书不知道她如何知道的,但八成是沈婷说出去的:“所以呢?” 蒋明月:“所以如果你答应我,那今天就是纪念日。以后每一年,你生日前都能收到两份礼物。” 闻千书:“那如果不答应呢?” 蒋明月沉默片刻,抿抿唇:“那就只有一件。” 2333:“……” 闻千书被逗笑了,她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她只是单纯想笑而已。 “这个理由好——” 她听见有人说话,那好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那今年的两件礼物呢?”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Good Luck,Guys(加油,伙计们)。Good Luck,Gays(加油,同性恋们)。而且gay一般形容词用法比较多,类似于a gay man,很少说 a gay。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要啰嗦: 别看闻千书表面嫌弃蒋明月打直球,明明就被这个方法说动了。 害,你装,继续装。 比心(1/1) 第20章 当时明月在19 高中毕业,各赴前程。 暑假结束就是军训。 闻千书以往身体不好,从来免修军训,来这里也直接上的高一,军训真是头一遭,累得她半条命要没了,趴在宿舍床上一面看自己晒得分色的手臂,一面和蒋明月打电话抱怨:“我姑妈还以为我是修电脑的。” “嗯,你笑什么?我听见你笑了。” 新舍友都是很好的人,大学过得也很快活。 闻千书上辈子就学得这个专业,底子和脑子都在,开心了就上课,空闲了就赚钱——奖学金,打比赛,写网站,做翻译,最不济还能去教教大四写毕设…… 赚到的钱够了学费,她又去学乐器,学摄影,学滑板……大部分只是三分热度,图个新鲜,就去迷恋下一个。 蒋明月与骆晴则头疼了,她们实在一对难兄难弟,一个学医一个学法,可谓专业选得好,年年赛高考。背书区间是星辰大海,考试范围是宇宙银河,老师说话都能撞上。 “画什么重点,人会挑重点生病吗?” “圈什么范围,人会按范围犯法吗?” 骆晴在朋友圈抱头痛哭,蒋明月则给闻千书发照片诉苦,闻千书满心以为是她的自拍照,美滋滋点开一看,发现只是喝空的咖啡罐。 闻千书:“真惨啊。” “我再给你买点咖啡寄过去?” 蒋明月:“……” 咖啡确实买了,闻千书甚至打包了好几罐,连带自己一起寄过去。她买火车票,仗着女生身份,光明正大混入蒋明月宿舍,晚上枕在床上看蒋明月背书,看累了就抬头,啄她唇一下。 蒋明月垂眸看她一眼,继续背书,闻千书就继续抬头啄她。直到对方勾住她肩,语带无奈:“我马上背完。” 她们在床帘掩盖下,安静地接吻,拥抱,肩挨着肩挤在小床上,闻千书说自己新学了水彩,还画了幅学校的画。蒋明月则第二天给她泡燕麦,带她混进教室听她根本听不懂课,带她去吃学校后头的烧烤。 后来闻千书毕业了,便去找工作。蒋明月依旧念书,但住出了学校,与闻千书住在一起。 再后来,她们养了一只雪白的猫,闻千书执意要起名叫“月亮”。 “月亮,月亮。”闻千书总要去招惹那只猫,挨了多少爪子都不管,“月亮你看看我呀。” 蒋明月正戴着眼镜看书,闻言微微侧过头,看闻千书。 阳光穿过窗,洒过窗台上植株,勾着银框的眼镜,掩去镜片后,眼中深深的笑意。 猫“喵喵”叫着跑了,蹲坐在书架最顶层,矜持地舔着爪子。 闻千书:“2333,给我开外挂,我今天一定要逮住它!” 但没有回音。 闻千书这才想起,自从沈婷大学毕业,找到了心仪的工作,2333就离开了。 它问过闻千书意见,但闻千书自然乐得清闲,想在这里多呆几年。于是2333便等闻千书这一世结束时,再来接她。 闻千书找不到帮手——虽然这个帮手也从不能给她开这种外挂——只好安慰自己:“没关系,你不下来,我还有一个月亮。” 我还有一个月亮。 一个月亮呀。 这个月亮后来成为了一名医生,穿上了白大褂。她渐渐地越来越忙,越来越没时间。但闻千书也无所谓,过了几年,闻千书辞了工作,做自由职业,画画,写稿子,做翻译,去登山去潜水,去体验一切新奇刺激的东西。 她四处旅游,给蒋明月寄明信片,寄画,偶尔还寄照片,照片上是她跳伞时候,被风刮得面目扭曲的脸。 结果等闻千书回家一看,蒋明月竟然将这张照片裱起来,挂在床头。另一个月亮蹲在床头柜上,抬头看那副画。 月亮看见闻千书,还不忘“喵”一声。 闻千书单方面认定这是嘲笑。 闻千书去拨弄它尾巴:“你幸灾乐祸什么呢你?” 月亮平白蒙受了冤屈,踹了踹后脚,愤愤跳走了。 蒋明月正坐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书。她摘了眼镜,拉架说:“别逗它了。” 闻千书:“那好吧。” 闻千书钻进被窝,坏心起来,用冻得冰冰凉的手去碰蒋明月,蒋明月躲了一下,把眼镜收好,书放一旁,欠身去抱她。 指抚过床头枕侧,若拨弦,若燃火。 若振鼓而呼,第一声起,攻城略地。 她们亲吻,继而喘息;她们纠缠,继而欢愉。 山峦起伏,烈火燎原。 雨打芭蕉,神魂颠倒。 十指相扣,长发相绕,步步紧逼。 于这方寸之地,于隐隐灯光里,不知今夕何夕,满心贪图着快乐,贪图着欲望,贪图着对方,贪图着融为一体。 看冰山雪散,林燕双飞,看圆月高悬,春风迷醉。 一曲终,洗漱毕。 鼻间满是蒋明月身上的味道,带点清冽的柑橘味,偏偏被窝还热乎乎的,舒服的很。 闻千书很快眯了眼,眼见着要睡着了,却觉得蒋明月手指一下一下,抚着她长发。 闻千书:“怎么了?” 蒋明月:“之前院里来了个病人——” 闻千书:“什么病人?” “没什么,就是一个病人,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蒋明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关灯说:“睡吧。” 睡吧。 第二天闻千书醒来时,蒋明月早已去上班了。她给闻千书煮了粥,熬得入口即化,温在电饭煲里。闻千书慢腾腾吃完早饭,披了外衣去书架上找书看。窗外阳光灿烂,和风温软,安宁得如同做梦。 月亮迈着步,走到她身边,一甩尾巴,款款坐下。 闻千书:“哟,肯给我摸一摸了?” 月亮不予理睬,只是偏过头来,蹭一蹭闻千书。 闻千书这才意识到,与蒋明月睡了一夜,她身上也沾了蒋明月的味道。 闻千书:“你倒跟她亲。” 说罢,她伸腿给月亮趴着,继续看书。 下午沈婷火急火燎来找闻千书,唯恐她又跑了,硬拉着出去帮看婚纱。沈婷在大学认识了一个同学,斯文和气,才高八斗,跟沈婷抢了四年的奖学金,最后一年没抢过,沈婷得意忘形,对方现场表白。 听说沈婷当时就吓傻了。 沈婷:“不怪我,我以为他要抢我奖学金。” 闻千书笑:“财迷。” 沈婷:“财迷就财迷,你不是财迷?唉,这条婚纱好看。” 她站起身:“我要试试。” 年近三十,沈婷身量依旧纤细,但青涩褪去,更添文雅。窝里横终于横出了窝,不再动辄脸红,如今是落落大方,谈笑自如。 唯独在闻千书与温雪面前,她还是惯常的幼稚。 沈奶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沈婷便将她接去同住,天天缠着她要糕点吃,沈奶奶做糕点做得高兴,一边高兴一边还要说说她:“多大的人了。” 多大的人了—— 多快的时光啊—— 大家都在变,大家又都没变。 张自胜没做本行,跑去创了业,据说她公司工作幸苦,但伙食很好——这大概是她吃了十多年食堂的怨念;方文远学了金融,将家业做得风生水起,财源滚滚,但仍然听父母安排,相亲娶了一位太太;骆晴成了律师,但凡经手的案子,她都能报出一长串人名。骆晴还很苦恼,发朋友圈抱怨——“都是什么高中带出来的破习惯啊!” 沈婷千挑万选,选了几件心仪的婚纱,依次拍了照,说要再给温雪和奶奶看看。沈婷:“这两天编辑可劲催温雪,她怕是要被逼疯了。” 闻千书笑着同沈婷告别,拒绝了沈婷开车带她一程的建议,晃悠悠走上街,突然想到不远处,就是蒋明月在的医院。蒋明月为着这个职业没少跟家里僵持——她家里一直希望她也学金融,接手家里的公司。 闻千书见她与家里僵持久了,也问过为什么一定要当医生。 “因为我小时候,外公带我出去玩,他突然昏倒了。”蒋明月那时候说,“我急得直哭,也不懂怎么办,边上突然冲过来一个陌生人,给外公做急救,还指挥我打120报地址。多亏了他,我外公才活下来。” “后来外公醒了才知道,这个人曾经是外公的病人,早些年他生病,外公做手术救了他一命。他说,现在他也当了医生,有幸报答。” “你说,这多巧啊——” “当时我就想,我想要当医生。”蒋明月笑了,她其实很少笑,但笑起来也是真的好看,“万一哪一天,我也能有幸救下什么很重要的人呢?” “又或者,救下对别人很重要的人,也很好啊。” 闻千书又想起蒋明月昨天的神色,想了想,便向着医院去了。中途她还进了家蛋糕店,给蒋明月买了些甜点零食。说来奇怪,小月亮瞧着冷冰冰的,却喜欢甜口。 闻千书笑了,心里道:“真是个冰淇淋。” 闻千书拎着袋子,一路停停走走,逛到了医院边。而后,她给蒋明月发了消息,说找她吃晚饭,到时候在楼下等她。闻千书将袋子挂在臂弯,低头打字,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对方:“对不起——不好意思。” 闻千书笑道:“没事,是我堵住路了。” 她一面说一面抬眼,然后愣住。 她看见了撞到她的男人,仅仅一个侧面,已如五雷轰顶。男人拧着眉,身材高大,胡子拉碴。他也提着袋子,透过塑料,可以看见里头装着饭盒。 “没事就好。” 男人匆匆忙忙说完,又匆匆忙忙走开,甚至没有看闻千书一眼。闻千书却机械般抬起头,目光顺着男人的方向移过去,看到他走向一个女人。 两个太熟悉的面孔。 几十年未见,仿若从陈旧、泛黄照片上走出了活人。 那些记忆里的痛苦突然又有了感觉,像是极致的爱与极致的麻木搅合在一起,混着灰烬化成手,拧紧了肺部。 叫人喘不上气。 闻千书往前两步,直愣愣盯着对方,看见她依然是皱着眉,垂着眼,是不开心的表情。看见她打开饭盒瞥了一眼,听见她不满地说:“闻正德,你就给千书吃这个?” 你说,这多巧啊—— 多巧啊—— 命运像一个轮回,将所有人困死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老习惯,所有非常明显的bug都是伏笔呀(当然,如果我最后也没填,那就是真bug了TAT) 比心(1/1) 感谢 不知道诶,只道寻常 和 模塑命里 的地雷呀~ 第21章 当时明月在20 闻千书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走上了电梯。闻正德比她记忆里年轻许多,看见她过来,还帮忙摁住了开门键。 “看病人?” 闻千书摇了摇头,举手里袋子,笑:“我朋友在这里当医生,我路过,来看看她。” 闻正德:“哦哦。” 闻千书看了眼他们摁下的楼层,往上摁了两层。 电梯狭隘逼人,一方格子圈着一方寂静,耳间只能听见电梯运行的嗡鸣声。 闻千书退后两步,余光看见女人低着头,自顾自地看手机。闻正德看了看女人屏幕,又皱了眉,但没说什么。 楼层到了,他们两人出去,留闻千书一个人。电梯门关闭,像是顷刻见消耗尽了氧气,变作一块空心的墓碑。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闻千书选择的楼层。然而闻千书只是看着电梯门开、又关,停在了原地。 闻千书垂眸,盯着一列数字键,终于摁了那个楼层。她一路走出去,不知目的地在楼道里徘徊。直到一个转身,她看见闻正德推开门出来,匆匆走向电梯。 闻千书沉默片刻,走了两步,走去那间门口,向里面望过去。 她看见了病床上的人,打着石膏,面色惨白,神情阴郁。 闻千书。 又或者,是十五六岁时的闻千书。 女人正拿着一个瓶子说话:“千书,你就喝一口。这是好东西,我从一个大师那里求过来的,是从内里恢复筋骨的,让人长骨头的——” 病床上的人偏了偏头,闭紧了嘴。 女人凑过去,执拗往她嘴里倒:“我知道你上一次喝了疼得很,但我问了大师了,那证明药有效啊!是在排毒。真的,你听妈妈的话,喝一口。不好喝就吃点糖再喝。” “糖也不吃吗?哎呀,你就听妈妈一回话——这是好东西,喝一口——” 她不想喝。 她明明就不想喝。 那根本不是医生开的药。 住手。 求求你住手—— 闻千书想伸手推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电子音:“你怎么在这里?” 闻千书:“2333?” 2333:“你不能在往前了。” 2333:“闻千书,各个世界是有交叉的——” “这个世界可能正好交叠了你曾经在过的时空,你千万不能进去改变它,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闻千书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房间里。女人终于成功,把“神药”灌了下去,满脸喜悦,眉心舒展。 2333说了许多话,发觉闻千书没有回答,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却发现病床上的人闭了眼,眼角落了一滴泪。 2333愣了。 它几乎没有想过,闻千书会哭。 闻千书突然开口:“你说——” 2333小心翼翼:“什么?” 闻千书:“没什么。把这个,我不知道什么的东西解开,我想走了。” 你说,她母亲爱的是谁呢? 一副病弱的躯壳? 还是一个承载母爱的容器? 躺在病床上的又是谁呢? 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作为女儿存在的符号? 2333:“你不留下来——” “留下来干什么?”闻千书冷笑一声,“看戏么?” 2333被她呛得一愣:“我,她,可是她——” “你不是说我不能做任何改变么?”闻千书,“那我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2333也不明白,按道理,时空重叠是很少才会出现的事情。除非这段时空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影响到了主神。 而闻千书这一段时间的档案又全部封锁,2333总觉得发生了什么。 但涉及主神,2333一个系统也无法多说什么,还是给闻千书解开身体限制。闻千书转身离开,快步走向电梯。电梯门开时,她留意到边上电梯也在接近这一楼,闻千书心想,大概是闻正德吧。她永远在争吵,却永远什么都不做的父亲。 闻千书进入电梯,看电梯门缓缓关闭。而另一侧的电梯门在这时打开,蒋明月低头,放下手机,抬手拉上口罩。 2333:“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回去写报告,你——” 闻千书:“我没事。” 她走出医院,笑了笑,拿出手机,看到蒋明月才发给了她消息——“知道了,晚饭见。” 2333也看到了:“你们?” 闻千书:“我们还在一起。” 2333:“哎呀,你早跟我说你喜欢女生嘛——害我那时候还担心了好久。” 天知道它发现闻千书跟蒋明月在一起了有多惊吓。 闻千书笑:“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我告诉你,你不会担心我喜欢沈婷?” 2333:“……” 2333:“告辞。” 闻千书笑了。 前些天才下过雨,医院外的木椅还有些潮湿。闻千书随便找了一张空的,用纸擦了擦,坐下。 她蹬直了腿,仰头靠在椅背上,望头顶的天。 她想到了后来。 她想到了毕业以后,母亲一定要她留在这个城市里读大学,工作,她想起了母亲说她太脆弱,这是在保护她。 她想起了自己申请了很远的学校,她想起了她们开始争吵,她想起了她们往后无数次的争吵。 她想起了母亲掉的眼泪:“我对你那么好,你就是那么对我的?” “闻千书,你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 是啊,闻千书狼心狗肺—— 她开始质疑一切深情,她怀疑那只是以爱为名的伤害;她开始拒绝袒露心声,开始谎话连篇…… 2333:“你真的没事吧?” 闻千书:“你还没走?” 2333:“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闻千书闭了眼,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能救沈婷——” “难道还救不了自己?” 闻千书知道往后会如何,她知道。 她知道母亲会开始买保健品,又不愿意拖累她,便暗地里借钱。她也知道自己发现后,会每月给一部分钱,但再多就没有了。她知道那些亲戚在骂她,知道他们说她父母的闲话…… 她知道再后来她执意要搬出去,而后一次突然发病,会死在自己的屋子里。 会遇见2333,会遇到—— 蒋明月。 闻千书睁开眼,吐一口气,坐直身体,却看见医院外,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闻正德。 男人脚下是一地的烟头。他垂着眼抽烟,抽得凶狠,皱起的眉拧成沟壑。不知这沟壑多少因为他妻子,又有多少因为他女儿? 人年少时总不甘心平凡一生,渴望惊天动地,要做个大人物。 到后来才发现,平凡一生好难。 闻千书原以为自己跟蒋明月长久不了。 但没有想到,她们真得一直走了下去。 闻千书越来越不沾家,东奔西跑,醉心于景,画落日,画大漠,画皑皑白雪,绵延青山。她国内国外地走,在圣诞集市喝热红酒,在十里画廊过蝴蝶泉。 蒋明月则忙着救人,忙着带徒弟,一台台地做手术,忙得昏天黑地,也渐渐的名声鹊起。谁提及蒋明月,都得赞一声蒋医生厉害。 再过几年,月亮去世了,闻千书想再养一只猫,却被蒋明月拒绝了。蒋明月把它喜欢的玩具收起来,整理好放入箱子,封进角落:“不养了,养了伤心。” 养了伤心。 再后来,认识的人一个个消失不见。 先是一个清晨,沈奶奶再没有睁开眼,只给沈婷留了一盒昨晚做好的绿豆糕。 厉害了一辈子的班主任,葬礼也要比别人厉害,来来去去多少学生,各个行业,问起来谁没被凶过? 张自胜积劳成疾,晕倒在座,叫了救护车入院,一查各个指标不对,吓得停下工作,好好养病,可最终还是走了。骆晴,温雪,沈婷…… 一张张照片成了黑白色,成了一个个同学聚会上空出的座位。 蒋明月白寿【1】那天,是一个艳阳天。 闻千书早早给她定了蛋糕,叫人午饭送过来。蒋明月戴着老花镜,看她烧水预备煮面条。闻千书以前东奔西跑,腿脚倒还利落,反而蒋明月常年加班、做手术,腰总是疼,坐着也疼。 闻千书:“你不叫上你那几个学生?” 蒋明月摇摇头。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闻千书去冰箱里拿挂面,突然问:“你相信来生么?” 闻千书笑了:“你不是医生么?信这个?” “偶尔信信。”蒋明月说,“有些人治不好,走了的,就许愿他来生要健康。” “心里会好受一点。” 闻千书:“也对。” 蒋明月:“你信么?” 闻千书:“我不知道。” 不是信或不信,只是不知道。来生也好,转世也罢,仿佛总关乎长远的许诺,而闻千书对一切涉及长远的事情,都保持戒备与怀疑。 但蒋明月还是说:“如果有就好了。”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早点遇见你。” 闻千书见水烧开了,将面条倒进去,笑问:“嗯?我们不是高中就认识了么?” “也是。”蒋明月,“可是我后来才喜欢上你的。” “太晚了,还是太晚了。” 不够,还不够。 想要更多的时间,想要更长久。 蒋明月觉得腰疼得厉害,于是忍不住动一动,换了个坐姿:“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早点遇见你,早点爱上你。” 闻千书一愣,笑了:“怎么——” 她想问蒋明月怎么突然开始说这些肉麻的情话,但最终停了停,只是说:“好。”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要早点遇见,早点喜欢上。 蒋明月:“你答应了的。” 闻千书:“嗯,我答应了的。” 门铃响了,闻千书看一眼钟,向门口走:“这么快就送来了?” “我以为得一个小时后呢。” 蒋明月又喊:“闻千书。” 闻千书停下,转身:“嗯?” 门铃一声急过一声,蒋明月就坐在那里,坐在皮质的沙发上。她仍然留着长发,银白的发盘起来,整洁端庄。她的眼角已经爬满了皱纹,可瞳色仍浅,琥珀一样。 蒋明月:“我爱你。” 又一声急促的门铃,还有敲门声:“有没有人呀?” 闻千书:“来了。” 她对蒋明月说:“你等等,我去拿个蛋糕就回来。” 蒋明月:“好。” 好。 闻千书匆忙开门,说:“就放地上吧。” 她签完字,关好门,又匆匆笑着过去:“你蛋糕到了,我特意让多涂点奶油,会很——” “甜”字没有说出口。 她的月亮闭了眼,微垂下头。 惯常挺直的脊背终于弯了,斜倚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1】白寿,百字少一横,也就是九十九岁生日。 带一点私心吧,让闻千书九十九了还活蹦乱跳。 下一章就是第二个世界了。 比心(1/1) 第22章 曾照彩云归1 “闻千书,闻千书。” 闻千书躺在床上发呆,好一会儿才回答:“怎么了?” 2333:“下个世界是仙侠世界,你需要掌握一些技能,所以这段休息时间你得利用起来。” 闻千书:“好的。” 然后她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2333:“……” 出现了! 说什么都答应,但偏偏什么都不做的闻千书。 每一个修复员都有自己的休息室,闻千书此刻就呆在里头。她没有调整休息室的布局与颜色,于是房间里就一张床,四面还都白茫茫,看得2333瘆得慌。 闻千书终于是坐起来:“需要掌握什么技能?” 2333:“射箭。” 2333:“下一个世界,女主名叫言寒,是个半妖之体。她奉妖界蛇族之命,潜入仙门五灵山,意图渗入仙家,但被女二发现,最终败露,心爱人身亡,她自刎而死。” 闻千书:“啊——那我呢?我的身份是什么?” 2333:“五灵山尊五行之力,分五门,金木水火土各对应着鸣锋台、拂柳舟、沧澜院、焰云天与乾坤地。你是其中沧澜院的大师姐,晏城霜。” 闻千书笑了:“大师姐?一听就是要出事的身份啊?” 2333:“没有,在女主入门前,这个大师姐就去世了。所以我们将你投入到她身死的那一刻,取代她的身份。” “去世?”闻千书打开光脑,翻系统传来的资料,“谁害的?” 2333:“没谁害,她练功走火入魔,死了。” 闻千书:“这样啊——” 2333:“但因为这个人之前存在过,所以你要先遵循她的行为处事,一点点改过来。我这里还有一点文字描述,你研究一下?” 闻千书:“好。” “有喝的么?” 2333难得看见她要研究剧情,连声说:“有有有,你要什么?茶,咖啡,还是红酒?” 闻千书按了按智能眼镜,在空中投影出操作界面:“奶茶。” 2333:“还是冰的?” 闻千书手停了停,说:“常温吧,加布丁。” 一杯布丁奶茶很快做好,由小机器人抬着送进来。 闻千书接了奶茶,一边咬着吸管喝,一边看晏城霜的档案,突然问:“你们在进入世界之前,就可以提供这个世界的消息?” 2333:“那是自然,还不是你上一次跑太快,资料还没来得及传给你?” 闻千书眯起眼,突然道:“哦?那上一次,你也没有提醒我,要模仿‘闻千书’的性格啊?” 千人千面,谁会是一模一样?况且她从头到尾没有特地去模仿过原来那个“闻千书”。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闻俊杰问过的那一句,还有谁提过以前的闻千书,与后来的不一样? 沈婷与闻千书从小长到大,性格也敏锐的很,她也没发现么? 闻千书笑了笑,问:“你说,晏城霜之前存在,所以我要模仿她性格。怎么,那个闻千书——” “之前不存在吗?” 2333:“这怎么可能?当然是因为前一个世界简单,所以你不需要过多伪装。接下来的世界,你都需要伪装性格了。” 闻千书垂眸,依旧是笑。2333一时看不明白,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但闻千书没有纠缠于这一点,只是看女二那一栏的描述,又问:“说来,你们既然想救女主,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投成女二呢?这样我装作不发现,让言寒一锅端了五灵山,任务不就完成了?” 2333哑口无言,2333突然怀念起那个什么都不问的闻千书。 它一时间觉得闻千书语文差是有道理的,她关注的点永远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哎呀,你别想这么多了,先想想这个任务要怎么完成吧。” 闻千书又扫一眼剧情,道:“别这样嘛,我就是好奇一下你们的工作原理,以及修复员所受的限制。” 2333:“……” 2333试图转移她注意力:“对了,鉴于仙侠世界一直是比较难修复的世界,修复员修复成功后可以得到一个奖励——从里面带走一个功法,到别的世界使用。当然,这个功法不能太厉害,我也会帮你评估的。” 闻千书:“行。” 晏城霜是五行之水——沧澜院门主的座下首徒,手握一把灵兵。 “无尽月”。 闻千书微微一愣,但很快照着2333指示,点开了模拟系统。她眼前浮现一轮圆月,由水珠凝聚,滴滴答答。但落下的水珠很快飞起,又凝回月中,再落再凝,无穷无尽。 闻千书抬手,落指,圆月随之而动,延至残月,后又扩散、展长成弓。她对着说明书,另一手拂过水流,拉出一根水箭。 闻千书:“有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她忙于研究这把灵兵。无尽月由水流汇聚而成,可组万般形态。但晏城霜一向是用箭,闻千书便也先练箭而已。 待几十日的休息时间过了,2333便替她去登记,然后准备进入下一个世界。闻千书闭了闭眼,带上头盔。 “载入成功,恭喜修复员PF12001进入世界(2/10),全部完成后可改变任务世界线。祝您任务顺利。” 闻千书:“谢谢。” 她睁开眼,眼前不再是主神空间银白冰冷的墙壁,而是一个略显空旷的房间。闻千书站起身,身旁绕来一个莹莹发亮,水滴环绕的武器——无尽月。 灵兵比模拟形态好看许多,似九天的月,误入人间。 2333:“此时晏城霜正在闭关,你也可以乘机熟悉熟悉功法。” 闻千书起身,拨开无尽月,看到一旁书柜里摆满了书。她伸手探进去,拿出一本——《御空诀》。 闻千书翻开书,惊喜道:“对了,这是仙侠世界,那我可以飞了?” 2333:“对。而且你体内也有灵气,你学会口诀应该就可以了。” 闻千书瞳膜覆上一道冷光,那是智能眼镜在自动翻译语言,将这个世界的语言与闻千书原来语言对应起来。闻千书一面踱步,一面顺着书中所讲调动周身灵力,须臾后道:“我感觉会了,让我来试一试。” 言罢,她放下书,闭眼默念口诀,长发翩飞,衣袍无风自动,乍一看当真有几分仙人味道。 2333:“你学得倒快——” “快”字音还未散,闻千书已然弧光一闪,飞窜而上,“哐”的一声,重重砸上了屋顶。 2333:“……” 闻千书双手扒住房梁,防止自己突然飞上,再突然掉下:“这身体怎么这么轻?” 2333:“你就不能慢慢来吗!” 闻千书:“我再试试。” “嘭”地一声,她又斜飞出去,撞翻了书桌,毛笔落了满地。好在她及时伸开双手,撑住窗框,才没有破窗而出。 2333看着就觉得疼。 待闻千书摇摇晃晃,可算是学会了在屋里转圈飞行。她又琢磨着要出去试一试。 2333:“前面!” “前面有树!” 闻千书:“哎呀,我看到了——” 她一个潇洒旋身,绕开树枝,结果收势未及,撞上了山石。 2333掩面。 也是,闻千书一个跳台阶都会摔的人,指望她短时间内就飞稳,那是压根不可能的。 2333就看她练,看她每天乐此不疲地练。 看她撞完山撞树,撞完石头掉瀑布。 2333还得开雷达系统帮她看着人,但凡有人过来,就指示她躲起来。如此往复,闻千书总算是飞得有模有样了。 五灵山说是山,实则是一处灵境,分作五行,相生相克。乾坤地为土,居于最下;山脉首尾相衔,正中抬金,高悬而上,成鸣锋台;台外生水,四面瀑布轰鸣,落地做海,海中隐着沧澜院;水又生木,腾起九株巨藤,是谓拂柳舟;拂柳舟上至苍穹,断在红云深处,即是焰云天。 天高地阔,瀚海无穷。 闻千书顺着水流飞下,又沿藤蔓而上,眼见要触及火云天,一个鹞子倒翻,向下扑落,直直扑进海里。无尽月散开,帮她劈开水流,包裹住她。 闻千书:“太快乐了吧!” 2333已经看累了:“你不腻么?” 它也只能庆幸,好在闻千书上一世又是跳伞又是潜水,明摆着既不恐高,又不怕水。不然这么上上下下地折腾,没心脏病也给吓出心脏病了。 闻千书笑了笑,足下一蹬,向下深潜,直至见着沧澜院的门匾,才踏水落地。过了大门,身上水珠消散,无尽月又凝成圆月,跟在她身后。 此时尚是深夜,沧澜院只有守夜的弟子,见着她,无不恭敬行礼:“师姐。” “师姐。” “师姐出关了?” 闻千书颔首,拂袖而过。 晏城霜为人冷淡寡言。2333原先担心闻千书演不来,没想到让她装,她还真能装得像模像样。闻千书一路过长廊,眼见着要到她房间了,突然听闻一声:“霜儿。” 闻千书:“……” 2333:“……” 2333:“让你大半夜瞎跑!” 闻千书:“不然呢,我总不能白天瞎跑吧?” 闻千书转身,行礼道:“师父。” 沧澜院首座姓晏,名澄泉,凤目不怒而威,朱唇不点而红,银发盘起,长袖坠地。她浅笑道:“出关了?” 闻千书:“是。” 晏澄泉点头:“倒是早了许多,可是遇见什么问题,自己想不明白?” 闻千书:“徒儿闭关时忽觉心绪不宁,难以入定,故而提前出关,想离山看看,以体味人世,磨练心境。” 2333:“?” 这都是啥跟啥? “哦?磨练心境?也是,你毕竟长于五灵山,也该出去看一看。”晏澄泉垂眸,沉思片刻,从袖中抽出一根竹简:“你师叔前些日子领命出山,正在凡间觅徒。你若想出去体悟,不如去寻一寻他,也省的你师叔冷淡,招了好弟子,却不来沧澜院,白白便宜了那四门。” 闻千书应下,双手接过竹简:“是。” 作者有话要说:2333:一秒入戏的你,我接不住剧情。 —————————————————— ooc剧场: 晏澄泉:“省的你师叔冷淡。” 2333:晏城霜不冷淡么? #师父对徒弟的滤镜,有八尺厚# —————————————————— 比心(1/1) 第23章 曾照彩云归2 2333:“你是故意大晚上在外瞎晃的?” 闻千书收了竹简,破海而出。无尽月向前飞去,其后洒落水珠。闻千书便足踏水珠,一路向着结界口而去。 “那可没有,我只是遇见了,随口一说。” 2333:“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么?” “当然。”闻千书反问,“你为什么不信我?” 2333头疼,2333放弃抵抗,2333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现在就要介入男女主之间?” 依五灵山的规矩,每隔十年,各门要出几个弟子,再派上一位长老出山,挑选根骨尚佳之人带回,再依其秉性分至五门。这坐镇长老,自然也是五门轮流来,今年正好轮到沧澜院。 而沧澜院派出的长老,便是沧澜院首座的师弟,晏城霜的师叔,也是女主的心上人,晏清溪。 他在山外寻了一批根骨不错的苗子,此刻正携他们借宿一处农庄,然夜半收到传讯,言焰云天的几名弟子外出伏妖,被困洞中,恳请同门相助。晏清溪前往帮扶,不料回来发觉农庄被群妖围攻,弟子们拼死,只护住了门里的苗子,好心借宿他们的农庄之人死伤大半,仅剩下几个不过十多岁的孩子。 晏清溪大恸,灭去逃离不及的妖,安葬农庄人,带了几个孩子回去,不管资质如何,一并收归门下。 而女主言寒,便在这几个孩子中,成功混入五灵山。 2333以为她要此刻前去,赶在晏清溪被引走前盯住女主,但又不明白这做法有什么用。 闻千书:“这个想法不错。” 2333:“哈?” 2333已经知道,闻千书但凡说这个想法不错,下一步必定不会照做:“你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可别。”闻千书道,“我现在可是修仙之人,仙家的事情,怎么能叫鬼主意呢?” 2333迟早要被闻千书气死。 此时尚且傍晚,闻千书按着竹简上方位,寻至农庄。但她并未进去,而是在农庄四周探寻起来。 2333:“你在找什么?” 闻千书:“那几个焰云天弟子被困的地方。” 2333:“可原文里并未提及,会在这附近么?” “一定在这附近。”闻千书飞上云霄,极目远眺,“书里说了,五灵山赫赫有名,天下仙门都卖个面子。” “倘若他们被困山洞离得不近,如何会惊动晏清溪前往?自有别的仙门求援。” 2333:“那妖界的人可以假装发求救啊?” 闻千书笑了,“假装?” “晏清溪又不是傻子,但凡离得太远,又或露一点破绽,言寒也混不进五灵山了。” 2333不服气:“他要真是个傻子呢?” 闻千书:“那我好歹也知道他是个傻子,是不是?” 2333:“……” 闻千书:“2333,你好好想一想,既然这些被困的弟子能劳烦晏清溪出手,而不是随便指示底下几个弟子去救,要么这几人实力卓然,普通弟子根本添不上忙;要么这几人地位尊贵,万不能出纰漏。这些人要是妖族假扮,无论那一种,都比现在的言寒有用很多,妖族没必要暴露这些棋,来送一个言寒进山。” “所以这些人是真的焰云天弟子。” “真的焰云天弟子,真的遇险,真的农庄被屠——多巧合。” 闻千书笑了,她半垂了眸,似在看地下,又似意有所指,话中有话:“我一向认定,但凡巧合到不可思议,其后必有问题。” “我猜妖族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晏清溪此行,可能任何一个农庄,都混有妖。”闻千书笑道,“你说,我要是直接断了女主的路,换另一个妖族混进去,再栽赃这个妖族把它赶出去,是不是这事也解决了?” 2333:“……” 又是取代女二,假装不发现,任由女主破坏五灵山;又是截胡女主,换一个妖,直接将女主拦在山外…… 2333:“我求求你想点阳间的办法吧!” 闻千书不答,笑了笑。她在这附近徘徊了几日,飞得越发平稳了,有一日却突然停住,看底下山谷。 放眼望去,古木参天,山峦起伏,但中间一圈似有凹陷。 闻千书飞身而去,落于地下,果然见一个山洞,隐在重重藤蔓后,但藤蔓被烧开了口子,边上树木折断,枯枝焦灼。 闻千书:“2333,帮我盯着周围。” 2333:“行。” 闻千书拨开藤蔓,跨步走入。无尽月徘徊四周,幽幽发亮,照着山壁上湿潮滑腻的青苔。 闻千书沿着山壁向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2333突然道:“前面有动静。” 闻千书点头,手拂过无尽月,握成一把长弓。她背贴墙壁,侧首看去,但见黑暗里火光零丁,噼啪四溅,伴着皮肉的焦味。 “该死的小东西!” 一声怒吼传来,大地振动,山壁摇晃。它瓮声瓮气,竟似在水里发声:“我撕了你们!” 闻千书背对山壁,一步步走近。若有岩石砸下,便抬弓劈开。前方正打得如火如荼,隐约是三个人。然而与他们对打的怪物始终怪声不断,俨然力有所余,势呈上风。 闻千书再近一步,忽见火光窜过,一道人影一甩□□,脚踏怪物皮肉,直奔上方。 怪声冷笑,一个巨尾猛摆,罩头砸下。 后头两人道:“不!” 闻千书拉满长弓,冰箭破空而去,穿透尾肉,连带尾巴一并钉在怪物腹部,继而寒冰扩散,牢牢冻住。 怪物一声惨叫。 闻千书:“我去,我这么猛的嘛?” “还可以这样啊,那我以后岂不是能随时随地吃碎冰了?” 2333:“……” 2333想仰天长啸。 怪物开始剧烈翻腾,先前那道人影高高跃起,整个长枪化作一道烈焰,狠狠扎在怪物头顶。 火焰砰然而起。 熊熊火光中,闻千书方才看清,这怪物原是一条巨大的鲶鱼,底下本是一条暗流,奈何此刻它鱼头着火,整条尾巴却连着暗流一并冻住,狂怒之下不住翻腾,将附近皮肉也一并撕开,鲜血淋漓。 那一道剪影就踩在腾起的火光烈焰里,长发束起,软甲加身。她从火焰里一抓,又抓出长枪,向它眼窝狠狠一刺。 怪物哀嚎一声,底下人:“大小姐,快下来!” “它要倒了!” “你们让开!”那位大小姐一声冷喝,“别给它砸了。” 她再一次高高跃起,狠狠插下。鲶鱼发出最后一声哀嚎,终于不支,颓然倒地。 她依旧立于其上,双手握枪,撑住自己,微侧过头,挑眉喘气道:“多谢阁下相助。” 焰光映着她侧脸,软甲勾勒出身型,半露出背后火红的五灵纹,汗湿的发粘在额角颊畔,身后长发若瀑,高高束起,给一道同样火红的发带系着,垂落肩胛。 闻千书也走到光亮处,抬腕,腕带上同样是五灵纹,不过是冰蓝色:“同门相帮而已。” 与此同时,闻千书嘴角抽了抽,同2333道:“你们这书,可写得太省略了。” 2333:“什么意思?” 闻千书:“焰云天的大小姐——” 2333:“女二?” 对方一跃而下,火焰腾高,化为长枪,落入她手中。离得近了,方觉她美得愈发夺目,便如这炎炎烈火,要将人烧得神志全无。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然而眉目飞扬,琼鼻,朱唇,皓齿。流光溢彩,顾盼生辉。 她乍见闻千书,微微一怔,继而一拱手,又近一步道:“原来是同门,此恩谢过——在下焰云天,云彩。不知阁下是?” 闻千书却愣住了,云彩离得太近,实在太近了,以至闻千书可以瞧见她左眼有一道浅色胎记,斜挂在眼角——是一弯钩月。 云彩没有说话,倒是2333看她半晌不说话,催道:“闻千书?” 闻千书:“沧澜院——” 她闭了闭眼,“晏城霜。” 后面两名弟子赶上来,也纷纷报上姓名。闻千书点头:“几位这是?” 身后一名弟子道:“这鲶鱼精作恶多端,吃了边上村子许多人,有人求上了五灵山,我们便摘牌子出来了。” 五灵山有一根五灵线,贯穿天地,其上挂了各式牌子,多是山外人所求,请除妖伏魔的,若有弟子想去,便可摘了前往。 另一名弟子道:“来之前也给师长过了目,这鲶鱼精平素只吃孩童,连个壮实点的成年人都不敢惹,原以为是个不上路子的小妖,谁知道——” 他叹口气,一身的伤,显然是不好过。 “原来如此。”闻千书道,“那你们随我来?我正要去找师叔,便在这附近。” 弟子苦笑道:“多谢好意,只是我们得尽快——” 云彩:“好。” 弟子:“大小姐?” 云彩:“告诉谁不是说?” 她转向闻千书:“既然贵师叔在这附近,汇报他也一样。” 言罢,她用枪尖挑起鲶鱼精的尸体。鲶鱼精已给烧得发焦,唯独尾巴还冰着,连在下方水流。闻千书抬指一动,坚冰齐齐碎裂,融入水中。 云彩发狠,握着长枪手下一用力,将它尾巴整个挑开。两名弟子倒吸一口冷气,但见鲶鱼尾下遍布骸骨,骨头短小,显然都属于孩子。 云彩走上前,皱眉,单膝跪地,拨开尸骨查看。 无尽月落下,替云彩照着泥沙深处。 闻千书跟在她身后,问:“怎么?” “真古怪。” 云彩道:“这底下好多暗流,它明明随时都能逃跑,为何要在这里与我们耗着?” 作者有话要说: 绝对ooc的剧场: 我为什么突然想吃烤鱼了??? 流下了思念美食的眼泪TAT 比心(1/1) 感谢只道寻常大大的地雷呀~ 第24章 曾照彩云归3 闻千书突然道:“小心!” 系统一愣,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闻千书就猛地上前一步,握住云彩的手腕,一拽,将她拉到身后。 无尽月散落成无数水珠,将鲶鱼精身下的骸骨与暗流统统冰住。继而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重重撞上冰层,撞得寒冰裂开。地下嗡嗡震动,黏腻水声响起,向地面涌去。 山摇地动,碎石乱坠。 云彩:“哦?还有后手?” 闻千书:“快走。” 云彩:“别走回路,向前跑。” 闻千书早已向前而去,接着是云彩,她身后两名弟子不明所以,却紧随其后。乱石横飞,腥气扑鼻,脚下土地更是剧烈摇晃,难以踩稳。不多时,只听一声嘶吼震耳,无数水珠穿石而来,凝成圆月。 “脚下。” 闻千书突然一停,一手横过云彩腰际,一手握住无尽月,当空一甩,化作一条长鞭飞甩出去,鞭尾打上山顶,立刻凝成坚冰。 而后她脚下骤然踩空,身后传来巨大吸力,几乎抗衡不住。 云彩顺着闻千书手臂,一个弓腰,长枪一扫,生生将两名弟子勾住,抡飞起来。数条鳗鱼般的东西自下高跳,露着尖牙,嘶声冲来。闻千书握紧长鞭,一个倒翻,云彩正过身,横了长枪,火焰大窜,将冲来的鳗鱼烧了大半。半焦的鳗鱼噼啪作响,带着火一路砸下。 底下怪物被火砸了正着,吃痛,吸力骤松。闻千书立刻飞身而起,长鞭卷起两名弟子。云彩抬臂又落,长枪生生刺入石壁,却听一声尖啸。 错乱的石壁上,露出了无数双眼睛。 2333:“这是石蝙蝠!是蝙蝠妖的一种,长相如石,却身带毒素,可以麻痹人,将人变得石头一样,毫无知觉——” 闻千书:“哈?这是怎么生出来的?” “哪位蝙蝠和石头成了有缘人?” 2333要疯了:“人家只是长得像石头,不是石头生的!” 石蝙蝠尖啸声起,此起彼伏,对着云彩扑来。 恰逢身后吸力又起,闻千书松了两名弟子,一鞭扯过云彩,再摔落下去。闻千书手臂一挥,抡圆了长鞭,将云彩拉向下,火烧鳗鱼妖;自己则借力飞向上,长鞭变弓,一箭冰封蝙蝠群。 底下火起,山顶冰封,二人可算拖着两个弟子,跑出了山洞。2333都被闻千书上跳下窜转得头晕眼花,何况这两名弟子?又是枪挑,又是鞭甩,早给摔昏了。 云彩:“到底怎么回事,凭空出来这么多妖怪?” 闻千书当然清楚,但她只是冷着脸,与云彩一人扶起一名弟子,道:“不知,我们快走。” 与此同时,言家村。 一个小少年跳下来,拍拍言寒的肩道:“小寒,你怎么还在洗衣裳,不去看看?” 言寒站在最低的石阶前,伏低搓一件外褂:“不去。” 石阶上头跑过一群少年,斜眼看见他便喊:“言老小,你不去啦?” 那小少年是家里老小,又好几年不见弟弟妹妹的影子,别人便喊他“言老小”,但他显然不爱这个称呼,弯腰捡了小石子扔:“呸!再叫!” 几个少年拖长了音起哄:“哦——原来是陪你的小寒妹妹——” 说罢,便推推搡搡,嘻嘻哈哈过去了。 言知涨红了脸,又跑下来,拿鞋尖在地上磨动:“去看看吧,听说为首的仙人可厉害了,还会变法术。” 言寒闷着头,仍是说:“不去。” 言知:“哎呀,真的,那个仙人手指敲一敲碗,碗里的水就能结冰呢!” 他在一旁说个不停,言寒终于停下,侧头道:“一碗水,又不是河。” 言知却瞪圆了眼,张着嘴,没有说话。 言寒:“怎么了?” 言知:“河——河——冰了——” 言寒转回去,发觉天边河水冰封冻结,一路蔓延,席卷整条河。言寒一下丢了手里的衣服,水沿着衣服,也冻起。 言知惊叹一声,言寒却立即站起,侧头望去,只见一条长鞭甩过,卷着什么东西飞掠过他们头上,落到泥地。言知跑上前去,伸长脖子看:“诶?这怎么是两个人——” 言寒盯紧了远方,只见天边一人踏落冰面,倒退而飞,长绳环绕,水波浮动。 墨发薄唇、白雪为衣。 黛眉冷目、皎月作颊。 对方似察觉视线,侧过眼,长睫微抬,面若飞霜。 言寒与她目光相触,又飞快移开。 闻千书眯起眼,岸边人双目狭长,秀鼻小口,肤色极白,近如凝脂,腰肢纤细,身量修长,乍一眼如弱柳扶风,楚楚可怜,偏一双眼半阖又开,平白添了三分春色,想也知道,日后必是位绝代佳人。 闻千书视线一扫而过,回看前方,后又脚下一横,止住退势,继而一蹬,飞身,硬是接住了被击飞的云彩。继而她垂眸望向水中,冷声道:“你们可想好了,我师叔晏清溪在此,再追下去你们就性命难保了。” 只听一声脆响,冰面破开,露出一只巨大的鳝鱼,额上全是伤口,一条条一道道,被水泡的发涨。它似是冷哼一声,调头扑入水中。 闻千书放下云彩,示意她先去岸边,身后冰消水起,长河依旧。言寒站在原地,言知则又跑回来,半是害怕,半是好奇地望向她们。 闻千书走上石阶,看了看言知,突然嘴一张,咳出血来。她抬手捂住唇,然而血从指缝里涌出来,顷刻打湿了衣襟。 云彩一惊:“你没事吧?” 闻千书抬手,捏着竹简,摆了摆道:“没事,我们已进了结界,师叔——” 话音未落,她眼前发黑,直接向前栽倒。云彩一个侧身接过她,将她臂弯吊在自己肩上,另一手引灵力入竹简,但见它飘起,对准一个方向,飞窜出去。 言寒顺着竹简看去,却闻风声飒飒,突见一白衣人并指接住竹简,立到眼前,雪面乌发,剑眉寒目,不言不语时,竟好似玉人;又似谪仙,广袖长袍,偏袍角袖边隐隐绰绰,如消融在雾里云中,下一刻便要回归天际。 闻千书一面咳血,一面道:“师叔。” 宴清溪颔首,上前一步,指中竹简已无,换做一个玉瓶,轻轻一点,点出一粒丹药,喂入她口中:“怎么回事?” 闻千书生咽下那粒丹药,看向身旁的言寒言知,宴清溪已明她意思,凭空扣一扣指,河水倒流向上,化作冰搭起几人,一路将他们带入屋中。 刚进屋,便有弟子迎上来:“前辈这是——大师姐?你怎么来了?” 宴清溪放下那两个昏迷的焰云天弟子:“照看下他们。” 他视线又移开,看言寒与言知:“还有这两个。” 弟子连忙应下:“是。” 进了屋,四面河水立刻成了坚冰,将他们包裹其中。 五灵山修五行,最初时要由师长打造,亦或是武器库中挑选出一件武器,以此为媒介,调动五行之力,云彩与那两名弟子皆在此列;而后是自己领悟法则,打造本命法宝,到达此等地步,可以改变元素形态,正如晏城霜的无尽月;再向上,则无需借助媒介,便可调动天地元素;更上一层,便是领会大道,融于五行;最终以一行入五行,终得五行完全之法则。 闻千书不知晏清溪是何等修为,但想来也快到了最终一步。 云彩修火,到底不习惯这冰屋,连支着的火红长枪,颜色也淡了几分。她行一礼,道:“晚辈焰云天云彩,见过前辈。” 焰云天如今的首座,乃五位首座中最年长一位,年少成婚,与妻子多年恩爱,如胶似漆,可临了晚年才得这么一个闺女,是掌上明珠,怀中烈火,与人三句不离发妻,十字必提爱女,晏清溪自然认得。 若是寻常人,好歹也安慰两句,问上一问,你怎么出来了?可否受到惊吓?云首座怎么就派了这么两个人跟着你? 偏偏晏清溪真是他师姐说的“招了好弟子,也不晓得带来沧澜院,总是白白看着别人领走”的人,淡淡应一声,就看回闻千书:“遇上什么了?” 闻千书将大致情形说了一遍,离了山洞后,她们路上又遇了好几批精怪,期间云彩招架不住,闻千书给她挡了一击。也正是这一击让闻千书受了伤,但好歹是撑到了来找晏清溪。 晏清溪:“为什么不求援?” “这正是我想同师叔说的。”闻千书道,“这些精怪数目众多,种类也不少,却只是一批一批地来,与我们纠缠。” 云彩:“晏师姐没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与那鲶鱼精纠缠很久。如今一看,它分明有能力一招致命,同时伤了我们三人,可偏偏只是拖延,不下致命手段。” 这句“晏师姐”叫的闻千书一愣,抬眼看她,晏清溪倒是无甚反应,也不觉得莫名其妙多了个师侄——云彩比晏城霜小,两人又同属五灵山,叫声师姐也没问题。 云彩:“而且地下暗流许多,可见它随时能逃走,偏偏仍要与我们打。后头的精怪也是如此,每个都能进一步杀了我们,退一步留有后路,却独独要杵在中间,不上不下吊着我们,可见——” 云彩:“他们就是想缠住我们,逼我们发讯息,请师门相救。” 2333:“?” 合着她现在就已经猜出了一半? “不错。”闻千书,“我也这样认为。而五灵山在这附近并无据点,我认为,他们是想引师叔出来。” 2333:“哈?” 2333懵了:“你想干什么?” 真准备现在就揭发女主吗! 那接下来还怎么搞啊? 作者有话要说: ooc剧场: 系统:在发疯的边缘试探 —————————————————————————————— 比心(1/1) 感谢一只死宅大大的手榴弹呀~ 第25章 曾照彩云归4 云彩:“只是我想不明白,它们就算引了前辈出来,又能如何?对前辈下手?” “不,不对。”云彩话未说完,又自己否定道,“我看它们进退有序,源源不断,这后路倒不像是为我们准备的。想来它们预备引前辈出来,继而便迅速退去——那它们又为何要引前辈出来呢?” 云彩微微垂眸,沉思片刻道:“我听父亲说,又是五灵山招徒的时候了。我见外面围着几个小孩子,也穿着五灵山的弟子服,难道今年,是前辈负责?” 晏清溪:“不错。” “这样便说得通了。”云彩,“或许它们是想调虎离山,引前辈离开,乘机找到新弟子们所在的地方,再对这一批新弟子下手,断我五灵山一代?” 2333:“……” 2333觉得女主要完。 闻千书咳了两声,又道:“都怪弟子学艺不精,最后还是未能甩开它们,暴露了师叔所在。” 云彩:“不怪晏师姐,实在是我们无能,拖累了师姐——” 晏清溪抬手,二人便都停住嘴。 晏清溪道:“小霜。” 闻千书:“在。” 晏清溪:“你闭关多日,就闭出这么个结果?它们未下死手,你还不能全身而退?” 云彩:“没有的事,前辈——” 闻千书:“是弟子的错,请师叔责罚。” 晏清溪:“当然要罚,还要罚你不知轻重,明明支撑不住,偏不求援。回去后我自会一一禀告首座,请她来罚你。” 闻千书:“是。” “先在这处理伤口吧。”晏清溪道,“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言罢,他袖摆颜色更淡,周身腾起水雾,不多时,人便不见了,只留下几个玉瓶。 闻千书捡起来,发现都是疗伤的上好丹药。她半拽下上衣,露出肩膀,但见上面留着几道爪印,皮肉绽开,散着黑气。 云彩伸手,从她手里拿过瓶子:“怎么是你的错呢,要是你的错,岂不更是我的错?” 无尽月方才散开,正欲接药瓶,又被闻千书不动声色凝回去:“与你能有什么关系?到底是我疏忽了。” 这点是真没错,不过不是闻千书疏忽,是她故意的。 沧澜院善水,无孔不入,本就是逃命的好手。围攻的又是水中妖族,封锁焰云天的弟子或许容易,可要困住沧澜院的,那就是天方夜谭了。加之晏城霜修为深厚,饶是闻千书这个半吊子,也能躲得大差不差。 打向云彩的那一下,闻千书本是能躲过的,偏她故意迎上去,受了这一击。云彩修为尚浅,又不是沧澜院的人,自然看不出,晏清溪却不然,但他不在现场,又对晏城霜没有怀疑,也就觉得是她闭关修炼得不好,有所退步了。 2333不明白:“你这苦肉计有什么用?还白白挨罚。” “谁说是苦肉计的?”闻千书同2333道,“再说,就算是苦肉计,也不是对晏清溪,是对云彩使的。” 2333:“云彩?” “那你这有什么用?她跟真相就差层纸了,捅一捅就猜到了。” 闻千书:“对啊,可捅一捅就能猜到的地方,却最容易捅错方向。我受了伤,我才能‘力有不逮’,而后顺理成章地告诉妖族,这个地方是新弟子在的地方。” “五灵山收弟子时会布下结界,混淆位置。照理说,妖族只知道晏清溪他们大致方位,却不懂具体所在。” “原书里,晏清溪修为高深,不像是会暴露行踪的样子。或许也是如此,云彩才会猜到农庄里有可能混了妖族的人,知道晏清溪在何处。但现在不同,现在晏清溪在这里——” “可是我说出来的。” “云彩很聪明,但现在,她只会觉得妖族是要灭五灵山新人,不会想到有间谍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有点道理——”2333,“有什么道理啊!那女主进不了五灵山了啊。” 这下好,云彩不会想到有间谍,可间谍也没进去啊。 闻千书:“这有什么难的?既然我已把这个村落暴露在妖族眼中,晏清溪必定认为外头妖族虎视眈眈,一旦我们离开,它们很可能对这里的凡人下手泄愤。” “而这些凡人为什么会被牵连——因为我,晏城霜,他的师侄。” “照着晏清溪的性格,他一定会想办法带走这批村民,安置他们,确保他们安全,没准还会收一两个孩子,带进五灵山。” 2333:“如果他不带呢?” 闻千书:“那还有我呢,我自然可以提醒他,跟他说,嘶——” 闻千书倒吸一口冷气,却见云彩已靠过来,在给她肩上上药,发觉闻千书抖了一下,抬眼,偏过头问:“重了?” 她眼睛生得美,出了幽深山洞,于白日里泛着水光,清透且明亮,像琥珀。眼角一弯月,勾着浅色的瞳。偏偏肤如雪,衣如火,于是白愈白,红愈红。墨发一落,泼成河。 好似寒潭月影,烈火鲜花。 闻千书:“……” 闻千书感觉自己遭不住。 她方才与2333说话,不觉得疼,此刻回过神,一时钻心的痛——这上药竟比受伤还疼? 闻千书张了张嘴。 2333:“别嚎——你是晏城霜,人设给我稳住。” 闻千书试图转移注意力,去问云彩:“对了,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云前辈没派人跟着?” 云彩抿抿唇,道:“跟家里吵架了。” 闻千书:“啊?” 云彩:“五灵山各处皆有好看的树叶,我,我从小就喜欢这些,时常去摘了存起来。” “爹爹看不惯,说我不务正业。” 闻千书僵了一瞬,继而问:“然后呢?” 大小姐苦着脸道:“然后我就跟他争起来,我说我功课都完成了,也在好好修行,他偏说我不用功,日后指不定连个妖怪都砍不死——我一气之下就瞒着他跑去五灵线。正好近期几个焰云天弟子都在找鲶鱼精,老也找不到,我就找了两个同门,跟着也跑出来找了。” 一气之下。 闻千书突然笑了。 “诶?”云彩凑过来,嘟囔:“你笑什么呀?” 闻千书:“没什么。想起一个人跟我说过的话。” 云彩:“谁?” 闻千书闭了闭眼,终究道:“没什么。” 那个人说要是有下辈子,早点遇见就好了。 早一点,早一点。 原先闻千书还想着,她们遇见的还不够早么,现如今才发现,原来是这样的早一点。 你在渐渐成为一个冷静克制的人之前,是不是也会冲动,也会赌气? 可恨我,竟然从没有去想一想。 那些钝痛终于隐隐地,隐隐地浮上心尖,转化为抽痛。 2333:“宿主?” 闻千书:“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笑一笑而已,晏城霜又不是个冰雕。” 2333:“……” 闻千书见药上的差不多了,拉起上衣道:“我去找师叔,你且歇一会儿。” 无尽月落开,成了点点水珠,浇在晏清溪设下的冰层上,带着它们融化,消散,收拢回圆月。 云彩点头,道:“嗯,好。” 后面果如闻千书所料,晏清溪带着言家村的人新找了地方,一一安置,又耐不住言家村村民的请求,收了几个孩子。 言寒正在其中,她母亲不知是谁,一直是父亲独身照料,后来父亲又去世了,便在言家村四处做做活计,讨一口饭吃。晏清溪见她是个孤女,便将她一并带走,去五灵山。但是与书中不同,这次言寒没有直接被晏清溪收去做关门弟子,而是成为了五灵山的新弟子。 五灵山的规矩非特定长老收进来,普通新入门的弟子,须得在五门走个遍,各住上一个月,再决定去哪一门。 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的2333又开始担心了:“女主不会不来沧澜院了吧?” “不会的。”无人时,闻千书总懒洋洋的,“她母亲是一条水蛇妖,她不来沧澜院,去哪里?去焰云天烤火,还是去鸣锋台剁刀?总不至于,去乾坤地打洞吧?” 2333:“女主是一条蛇!不是蚯蚓!” 闻千书:“对呀,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2333感到疲惫。 2333每天都在怀疑,闻千书是真傻还是假傻。 焰云天的云首座早急了,一接到消息就提着云彩后领把她揪了回去。 修仙之人年龄变化比常人慢,云彩还在长个,比她父亲矮了一截,脚尖都不着地。平日里的大小姐一把火焰长枪,何等威风凛凛,此刻却被揪着后领,蹬着腿,气得龇牙咧嘴,活像炸毛的小猫:“爹!爹!人看着呢爹!” 云首座不为所动,气得吹胡子:“今天我非关你禁闭不可!” 沧澜院的首座晏澄泉则不一样了。她和她弟弟不同,晏清溪瞧着谪仙似的人,却严格得出名;而她瞧着不怒而威,仪态万千,实则——“要罚啊,怎么罚啊,霜儿,你就抄一遍融水诀吧。” 晏清溪:“不行,融水诀总共才十八个字,这算何惩罚?” 晏澄泉扶额,试探性道:“那抄两遍?” 晏清溪面无表情:“师姐。” 晏清溪平素都叫他师姐叫“首座”,但动怒了就喊“师姐”,活像某些长辈气急了要喊孩子全名。 最后闻千书抄了一万遍。 但好处是,她融水诀会用了。 闻千书:“唉。” 作者有话要说: ooc剧场: 拂柳舟:喵喵喵? 五人的戏份为何少了我? ———————————————— 比心(1/1) 第26章 曾照彩云归5 五灵山的普通新弟子入门,会在五门各住一个月,了解五门大概后,先做个预备选择,决定入哪一门,住到该门。 而后会设一年的功课,由各门长老甚至首座来教导基础知识。一年后,可再做一次抉择。 这期间,新弟子皆是由该年负责寻徒的人负责,这一年的通用基础功课,也主要在这一门的地点上课。 可想而知,如此一来,大部分弟子皆会流入该门。 传言许多年前,有一位惊才绝艳之辈,五行各个适合,可那一年是乾坤地的长老负责收徒,故而需要在乾坤地上基础功课,这位天才前辈懒得两边跑,竟就这样去了乾坤地,叫其它四门伤透了心。 “霜儿,我担心呐。”晏澄泉看着弟子花名册道,“我沧澜院次次收得人都少,好容易轮到我们,决不能放你师叔出去。” 2333:“……” 那为什么又要让他出去收徒呢? 但晏澄泉很快解释了:“都怪我沧澜院,大多数走得攻势都是水化冰的冰攻,长此以往,各个跟冰渣子一样。我倒是水攻,可惜是首座,又不能离开五灵山去收徒。” “早知道,当年叫你师叔担任首座了。” 闻千书:“那,师父的意思是?” “霜儿,你若是得空,就去帮帮你师叔,他若是脾气硬,罚了哪个弟子,你就替他安抚安抚,软言软语地安慰几句。”晏澄泉一本正经道,“先把弟子骗进来再说。” 闻千书:“……” 2333:“……” 先骗进来可还行? 闻千书道:“是。” 闻千书行礼,告退,推了门出去。 她问了一个小弟子,得知晏清溪正在安排房舍,便一路也走过去。沧澜院位处水底,望不到天,只能见湛蓝汪洋。走廊边皆为水,鱼群游弋,海草茂盛。 闻千书:“跟水族馆似的。” 言罢,她看见走廊左侧,一条漂亮的小鱼睁大了眼,正摆着尾巴看她,似乎想往里头游,却给结界拦住,怎么也过不来,就在那里撞来撞去。 闻千书觉得有趣,凑近一步。 2333:“宿主,你不是来玩的。” 闻千书:“唉,知道了。” 这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晏师姐。” 闻千书回头看,却见云彩立在后头。她今日没穿软甲,却也是一身利落劲装,火红的衣,系着黑色的腰带,勾勒出纤细腰肢。手里握了把□□,正招手。大眼睛带着笑,眼角的弯月好看得很。 送她来的沧澜院弟子向闻千书行了个礼,闻千书点点头,他便转身离开。 闻千书向走廊边近了一步,飞快垂眸,看一眼那条小鱼,心道,你看看,这个人像不像你同类? 小鱼吐了个泡泡,转圈圈。 但表面上,闻千书还是无甚表情,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云彩:“我爹让我来谢谢你。” 她抖了抖长枪,闻千书才发现上面挂着个包裹。 云彩:“一些焰云天上的点心,我先给你挂着。” 她看闻千书眼睛望着长枪,笑道:“这个呀?我爹本来说给我打两把匕首入门,但我不是瞧着枪好看么。哪晓得带着这么沉。” 闻千书:“是好看。” 云彩笑了:“是吧。” 她又问:“师姐这是要去哪啊?” 闻千书:“去看看新弟子。” “啊,那一起吧。”云彩道,“我也想去瞧瞧。” 闻千书颔首。 云彩:“沧澜院可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鱼呢。” 这话说得,好像沧澜院好看是因为有鱼。 闻千书莫名想笑,想逗她,想问她,那若是如此,那个鲶鱼洞里,不也很好看? 2333:“宿主,人设!” 闻千书:“哦。” 云彩向周围看,一眼就瞧见那个盯着她们的小鱼。她凑过去伸手指比划,小鱼便跟着她手指,上上下下地游。云彩觉得有意思,更近一步,想戳它,然而指尖碰到阻碍,竟是不能向前了。 云彩:“啊?这是怎么回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结界?” 闻千书:“是。” 沧澜院布有结界,可阻外围海水,非沧澜院弟子,除非破了这个结界,不然是无法接触结界外的事物的。 云彩:“那就没办法了。” 闻千书拍拍手,无尽月幽光大亮,飞旋而上,融进外界水中,将小鱼一包,裹挟进来,飘到云彩眼前。 云彩一怔,转眼看闻千书,又垂下眼,去看小鱼,小鱼吐着泡泡,在无尽月里乱转。 云彩伸指,碰到无尽月,小鱼便游过来,蹭上她指尖。 2333:“……” 沧澜院人人都可以过那个结界,控水决又是沧澜院的入门法诀。 带一只鱼进来,还用得着无尽月?还拍手? 秀给谁看呐? “这要是被晏清溪看见,你怕是又要抄十八万字。” “十八万就十八万,十八万学个新口诀。” 闻千书没个正形:“再说了,他不是不在么?” 那条鱼是条见异思迁的鱼,前一秒还对着闻千书转圈,下一秒就蹭着云彩没完。闻千书算是看清这条负心鱼,就让它呆在无尽月里,跟着云彩身边。 闻千书:“待我见过师叔,帮你把这条鱼带到焰云天。” 云彩惊喜道:“好啊。” 她碰碰那条小鱼:“来,我给你取个名字——要不,就叫月亮?” 闻千书:“什么?” “月亮啊。”云彩笑道,“它是银色的,就像月亮一样。” “你说是不是,月亮?” 小鱼转个圈,可劲蹭云彩。 云彩仍是逗着鱼道:“对了,说到月亮,改天我请你去看焰云天上的落日,霞云万顷,像着了火一样。” 闻千书看着她,近乎一动不动看着,良久没有说话。她怔愣得太明显,以至于眼神都有些发直。 有那么一瞬间,2333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然而闻千书骤然收了视线,只是道:“嗯,好。” 说罢,她迈步,开始向前走去。 无尽月随之而动,带着那条小鱼,云彩就跟在后头。 2333忐忑:“宿主?” 闻千书:“嗯?怎么了?” 2333:“你没什么想问的?” 闻千书语带笑意:“我能有什么想问的。” 2333突然有些胆颤心惊,它知道,闻千书这个人,说话最爱七分真三分假,向来能把人往沟里带。但此时,她这三分陡然成了“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1】,假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让2333弄不清楚,她是真不在意,还是知道了更多。 穿过长廊,又过庭院,终于到了新弟子们住着的院落。 守门的弟子自然认得晏城霜,向她行礼。闻千书应下,跟云彩一并进去,便见到许多才换上弟子服的人,有四五岁的小童小姑娘,也有十来岁的少年少女。他们或站或坐或蹲,围在院子里。 一个沧澜院弟子抱着名册,正在一个个念名字,分房间。被念到的新弟子走上前来,自有另一个弟子给他们发钥匙。 晏清溪负手而立,就站在这两个弟子旁。 闻千书走上前:“师叔。” 晏清溪颔首,看她一眼,但视线一飘,掠过云彩,直接到了无尽月上。 无尽月里的小鱼游了游,朝他欢快吐了个泡泡。 2333:“……” 闻千书:“……” 2333:“某人刚才怎么说的来着,师叔不在?” 闻千书:“这不怪我,我刚发了个呆,忘了这回事了。” 2333:“跟你师叔说去呀。” 师叔面无表情:“控水诀。” 闻千书差点哭出声:“2333,控水诀有三十个字。” 2333:“不开挂。”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他说的“让她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尘”的“三分”,是“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围城》我可真是太爱钱老说话的调调了,化用一下~一般有化用有引用的我都会标明,大家发现我漏了的话记得提醒我~~—————————————————————————————————————————— ooc小剧场: 2333:来啊,互相伤害! —————————————————————————————————————————— 接下来几天有好多作业,我肝一下,可能恢复三天一更~比心(1/1) 大家养肥看~ 第27章 曾照彩云归6 “五灵线,上承天,下接地,纵穿五灵……” 晏清溪正带着弟子们看五灵线,闻千书便站在后头,半垂着眼,负手而立,表面仙风道骨,实则困得头疼。 她这几日又要帮着师父处理事宜,又要跟着师叔管看新弟子,白日忙得喝不上水,夜里罚抄得脑胀头昏,还得挤着时间修炼,免得露馅——当然,露馅只是说给2333的借口,闻千书现在更怕罚抄。 闻千书:“我要是熬夜猝死了,算工伤么?” 2333:“放心,我们一般都会给修复员维持好身体状态,别说熬夜几天,通宵几年都没问题。” 闻千书愁。 闻千书开始思考现在立刻倒地昏厥,是不是就能多睡会儿觉。 晏清溪:“之前教的五灵诀可记清楚了?” 闻千书一个激灵,移开视线,不去看晏清溪。2333怀疑上辈子的学生经历恐怕就教会她一件事——老师但凡问个问题,是绝不能和他对上视线的。 一旦这视线对上了,下一秒就可能被点名。 底下弟子纷纷道:“记清楚了。” 闻千书松了口气。 2333:“出息。” 闻千书:“出息不能使我免于罚抄。” 2333头疼,2333放弃,2333换了话题:“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处理言寒了么?” 闻千书:“怎么处理?” 她一脸无辜道:“我还等你提点建议呢。” 2333:“……” 2333:“闻千书!” 闻千书不为所动:“你真没建议啊?” 2333:“我要是知道怎么做,还找你做什么?” 闻千书心底笑了笑,语带遗憾道:“是么?那咱们只好静观其变啦。” 2333咬牙切齿:“宿主——” 一旁晏清溪道:“好,那你们一个个上来,调用五灵诀,击在这根线上。” 闻千书垂着眼帘,视线却移过去,余光看着半侧方的言寒。小姑娘寻常的弟子装束,一旁人三三两两,悄声议论,她却独自站着,不言不语。 水蛇腰,细长眼,眉梢带一点妖族的艳。她身后不远,拂柳舟正散着柳条,风过,柳条纤细娉婷,分不清人如柳,还是柳学人。 新弟子们挨个上去,念诀,抬掌,试探着拍在五灵线上。五灵线嗡鸣,发出不同声响。晏清溪凝神静听,一个个纠正法诀。有的人学得快,一两遍便知晓了;有的人学得慢,反反复复地磨,但这东西往往越有人盯着越慌,越慌越做不对。 言寒前一位便是如此,也是个言家村的小姑娘,偏偏法诀老也说不对,五灵线分毫不动,急得她满头大汗。晏清溪提点了她几句,之后便不说话了,一双冷泉似的眼就看着她,看得她额角密密麻麻全是汗珠子。 过了片刻,她仍是说不对,晏清溪道:“再想想,多用用功。” 于是她战战兢兢下来,言寒便接着上前。她抬掌一按五灵线,线身一动,音色清亮,若溪水涓涓,击石落珠。 晏清溪垂了眸,竟是微微一点头,道:“不错。” 言寒行礼退去,又有新的弟子上前。 鸣锋台长风呼啸,过柳寻天。苍云簇拥住白日,往来间泻下冷白的光,映着晏清溪,映着言寒,映着纷乱的柳条,映着下方的,远处的,遥遥望不见尽头的海。 晚间,闻千书向晏澄泉回禀了这几日的状况。待到要出门时,晏澄泉突然叫住她,递过一封信道:“是了,你近日若是得空,替为师去一趟焰云天,云首座有事相商。” 闻千书接下信封,晏澄泉又嘱咐:“你若是办得到,便帮一帮;若是办不到,也不必勉强。” 闻千书应下,行了礼,道别出门。 夜色沉沉,四周灯火幽微。 零星光点摇曳,半倚在流水凝成的灯盏里。 闻千书垂眸扫了眼信,将它展开,正待要看,突然又攥住,扭头问:“谁?” 不远处走出来一名弟子,道:“师姐。” 闻千书认得他,是一位师叔的徒弟,这几日也帮着照看新入门的人。 闻千书:“怎么?” 那弟子有些拘谨,摇头道:“无事,恰巧经过这里。” 闻千书:“是出什么事了?” 弟子咧咧嘴,干巴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劳师姐费心——” 他眼瞧着闻千书侧了身,就要向新弟子居所走去,赶忙跟上:“唉唉——师姐,真不是大事,就是——就是有两个新弟子险些打起来,好在发现的及时,叫我们给拦下了。” “师姐,可求求你了,千万别告诉师叔。” 闻千书:“那可不——” 2333:“咳咳!” 闻千书:“那可不会。” 弟子:“太好了。” 闻千书:“说罢,到底是什么?” 打架都给拦下了,还匆匆跑出去做什么?肯定还有别的事。 弟子:“……” “是——” 闻千书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想不到。 她站在弟子居的一个房间里,里外围着好几个师弟,中间站着言寒、一个半大的少年,还有个小姑娘。 打架的是言寒和少年,难住这帮弟子的却是小姑娘。对方垂着头,两眼通红,泪珠子断了线的淌——是白日里那个五灵诀用不出的人。 2333:“……” 就这?就这? 闻千书环顾一周,一群师弟冷着脸,但是大半都耳朵发红——他们声称自己“非常尽力地安慰了”,结果越安慰对方哭得越厉害。他们迫不得已才要其中一位出门,想去请一请拂柳舟的师姐,理由竟然是“木气温和宜人,自然是比咱们用冰的效果好。” “所以师姐千万别告诉师叔。”那位弟子暗地传音道,“这,这叫师叔知道了——” 他捂住脸,强行解释:“师叔不喜欢别人哭,知道了对小师妹不好。” 2333:“……” 你是觉得太丢脸了吧? 打架的少年叫言慎行,鼻青脸肿,眼角带伤,正瞪着言寒:“就是你欺负燕燕!” 言燕——那个小姑娘忙道:“不是的,没有——” 言寒也是半脸伤,冷眼望言慎行,一言不发。 “停下。”闻千书道,“你们两个,把伤治了。” 她又转头看言燕,“你,跟我来。” 小姑娘哭得打嗝,一张小脸梨花带雨。 情况闻千书也听到了,说是言慎行家同言燕家为邻,言慎行便自觉要照顾言燕,结果今日找来,发觉言燕正在床边哭,又见同住一屋的言寒坐在一旁,自顾自点烛翻书,修行法术。这位“慎行”二话不说,断定言寒欺负言燕,两人你来我往呛了几句,就打了起来。 闻千书同2333道:“得,这可真是谨言‘慎行’。” 到了另一间房,闻千书关了门,带言燕坐下。 原书中查无此人,许是死在了开头那一场妖族入侵里。 闻千书垂眸看她——正是幼苗抽枝,花蕾般的年纪,汪了水的眼,全然不知自己活过了一场大难。 活过了一场大难啊—— 未见生死前,总觉得万事皆难。 闻千书递了张帕子:“不识字,怎么不说出来?” 言燕一惊,吓得眼泪都断了。 2333:“?” 言燕:“我,我——” 这次,言家村并未遭屠,自然晏澄泉也不会把所有言家村的孩子带回来。言燕既成功来了,便有几分天赋,如何会五灵诀也念不出来? 无非是不识字,晏澄泉教得她记不下来,又一时背不住。 言燕咬着唇,道:“我爹爹说,说姑娘家念书不好,不让我念书。” 她仰起头,急切道:“我不是不用功,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终于是面露沮丧,低了头:“我只是想念书,不知道要怎么开始。” 闻千书:“那我先教你背会了五灵诀,过些日子,带你去认字。好不好?” 言燕一下直起身,双眼发亮:“真的?” “真的。”闻千书,“你只需记着,有什么事、什么烦恼,便说出来,找师兄也行,找我也行。” 言燕连忙点头,又起身迈步子靠过来,软软道:“那,那姐姐,你不要告诉慎行哥哥,好吗?” 闻千书挑挑眉,道:“好。” 待到言燕出去,再三言明言寒未曾欺负她,言慎行便低着头,红着脸道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后,闻千书问师弟要了花名册,翻着看。 五灵山的花名册向来记得多且杂,恨不得将每一人每一日每一事都记下。五灵山的弟子爱叫它“流海账”,因为单单的流水已不足以形容它的啰嗦琐碎。 闻千书翻到言燕那一张,看了看又合上。 2333:“怎么了?” 闻千书:“她爹是言家村的私塾先生,教书的。怪不得来的时候没人留意下,送她去识字。” 合着这帮人默认她会了。 2333:“那她干嘛不说?” 闻千书:“小姑娘崇拜她爹,觉得识字很厉害;又喜欢邻居家哥哥,不肯露短。” 不然就不是怕言慎行知道,是怕晏清溪知晓了。 “宁可被晏清溪盯着,也不肯在言慎行面前说。” 闻千书赞叹,“是个狠人啊。” 2333:“你又知道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就开始在乎面子了?” “我当然知道。”闻千书已走出了弟子居,四下无人处,她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道,“我也是小姑娘长大的。” 2333:“哈?” “你再说一遍?” 闻千书笑了:“逗你的,我生下来就是怪奶奶。” 2333一噎。 2333实在想不明白,闻千书好好一个人,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闻千书拍拍手,再次抽出那封信。 宣纸薄,云纹烈。焰火般的纹路绘满,若火舌舔舐,蜿蜒出几行字。笔锋苍劲尖锐,力透纸背。 闻千书忽又想起云彩,想起她眼角那弯钩月,也是这样头尾尖尖,唯独笑起来时一折,就像将月色折进眼底,银辉混入墨夜,再滴一滴露水,浅瞳澄澈,水光潋滟,真是,真是—— 闻千书叹口气。 真是太好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2333:鉴定完毕,闻千书没救了。 —————————————————————— 抱歉,之前一直在忙着作业、考试和毕设的事情,接下来继续三天一更~比心(1/1) 养肥看养肥看,我码字是真的慢orz 第28章 曾照彩云归7 焰云天在五灵山最高处,云火相倚,长梯接天,几可摘星。 一扇云门洞开,两旁烈烈火起,其中各立着一位弟子,视线对上闻千书。 闻千书行礼,拿出信件,信封上红芒一现,窜进火中。 一名弟子道:“原来是沧澜院晏仙子,仙子请。” 2333打了个哆嗦:“仙子?” 闻千书脸皮可比2333厚个千百倍,面不改色,跟着他一路进去。 云雾缭绕,玉宇琼楼。 弟子领着闻千书,一路穿过长廊,踏上云梯:“仙子来得不巧,现下正是长老会谈之时,首座怕是无空。倘若仙子不介意,便先去见我们大小姐,如何?” 闻千书颔首:“自然不介意,请。” 信上内容闻千书昨日看了,是云彩接了五灵线上的单子,要出五灵山,摘一株名贵草药——火鸢尾。鸢尾喜水,多生于沼泽浅水之中,火鸢尾却以烟为蕊,以火作瓣,是谓贯穿水火,有益于沟通五行。 可也正是这个特性,火鸢尾须得一火一水合作,方能采下保存。而摘下护送回来的弟子,也能得一两片花瓣作奖赏。 闻千书认为这事好的很,陪陪美人摘摘花,听起来就很不错。 2333却认为这不行:“你就这么走了,留女主一个人在五灵山?” 闻千书:“哦?你是有什么计划,我留下来才能实施么?” 2333:“没有,但是留她一个人,万一她做出什么事,被发现了怎么办?” 闻千书:“云彩都被我带走了,还有谁能发现这些事情?” “放心吧。”闻千书道,“言寒也不蠢,这些人都不蠢。” 2333老觉得她这话不对劲:“你没在瞎盘算什么吧?” “瞎盘算?”闻千书顿一顿,眨眨眼道,“怎么会呢?” 她抚一抚袖子上的褶皱,用夸张的语调说:“哦,你懂得,亲爱的2333,我向来不喜欢动脑子的。” 2333:“……” 你还敢假得更明显一点么? 2333正想再说什么,闻千书却已至云梯尽头,只见云浪滚滚,其中排列着许多火圈。外头三三两两的站着弟子,正围着火圈看。 带路的弟子走向正对的一个火圈,道:“大小姐,这位——” “晏师姐?” 一把长枪窜过,砰然化作烈焰。火舌高起,火星迸裂,又叫主人一抓,收进手里。 云彩仍是一身火红软甲,长发高束,鲜红的发带落下,垂在雪白的颈侧。 她正在火圈中,对面亦是位红衣女子,笑道:“云彩,那还打么?要不你认输得了,咱们就先出去。” “打,怎么不打?” 云彩扭头回她一声,又看向闻千书:“师姐先等一等。” 言罢,她反手一抽枪,侧身劈去,势如惊雷,千钧而下。对方一惊:“诶,我可是你亲师姐!不轻些?” 话虽如此,她下手可半点未慢,腰一折半下了身,手中长鞭一扫,烈火汹汹而去,抡圆了一片火海。 闻千书和2333感慨:“这才像修仙小说嘛,打打架,吵吵嘴,找找奇花异草。” 2333:“怎么,你平时上天入海的,不像?” “不像,像——”闻千书沉思片刻,道,“像上大学,教授还特别严,会罚抄的那种。” 2333:“大学的教授再严也不会罚抄吧。” “不对,谁跟你讨论这个了?” 闻千书:“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烈日,长枪,焰火。 仿佛朝阳灿灿,仿佛晚霞泼洒,仿佛天地间所有最浓郁、最华美,最炙热的红都集中于此,都汇聚于这一刻。 最终,云彩还是没打的赢,她攻势太过,反着了对方的道,给抓住了破绽。可对方也没讨好处,只险险赢了比试。 火圈散开,云彩出来。身后人也落地,笑道:“有进步,小云朵。” 云彩闻言,皱眉,回头道:“别叫我这个,我不喜欢。” 身后人奇了,也跟过来,笑问:“哟,小云朵长大了,要面子了?” 云彩看她一眼。按修道之人的年龄算,云彩尚年少,然而眉间微蹙,浅瞳带钩,已然有几分冰霜冷月的味道。可惜太年少,并无威慑,只余下羞恼。 于是对方瞧着好玩,又念了几句“小云朵”。 云彩抿抿唇,道:“先走了。” 言罢,她一手握着长枪,一手拉了拉闻千书袖子:“师姐随我来。” 与云彩对战的人笑了笑,向闻千书点头示好,凤目飞扬,云鬓斜挽,也是风姿绰约的佳人。闻千书也稍稍点头以回礼,跟上云彩,到底是开口问:“很不喜欢么?” 云彩一愣,扭头看她,又闷闷应下:“我爹爹也爱这么叫。” 闻千书:“那同他们多说几次?” 云彩:“说过了,他们不当回事。” “好像我越生气,他们越觉得有意思;越觉得有意思,就越要说。” 云彩沉默片刻,突然叹口气,嘟哝道:“我毫无办法,真难受。” 闻千书一怔,盯着云彩:“人都有毫无办法的事情。” 云彩:“那你呢,你有么?有多少?” 有,当然有。 远到当年那一块没送出去的生日蛋糕,近到如今抄也抄不完的法术,小到2333的种种,大到蒋明月的身份,这些似乎都是一团迷雾,都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回忆总是难以让人舒服,好的坏的,埋在久远的过去里,非要挖出来,一睹尸骸。 闻千书还记得当年蒋明月第一次戳到自己的痛点,那时候的闻千书怀疑,愤怒,反击,试图伤害对方;但现在的闻千书站在这里,却只是平静又轻巧地回答—— “暂时没有。” 云彩:“真的?” 闻千书:“真的。” 她们一步步下了台阶,穿过浩瀚云海。火焰像落叶,又似游鱼,散在莽莽云层之中。 “罢了,不说这些了。”云彩转一转手里的枪,枪尖指向前,道:“我们顺着这条路走,不远处是焰云天的藏书塔,塔尖是整个五灵山最高的地方。不过,非焰云天人不能入塔。” 闻千书:“所以?” 云彩笑了,悄声道:“所以,咱们从外头翻上去。” 2333:“?” 这剧情怎么有些眼熟。 闻千书想笑,却还是勉力维持着“人设”:“不先去见云首座?” “他忙着呢,一时也没空。”云彩,“你跟紧我,这路我已经认熟了。” 她抬眼看一看远方:“再等片刻,藏书塔也刚好换守卫,我们趁着空隙溜过去。” 2333:“……”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2333:“宿主,别吧,万一被发现,你这沧澜院大师姐的面子可就丢光了。” 闻千书:“面子是什么,能吃么?” 2333:“?” 昨天跟我说面子很重要的人呢? 你失忆了? 2333试图搬出杀手锏:“你可能会被晏清溪罚抄——抄五灵山的山规!” 闻千书:“抄就抄吧,反正已经抄不完了,无穷加无穷还是无穷。” 2333简直要被气得暴毙。 “她都没说爬塔干嘛呢?” 云彩:“就是现在,跟好。” 二人腾身而起,闻千书入门以来苦练的飞行可算得了回报,紧跟住云彩,姿态从容,旋身向上。 闻千书:“她说了的。” 2333:“什么?” 闻千书:“她说过爬塔要干嘛的。” 她们越过了高塔,落在塔尖。 因着位置太窄,云彩甚至顺手一勾,抱住闻千书的腰:“师姐,站好了。” 闻千书垂眸,却到底没说什么。 二人挤在一处,挤在这寸步难行,小小的塔尖上。 鼻息相融,青丝相缠。 远处圆日欲沉,霞光若滔滔海浪,肆无忌惮,漫上云层。泼开的,散开的,灿烂而无尽的红霞,包裹着焰云天每一朵火花,每一寸烈焰。 触目所及,皆为火海;天上地下,俱是云霞。 闻千书忽然觉得全身都好像要松懈下来。 她知道这种感觉。 这种只要生气了,就一定会陈述出来;这种只要承诺了,就一定会去践行;这种确定要做一件事,会尽力做好规划;这种不会强迫别人做什么,最多只是自己暗地懊恼,这种,这种该死的,熟悉的,叫人迷醉的轻松感。 闻千书低声笑了,又觉得眼睛涩得很。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了。 她道:“焰云天的落日。” “果真很美。” 作者有话要说: 挖了一堆坑我可真快乐……又要开始倒处填坑了。 我肝不动了,结果过了十二点,还是没肝到3000字,大家还是养肥看吧orz比心(1/1) 第29章 曾照彩云归8 拜见过焰云天首座,安排好种种事后,闻千书与云彩离开了五灵山。 她们自乾坤地出门,向着火鸢尾所在——万泽崖去了。 好在火鸢尾虽是奇花,却只于五灵山门人有益,诸多门派也卖五灵山面子,不加以争抢。故而焰云天也放得下心,让单单一个晏城霜带云彩出去。 可才离了片刻,云彩便似看到什么,唤闻千书一并落地。 2333要是有头发,早给它挠秃了:“你们就不能快点么?这要是搁着原书里,花早给别人摘了!” 闻千书悠哉悠哉:“快着呢,我们也没玩啊。” 此处离五灵山不远,正是一片森森古木,虬枝交错,隐天蔽日。云彩一手握着古书,一手用抢挑起地上的藤蔓,对着书上图看。 闻千书则斜倚在树,无尽月于身边起伏。 云彩收了书,枪尖一划,将藤蔓尖碾下,一挑,收进一个玉盒里:“我觉得像是隐蔓,回头问问拂柳舟的齐爷爷。” 闻千书:“隐蔓?” 云彩:“是。” “隐蔓喜藏匿,常寄生于别的藤蔓,甚难发觉,是一味治病良药。” 闻千书:“药?” 云彩点头:“是,药。” “这片古林药材不少,拂柳舟的弟子最爱来。我早听齐爷爷说过,几年前就想来瞧一瞧。” 五灵山的拂柳舟,五行习木,灵力温润绵长,生机勃勃,盛产药师丹修。 闻千书:“你想习药炼丹?” “想。”云彩抬眼看她,浅瞳发亮,“救人治病,从阎王手里抢命——何等风光,何等有能耐?” 闻千书:“可惜云首座不准,你只能这次偷偷来?” 云彩:“啊,你怎么知道——” 她立刻收了声,看晏城霜面无表情,却无端觉得她在笑:“你诈我?” 闻千书:“对啊。” 云彩瞪圆了眼,噎了半晌,直到闻千书快绷不住表情了,她才委屈道:“那你不许告诉我爹爹。” 闻千书刚想张口,2333就知道她要逗人:“人设!” 闻千书:“自然,你放心。” 她站直身:“既然都来了,多看看再走吧。” “不急。”闻千书慢条斯理道,也不知是说给云彩听,还是呛2333,“慢慢来。” 2333:“……” “其实也不是爹爹不许。”二人正走着,云彩又气恼道,“是因为我是焰云天的人,拂柳舟最多与我介绍些草药,是不肯教我真东西的。” “爹爹就是怕我伤心,才这么说的。他拦着,总比我怎么也学不到的好——”云彩踢踢地上石子,“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没必要瞒我。” “罢了罢了。”消沉只是一瞬,云彩很快又笑起来,“好容易没人跟着,我得多带些回去。” 闻千书:“好。” 她想到焰云天对她封闭的藏书塔;想到云彩进不去的、沧澜院的海水结界,微微眯了眼——“有点意思。” 2333:“什么?” 闻千书:“五灵山这五门,彼此之间的防备,比我想得还要深许多。” “照理说不该啊。”闻千书看着云彩停下来,看一株花,那株花长得稀奇古怪,花茎向上,又分开,明明是同一株上的成花,却背对着,四散扭开,“五灵山术法修至最高,明明是贯通五行。可是照他们现在的做法——谁又能真的做到最后一步?” 新入门的弟子争争抢抢,花少许时间懂些皮毛,便进入一门;出身自五灵山的弟子兜兜转转,无论兴趣何在,也只习一门。 2333不明白:“你为什么老在关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这跟女主有关系么?” 闻千书:“哎呀,想想而已,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她一面说一面回神,却见云彩已经走开,正在一棵古树下,仰头向上看。 闻千书走过去:“又找见什么?” 云彩回头看她,浅瞳上下转了转,又转向古树:“是找见了一株灵花。” 不等闻千书说话,云彩飞身一跃,几步跃上古树。闻千书只来得及见一抹红影,眨眼间,又见她旋身落下。 高束的发,其上绸带如火。 云彩软甲加身,内着的劲装利落,袖口严丝合缝,唯独露出一截雪白的腕。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1】。 她站在闻千书眼前,指尖托着一朵花,那花尚未开,仍是一朵花苞,然而周身银辉淡淡,若冷月秋霜,已然好看的紧:“这花名唤月下霜,又名逐月,寄生于古木树顶,吸收日月精华,千百年方能成一株,日落则开,月落则闭,十分罕见。” 闻千书:“那拂柳舟的弟子——没有摘走?” “他们自然不会摘。”云彩笑了,指尖一动,眼里盯着那朵花,“逐月虽少,却难入药。” 闻千书:“既然如此,你摘了做什么?” 话音未落,但见云彩上前一步,轻笑道:“摘了送师姐呀。” 风过,叶声簌簌。 云彩被风带起的青丝拂过闻千书面颊,无尽月于身侧疯狂飞旋,灿烂的阳光刺透树枝绿叶,映在云彩的浅瞳中。 她指尖一触即离,月下霜失了灵力震慑,瞬间勾出藤蔓,纠缠勾绕在闻千书发带。花骨朵一偏,倚在她发间。 云彩仔细看了看,又侧首,与闻千书道:“我想得不错,师姐带着好看。” “花好看,人也好看。” 她离得太近,气息太温软,浅瞳太浅,风声太盛,阳光太热烈—— 仿佛一切过满,叫人头晕目眩。 云彩又看两眼,后退一步:“早觉得姐姐发间空的很,果然这朵不错。要不姐姐就别摘了,带着吧。” 闻千书:“好。” “那太好了。”云彩心满意足,笑道:“那我再去看一看别的,过一阵就走。” 闻千书:“去吧。” 闻千书慢了两步,继而越走越慢,渐渐只有无尽月跟着云彩,而她落在后头。又过了片刻,2333终于忍不住问:“你还好么?宿主。” 闻千书:“好的很。” 2333:“哦。” 于是它一下将系统的面部调节功能撤去,咔嚓拍一张照,调给闻千书看。 照片上的人唇角微勾,双眸半垂,眼底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2333讥讽:“好的很?你可从没做过这种表情,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它原以为闻千书会呛回来,谁知她只是直直盯住照片,而后道:“是啊,好的很。” 言罢,她理一理衣袖,却道:“等大小姐看完了草药,咱们就去摘火鸢尾,争取速战速决。” 2333:“哈?”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出发,还在这里磨蹭? 闻千书倒像是清楚它想法,一面抚平衣袖,一面笑道。 “待会儿慢不得,现在么——” “急不得。” 闻千书:“咱们总得给人家多留点时间布置陷阱,你说对不对?” 2333:“?”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2333:#每天都在怀疑宿主是蛇精病# —————————————————— 备注: 【1】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韦庄 比心(1/1) 第30章 曾照彩云归9 “陷阱?”2333,“什么陷阱?” “女主又没出来,为什么会有陷阱?” “不对,有陷阱你为什么还要去?” 闻千书:“你为什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2333:“你不觉得你的想法才很奇怪吗?” “明知道有陷阱还往那跑,你要做什么,千里送人头,礼重情义轻?” 闻千书:“行吧,因为我想去看看,是什么样一个陷阱。” 2333:“哈?” “我同你算一算——”闻千书跟着云彩去了悬崖边,看着她探身去摘峭壁上的草药,“晏城霜,云彩——一个是沧澜院首座首徒,一个是焰云天首座唯一的女儿,在五灵山下一代里,都算是有特权的了。” “但她们两个,照样进不了其它四门的藏书阁,也学不了其它四门的核心本事,云彩更是连沧澜院的普通后院都入不了。” “可见五灵山的这五门之间,防备有多深。” 2333:“所以呢?难道其它四门有谁要害晏城霜?” “那到不至于。”闻千书道,“我只是在想,既然这五门各自都如铁桶一样,原书里,怎么会只有云彩——一个焰云天的人,发现了沧澜院二把手的弟子,是个蛇妖?” 2333一个激灵:“你是说?” 闻千书:“按照原来的时间线,开始时没有人给言寒打掩护,以云彩的才智,确实有可能发现言寒不对劲。可是原书里,言寒也因此直接被收到晏清溪座下,一跃成为了沧澜院的内门弟子,纵然云彩怀疑她,又如何去查?更何况,是绕开沧澜院去查?” “退一万步讲,她又为何要绕开沧澜院去查。她在怀疑谁?” 闻千书:“所以五灵山一定有问题。” 2333:“你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闻千书:“要么是焰云天,要么是沧澜院。” “而且地位一定不低。” 2333:“这怎么可能?要是这帮人都给收买了,蛇族还用得着塞女主进去么?” “哟。”闻千书笑道,“你变聪明了嘛。” 2333:“……” 闻千书:“不错,所以我倾向于——原书里,蛇族被利用了。这个人,他没有被蛇族收买,但是比云彩更早发现了言寒的身份,在暗中利用这个身份以达到某种目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书里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到头来,难逃幕后一盘棋。 “焰云天么,无外乎是云首座。”闻千书眼里仍是看着云彩,话却冷得可怕,“发现晏清溪收了个妖作徒弟,一面放任她渗透五灵山,一面引导自己的女儿去勘察,最终捉出蛇妖,咬定沧澜院与妖勾结,逼死晏清溪,架空晏澄泉,最终蚕食掉整个沧澜院。啊,顺路还能扶持女儿当个英雄,敲定焰云天继承人的位置。” 闻千书笑了笑:“要是换我,我也这么干。” 2333如果有寒毛,早就立起来了:“这。” 闻千书:“至于沧澜院——” 2333:“可是晏清溪最后死了啊。” 闻千书笑了:“那不是还有晏澄泉么,何况,你知道他是真死还是假死?” “你记得书里怎么提晏城霜的?” 闻千书没等它回答,自顾自道:“晏城霜闭关修炼时,走火入魔,魂飞魄散。而沧澜院首座痛失爱徒,自此锁门不出,难见其面。” 闻千书:“书里对晏城霜提及甚少,你们给的资料里,也只说此人七情不在,六欲断绝,目下无尘,醉心修行。所以我很好奇,这样一个人,心魔会是什么呢?” “可我查遍整本书,竟从未见过谁提起。这也很奇特,难道晏清溪晏澄泉不会去查一查,叫自己日后的弟子们规避这个心魔么?” “我怀疑,要么,他知道言寒是蛇妖,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犯心魔;要么他知道晏城霜的心魔是什么,并且这个心魔没那么简单,是寻常人碰不上的。” “而晏城霜常年跟随晏澄泉左右,若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也许就是晏澄泉手里有什么东西。” “这两个人,想要掩盖住言寒可就容易太多了。不过——倘若是晏清溪,那么他为何会自刎;倘若是晏澄泉,她毁了沧澜院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只是,不知道云彩在里头是个什么角色。”闻千书摸摸发上的逐月,道:“也不知这花里面,有没有什么蹊跷了。” 长风过袖,遍体生寒。 2333看闻千书看着云彩,突兀道:“宿主。” 闻千书:“嗯?” 2333:“你——” 它忍不住问:“你不是喜欢云彩么?” 闻千书笑了,问:“我喜不喜欢,和我怀疑她,有什么冲突么?” “倒是你。”闻千书漫不经心道,“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感情了?” 闻千书似笑非笑,一言不发。 2333突觉不对,刚想说些什么糊弄过去时,她又慢腾腾道:“吃醋啦?” 2333要是能呼吸,简直想窒息。 它恨不得想解剖了闻千书,研究一下这个人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姐姐!”云彩跑来,问:“我好了,走不走?” 闻千书:“嗯。” 她们一前一后,飞身而起。 眼见着快到万泽崖了,闻千书同2333道:“这个陷阱很重要,所以待会儿,我要你将整个陷阱,我们遇到的每一步都录下来。” 2333冷哼一声,“哦。” 陷阱若是云首座所布,必定会考虑云彩;与之相对,若是晏氏姊弟布下,那便会更在意晏城霜。 闻千书:“细微之处,总能看出点东西来。” 2333:“可如果根本没有陷阱呢?” 闻千书:“那他们就白设计一个任务了,怪浪费的。” 2333忍不住反驳她:“也可能就是巧合呢?就是你想多了。” 闻千书:“那我们还多摘了火鸢尾,又不亏。” 两人终于到了万泽崖,俯身去看,只见下方是连绵沼泽,正中开着一朵火似的鸢尾花。 闻千书:“你跟紧。” 云彩颔首。 闻千书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伸手挽住她的肩:“罢了,我不放心。” 云彩一愣,侧头看她。晏城霜面若霜雪,长睫微垂,墨色的发束起,逐月半落下,垂在发间耳后。似是察觉到她视线,对方墨瞳一动,微微瞥过:“嗯?” 那一声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贴在耳边,沉入耳廓,似乎字也成了火鸢尾,开出花,而后湿热地于面颊一拂,又散了。 大小姐猛地移开视线,又移回来:“没事。” 闻千书深深叹口气。 “怎么了?”2333紧张,“你发现哪里不对劲?” 闻千书:“她好可爱。” 2333:“……” 2333:“我求求你,正经一点!” 闻千书:“好吧,我跳了。” 言罢,不等2333反应,她纵身一跃。 寒风扑面,腥气满鼻。 火鸢尾不愧是“有用”的名花,比乖乖被摘的月下霜暴戾上千百倍。它似乎觉察到闻千书的接近,花瓣火光大盛,花蕊浓烟直涌,四围沼泽中无数藤条飞出,扫向她们。 云彩枪尖火起,长枪扫过,烈焰成线,斩断无数藤条。一节节断枝落入沼泽,却紧接着涌出更多。 闻千书:“我来。” 她一手环住云彩,一手五指勾起,一抓,无尽月碎裂开,化作无数冰刃,飞旋着碾碎藤条。沼泽中传来凄厉嘶吼,前方浓烟更甚,滚滚而起。 闻千书并指,向下一点,冰刃齐齐劈去,劈进沼泽,将之冻结。 “砰砰”声传来,似有庞然大物于冰下撞击。 闻千书操控无尽月压平冰面,另一手拍在云彩肩膀。对方立刻明白,双手握住长枪,借力一跃,冲过浓烟,刺向火鸢尾。 烈焰暴涨,狂风大作,乱流拍得衣袖振振作响,却很快散开,重归平静。 闻千书甩袖落地,无尽月却依然镇在沼泽:“好了?” 云彩:“是。” 云彩用枪尖拨开花蕊,见火焰已然消散,化作金红的符文,隐入花瓣。可正待她拿出玉盒,划开花瓣时,云彩神色一变,拉住闻千书猛然后退,道:“不对!花还活着!” 话音未落,地下突然冲起无数尖刺,再晚一步,便要将两人捅个对穿。无数符文涌现,火光隐隐,异常妖艳。那火鸢尾花瓣一动,竟然吐出人声:“找死。” 言罢,花身暴涨,花瓣一卷向下包来。 云彩:“怎么会年份差了这么多?” 她们被告知这株火鸢尾无凶兽相伴,岁数不过百年出头。可如今一看,这分明是开了灵智,已近万年了!她们两个如何对付的了? 云彩当机立断,拍裂传讯符,向门派求援。可那几道符光闪过,就被一条藤蔓扫开,劈碎冰层,打入沼泽。 2333:“完了,传讯符传不出去?” 花妖冷哼一声,还未说话,却突见无数流光涌起,四面八方飞远,俨然也是传讯符。 花妖:“什么?” 2333:“啊?” 闻千书:“我刚才无尽月化冰刃的时候,将传讯符冻在里头,融化了就顺路向外求助了。” 2333:“可那时候不很顺利么?” 闻千书:“都知道可能有陷阱了,再顺利也要提前发一下。” 2333:“那你一下子发这么多?” 这铺天盖地的,乍一看像流星雨。 闻千书:“没办法,这些人要折腾点事,肯定都是对着晏城霜的水平,至于我——修仙速成班能有什么前途?我都快练猝死了还天天罚抄。我怕我到时候发歪了,还特意把各种门派的,各式传讯符都带了。” 闻千书补充:“我还穿了好几层宝甲,家当全在身上呢。就算它刚才捅到我,我也没事。” 2333咬牙切齿:“你可真是——怂得机智。” 闻千书:“那当然。” 2333:“我不是在夸你!”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闻千书:我就嘴上怀疑怀疑,花还是要戴的。 ———————————————————— 恭喜“帅不过三秒”组再添一员。 比心(1/1) 第31章 曾照彩云归10 闻千书果真要“快点结束”,一口气发了数封传送符,不止有给苍澜院、焰云天的,还有发给五灵山外别的门派的。 火鸢尾藤条一拍,冷声道:“你!” 闻千书:“万万不敢冒犯前辈——” 她嘴上说得恭敬,手里面飞快凝起无尽月,化作长鞭,一勾将云彩勾到身后。 来的人也快,眨眼间天边青芒毕露。风声紧,万树传音,千叶连刃,刺向火鸢尾。火鸢尾却也不躲,生生挨住,花瓣被割开,花汁淋漓。 闻千书心道不好,但见硕大花瓣灭顶压下,滴液成火,扑天而起。藤条大盛,高举亮刺,自八方扎下。 闻千书抬臂,无尽月化作冰盾堵在眼前,却被一拍劈开。云彩长枪一旋,抵住藤条余势,被逼得生生退后几步。她周身软甲一亮,符文旋身腾起,炸开作无数烈焰,投石般落向花蕊。 “住手!” 远处人大喝,火鸢尾却嗤笑一声,充耳不闻。它长藤一扫,扫开火焰,横向抽来。 云彩:“走!” 言罢,她飞身上前,又抬长枪,虎口已裂,唇边溢血。火鸢尾再起长藤,狠狠劈下,格开长枪,直奔闻千书。闻千书仗着身上防御软甲,亦不顾火鸢尾攻势,只一甩无尽月,去拉云彩。 谁知这一鞭厉害得狠,直直劈碎,就快破开闻千书防护。 闻千书瞳孔骤缩。 云彩却躲开无尽月,猛地折身,长枪横过,与身并齐,死死卡住藤蔓,为闻千书腾出时间。 眼见着身后人已然赶来,火鸢尾一声尖啸,拍落长枪,紧接着恼羞成怒,藤身一卷,卷起云彩。 救援近在咫尺,身后人喊着,听不分明。 闻千书仰头,看着云彩被高高卷起。 明明灵力较弱的是她,却反过来,想护着闻千书。 狂风吹着发,藤蔓乱叶四处飞舞。外袍破开,撕裂的布带在风中猎猎作响。 闻千书闭了闭眼,又睁开,猝然调动周身灵力,一跃扑上藤蔓。尖刺扎进胳膊,她却不管不顾,直接被一起拖进花蕊里。 浓烟晃过,整朵花消失不见。 滚烫、炙热,烈焰缠身般的痛苦。 闻千书甫一睁眼,便觉呼吸苦难,颈侧生疼,一道长蔓自下颚缠绕至肩,尖刺锐利,抵在喉间。 她不顾疼痛,扭头环顾,一眼见云彩侧卧于地,正看她,只是给捆起来,远没有藤蔓锁喉的待遇。 闻千书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与2333道:“失算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株火鸢尾这样强,根本不惧五灵山。但这反到又怪了,若它如此水平,何必伪装引她们靠近? 闻千书忍着喉间疼痛:“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2333根本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跟着跳进来,正心急火燎,听到她发声,问:“什么?” 闻千书:“不是说对手派来的,都会只比自己强一点么?” 闻千书非常失望:“难道因为我不是主角?” 2333:“……”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么?” 云彩撑起身,似是想往闻千书方向来,然而刚动半寸,又被藤条一拽,重重摔回地。 闻千书微微蹙眉,开口问:“前辈既然抓我们进来,是有什么事么?” 闻千书:“前辈?” 藤条更紧,尖刺扎进皮肤,渗出血。云彩睁大眼,闻千书却重复第三遍:“前辈?” “啰嗦。” 一道女声传来,“安静些。” 闻千书喘口气以缓解疼痛,正要再开口,却听云彩道:“前辈。” 闻千书一怔,去看云彩,却见对方对她摇摇头,又重复几遍。 2333看不明白:“她在干什么?” 闻千书:“她在帮我。” 2333:“啊?” 这株火鸢尾不知为何,不像是想杀她们。但它带走了晏城霜与云彩,五灵山必定不会放过它,一定在身后追寻。于是闻千书想乘它逃跑之际心绪不宁,套一套话,分一分神。 只是,此刻火鸢尾正在气头上,再问下去必定要吃苦头。 云彩显然是看明白了闻千书要做什么,帮她分一分火鸢尾的怒气。 从一开始山洞里共同对付鲶鱼精,到现下替她追问,这默契—— 闻千书感慨:“要是大小姐是我系统,该多快乐啊。” 2333:“?” 系统突然警惕:“你什么意思?” 但终究,闻千书没听云彩的,还是开口道:“我知道前辈必定在这里,请您——” 闻千书腹部被猛地一击,整个人飞起,砸在崖壁上。一道藤蔓勒紧她脖子,直将她勒得喘不上气。 云彩一挣,却被摁回地上。 眼前出现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乌发雪肌,双瞳赤红。 两条碧绿的藤蔓托起她,浮至闻千书面前。 五官皆似玉琢,容颜全若笔绘。 女人勾起唇,笑了笑。 陡然间,藤条一松,闻千书反应不及,刚想用灵力浮起,就被狠狠一拍,摔在地上。 闻千书咽了口血沫,撑起身,扶墙看她。 她已经许久没这么疼过了,四肢像被轮子碾过,一抽一抽地疼。 女人翘起玉足,俯身看她:“听不懂话?” 她头也未回,又一道藤蔓斜劈出去,将云彩压下。 果然,这个花妖能杀死她们,却并不想杀。而且她主要是针对晏城霜,对云彩倒是好很多。 闻千书:“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2333:“手下留情,你管这叫手下留情?” 一旁云彩皱眉,抬眼看向她们。 女人却笑了笑:“再吵吵一句,我就把你舌头拔下来。” 言罢,她冷哼一声。更似一刻也不想多呆,周身化为藤蔓,隐入泥土地里,消失不见。闻千书咬牙,扯开脖颈上的藤蔓,去给云彩解绑。 云彩手方一能动,就去捂闻千书脖子上的伤,满眼焦灼。 闻千书摆摆手,示意没事。她试了试,想召无尽月,却没有半分回应。 云彩帮闻千书包扎好伤口,又去探勘四周情状。她们后方是一处高崖,前面则绕着一圈火线。云彩尝试走出去,却也被烧没了衣角——这火并非她可以对付的。 闻千书心道还是太大意了。 她根本没料到,背后人会下这么大力气来对付晏城霜;她也根本没想到,这个世界如此凶险,到了晏城霜的修为,还会动辄生死一线。 与之对比,前一个世界就像一场精致舒适的梦,甜蜜,温柔,连沈婷的崩溃都能很轻松地规避。 正想着,闻千书又咳两声。她手一抹,才发觉指尖掌心全是血与碎肉。方才对峙时留意不到的疼痛,也悉数浮了上来。闻千书直疼得皱眉。 2333给她身体内止痛药,希望能帮她缓解一点。 虽说世界修复员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他们可以在主神空间里重生,但是死亡的痛苦可是实打实的,若是碰上点酷刑折磨,也是会疼会流血的。 所以一般要离开某个世界时,都是系统先将修复员的精神抽走,而后再摧毁肉体。 2333有些担心闻千书:“你要是觉得受不了,就放弃这个任务。反正咱们还有一次机会,要么先回去,准备好,再去别的世界?” 它甚至安慰道:“修真世界修复一向很难,不是你的问题。” 放弃这个世界,去别的世界啊—— 闻千书靠在岩壁,抬眼,看见前方不远处,云彩正蹲下身,捻起地上的泥土,垂眸查看。 似察觉到闻千书视线,她侧过头,眼角弯月斜勾。 闻千书向她摇摇头,示意无事。 于是云彩又收回视线。 去别的世界啊—— 别的世界—— 闻千书“啧”了一声。 2333:“‘啧’是什么意思?” 闻千书:“意思是我没救了。” 说罢,她盘膝闭目,开始运转灵力,恢复伤口。 2333不明所以:“没救了又是什么意思?你哪里疼得厉害么?” 闻千书没有回答它。 或许闻千书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又过了一阵,闻千书忽觉身旁有人坐下。她睁开眼,看到云彩,对方小声问:“还疼么?” 闻千书:“好多了。” 瞬间耳边有人喝道:“安静!” 闻千书:“……” 2333:“……” 他们两的脑回路难得凑到了一起——这个花妖,她真的只针对晏城霜。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2333:感觉饭碗不保。 —————————————— 比心(1/1) 第32章 曾照彩云归11 小说里但凡一个人拉满仇恨,那要么离主角不远,要么离反派boss不远。 但晏城霜哪一边都不像。 闻千书感到困惑:“她针对晏城霜做什么?” 2333则觉得稳了:“那背后的人不显然是云首座?” 闻千书刚想回答,便觉颈项一疼。她微微垂眸,见云彩解开包扎,拿了几片叶子,挤汁水滴在她伤口。 云彩:“妖族的伤往往会带了它们各族的妖气,若是不处理,单凭灵力运转恢复,恐怕会留有后患。” “灵物一旦上了千年,必有妖兽相伴。妖兽会护住它们,却也是在等它们成熟,食用以增加修为;而灵物自然不甘,多半会想方设法毒死妖兽。” “故而,妖兽为了防备它们,往往也会在附近种下解药。我方才看了这地上的泥土,湿润,却又带了火灵,像是它巢穴。便在这附近找了找,果真找到了……” 闻千书点头。 她看云彩低着头,认真地同她解释,认真地包扎伤口。墨色的长发垂下,散开,有一缕拂到她手侧,怪痒的。 真好看,低着头也好看。 2333:“不对,如果是云首座,那云彩岂不是——你还让她上药,这要是有毒呢?” 闻千书:“啊呀,那不就能确定谁是幕后黑手了么?” 2333:“??” 2333:“那你人也没了呀!” 2333:“你到底是来修复世界线的,还是来玩破案的?” 闻千书:“破案?这想法不错。” 2333不想讲话了,2333决定,把自己之前对闻千书升起的那一丁点同情,给丢垃圾桶里去。 闻千书则径自等云彩包扎好,运转灵力。 接下来两三日,花妖都没有再出现,于是二人便轮流守着,各自勘察,亦或是修炼。 期间闻千书也尝试过破开火线,仍是毫无办法。但她倒是发现——在这里修炼,进步竟异常得快。 闻千书想了想,以指作笔,写在地上,示意云彩看。 云彩也点头:“是,我也有察觉。” 许是火鸢尾的缘故,这里水火一体,加之晏城霜主水,云彩主火,相辅相成,自然事半功倍。 闻千书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练了几天,一边练一边研究那条火线。直到有一日,又听到那个女声:“五灵山的弟子,就这点本事?” 闻千书下意识后退,果见一条藤蔓飞速窜来。她全无武器,只能侧身闪过。花妖迅速逼近,眼见着要碰到闻千书,突然向下一弯,躲过一道火焰,回身。 花妖眯起眼。 只见眼前飞起一道火焰长龙,尾端连着原先困住她们的火线,正弓身俯首,盯着花妖。 云彩威胁道:“退后。” 花妖嗤笑,随手一挥,火龙瞬间没得干净。 闻千书心底一惊,挡到云彩身前。然而对方并未攻击,只是道:“你居然调得了我的火?” 云彩显然是五行第一层,一旦离开焰云天的结界,唯有借助武器才能调动火焰。 于是花妖很快看明白:“你用了地上的叶子?” 云彩没有回话,她脊背挺直,眼底冷冷看着花妖。 可花妖竟笑了:“聪明。” “你待五行之力——”她扫了眼闻千书,“倒是比她通透许多。” 闻千书:“……” 这叶子既然能解火鸢尾的妖毒,自然也是不畏火鸢尾。 于此同时,云彩以它为媒介,动用木气,以木生火,利用地上妖火,生出新火来攻击。 花妖突然转头,向闻千书道:“你呢?” “离了那把武器,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闻千书真切地感受到了,她大学舍友期末考试前,一周补完一学期的酸爽。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花妖,干脆没有说话,结果对方反而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 花妖一抬手,地下冒出水珠,托起一片叶,正向闻千书刺来。 云彩抽身想动,却硬被拽了回去。她低头,只见脚腕被一道水绳圈住,挣脱不开。 云彩急了,抬眼去看,发觉花妖已然消失,唯独那片叶追着闻千书不放。 接下来的一两天,2333过得很悠闲又很困惑。 它看着云彩拼命想挣脱那条水绳,看着闻千书想方设法逃开那片叶子。 可叶子就追着闻千书跑,飞得哪里像一片叶,活像一把刀,一旦追上就添一道伤。好在伤口也不深,多是割破衣服擦破皮的程度。 闻千书一个旋身,费力想调动叶子下那滴水。然而这地潮得很,她根本控制不准,陡然勾出一长串水珠,连成水线又落进地。 叶子只微微一滞,继续飞向闻千书,割裂她领口,飞出一道弧,继续追闻千书。 闻千书被追得额上全是汗,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到了谁么?” 2333:“谁?” 闻千书:“晏清溪。” 2333:“为什么?” 闻千书:“这感觉跟罚抄没两样。” 2333讥讽她:“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闻千书:“?” 那一厢,云彩咬牙,一个使劲,终于将远处的火线勾了过来,炙烤脚踝上的水绳。火给水绳扑灭,她就再勾火烧,片刻后,可算将水绳磨断。云彩向前一步,却发觉周身灵力没得干净,腿一软,摔向地。 闻千书足下一蹬,飞身勾住云彩肩,将她打横抱起。叶片斜切而来,被她侧腰躲过。继而闻千书发力,将地下的水全部抽了出来,凝成冰挡住叶片。 闻千书喘着气,将云彩轻放到地上,靠在后方崖壁。 云彩想起身,却被闻千书按下:“既然灵力用完,便休息一会儿。” 云彩皱眉,欲言又止:“我——我是不是很弱?” 闻千书一怔,道:“胡说什么呢?你没有听到那位前辈说的,你很聪明,基础也扎实?” 云彩猛地仰身:“可是我都帮不了你,这次是,上次也——” “不是的。”闻千书摇头,抬指抵住她唇:“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就该我护你才是。放宽心——” 闻千书垂眸,既说给云彩,也说给花妖:“这位前辈没想害我们,她在指导我们。” 半空中一声冷笑,陡然间地上又浮起一片叶,二叶并齐,猛一下轧碎闻千书的冰层,又直逼而来。 闻千书:“……” 2333掏出一包瓜子,开始吧嗒吧嗒地嗑:“叫你多嘴。” 闻千书活这么大,除她母亲外,第一次看见这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她叹口气,只能继续逃,一面逃一面试图反向控制。 不错,这个花妖确实在指导她们。 五灵山修五行,炼五层,第一层重在扬长,故而云彩父亲为她打造了一把长枪,走得是她喜欢且擅长的、一力降十会的路子;第二层则多为补短,要的是修士入门后,明悟己身缺陷,以锻造武器掩盖短板。晏城霜那把无尽月,千变万化,其中每一滴水都可以操控,正是为了弥补她擅长宏观控水凝冰,却难以微观精调的缺点。 这个花妖很清楚,所以她说云彩通透——不止局限在硬碰硬,该用不擅长的点时也用。 而她针对闻千书的这一计滴水托叶,却是晏城霜最大的短处。 因此,虽然闻千书可以用冰拦下,却还是顺着花妖意思,去尝试控制那滴水珠。 水滴增到两个时,组合也愈发多变,常常一个追击,另一个封她走位。闻千书一个鹞子翻身,越过两处夹击,却正好让两片叶子打在了一起。 “哦?” 陡然间,又多两片叶。闻千书折腰一让,跟随她的一片叶直接打飞了另外三片。于是空中又添四片—— 2333面无表情地嗑瓜子,心想花妖很快就能体会到它平日的“快乐”了。 花妖想法没错,晏城霜善控海浪波涛,却对付不了滴水细流;闻千书则因着短期速成,对灵力的操纵稍显乏力。 难以精准地控制一小滴水,确实是她们两个共同的短板。 但闻千书终究不是晏城霜。 闻千书这个人最喜欢做什么——顺势而为,借力打力。 一滴水她对付不了;可十滴水,却会被她耍得团团转。 更何况,她来这个世界,练得最好的,也就是飞行了。 空中再多几片叶,闻千书却愈发游刃有余。花妖封不住她走位,反而被她循着空档,劈落好几批叶子。于是叶片越来越多…… 终于,闻千书微微一笑,飞身跃起,身后追着一波叶片收势不及,与侧方的撞在了一起,散落开。另一侧则直接刮过,却全部停了下来。 闻千书回身,甩袖,拱手。 “冒犯前辈了。” 那一方空间,眼瞧着无人,却有一滴血缓缓渗出,落在地上,“砰”得烧成火。 花妖冷着脸出现于上方,臂上一道割痕,淌着血珠。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1/1)~ 第33章 曾照彩云归12 花妖一动不动,唯独偏过头,盯着闻千书。 闻千书:“指教了。” 话音未落,寒芒窜过,两条藤蔓接踵而来。 闻千书却退也未退,五指握拳又张,只听两声闷响,花妖吸一口冷气,后落两步。 地上藤蔓炸开,淌着汁水,在不住翻滚。 2333吓得瓜子都忘了嗑:“你这是——” 闻千书:“我突然发现,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2333:“什么机会?” 闻千书:“改变晏城霜攻击方式的机会。” 2333一愣,又听闻千书道:“看样子要在这里呆很久,与其一直模仿晏城霜,倒不如趁机把她的方法一点点改成我的。” “恰好她还能帮我纠正纠正。” “什么?”2333,“你不是想快些离开的么?” “这不是走不掉么?”闻千书,“走不掉就留下来呗。” “要是计划不能正常进行,那就改变计划好了。” 2333:“?” 怎么,它还要夸一声您真乐观么? 花妖一声冷笑,更多的藤蔓从地下涌出,闻千书抬指一拂,划过一条水线—— “火鸢尾再是奇花异草,也终究是植物,细胞壁里的水可能少么?”闻千书,“我倒是想试一试,能不能直接控制她身体里的血液——” 时间过得飞快。 云彩与闻千书两点一线——打坐,攻击花妖,再打坐,再攻击花妖。 不知晴雨,不明昼夜。 也不懂过了多少时间。 云彩俯身,重重一鞭扫过下盘。花妖却直接拽住她火鞭,像前一拉,谁知云彩顺势逼近,弓腰,抬腿下劈。花妖侧身躲过,一道藤蔓卷住她,向外一抛。 闻千书飞身向前,一把接住云彩,将她放下。 正待两人要继续,花妖突然道:“停。” 她皱眉:“有完没完?” 这两人实在见了鬼了。一个分外清楚自己弱点是什么,就一天天地磨,磨透了就换;还有一个新法子层出不穷,就没见着有停的。 闻千书:“怎么,前辈要放我们走了?” “你能不能少说点话。”花妖瞪她,“我听见你声音就心烦。” 云彩指尖动了动,闻千书则面不改色:“是。” 花妖自顾自道:“我在万泽崖呆得好好的,可是你们先找上门的。又是割我叶子,又是伤我花瓣,还派人追杀我——”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的伤——那是闻千书前一轮留的,愤愤道:“我也算纠正了你们几招,回去叫你们师门离我远些。再敢来人,我就放火烧了你们。” 闻千书依旧道:“好。” 花妖:“也不准再追查我。” 闻千书已经想笑了:“好。” 花妖:“行了行了,快走吧。” 闻千书行一礼,道:“多谢前辈教导。” 花妖往一旁跨了步,抱臂不受。她看闻千书不走,以为是要问武器:“都在外头,一出去就看见了。” 闻千书应下,突然道:“不知前辈——有何想让我们传达的话?” 花妖眯起眼:“能有什么话?你们五灵山的人,各个巴不得吃了我。” 闻千书:“好,晚辈会传达这句话的。” 2333:“?” 花妖:“什么?诶,你——” 她即刻反应过来,停了嘴,瞳仁深深,看着闻千书。 闻千书行一礼道:“谢过前辈。” 语罢,2333还不及反应,云彩已先一步窜出洞中,闻千书紧随其后。云彩俯身一握,勾住长枪,闻千书则手一拂,无尽月自然跟上。 好在花妖没有追上,二人行至一处水潭,停了下来。 闻千书松了口气,直接坐在了地上。 2333已经喊累了,有气无力:“形象——” “得了吧。”闻千书,“大小姐面前,我还能有什么形象?” 云彩远比她斯文,长枪一撑,慢慢坐下。 她转眼看闻千书,闻千书:“怎么?” 云彩笑了:“我突然发现,你可真坏。” 闻千书:“哪有?” 云彩笑着摇头,她瞳色浅,笑起来染了水光,勾得眼角弦月摇摆,叫人心神不宁。 “就是有。”云彩,“假正经。” “嘘。”闻千书也看她,“你不告诉我师叔,我就不告诉云前辈。” 云彩:“那我告诉晏首座。” 闻千书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后仰,看着云彩,直看得她扭过头去。 云彩站起来,撕传送符:“好了好了,我不会说的。” 闻千书:“我突然发现,你可真乖。” 云彩一愣,反应过来:“你——” 大小姐一看就从来不骂人,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坏。” 闻千书似笑非笑,她站起身,拍一拍身上的泥。纵然这许久的打斗害得衣服裂了好几道口子,但只要闻千书敛去面上神色,依旧是飘然若仙的晏城霜。 传讯符已有音讯,二人皆能感受到不远处,熟悉的灵力波动正在逼近——那是同门的灵力,是宗门追寻她们而来的步伐。 闻千书向侧方一步,逐月垂在发旁,青丝拂过云彩脸颊。她压低声线,近在耳边:“是。” “我坏。” 闻千书嘴上说得好听,回去就坏不起来了。 晏澄泉一得到消息就奔来看她,一面抹眼泪一面追问:“怎么这样了,哪里伤到了?疼不疼——” 连晏清溪也罕见地皱了眉,给闻千书灌了一堆灵药,用罚抄的频率来问她好不好,有没有不舒服。 闻千书尚且如此,云彩就更了不得了。云夫人抱着她哭个没完,直说再不让她出去了;云首座火冒三丈,发誓必将妖孽铲除;她一众师姐师兄更是接二连三来给她送灵丹妙药,害得她还要多去求一个乾坤柜来放置。 闻千书可算劝住了晏澄泉与晏清溪,说回房静修,暂不需要他们护法。但她一进屋子,也并未静修,而是要2333给她回放这一段的录像。 她鼻梁驾着透明的智能眼镜看录像,手里却也未闲着,开始在房间里翻找。 录像过了两三遍,她也将房间搜了个遍。 2333:“怎么了?” 闻千书:“没什么,就翻一翻。” 闻千书之前顾及着,这好歹是晏城霜的屋子,就没怎么动。但现如今,她想弄明白晏城霜心魔,便只好在屋里找寻一二。若是能寻到日记之类的,自然是最好,若不能,便希望能寻出些她的痕迹。 可晏城霜这屋子本就空荡,除了床之外,也就是笔墨纸砚,并上几箱修炼的书籍竹简。存放东西的乾坤柜也看过,无外乎是几件衣裳,一些丹药符箓。 2333:“你找到什么了?” “没有——等等。”闻千书突然一顿,俯下身。她眼前是一个书箱,边沿刻了一个“霜”字。 2333:“怎么了?” 闻千书:“别的书箱,柜子,桌床,都没有刻字,单它一个有字。” 闻千书:“帮我扫描,这是不是晏城霜的字。” 2333:“不是,但是很像。” “是很像。”闻千书来之前练过模仿晏城霜的字迹,自然知道她写出来是何种模样,“我分不出来,所以才让你看的。” 但这不是晏城霜写的。 那这个字,会是谁留下的,又为什么和晏城霜的那么像? 闻千书:“你们有睡眠保险么?” 2333:“什么?” 闻千书:“下个世界,请给我上个睡眠保险。” 言罢,她将那个书柜里的书悉数拿了出来,一本本翻过——《沧澜院弟子规》,《水诀详解》,《五行》…… 闻千书突然停下,惊叹一声。2333凑过去看——《癸水诀》。 闻千书:“学了这个,可以不用来生理期诶!” 2333:“所以?” 闻千书:“这就是修仙的妙处吧。” 2333:“?” 诶你醒醒,别人修仙是为了成仙,不是为了不来癸水的! 2333:“别看了,做正事。” 闻千书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那本《癸水诀》。她翻完一遍书,又将书柜收进乾坤袋中,而后起身,推开门道:“帮我看着些,别叫人碰见。” 2333:“你要去哪里?” 闻千书:“去找言燕。” 五灵山已如此年数,自然有许多弟子是出生于五灵山,长于五灵山的。这些弟子多在五灵山学堂念书,言燕之前未识字,闻千书便托人将她送进学堂。 晏城霜身份在那,她送过去的孩子,自然是在内堂读书,同一些五灵山长老们的孩子在一起。 如此一来,言燕既与言寒住一屋,又多少能听到些五灵山其它门的事。 “就算我回不来。”闻千书道,“也有她能看着五灵山里的事。” 2333:“所以你才敢一直留在那,不急着逃跑?” “你想多了。”闻千书,“我纯粹是跑不掉。” 2333:“……” 闻千书:“谁乐意留在那里挨打啊。” 2333想打她。 2333想暴打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要啰嗦: 闻千书又诈了花妖一次,手段和当时诈云彩一摸一样,云彩自然认得出来。所以闻千书才说她形象已经没有了。 比心(1/1) 第34章 曾照彩云归13 五灵山的风吹过,带着拂柳舟的柳条作响,波纹又起,海天一色。 闻千书之前的飞行没白练,最起码摸出了一条旁人不常来,“就算摔劈了也不太丢脸”的路。 闻千书一路出了沧澜院,问:“有人跟着么?” 2333:“没有,我看着呢,你都问多少遍了,累不累——” 它一顿,停下改口道:“等等,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扫描到了人。” 来人显然伪装过,2333甚至一时扫描不到面部,无法识别。且这人隔得很远,遥遥地坠在后头,似跟着,又似只是路过。 2333:“这是谁啊?” 闻千书:“我怎么知道?” 2333:“也对。” “毕竟谁要是派人来追踪你,也不会派你认得的。” 闻千书:“你别说,可能还真有哪个小天真会这么干。” 2333:“?” 闻千书一路过了乾坤地,拐个弯,走入拂柳舟浓密的枝条。她步伐不停,却抬手将发上的逐月拆了下来,用无尽月一托,飞向远处。 2333:“什么?” 闻千书则停下,后退几步,守在枝条深处。 过了片刻,2333:“他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 闻千书突兀向身旁一伸手,将后头的人拽了过来,抵在树干上。 兜帽滑下,露出对方面容——一双浅瞳,钩月斜挂。 闻千书嗤笑一声,抬臂压住她颈项,另一只手反手捂住她唇,捂得那样紧,指尖几乎扣紧她下颚,让人有些疼了。 闻千书低语道:“大小姐,这就过分了——” “您‘师姐’‘姐姐’地喊了好半天,又装了这么久的小可怜,我都信了呢。” 云彩一挣,被闻千书摁下去:“怎么,都这么怀疑我了,还敢单独跟着我?” 云彩冷笑,张口欲语,可嘴被闻千书按着,只能“唔”了一声。热气打在她掌心,一痒,再散开。 2333惊得说不出话,却还是替闻千书看着四面情况,此刻开口:“有人。” 闻千书手一压,捂得更紧,几乎要挤开她的唇,压上舌齿。她垂眸,将身体贴近云彩,隐在拂柳舟的重重枝条下。 外边谈笑的修士走过,人影挡住天光,暗影微微一扫,从闻千书半侧的面颊拂过,又离开。 云彩猛地抬腿,闻千书摁住喉咙的手臂一松,向下一劈,格开,也将它一并抵在树上。云彩张嘴要咬,闻千书却陡然松开了手。 她看云彩狠狠瞪着她,眼底恼怒且沮丧。 闻千书:“装不下去了?” 云彩冷声:“你不也装不下去了。” “好家伙。”闻千书笑道,“你还看得出我是装的?” 云彩恨得咬牙切齿:“你!” 她胸膛上下起伏,吸一吸气,又压下声音:“我念在你救过我,我绝不告诉父亲,但不管你再做什么事情,若是要伤害五灵山,我必要——” 闻千书不再压制她后,倚在拂柳舟的树干上,眼底似笑非笑:“必要什么?” 云彩:“必要,必要你好看。” 闻千书看她一眼,那视线慢腾腾地,不疾不徐,从她发间移到眼:“哦?怎么个好看法?” 饶是云彩反应再迟钝,也该明白闻千书这是在逗她。 何况,云彩反应并不迟钝。 她鼻翼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闻千书叹口气,道:“我们都被耍了。” 云彩一怔。 闻千书冷笑:“被耍得透透的。” 闻千书站直身,勾一勾手,将无尽月招回来。逐月勾缠其上,依旧如月下飞霜,好看得紧。 闻千书:“没带武器?是怀疑武器被做了手脚?” 云彩没有说话,闻千书自顾自道:“你在逐月上添了什么,可以追查到我?” 云彩还是没说话,只盯着她。闻千书笑一声,道:“我若是你,我就不换武器。换了做什么?白白让别人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云彩:“你还没撇清呢。” 闻千书:“你要是还怀疑我,此刻就当冲出去,叫拂柳舟的人将我拿下。” “或者你再多磨蹭些时候,那你留在焰云天的——不管是什么——也自会向云首座报信,说我要害你。” 云彩皱眉。 闻千书却笑了,是啊,这才是她的作风。不同于闻千书的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她惯常喜欢做周全准备,稳扎稳打。 只是,现在的闻千书,多少沾了些她的风格;而现在的她,却又稍稍稚嫩了些,反而思虑不周。 闻千书:“别想了,人家是要我怀疑你,你怀疑我,最好我们斗起来,将焰云天与沧澜院搅得一潭浑水才好。” 上当了。 她在初见言寒时说的话,到底还是有纰漏,被云彩发现了。 而且背后的人,居然也知道云彩在怀疑沧澜院。他把晏城霜推出来,当靶子、当掩护。那云彩若是疑心晏城霜,自然晏城霜也会觉察到不对,回身互相消耗。 浑水摸鱼,浑水摸鱼。 水愈浑,自然捉鱼愈方便。 闻千书揉了揉眉心,心道还是得去找言燕问一问。 她正要离开,看一眼云彩。闻千书拿起逐月,系在发间道:“放心了?” 云彩:“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摘下来?” 闻千书:“那就一并走。” 言罢,她飞身离开,云彩犹豫片刻,还是跟上。 五灵山的学堂在拂柳舟上,此时恰逢休息,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闲聊玩闹。 闻千书站在树梢上,很快瞧见了言燕——她正和一个小姑娘说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怪可爱的。 闻千书:“你替我下去,喊一个人出来?” 云彩:“我此刻也不方便在拂柳舟露头。” 闻千书:“哦?” “怎么?你家里不是与拂柳舟首座是——” 云彩扭头,闻千书闭了闭目,又张开道:“火鸢尾,是拂柳舟和焰云天一起做的手脚?” 云彩:“不是。” 闻千书笑了:“谁说这个是的,这个花妖之前,你们还布了陷阱想套我,只是给花妖破坏了吧。” “云首座怀疑花妖是拂柳舟派的,怀疑是他们破坏协议,动的手,想要你我的命?” 云彩沉默片刻,道:“是。” 闻千书:“那花妖到底是谁派的?” 云彩摇头:“说不清。” “但我能保证,不是我父亲。” 闻千书:“那你们怀疑过谁?” 云彩:“谁都有可能。” 她皱了皱眉,突然道:“云首座,从未同你讲过么?” 闻千书没有发话,于是云彩道:“也是,沧澜院毕竟独善其身。五灵山向来火木一脉,金土一脉,水不涉纷争。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又生金。” “这一次,火木生出罅隙,水又对二者心生不满,我父亲疑心,是乾坤地又或者鸣锋台下的手,想要将剩下三门拆开,吞下其中之一,彻底架空五灵山。” 闻千书:“……” 2333:“……” 闻千书也感到头疼了。 闻千书后头无奈,还是将言燕喊了出来。小姑娘看见她眼底一喜,冲上来,眼见着要扑进她怀里,才又停了,怯怯道:“师姐,您怎么来了?” 闻千书同她问了几句,问习不习惯,书念得好不好。言燕活泼了许多,一个劲点头,一面点还一面笑,后又想起她身体,收住笑,问她有没有恢复。 闻千书:“没什么大事。” 于是小姑娘又笑起来,絮絮叨叨和她说话,无外乎是认识了好多人,读了好多书,学了好多法术。三句一个谢谢,五句一个师姐,好容易才说了些别的,却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终于,她提了一句:“我要是再厉害一点就好了,像言寒那样。” 闻千书:“为什么要像言寒?” 言燕笑了,一派天真:“这样就能做晏长老的徒弟,就能天天同师姐一道修行了。” 言寒,还是成了晏清溪的徒弟? 2333只觉五雷轰顶,闻千书也一停,她想到了身后站着的云彩,继续不动声色道:“怎么,想跟我一道,不该做我的亲师妹?” 言燕笑了笑,有些害羞道:“我当然想呀,只是师姐失踪了以后,首座放话说再不——” 后头的话又渐渐地不相干了,闻千书同她再说两句,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了她的书箱——和晏城霜一模一样的书箱,上面刻一个“燕”字。 闻千书:“书箱很漂亮。” 言燕又笑:“学堂发的,是很好看。” 闻千书道:“每个人都有么?” 言燕:“嗯,每个人都有。不过若是有师父的,字就是师父刻下的了。” 闻千书:“行了,回去读书吧。” “我也就是来看一看,你在学堂习不习惯。” 言燕点点头。 待她走后,闻千书一面走,一面思索——这样也就说得通了,晏城霜书箱上的字,是晏澄泉刻得,晏城霜又向来跟着她习字,写得像也是自然。 可她又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闻千书走离了学堂,走进拂柳舟的枝条下,看见云彩抱臂,站在那里。阳光被柳条割开,映着她浅色的瞳。 云彩:“嘴上说得真好听,但其实都在套别人的话。” “怎么,你已经沦落到要找小孩子问了?” 闻千书笑了,道:“没办法,谁让我‘晏城霜’当了这么多年大师姐,都只顾着修炼呢,如今一发现不对劲,也不知道问谁。” 云彩一针见血:“为什么不问你师父?” 闻千书:“好问题,让我想一想,如何现编个谎话骗你。” 云彩皱眉,她也知道这句问过了:“不必了。” 闻千书:“那就好,我可不想对你说谎。” 云彩转身想走,听了她这话又停下。她半侧过身,垂了眸,长睫盖住浅瞳,看不出情绪:“骗人精。” 闻千书:“这话可是真的。” 云彩:“逐月上撒了比翼蝶一翅上的花粉,你用灵力灌进去,就能感知到另一翅的花粉在何处。” 闻千书抬手,指尖抚过发侧的逐月,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线,连接向前方,一路蜿蜒上云彩的发,似溪,似河,流进她火红的发带里。 “你日后若想知道什么,就靠这个来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1/1) 第35章 曾照彩云归14 闻千书回房中后,又看了眼那个书箱。书箱是翠色,用竹子扎成,样式中规中矩,只边角刻一个清凌凌的“霜”字,再没有别的不同了。 闻千书:“你有没有觉得,它有点太新了。” 晏城霜入门多少年了,这个书箱依然没有磨损。虽说五灵山是仙门,肯定有一些保护的手段,但给入门弟子的书箱能宝贵到哪去,多少年仍无变化? 2333:“没有。” 闻千书没说话,又看一眼书箱,将它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颇为“众星捧月”,人人见闻千书,都要说一句:“师姐可算是回来了。” 晏澄泉更是心疼得厉害,也不用她跟着晏清溪,也不用她跟着自己理事了,单叫她好好休养,若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同她说,要吃什么药,也只管去库房里拿。 当然,还有一个人是永远不会变的。 晏清溪。 闻千书叹口气,揉揉手腕,提笔继续写,嘴里还不忘说:“你查到什么?” 云彩站在一旁,看她将纸垫在树干上,对着书册写笔记,忍不住问:“晏前辈怎么给你布置这么多功课?每次见着你,都在做功课。” 之后她们又见了许多次,每次闻千书都抱着纸笔拿着书,手里头写个不停。 闻千书也想不明白:“我也想知道。” 她用牙打横咬了毛笔杆,待新写的字墨迹干了,将纸折一折,叠进书册,再翻一页。 微风拂面,发丝贴在脸侧,又被拨开。 乌发,薄唇,贝齿。 横卧在齿间的笔杆,越过它向里,可以瞧见一点浅粉的舌。 舌尖一动,又放下。 因为咬着东西,闻千书嘴里含糊道:“所以,你查到了么?” 对方没有回答。 闻千书不明所以,抬眼看她。她分明觉得云彩在盯着她看,然而视线将要对上的刹那,云彩陡然移开了眼,半阖了眼睑,问:“什么?” 闻千书挑挑眉,笑了,摘了笔,重复第三遍:“关于我的身世,你查到了什么?” 云彩:“没查出什么特别的,同沧澜院口径一致。” 闻千书:“哦?沧澜院是怎么说的?” 云彩:“他们说——” 她迟疑片刻,措辞道,“你是晏首座领回来的,找不到亲人,就收下做了徒弟。” 闻千书:“找不到亲人?不该呀,凭我师父的本事——” 但闻千书立刻意识到了,她顿了顿,道:“这样啊。” “他们不要我?” 云彩:“凡人多磨难,许是遇上了大灾之年,实在保不住你才——” “我师父是长辈,安慰安慰我也就罢了。”闻千书笑道,“你可比我小,也要一并哄我?” 云彩:“我从父亲那听说,你是晏首座抢下来的。” 闻千书:“抢?” 她师父还会动手抢孩子? 云彩:“是。” 云彩想起她父亲闲聊时说的话:“他们沧澜院,许是亲水的缘故,历代不爱纷争,一门心思地想成仙。晏首座的师父也是,内门徒弟就收了两个,脑子里全是贯通五行,却走了岔路,英年早逝。” “晏首座早早接了位置,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性子软,好说话,得亏还有个胞弟脾气凶,本事大,给她撑腰。唉,到底这些年沧澜院也过得不容易,收得人愈发少了,人家也知道他们门没靠山,掌权的又是个小年轻,都不乐意把子弟往里头送。也就那些非世家出身的,不懂什么,会去一去沧澜院了。” “至于她那个大徒弟啊,是有一年,她出山去访别的门派,路上恰见着一家人向水里丢孩子——说是家里已有了七八个了,新得的是个女孩,且过于瘦弱,疑心一冬天都挨不过,就不给她那几口饭吃了。” “晏首座气不过,用河水一卷,夺了孩子便走,带回门内。因着那小娃娃生在深秋,晏首座第一眼见她的时候,正是群芳谢尽,满城飞霜,就取名叫‘城霜’了。” 云彩捡着大意,同闻千书说一遍,又道:“我当你知道呢,才会这样同情言燕,给她处处打点好。” 闻千书:“你倒是对我上心,快告诉我,沧澜院有多少是你们的人?” 云彩瞪她一眼,眼波流转,浅瞳醉人。 闻千书笑了,移回话题道:“原来是这样,我师父都不大提。” “那是自然。”云彩道,“晏首座,也是怕你伤心吧。” 闻千书笑了,她继续看书册,抽出一张纸道:“是么?” 她这话说得太小声,云彩没听清,问:“什么?” 闻千书:“没什么。” 她叹口气道:“我只是在想,夜里交了作业,准又有新的。这册法诀我还看不大懂,叫人伤脑筋。” 云彩俯过身,翻到封面看一眼——《五行细则》:“这书有详解,我见过,在学堂的书阁里。你若是看不懂,可以去借一借,记得还就成。” 闻千书:“啊?我翻过沧澜院的书阁,倒是没见过,学堂竟然有?” “是。”云彩有些无奈,“你以前还真是一心修行,不闻窗外事。这一类贯通五行之作,多是由前辈掌门所为,单放哪一门都不合宜,就放在学堂里了。” “包括我们小时候识字啊,入门的一些法诀,也都是学堂的书,念完了便还回去,给下一批人用。” 闻千书一怔,道:“全要还回去?若是自己想留着呢?” 云彩:“留也可以留,但须给学堂交灵石,亦或讲讲课什么的。是有弟子图几本大作,临摹下来己用,可没谁会留入门的书册吧?” 闻千书:“也是。” “那我今晚去借一册。” 沧海,艳阳。 拂柳舟的杨柳依依。 垂落的枝条间暖风拂过,花香怡人。 闻千书再看不动了,将笔停下,却见着云彩倚在一旁,也在看一册书。翻开的页面画着几株植物,想来是什么草药集,许是书被她翻多了,边沿都有些毛糙。 真奇怪,她们该交换的信息也交换完了,闻千书该问的也问到了,但谁也没说走,就自顾自地留下了。 闻千书甩一甩酸痛的手腕,看云彩——对方看得入迷,长睫垂下,纤长的指拂过书页,风吹叶响,伴着翻书声,无端地好听。 闻千书向旁边移了移,慢慢地、慢慢将头靠下去,枕在云彩肩膀。 云彩微微一僵,又很快放松下来。 闻千书闭目:“我好困,借我枕一枕。” 云彩还在看书,翻过一页道:“你站着睡觉?” 闻千书眼未睁,勾起唇:“是啊。” 是完之后闻千书就后悔了——因为她真得站着睡着了。 闻千书自来了这鬼世界就没有好好睡过觉,以至睡醒的时候,都有些发懵。颊边贴着绵软的布料,叫她一刹那以为在床上——如果懒洋洋翻身时,没有看见云彩的腰带,那就更好了。 闻千书不知何时换了位置,正枕在云彩腿上。而云彩坐在树旁,仍在看那本草药集。 天已然黑了,叶声簌簌,长风渐凉。 天边星子隐隐,叫云给遮住,偶尔露一露脸,又很快消失不见。 云彩感觉到她动作,移开手臂:“醒了?” 闻千书起身,扶头:“是。” 她“嘶”了一声,感觉太久不睡,一时睡沉了,头都有些疼。 闻千书:“2333,你怎么没叫醒我?” 2333:“谢谢你还记得我。” 它又很快撇清关系:“我叫过了,你睡太沉,根本叫不醒。” 闻千书:“真的假的?” 2333:“当然是真的,这我骗你做什么?” 闻千书有些狐疑,她揉太阳穴,觉得昏沉:“你腿疼不疼?” “还好。”云彩支起腿看她,指节摩挲书页,突然说了一句:“你平日在别人面前,是?” 2333试图警告她谨言慎行:“宿主——” 闻千书:“是装的。” 云彩张了张口,想问她。 那为什么在我面前不装呢? 连你的师父都要装、都要骗,为什么不避着我呢? 她明明一路藏得很好——目下无尘,冷若冰霜的沧澜院首徒。 若不是她路上出口打趣,云彩也不一定发现的了。 为什么呢? 云彩想问出口,然而闻千书已然转移话题,她看着云彩手里的书道:“你还是想学拂柳舟的东西?” 云彩沉默片刻,道:“我父亲想要我做焰云天的下一任首座。” “或者嫁给哪位师兄,那位师兄当首座,我——” 当首座夫人。 她没有说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大想说下去。 云首座得女得的晚,上头许多亲传弟子,人人都盯着首座之位。若说沧澜院是家养老院,那焰云天得是角斗场。 闻千书一愣。 云彩——可能会嫁人? 她突然意识到——是啊,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更看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彩,真得可能会嫁人。 真奇怪,好奇怪,太奇怪了—— 她怎么没想过呢? 心细如她,怎么就没想过呢? 她不是从来自诩事事在眼中,怎么偏偏没想过这个可能呢? 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在加大,在她胸腔里一声一声地急促起来。 闻千书有些晃神,垂了眸,才发现手心里尽是汗。 闻千书笑了笑,问:“那你想当首座么?” 云彩看她一眼,移开视线:“想当。” 闻千书:“也是。” 不然她就不会接近晏城霜,去套她的话了。 还好,还好云彩选了第一条,可是—— 闻千书:“当了之后呢?终其一生试图合并五灵山,待五门归一,拂柳舟交出他们的医术丹方,你就能学了?” 云彩瞪大眼,又迅速垂下眼睫。 很显然,她说中了。 夜渐渐深了,夜风更凉。 夜空被焰云天遮挡,微泄了一斛月色,垂怜杨柳,拨弄晚风。 云彩:“是啊。” 2333:“……” 她居然承认了。 你们两个怎么不去同一门算了。 闻千书:“那你不还是想学拂柳舟的医术么?” “告诉我,是不是?”闻千书抚了抚掌,不动声色地抹去掌心的汗,突然道,“你只要告诉我,我就能帮你办到。” 云彩猛地看向她,问:“什么意思?” 闻千书笑了,慢吞吞道:“字面意思。” 其实她也不大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可这些话就像嘴一张,自顾自地便出来了。 夜色太深,太深了,以至于她说出口的话,都沾上了一点暗夜般隐隐绰绰的、看不分明的、蛊惑人心的味道。 蛊惑别人,也蛊惑自己。 冰冷却温柔,温柔又诱惑,要别人一步步走进来,出不去。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拿到什么,不需要你走弯路。” 月色掠过,又被云层遮挡。 风“呼呼”地起了,掠过拂柳舟飘摇的枝条,一路卷上天,又一路沉入海,云层翻滚,波涛阵阵。 天地之间,无孔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为什么在云彩面前不装呢? 因为闻千书故意的呀。 ———————————————————— oh,闻同志慌了。 比心(1/1) 第36章 曾照彩云归15 2333:“起床了,你要躺到什么时候?” 闻千书瘫在床上,有气无力:“不知道,你要给我剧透点情节么?” 2333:“你怎么不上天呢?” 闻千书:“天已经上去过了,你能给我剧透了吗?” 2333:“……” 它想不明白:“你都没想到要怎么办,就去夸下海口?” 闻千书:“是啊。” 她叹口气,翻身坐起,盯着眼前的书箱看,再叹口气。 闻千书手握拳,轻敲额上:“我这不是脑门一热么?” 她忘不掉云彩亮起的眼睛,一刹那,就像漫天星子落在眼里。 闻千书就是这么没骨气,美人展颜,千金难换。 夸下的海口是不可能收回的,只能硬着头皮去做的样子。 闻千书:“我们往好处想想,要是失败了,我就会被直接传走,那我就不知道后头的事了。只要我不知道,它就没发生。” 2333:“你管这叫往好处想?” 闻千书叹第三次气,站起来,蹲身看书箱。 2333:“你都看了几天了,到底看出什么没有啊?” 闻千书:“看出来了啊。” 2333:“什么?” 闻千书拂过书箱上的“霜”字:“云彩不是说了,很少有人会留下入门的书册?但晏城霜全留下了,且我同门里对过,一本不差。” “她很宝贵这个书箱,呵护得很好,可放在外面,却从来不用。只能是留下当个纪念吧。” “或许这整个屋子里,她最宝贝的,就是这个书箱。” 闻千书想到这儿,不由得感慨自己运气实在好,要是她上来那一通乱飞砸到了书箱,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2333:“所以呢?” 闻千书:“‘霜’字是她师父刻下的,书箱是五灵山发的,她最宝贝的,应当是师父与师门。” “晏城霜不爱出门,也不与人接触,我们来了这么久,都没谁察觉我的伪装,察觉晏城霜有哪里不对头——想来知心朋友也不多。但晏城霜的心魔应当不是这个,以她的地位,若是真想要有什么好友,大有人凑上门来,但她从来只顾着修炼——” “为什么呢?”闻千书道,“晏城霜不该这么一心只在乎修炼呀?她若真是一心沉迷修仙,断绝六欲七情,那么她绝不会花这样的代价,把从小到大的每一个课本全留着。” “更何况。”闻千书指尖摩挲过“霜”字:“她这个字,后来练得和晏澄泉一模一样。可她们的笔迹却各不相同,可见是晏城霜蓄意模仿过。” 闻千书笑了:“你说,要是有个人,她师父沉迷修炼,以实力为尊,最后将首座之位传给她;她师弟沉迷修炼,以严格闻名,却从不提点她修行的事;她徒弟尊崇她,模仿她,也沉迷修炼,终年闭门不出——” “这个人,她实力可能弱么?”闻千书又道,“又或者说,她自己尊崇的一套行事准则会是什么样呢?” 闻千书:“一定也是强者为尊。” “但是她却表现的很柔弱,不,她表现得外强中干。”闻千书,“你看,连焰云天的首座都认为,沧澜院首座空有其表,全是晏清溪撑着,但我看,沧澜院真正的掌权者,从来都是晏澄泉。” 2333已经吓傻了:“你是说?” “一帮人精。”闻千书说完这句,突然将书箱收起来,道,“走吧,咱们去救言寒。” 2333:“什么?你有把握救她了?” “怎么可能。”闻千书道,“我只是赌一把。” 2333:“你要怎么赌?” 闻千书推开门,走向弟子居:“我赌云彩没有骗我;赌花妖真不是焰云天安排的;我也赌五灵山这一场内斗,最后赢的,会是晏澄泉。” 2333:“赌一把?赌亿把吧?” 它疑心闻千书在这儿呆久了,数学也要退步。 五灵山风起云涌,海水打个旋,又消失在海中。 一波一波地浪起,浪消。 波涛拍岸,碎成一片片白沫。 虽说言寒如今拜了晏清溪为师,但到底第一年尚未结束,还得住在弟子居,同言燕一室。 闻千书到的时候,恰好言燕去了学堂,屋里面就言寒一人。 闻千书踏入房内时,言寒正在看书,看到她便起身,平静又规矩行礼:“师姐。” 闻千书:“跟我来。” 言寒不明所以,却放下书,一并跟上。 新来的弟子多是孩子,正是爱玩的时候,晏清溪面前难免拘束些,可一松开,还是要玩。沧澜院寡淡得很,人也不多,可孩子嘛,总能找着玩的。 此刻正有几个蹲在地上,看海里的鱼,还像模像样的念口诀,期望它们被推过来。 此刻看了闻千书过来,他们呼啦啦散开,一个个行礼。闻千书点头,带着言寒走过。于是他们立刻站直了,扒着走廊看。有人问:“怎么了?” “不知道啊。” 她们穿过长长的走廊。 幽静的深蓝的海蛰伏在外,宛若行走于无边夜色。 闻千书带着言寒进了院,一步步,走到了晏澄泉的门前。闻千书闭了闭眼,叩门:“师父。” 门内传来晏澄泉的声音:“请。” 闻千书推门进去,跨过门槛。言寒丝毫没有犹豫,也一并跟了进去——这一点,倒叫闻千书赞叹了——她心态稳得出奇,以至于不像个孩子。 房内烛火幽微,放一张小桌,两个蒲团。晏氏姐弟相对而坐,见着闻千书,晏澄泉笑道:“你怎么来了?” 说罢,她俯身,又抽了两个蒲团道:“坐。” 晏清溪:“我给你的那两本,可看完了?” 晏澄泉没说话,笑着摇摇头。 闻千书一边庆幸还好晏清溪在,一边“扑腾”跪下。这一下跪得如此之重,以至闻千书差点“嘶”了一声,2333吓得连忙调整她面部表情。 晏清溪一下子立起,晏澄泉则已伸手扶她:“这是怎么了?” 闻千书:“师父是嫌弃弟子本事不够么?” 晏澄泉峨眉微蹙:“哪里的事,你为何会这样想?” 闻千书:“那为何要让一个花妖来指导弟子?” 此话一出,闻千书就想叹气。晏澄泉仍是峨眉微蹙,像面具,贴进皮肉。晏清溪则抿抿唇,没有发话。 他知道。 晏清溪知道晏澄泉的计划。 不然以他的性格,要么批评闻千书,要么指责晏澄泉。 这一步,闻千书赌输了。 她原想着,晏清溪是明摆着待这个师侄好,若是他不知道这件事,一旦她们真与晏澄泉起了冲突,他还能帮一帮,好歹将言寒送出去。 言寒没有说话。 谁都没有发话。 烛火悠悠,一时间屋内静极。 闻千书突然听到一声闷哼,她猛地扭头,却看见言寒双手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恐怖的威压压下,灵力浓稠到化成水,然而现形的就两滴,一左一右,卡死在言寒的颈项。 闻千书:“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言寒已双眼翻白。 闻千书停住,转而道:“弟子留这个蛇妖有用。” “啪”的一声,言寒人一松。 闻千书猛地伸手一捞,将她扶住。言寒大口大口喘着气,双眼已为蛇瞳,猩红竖立,盯着晏澄泉。 晏清溪垂眸不动,晏澄泉则五指交叠,温和且徐徐道:“怎么,我的好徒儿开窍了?” 灯花爆开,亮光一晃,又安静下来。 那一点微光,像是将她脸上的威仪平和悉数抹去,只留下冷漠。 带一点蔑视的冷漠。 闻千书头一次感受到恐惧。 极度的恐惧。 无尽月被按在地上,屋里流淌着冰凉的,海水一般的灵力,像是无数条看不见的蛇缠在身上,蛇信吞吐,拂过后颈。 言寒眼睛动也不动,眼底瞳孔几乎竖成一道细长的缝。 晏澄泉凤目上挑,峨眉近画。她微微一笑,舌尖舔过唇边,平素端庄温和的长相顿时添了万种风情。她侧了身,用灵力将自己托起,而后伸足,长裙被勾起,裙面覆住鞋面,唯独一点鞋尖,挑起言寒的下巴。 晏澄泉俯身,慢条斯理问:“什么用?” 闻千书硬着头皮,直视她道:“她可以助师父夺得拂柳舟真传。” 花妖既是晏澄泉所派,那必定是要离间焰云天与拂柳舟。 晏澄泉八成是想将拂柳舟隔开,对它下手。 晏澄泉偏过头:“如何得?” 闻千书:“蛇族的妖毒——她是蛇族妖后的私生女,毒性比别的蛇妖更深。” 言寒瞳孔一缩,几乎要扭头看她,下颚却被晏澄泉制住,动弹不得。 晏澄泉:“小蛇,你愿意么?” 这话说得有意思,掐着别人的脖子,问别人愿不愿意。 但言寒没有点头,而是道:“你们想做什么?” 晏澄泉:“解释给她听。” 闻千书:“我们要你同沧澜院合作。” 这个世界,比之上一个,难得何止一星半点? 这近乎是一个死局了。 五灵山五门内斗,晏澄泉不是不知道言寒的身份,她只是留着言寒作棋,借着言寒透露给妖族的消息,推动五门矛盾,搅得五灵山腥风血雨。 这个人足够强,足够心狠,且足够擅长伪装,更擅长蛊惑人心——花妖为她所用,晏清溪甘愿替她当明面的靶子。 原书里,最后言寒成功重创五灵山,被云彩戳破,眼睁睁看晏清溪自刎——晏清溪是真的愤而自刎,还是给晏澄泉杀之灭口? 闻千书清醒地意识到,言寒斗不过。 加上她,依然斗不过。 五灵山的水深如沧澜院的浩海,云彩所知,尚是皮毛,何况她们?沧澜院向来人丁稀少,还无首座之争,晏澄泉已然到如此地步,那其它四门又能简单到哪里? 所以闻千书在赌,赌得最大一笔。 她要拉言寒上晏澄泉的船,她要—— 言寒竖瞳一动,蛇信嘶嘶:“你要我背叛母族?”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之后接一个花妖番外,写一下晏澄泉,也解释一下花妖为什么针对晏城霜~要开始收坑了~下一章解释闻千书的方案~ 比心(1/1) 第37章 曾照彩云归16 闻千书:“是。” 闻千书正思忖着如何继续,言寒却道:“那我要蛇王之位。” 2333:“?” 她瞳孔渐渐散开,又变作人的形状:“你们想借我的蛇毒,咱们就互相换一点好处,如何?” 言寒压了压颈项,半敛眸光,显得妩媚又乖巧:“蛇王害了我爹,囚禁我娘,我要报仇,我要拿他的位子。” 闻千书:“……” 2333:“……” 她们两个都看过书,晓得言寒身世——蛇王已老,蛇族大权如今握在蛇后手里。加之蛇族性淫,蛇后的私生子何止一二,极难出生的半妖都有好些。 不然言寒何至于被送入五灵山卧底? 闻千书:“怎么办?” 2333:“什么怎么办?” 闻千书:“我觉得她撒谎撒得太明显,晏澄泉八成看得出来。” 晏澄泉一定知道蛇族的情况,不然原书里,言寒如何会先成棋子,再作弃子? 晏澄泉移动视线,停在言寒面颊:“你想要权力?” 言寒:“我想要报仇。” 晏澄泉一言不发,她眼带玩味,直直盯着言寒。言寒也回视她,眸光潋滟。 她从农庄一路进五灵山,她见识到了权力的力量。 她见识到晏清溪能轻易带自己进五灵山;见识到了周围人,因着晏城霜几句话,就将言燕安排进最好的学堂读书,对她千般百般好;见识到了晏城霜失踪,疑似身亡,而晏清溪收自己为徒后,这帮人又抛开了言燕,待自己好了起来。 她吃百家饭长大,她太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了。 太可笑——太可笑了—— 言燕、言慎行是傻子,压根看不出来有些人对他们好,只是在讨好别人。 晏清溪、晏城霜也是傻子,根本不知道他们手里握着的是什么,别人又想从他们手里得到什么。 那些尊崇的目光,那些低下的头颅—— 那些吹捧,那些服从—— 晏城霜天资根本不算出众,法术也平平,就因着她是沧澜院的大弟子,谁不得称一声“晏仙子”? 就连见面时的惊鸿一睹,那上好的皮相,她都觉得沾上了权力的味道。 权力,权力—— 她窥见了权力与欲望的一角,她窥见了深渊上如梦似幻的云雾。 她清楚五灵山根基之强,与之相比,动荡多变的蛇族,才更容易得到一切。 她想要得到一切。 她知道人类虚伪,从来不会直达地显露自己的贪念。 似乎一切正当的不正当的做法,都必须披一个正义合规的念头。 既然要同人类合作,那自然要按人类的法子。 “为父报仇”,好合宜,再适宜不过了。 可是晏澄泉——这个人类的眼神好可怕,不,不是可怕,是玩味。 带着一股掌权者特有的玩味。 她看着她,清醒且玩味。 她看着她,讥诮又欣赏。 有一瞬间,她觉得从头发丝到蛇尾,都被她看透了。 言寒努力压低自己——那是蛇族里臣服的意思。 然而,晏澄泉没有做任何事,她只是张口了。 她说:“好啊。” 2333感觉在做梦。 闻千书的感觉跟它差不多。 她们冲进来,而后误打误撞地成了。 可这口气还没松多久,晏澄泉突然道:“你们先出去吧。” 晏清溪冷眼看了看闻千书与言寒,率先起身离开。 言寒行了一礼,也径自出去。 闻千书本想跟着,然而晏澄泉道:“晏城霜,你留下。” 晏澄泉从来叫“霜儿”,这是闻千书第一次听她说大名。 一刹那,闻千书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她问2333:“你说,她该不是发现,晏城霜被掉包了吧?” 2333:“你别吓我。” 好在闻千书心思在怎么变,表面还稳得住。 她回过身,道:“师父。” 晏澄泉一言不发,她垂着眸,指尖在桌面敲击——“叩叩”。 一下,两下。 烛火飘摇间,她听见晏澄泉问:“你何时发现的,发现了多少?” 闻千书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若非她知晓原书情节,又自顾自地相信了云彩,她也很难发现晏澄泉,最多追查到晏清溪为止。 真话说不得,可谎话也不易编,晏澄泉不是2333,她不是轻易能糊弄的。 二人僵持片刻。 正当闻千书想随便说些什么,晏澄泉轻轻叹了口气。 她靠在水滴排成的椅背上,仰起头,发髻松散,显得有些疲惫:“我本不想让你知道。” “这是一淌浑水。”晏澄泉,“你不该牵扯进来。” “水已漫到口鼻。”闻千书,“哪有逃得过的道理?” 晏澄泉:“也是,是我自欺欺人了。” “罢了,你且出去吧。”晏澄泉扶住额角,“只是今后,小心些言寒,也小心些云彩。” “云家的大小姐,可未必有她表面上的天真。” 闻千书看她一眼,垂下眼睑:“是。”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晏澄泉没再说话,便开口道:“弟子先行告退。” 她面对着晏澄泉,一路退到门口,正当最后一步时,她听见晏澄泉道:“霜儿,我从来当你是亲女儿。” 自从当年她师父身亡,她下山,用河水卷起这个小丫头开始,她就当她是自己的女儿。 她给她喂饭,教她习武,哪怕她天资不够,她还是带着她,给她最好的武器,将她一点点带大。 一点点。 好漫长的一个词。 晏澄泉:“我瞒着你,是因为不想你碰这些脏事——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她一次次地支开晏城霜,一次次地打发她跟着晏清溪。 她借花妖来化解焰云天的陷阱,要花妖教她精进修为;她发现言寒有问题,就再不让晏城霜接近晏清溪,让她离言寒远些。 自师父去世后,晏澄泉大半辈子,都在想着怎么一统五灵山。她只有一点点心,全给了晏城霜。 全给了她捡来的小女儿。 闻千书抬眼,看向她。 闻千书忽然感觉有些难过,就好像心底给谁拽了一下,又攥紧:“城霜知道,城霜知道师父的。”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 城霜知道的。 晏城霜早就知道了。 晏城霜。 名自满城飞霜。 资料里的那个沧澜院的晏仙子,肤若皎月,冰雪雕琢的晏仙子。 她毕生最爱,唯有两样——师父与五灵山。 当它们之间起了冲突,当她发现了师长的密谋——谁也不知她怎么发现的——她夹挟其中,挣扎于此。 这成了她的心魔。 她死在了这个心魔里。 她死在了她师父眼皮底下。 闻千书感到一阵抽痛。 那似乎不是她自己的感觉,只是残留在身体里的执念,那些执念顺着血液流遍全身,于是全身作痛。 剧痛。 闻千书看着晏澄泉,突然意识到—— 在这场争权大戏里,晏澄泉或许最想留住的就是晏城霜。 可她第一个害死的,也是晏城霜。 等闻千书回到房里后,2333:“你们要怎么做?” 闻千书没有回答,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书箱,看上面的“霜”字:“2333,你说,人死了,真的会变成鬼么?” 2333:“也许这个世界会,怎么?” 它看着闻千书从一旁翻出火柴,划开,点了书箱:“你做什么?” 闻千书:“把她最爱的东西烧给她吧。” 无尽月化成水线,圈出火苗。 烈焰起,火舌舔舐书箱。 闻千书笑了,她很少笑得这么温柔,在火光映照下,甚至不大像她了:“傻姑娘,你师父一点都不懂你。” 火舌腾腾,摇摆吞噬着书箱,卷上那个“霜”字。 “我既然占了你的身体,也靠你相助才能保住言寒——” 晏澄泉留下言寒,也有几分是因为,她不想在晏城霜面前杀人吧。 “我会尽量完成你的遗愿——守护住你师父,也守护住五灵山。”闻千书轻轻道,“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是保佑我吧,保佑我能保住我们想保护的人。” 她想起云彩亮起的眼,她想起天上的月。 风一路穿过海,穿过天,穿过大地。 穿过沧浪,穿过五灵山浩淼的山岳,穿过拂柳舟摇曳而柔软的柳条,穿过巍峨的鸣锋台,向着高高在上的焰云天去了。 心脏越跳越快,火焰噼啪作响。 遥遥的,似有空茫又悠远的声音传来。 那个声音仿佛已不属于人世,就如同是亡者的轻叹。 遥遥地,遥遥地送入耳:“好。”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闻千书与言寒:互相觉得对方是傻子。 ------------------------------------- 作者要啰嗦: 言寒和闻千书都不笨,她们对一些东西都挺敏锐,只是心思在不同的点上。 言寒在书里其实是一帆风顺,在晏澄泉的推动下做得都很好,所以她最后看透了,发现自己是棋子,且这个局到如此地步,无法扭转,心灰意冷,才忍不住自杀的。 而现在,因为闻千书瞎搞,她每一步计划都被打断,包括进沧澜院之后她也没有立刻出彩,反而是因为言燕受晏城霜“青睐”导致众人围着言燕,后来晏澄泉又忙着和焰云天斗,一时间没空用她。导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动的位置,从而对能主动操纵别人的权力产生了兴趣。 就是这样,感谢大家看呀~至于晏清溪的事,放番外说。而闻千书为啥要这么瞎搞,第三个世界再揭晓~如果有没理解的地方,请一定给我留言呀~感谢~比心(1/1) 第38章 曾照彩云归17 2333追问了好半天的问题,闻千书终究没告诉它,但它后来也知道了。 它看着她们借言寒之手,将焰云天与沧澜院的消息泄露给妖族,使五灵山弟子受到蛇族攻击。 而能解各式蛇妖妖毒的退蛇丹,握在拂柳舟手里。 一时间两门争要退蛇丹解毒,以至拂柳舟分身乏术,救治不及,只好先寻了存货,给几名大弟子用上。谁料,后头晏城霜吃了退蛇丹,居然病情加重。沧澜院大怒,愤而与另两门合作。 且这一次出事,沧澜院全靠晏城霜挡着,焰云天却无甚高徒相护,勉强自保,只能放弃拂柳舟。四门逼迫,终让他将退蛇丹的丹方以及少许丹术交了出来。 屋里,闻千书躺在床上,看言寒站在一旁,居高临下,俯视于她。言寒双眼碧绿,收起毒牙,将一瓶丹药放下道:“过两天就好了。” 闻千书看一眼发青的手臂,却听言寒道:“师姐反应倒快,把手摁在我牙上,不然我可就被发现了。只是师姐以身试险,首座差点把我皮给剥了。” 闻千书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言寒笑了笑,眼底却不带一丝笑意:“师姐能救回来,也真是太可惜了。” 言罢,她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闻千书呼一口气,看看自己深青的手臂:“这毒可真狠,差点疼得我背过气。” 2333:“狠你还往上头撞?” 闻千书:“那也没办法,她那个毒,别的弟子老早没了。” “咱们不是答应晏城霜,五灵山能少死点人,就少死点吧。” 2333提醒她:“晏城霜已经死了。” 闻千书:“唉,不妨事,我也已经死了。” 2333:“……”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 “对了。”闻千书盯着手臂,突兀道,“既然言寒已经找到了目标,不会困死在五灵山,那这个世界线,是不是能算修复好了?” 2333怀疑她想偷懒:“你在想什么呢,修复世界线哪有这么容易?女主现在不出事,之后呢,怎么能确定她不会崩溃?” “哦?原来这么难呐,那就是说——”闻千书道,“我们得留在这里,一直到言寒寿终正寝,是么?” 2333刚想回答,却想到闻千书进入的第一个世界——在那里,系统可没等到沈婷去世再走。2333心里“咯噔”一下,去看闻千书的脸,然而没能看出任何表情——她就那样闲适地躺着,随意地发问。 风起云涌,水涨水落,拂柳舟枝条一摆,暗示苍茫的风穿过大地,万物一览无余。 2333斟酌着用词:“怎么,现在想走了?” 闻千书笑了笑,垂下眼:“那到没有。” 往后的日子很难说是更好过,还是更难过起来。 有晏澄泉镇着,凡事都轻松许多,再不用时时考虑周全,处处琢磨明白,可2333就眼见言寒跟着晏澄泉与闻千书,在“阴谋诡计”这条路上一骑绝尘。 2333心痛:“好好的小白花,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闻千书:“醒一醒,人家本来就是条蛇。” 不仅是条蛇,还是条毒蛇。 言寒墨发碧瞳,凤眼妩媚,眼藏秋波,笑如春水,却渗了毒,要人的命。有时她从外头走过,往来的弟子都忍不住看她。 原书里她从不爱自己的容貌,觉得过于张扬。可现下,她却恨不得更张扬更放肆一些,眼要勾人唇要朱,身近杨柳笑近春。那是花开到极致,近乎靡丽的滋味。 “沧澜院的二弟子可真好看。” 闻千书时常能听见别院的弟子说,“是啊,还不似沧澜院那个冷冰冰的德行,实在艳绝五灵山呐。” 闻千书瞥他们一眼,于是几个弟子都惊得停住声音。 待她走过,才小声道:“唉,晏仙子也好看,就是不爱笑。” 2333感到忧愁:“可是晏清溪更喜欢冷美人啊——” 这么一来,这男女主岂不是成不了了? 它见闻千书难得没有说话也没笑,而是皱眉沉思,以为他们终于想到了同一件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闻千书“啧”了一声,同2333道:“艳绝五灵山?他们什么眼神——明明云彩最好看,这一代弟子里面,谁比的过她?” 2333:“?” 重点是这个么? 是这个么? 还有,你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了好吗? 时间过得飞快,拂柳舟被一点点蚕食—— 忽的有一天,晏澄泉叫过闻千书,同她道:“云夫人——” 她垂下眼,递给闻千书一张讣告。 焰云天的云夫人,云首座的爱妻,她修为天分不如云首座,平日多靠着仙丹养身子,延一延年岁。可寿数这种东西,延再久,终究有结束的一天。 听说云夫人走得很安详,可她去世的那一天,云首座仍是一夜之间老了。 他杵着拐杖直发愣,大把的胡子落下来,颓唐灰白,像是仙气散尽,作了垂暮老人。 云彩就站在他身边,看五灵山的人一个个来,又一个个去。她的新武器,“落霞”萦绕身边,若缥缈云雾,随风而动。 待头七过后,她们仍在老地方见面。 云彩突然道:“我要走了。” 闻千书一怔。她压根没想过云彩会离开五灵山,于是问:“去哪里?” “不知道。”云彩,“或许去别的仙门看一看,或许去尘世里走一走。我生在仙门,却不知人间是怎样光景。” 云首座自然希望云彩留在五灵山,甚至与她大吵一架。然而云彩只是笑一笑,问:“和我一起走么?” 云首座愣住,良久没有说话,最终却道:“好。” 他徒弟收得多,各个羽翼丰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他已经老了,太老了,他曾经能给云彩的身份与殊荣,如今却成了云彩的牵连与拖累。 “没有的事。”云彩道,“爹,女儿志不在此。” 那在哪里呢? 在哪里呢。 云彩转过眼,看着靠在柳树上的闻千书:“你呢?” 跟我走么? 可后一句她没有问出口,只是移开视线。 “那就去吧。”闻千书道,“想去哪就去哪,天下之大,遍地都是好风光。” “也是。”云彩忽而蹲下,也靠坐在柳树旁,“我许久之前就想出去看看,看山看水——” 闻千书笑了,侧过头看她:“你还喜欢山水?我怎么没看出来。” 云彩摇摇头,道:“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该去看看。” “仿佛上辈子没有做成,很遗憾似的。” 仿佛上辈子想陪谁看,却没看成一样。 但云彩没说,她好像下意识知道这话说不得,说了会有人难过。 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别人。 闻千书愣了,她直愣愣看着云彩,问:“是么?” 云彩也侧过头看她,轻轻道:“是啊。” 云彩走了,她离开了五灵山。 闻千书陆陆续续能收到她的信件——高山,流水,花灯,集市。信件里总也夹了一片落叶,上面覆着少许“落霞”,绘了云彩所见之景。闻千书往往看罢,写了回信,再传回去。 云彩在行医,救外面的凡人散修。她手里终于有了些拂柳舟的医法,虽起步晚,却也学得很用心。她写信给闻千书——“今日见着一个凡人医生,竟也医术了得,遂求他教我。” 闻千书失笑,正准备问她成没成,忽然见一片“落霞”从信中滑出。 只见上面浩瀚群山,渺渺苍穹,之间立着云彩,长发纷飞,红袍依旧。 容颜极美,胜晚霞三分。 闻千书看着看着,忽而抽出纸,想碰朱笔。 2333:“你要做什么?” 闻千书又愣住——是了,在这里画水彩,未免太奇特了。 闻千书:“帮我把这张拍下来吧,怪好看的。” 2333想了想,迟疑道:“你要是心动,就跟着她走呗。” “好主意。”闻千书又问,“图拍下来没?” 2333:“……” 走? 怎么走得了呢? 晏澄泉,言寒,焰云天的新首座,晏城霜的遗愿—— 五灵山是一圈漩涡,卷着所有人沉底。野心与欲望填在寂静的沧海里,总有一日,要漫上岸,搅得地覆天翻。 无论是为言寒,还是为云彩,闻千书都得往上爬,才有本事护住她们。 她有时候控制不住地想,若是以后人妖两族真得打起来,云彩会不会被牵连;若是云彩受了伤,能不能立刻拿到最好的药草;若是云彩年迈了,又能不能有地方养老—— 闻千书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咳起来。 她捂住眼。 2333:“怎么了?” 闻千书道:“人呐——” 真是失去了才知道,体验了才懂得。 当年的蒋明月,也是这样守在家里,存钱,缴纳水电费,终日忙碌工作,带着的实习生若是有天分,就同不着家的闻千书说一说,偶尔拉她见个面,与她的学生们一起吃饭——“要是我们老了,摔着磕着了,就让他们做手术。” 闻千书向来太清楚自己,清楚自己不是个靠谱的人——她从来不是,她从前逃了两辈子,逃承诺,逃感情,逃现实,逃欢愉与悲痛。 她将自己裹在一个薄薄的膜里,隔岸观火,自欺欺人。 在山水里醉生梦死,在人世间走马观花。 她自以为逃掉了一切,却不过是把重担全部丢给了身边人。 不能再往前逃了,闻千书对自己道,你得回头。 你得回头看一看,看一看那个曾经站在你身后,曾经耐心等着你陪着你,却一直没能等到你敞开心扉的人。 别让她再留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鸡同鸭讲2333# 比心(1/1) 第39章 曾照彩云归18 她们这样过了好多年,好多年。 后来,言寒“身亡”。沧澜院少了个亲传弟子,蛇族却有了新妖王。 传闻新王逼宫那天,血洗王族,蛇尸遍地。逃出来的老妖未观她全貌,只瞧见她站在高高的山石上,半侧过面,覆着一截面具,瞳仁幽碧。 她垂下眼,看见发抖的老妖。 唇角微勾,竟是笑了。 身后鲜血如溪,滔天晚霞淹没人世,点燃了满目烈火。 “美得很。”老妖想起来就后怕,一边怕又一边觉得好看,“也毒得很。” 别的妖围着听它说,不曾注意,角落里,有一条藤蔓收进泥地。 纷争,动荡,仙门不宁,妖族生乱。 晏澄泉乘机整合五灵山,闻千书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她新收了言燕与言慎行做徒弟,时常担心前一个性格太绵软,后一个又太强硬。 直到再一日,闻千书方踏出沧浪院的门,便觉察到云彩在附近。 闻千书停下。 言燕跟在身后,不明所以道:“师父?” 闻千书摆手:“你先去罢,我有些事。” 她顺着比翼蝶的翅粉,寻到了云彩。 对方坐在拂柳舟的枝条上,枝条荡荡悠悠,她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的。 但她立刻感受到了闻千书的接近,移下目光道:“月亮去世了。” 月亮——闻千书恍惚片刻,才想起来是那条鱼。 闻千书:“它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鱼,也活了很久了。” 云彩道:“也是。” 闻千书:“云首座呢?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云彩:“他闭关清修了。” 闻千书一怔,却听云彩道:“我这些年在凡间当大夫,他看不过,但如今也说不过了,便作罢,自己愤愤走了——” 修士的命成百上千年,凡人比之,确实是少许多。 云首座弄不清楚自己的女儿为何在这些“小事”上“白费功夫”,消磨仙途。 闻千书:“为什么呢?” “说不上。”云彩,“也许是命吧——” 她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道:“总觉得冥冥之中,我就是要救人的。” 冥冥之中,她仿佛走了很远的路,见过很多的人。 她仿佛总能梦见一双漆黑的瞳,梦见一个个服饰奇异的病人。 梦见自己双手合十,不知在许愿什么。 生来就是要救人的么—— 闻千书笑了。云彩不知她在笑什么,可只是看着,自己也笑起来。 闻千书忽而拉一条长枝,自己也跃上去:“那你接下来呢,又要走么?” 云彩道:“嗯,或许就留在外面,治治病看看伤吧。” 闻千书躺下,任由枝条荡荡悠悠。 外袍散开,绦带飞舞,阳光与风一起穿透云彩的长发,卷着她红绸发带,落在闻千书面颊。 她们两就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话。 说闻千书给云彩送去的那些草药,说云彩救过的人。 说闻千书新收的徒弟,说五灵山现状,说人间的小玩意儿,说红尘百态,世俗万千。 闻千书仰躺在枝条,微瞥过眼,看见云彩眼角的那弯钩月,突然道:“要给你再抓条小鱼带着么?” 云彩:“不养了,养了伤心。” 闻千书却一怔,看着她。 枝条翩飞,上下起伏,带着眼前的人飘荡,像风里抓不住的杨柳絮。 多久前的一个午后,冬日的阳光冰凉而无情地照进来,照在被猫抓花的沙发上。也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边俯身收猫玩具,一边同她说,“不养了,养了伤心。” 闻千书呼出一口气,将当年她未曾意识到的,又或者是她意识到了却不肯说的话,低低道出。 “那就不养了吧,以后我陪你好了。” 云彩一愣,猛地扭头,与她视线对上。 云彩沉默不语,闻千书却能看出她意思——她说她陪我,那是什么意思? 闻千书:“……” 闻千书“从不后悔”,且自认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但她现在后悔了。 她后悔当年和蒋明月抢白,以至于没有听到对方正正经经的表白,以至于—— 闻千书自暴自弃,躺倒着问2333:“你知道要怎么正经和别人表白么?” 她想了想,还补充一句:“在古代不会把人吓跑的那种。” 2333:“你问我?” 2333现在抓紧一切机会插刀:“你不过不是古人,我可连人都不是。” 闻千书:“那我身边,也没人在琢磨这事啊。” 闻千书其实很认真观察过,观察着观察着就发现观察不出什么结果。 晏澄泉满门心思阴谋诡计、争权夺利,压根没想过男女之情,也没人有资格过问首座婚事;言寒么,如今更像是晏澄泉的徒弟,怕是都快忘了她真师父的名字了;就连言慎行与言燕——言燕这小姑娘小时候爱她邻居家哥哥爱得要死要活要面子,真长大了,好家伙,同人家称兄道弟,嘻嘻哈哈,再不提情爱的事了。 闻千书问起来,她还很不好意思——“师父,人总有年少无知的时候”,说罢,还软软糯糯补充道,“小时候哪里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多俊俏儿郎?他们无穷无尽,种族各异,我又不能全收了——” 2333与闻师父一齐惊得说不出话来,又听她道:“不如多看看话本传奇,话本里头的人永远年轻俊朗,不老不灭。他们圆满了,好似我也圆满了好几回。” 正当闻千书胡思乱想,云彩问:“为什么这么说?” 闻千书噎住了。 她想起她之前立的誓——别逃避—— 别再逃避了—— 可歪点子一个一个地冒出来,在她脑海里转一圈,打着旋,拖着她退回舒适圈。 闻千书张了张嘴,笑道:“我——” 那一个字延得很长,直到声音消散,也没有接出下一个。 长风拍叶,簌簌作响。 海浪击石,哗哗有声。 天地自顾自地运转,在一片嘈杂中,闻千书偏偏就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听见胸腔里,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声。 偏偏就能看见云彩睁开的,浅色的眼。 闻千书控制不住的观察四周—— 鸟语,花香。 飘落的叶片,风声。 湿润的泥土气,虫鸣细碎,被一只雀鸟啄断。 无数信息争先恐后涌入她的脑海,要分走她当下的注意力。 她忽然又不那么确定云彩是否喜欢她了。 时间就仿佛停止了,闻千书眼睁睁看见自己退回去,声音抽离了身体,漫不经心地笑道:“我随口说说。” 云彩浅色的瞳缓缓眯起。 闻千书从没看见过她这个表情,但下一刻,表情陡然放大。云彩一下逼近眼前,也笑道:“随口说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她的眼睛那么浅,视线那么锋利—— 能把人一眼看透。 她的呼吸喷在闻千书面颊,手臂铁箍一样,匝住她的肩。 闻千书措手不及,仰头一下,却撞上了云彩的手背——她另一只手垫在后面,早防备她砸到枝条。 云彩就这样看着她,看着看着,嗤笑一声。 “姐姐总这样潇洒。” 言罢,她松开手,自上向下扫一眼闻千书,又移开视线,预备离开。然而闻千书猛一下拉住她手臂,向自己一拽。 云彩冷不丁被一拽,单手撑住她身后枝条,二人一并下坠,又给枝条生生带了回来。 云彩的发未束齐整,有一缕落在外面,拂在闻千书颊侧。 上下沉浮间,闻千书轻轻问:“你喜欢我,是不是?” 云彩没有回话,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闻千书,听闻千书狭促道:“不然我送你的鱼养那么久?” 云彩:“那你呢?” 闻千书:“这还用说么——” 云彩打断她:“沧澜院呢?” 闻千书突然愣了,她发现了问题在哪里。 闻千书嘴角抽了抽:“啧,真逃不了了啊。” 2333没听懂:“什么?” 闻千书闭上眼又睁开,忽而半撑起身,贴到云彩眼前。 她们长睫相对,呼吸相融。 问题出在哪里——问题出在这个见鬼的世界上。 她们不再是象牙塔里的学生,而是沧澜院与焰云天的弟子。 某方面来说,她们是敌对关系,她们有利益冲突。 云彩是喜欢闻千书——那朵逐月,那些比翼蝶翅粉,信件;那次山洞里的惊鸿一睹,那株火鸢尾面前的飞身相护。 但是云彩绝不可能再像蒋明月一样,凭借闻千书表现出的那一点熹微的好感,孤注一掷。 云彩已经离开了焰云天的核心圈子,闻千书却仍是沧澜院一把手的弟子。倘若她们在一起,焰云天会怎么想,沧澜院又会怎么想? 所以云彩才会这么多年游历在外,所以她才会远离从小长大的焰云天,鲜少回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在闻千书不曾察觉的时间里,她总是付出了太多代价。 不能再逃了,不然云彩会“为了她好”,跟她当一辈子的笔友。 开玩笑,闻千书要笔友做什么? 云彩:“想明白了?” 闻千书:“想明白了。” 云彩失笑,意图起身,可闻千书手握着她右臂,不松开。云彩垂眸看她,闻千书却盯住她双眼,目光甚至有些凶狠。 长风过海,叶浪滔滔。 闻千书忽而伸长脖子,吻上云彩嘴角。 灿烂的晚霞在天边铺开,夕阳渐沉,温吞的阳光注视着她们。 云彩一瞬间分不清真假,嘴角那一点肌肤贴着湿热的唇,却仿佛点了一把火,“嘭”得烧了起来。 云霞漫天,灼灼如焰。 身下人低声说了一句话。 声音带着潮气,含糊不清。 那样轻那样轻的一句话,散在风里,吹过光阴。 可云彩偏偏听清楚了。 “我把心交给你,请不要伤害它。”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1/1) ———————————————————— 言燕:用最软的声音,干最虎的事情。 第40章 曾照彩云归19 云彩:“你疯了——唔——” 闻千书亲吻她的唇,含糊笑了。 好容易。 原来话不难说,走出来也不难。 管它以后会如何呢? 也许会争吵,也许会纠纷,也许会厌烦—— 但是上辈子,她和蒋明月也过来了,不是么? 壳子只要裂开一点,对着那一点用力敲,总能敲碎的。 闻千书:“2333,你有马赛克功能吗,别看我和云彩。” 2333:“……” 闻千书:“看我没关系,主要别看云彩。” 2333:“……” 闻千书:“对了,你也别全不看了,也帮我注意下外头,别让别人过来。” 2333:“你有完没完!” 云彩猛一把拽下闻千书,她睁着眼喘气,一脸不可置信。 她唇哆嗦着,道:“你,你——” 闻千书逗她:“嗯,我,我——” 云彩:“沧澜院,你不管了?” 闻千书低声笑了:“管什么?原本就是为了你管的。” “本想着我若成了首座,便能护着你。可要是你因为这不愿意喜欢我了,那我还管了做什么?” 云彩撑着身,直直看着她。 闻千书向后一仰,枕着手臂,也直直看云彩—— 云彩可真好看。 生气好看,震惊好看,害羞也好看。 正正经经冷着脸好看,装模作样骗她时候也好看。 长发那么香,唇那么软,亲起来那么乖。 此刻她就这样看着闻千书,面颊晕了一层薄薄的红,好浅的红,比胭脂浅,比火浅,像给晚霞不小心蹭到,沾上的。 那一层红在闻千书的注视下,终于越来越红。 闻千书喉头紧了紧,心里想,疯了吧。 大概是疯了。 可为了她,疯了也值了。 闻千书:“所以别再想沧澜院了,想想我,嗯?” “喜欢我么?” 面颊上的红终于红透了,烧成火。 云彩:“嗯。” 她移开视线,道:“第一眼就喜欢了。” 第一眼看见时就喜欢了。 好喜欢。 冰弓雪箭,沧浪衣纹。 她就那样突然出现,给了鲶鱼妖致命一击。 碎开的寒冰,熊熊的烈火。 鲶鱼妖撕心裂肺的叫喊。 她站在其中,薄唇微抿,神色肃穆,像是水火碰撞升腾起的雾,又像是雾色掩盖住的,不真切的梦。 月下霜,比翼蝶。 云彩向下俯首,闻千书顺服地仰起头——唇与唇触碰在一起,呼吸交叠。闻千书低笑,伸手拉开她发带,墨色的发泼下来,染了满身。 2333没眼看。 2333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温柔又绵长,渴求又凶狠。 她们亲吻着,喘息着,拥抱着,像要将对方嵌入骨骼。 云彩的手肘压在闻千书颈侧,布料蹭着她下巴,再上方,一截雪白的腕子露出来,贴着她面颊。闻千书亲得心猿意马,她忍不住抬臂,指尖抚过对方长长的,绸缎一样的发,抚过发间露出的脊背,抚过她玲珑的身段,抚到她大腿—— 然后—— “砰”的一声,两个人摔在地。 是了,她们原来在树枝上。 闻千书:“……” 云彩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 闻千书:“别笑了。” 她佯装凶狠,其实自己都在笑,笑得眉目温柔,眼里映着云彩,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了云彩。 闻千书威胁她:“再笑就亲你了。” 2333:“……” 言慎行觉得他师父最近不太对劲,这“不太对劲”落到实处,便成了陡然增加的课业。 他同他师妹讲,师妹却道:“师父自有师父的道理。” 他师妹还帮师父讲话:“一定是师父觉得,先前的课业不够我们学了,所以才增加的。” “这是师父对我们的肯定。” 言慎行:“可她也没多花时间教导我们啊?” 多出来的课业有些还很难,他们硬啃啃不动,最近又找不到师父,只能战战兢兢去问首座,或者晏清溪。 他还好,言燕至今还很怕晏清溪,有时候他问完,就看着他这师妹走过去,笑容温和羞涩,言语恭敬可亲,但实则她一靠在书桌,下面一双腿都在哆嗦。整个人一边怕一边问,也亏晏清溪还教导得下去。 言燕不好意思道:“一定是师父觉得,我们有能力读下这些,不懂的也一定能钻研出来。” “这是师父对我们放心。” 言燕想了想,恋恋不舍地把新得的话本收进书箱,拿了术法书来读:“师父如此尽力,我们一定不能让她失望。” 言慎行:“……” 言慎行:“啊?” 闻千书打了个喷嚏。 云彩问:“怎么了?” 闻千书:“没什么,许是我那大徒弟在骂我。” 她既然要离开沧澜院,那就得找好弟子继承,故而这段时日增加了课业。言慎行天分不错,却素来贪玩,若有一天时间,半日都要呼朋唤友,乐不思蜀。 闻千书这一加作业,他怕是要愁。 闻千书同2333叹气:“晏清溪当年罚抄,原来就是如此心情么?” 2333:“快别侮辱晏清溪了,他可是真心实意为了晏城霜本事上去。” 闻千书:“我也是真心实意为了我徒弟本事上去。” 2333:“呵,那你现在在干嘛?” 闻千书:“劳逸结合。” 2333:“……” 云彩翻了个身,吻了吻闻千书耳垂。闻千书发已汗湿,贴在颈侧,她侧首看了眼云彩,听见她低声道:“姐姐。” 云彩抬指,拨了拨闻千书的发:“姐姐真好看。” 情事过后,她面颊俱是绯红,一双眼水光潋滟,看得云彩忍不住又去亲她。 闻千书一把抓住她向下的手:“别,说说话,别动手。” 云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正当闻千书以为她听进去了,云彩勾了勾手指,慢吞吞划过闻千书掌心。 闻千书简直一个激灵:“……” 云彩的长睫垂下又起,浅棕的瞳染了欲望,变做几近琥珀的颜色。她就这样笑着,眼底带着渴求,带着期翼,带着欲念。 闻千书还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缴械投降。 这是五灵山外一家玄门客栈的上房,四周遍布阵法,隐蔽性极佳,本是给仙门弟子方便,供他们出门时也能安心修炼,亦或是商讨事宜。 闻千书脑海放空,眼睛直直盯着房梁。云彩侧过身,将她揽进怀,头埋进她肩窝。 闻千书:“热不热?” 云彩:“不热。” 闻千书抬指,抹过她额间的汗。 云彩的视线跟着她指尖动,最后停在闻千书眼前。她听见闻千书轻轻道:“再等等我,待一切安顿好,我便去找你。” 云彩:“好。” 2333从没见过闻千书效率这么高过—— 不,应当说它从没想过闻千书会有什么效率。 此人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觉也不想睡了,可劲折磨两个徒弟。言慎行休息,她便指导言燕,言燕疲乏了就再换言慎行。 等两个都吃不消了,她跑去找云彩了。 闻千书:“不愧是修真之人,体力好,不睡觉也没关系,真是太棒了。” 2333:“?” 你才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 又过了一些年,闻千书眼见着言寒稳坐蛇王之位,眼见着晏澄泉控住五门,眼见着言燕言慎行日益精进,行事愈发稳重…… 闻千书终于忍不住敲响了晏澄泉的门。 “进来。” 晏澄泉还是当年模样,发髻高挽,端庄威仪。她正看一封信,晏清溪站在她身边,听闻开门声,抬首看去。 闻千书行了一礼。 晏清溪向她点点头,又同晏澄泉道:“我先走了。” 晏澄泉一动不动,甚至没有说话。她看信是举着手的姿势,于是信纸遮了她半张面颊,露出的一双眼谁也不看,只是盯着纸。 晏清溪沉默片刻,又道:“姐。” 他声音还是很冷,一如闻千书第一次见他一样:“我先走了。” 晏澄泉没有回答。 晏清溪垂下眼,转身离开。他路过闻千书时微微侧首,却终于什么也没说。 闻千书目送他出门,关门,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次的离别,非比寻常。 果然如此—— 听罢闻千书所言,晏澄泉笑了,柔声问:“你也是来同我辞别的?” 闻千书一愣:“师叔他?” 晏澄泉两指夹着那封信,半递给闻千书看。闻千书接过,发觉那是言寒的信——信上说,妖族愿同仙门定下契约,规束族内小妖,同仙门和平相处。 闻千书:“师父的意思是?” 晏澄泉:“签。” 闻千书暗叹口气。 言寒并不满足于蛇王之位,她想做妖族的王;恰如晏澄泉不满足控制五门,她要彻底将五门扭在一起,归于一个门派。 她们都需要时间。 她们都需要时间发展壮大,而后撕毁协议,屠刀转向对方。 晏清溪当然不同意,在他看来,这无异于养虎为患,必将遗祸后世。 “还不够么?五门皆已听你号令,这还不够么?”晏清溪问,“若不乘着妖族现下分裂,将蛇族斩草除根——” “灭了蛇族,又能如何呢?”不同于晏清溪提高的声音,晏澄泉还是温声细语,“总会有更强大的敌人出现的。若不乘着机会,将五灵山重整合并,总有一天,它将成为历史上的余灰,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晏清溪:“那万一赌输了呢?最后谁也控制不住妖族了呢?” 晏澄泉:“那就赌输了吧。” 晏澄泉笑了笑,她连眼神都是带笑的,好温和,却更叫晏清溪周身发冷:“我要的是五灵山永远昌盛,而不是人族毫发无损。” 闻千书:“然后呢?” 晏澄泉道:“然后你师叔便提出先离开五灵山,静一静吧。” 闻千书想了想,还是问道:“师父不怕他说出去?” “不会的,那可是你师叔。”晏澄泉移开视线,眼里不带什么情绪,“他太重感情了。” 那你呢? 你不重感情么? 若是不在乎,又为什么要将这段事说与我听? 闻千书到底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她:“师父,别难过了。” 晏澄泉僵住,她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闻千书蹲下身,仰起头看她:“人各有志,师父选了这条路,注定要走得寂寞些。” 晏澄泉看她,像是期待,又像是懊悔:“霜儿,你不怨我?” 闻千书:“‘我’也珍惜五灵山,但不可能比师父做得更好了。” 如果你知道,在原本的世界里,你最心爱的弟子已死。 你最倚重的弟弟自刎。 该会更难过吧。 现在这一世,已经好了太多了。 但闻千书到底不是晏城霜,她最爱的也不是晏澄泉。 本来留着是为了给云彩提供庇护,可若是云彩不在乎,她自然就不必继续在这耗费时日,勾心斗角了。 闻千书叹口气道:“弟子不孝,不能再陪师父了。” 晏澄泉定定看着她,继而道:“去吧。” “我看得出,你心思不在这里。” “恰逢妖族安宁一阵,最近事也不多,正好教底下小的练练手,接下你的事。” “是。”闻千书仰头看着她,又道一句,“师父保重。” 晏澄泉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走吧。” 闻千书:“是。” 她背对着门走出去,合起了木门,却看到两个徒弟。 他们在房门外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闻千书笑了笑,揉一揉言燕的发,又看见言慎行,掐了掐他腮帮子。 言慎行:“……” 言燕忍不住哭起来,眼睛通红,眼泪淌得满脸都是。 闻千书拍拍她:“别哭了。以后师父不在,你再哭,人家只会觉得是你师兄欺负你了。” 言燕愣了,一时没哭,还打了个嗝。 她软软道:“怎么会呢,师兄又打不过我。” 言慎行:“……” 一瞬间,闻千书仿佛又看到那个小姑娘。 看见那个小姑娘执拗地读书,写字,学习术法,糯糯地说话。 传闻中说,那个言家村私塾先生的小女儿,穿着言家村最好的锦缎衣裳,翻出家里高高的墙,一路向外跑,跑过田埂,跑过泥地,跑过深深浅浅的乡间小道,在深夜里跑到晏清溪面前,发着抖说:“我,我也要做,做神仙。” 那个小姑娘啊,一直在哭,却也一直在变厉害。 曾经的她没能活过妖族的围剿,可这一世,燕子飞出了家门,在往更高更远的天上飞。 沧澜院后继有人。 闻千书哈哈大笑,挥挥手,道:“走了。” 两个徒弟都没怎么见过她笑,何况大笑? 趁他们愣神,闻千书飞身离开。 晏城霜的房间早给闻千书收拾好了,安置成她一开始来的样子。 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她烧掉的书箱。 那是晏城霜的样子,晏城霜的屋子。 闻千书想,若是不出意外,她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装了好多年的晏城霜,也该做回闻千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 2333:“终究是成了工具系统……” —————————— 比心(1/1)下一章写篇番外,就不放在这本书正文了,放在《番外与小剧场》里~第二个世界快完结了,接下来第三个世界。 第41章 梦后楼台高锁1 这一个世界明明比第一个世界更漫长,却浑似怎么也过不够。闻千书头一次知道人世间能这样快活,单单两个人躺在一起,不说话也快活。 微风细雨,林燕双飞。 人间的一切都渺茫而不真切,遥远且无意义。 她们就流连在山水间,治病救人,逍遥度日。 以至于后来,闻千书躺在主神空间时,仍然在回想,回想她们在山上的小屋,外头山溪潺潺,鸟雀啾啾。 这一世结束得很平淡,她们都无心修行,但好歹是玄门中人,云彩走的时候还是花容月貌,依稀初见模样。 她去世前握着闻千书的手,低低道:“姐姐,下一世换我来保护你。” 闻千书拥着她,拥得更紧些:“不用。” 她微俯下身,于是她们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像是再也不会分开一样。 闻千书一字一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云彩只当是闻千书安慰她,笑了笑,仰头看外头。 长风温柔,柳条垂首,天边霞云若火,好漂亮。 “闻千书!” 闻千书一愣,发觉是2333在叫她:“你没事吧。” “没事。”闻千书道,“发了会儿呆,你刚才在说什么?” 2333早被她气习惯了,咬了咬牙,再重复一遍,大意是说闻千书这一世修复得不错,问她要不要带什么法诀走,以后可以用的上。 2333:“但不能是太高级的法诀,不然主神模拟出来要占用太多原世界的内存,可能会与原世界产生冲突——” 闻千书:“产生冲突,会出现什么后果?” 2333不动声色地带过这个话题:“这不重要,就算超过了,我也会提醒你的。反正你拿个简单些的法术就是,你有什么心仪又顺手,效果还不错的法术么?” 闻千书:“有。” 2333:“是什么?” 闻千书:“《癸水诀》吧。” 2333:“……” 2333要是能笑,此刻笑容一定僵在了脸上。 2333:“啥?” “不是。”2333恨铁不成钢,“驭水控火符术,草药丹方毒功,你挑哪个不行,弄个——” 闻千书:“唉,你知道的,别的都好说,就生理期这个东西太烦了,实在不想要。” 2333:“不,我不知道!” 它带过这么多人,没见过谁从仙侠世界出来,想要留下这个的! 闻千书笑了笑,靠在转椅椅背上。 她仰着头,显得脖颈的曲线很美,长发散开来,洒在椅背。 闻千书坐直身,手指敲了敲桌子——那是她这次回来,才调整出的桌子。房间可算不是只有一张床了,勉强有了些人气。 她笑道:“下个世界的资料,发给我吧。” 2333迟疑:“你要不要休息一阵?” 毕竟上一个世界花的时间很多,2333有些怕她走不出来。 闻千书:“不必。” 2333想了想,给她传去资料。 闻千书翻了翻,挑眉:“末世?” 2333:“是。” “但是给你安排的身份是个学校才毕业的小姑娘,熟悉的人都去世了,不需要你多伪装——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闻千书飞快翻过几页,一路翻过背景介绍,主线情节,男女主描述,翻到了女二那一张。 她垂下眼,轻轻念了念名字:“楼酒。” 闻千书问:“有照片么?” 2333几乎是立刻察觉不对了,谨慎道:“没有照片,只有文字描述。反正你进去也会看见的,我们先研究一下主线……” 显然,闻千书根本没听进去。她指尖摩挲着桌面——主神空间用的是电子屏,投在桌面上,模拟出的纸质翻页而已。 主神空间剥去了所有的改造,闻千书变回了她原来的身体。 她瞳色很深,发色也深,偏偏常年卧病带出了苍白的肤色,连嘴唇都全无血色,偏白,也偏冷。 这两种颜色泾渭分明,在她身上对立,硬生生逼出一股冷淡的,近乎病气的美。 2333乍一眼看时还好奇:“你不是身体不好么,头发怎么还这么黑?” 闻千书:“染的。” 2333:“……” 2333看她还不理会自己,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闻千书!” 闻千书:“嗯?” 2333:“我们先研究主线——” 闻千书笑着打断它:“你管我先看什么?” 2333一噎:“我,我,那你怎么也不该先看女二吧。” 闻千书仍是笑:“为什么不能?” “你们怕我发现什么?” 2333:“什么发现什么,你能发现什么?” 它镇定道:“这些世界之间毫无关联,你不要用上一个世界的东西去揣摩下一个世界。” 闻千书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电子屏,但目光古怪,不像是在看上面的内容,更像是透过电子屏,在看别的一些东西。 一些不能说的,藏在阴影里的东西。 “这些世界之间毫无联系。”闻千书重复一遍,又说,“不是吧,2333,还有修复员呢。” 这话没错,这些世界之间确实毫无联系,但同一个修复员穿梭其中,也勉强算一种联系了。 2333“呃”了一声,实则松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却听见闻千书说:“所以这个修复员的名字是什么,月亮么?” 这口气根本松不出去了。 2333一时间吓得整个系统都懵了:“你在胡说什么,修复员不是你么?” “是么?”闻千书慢条斯理问,“是我么?” 2333僵在原地,如遭雷劈。它cpu疯狂运转,转得风扇冒烟都转不出个结果,于是硬梆梆地回答:“是你。” 闻千书哈哈笑了,像是听到一个有趣的笑话。 她笑起来很好看,却带一点玩味。 长长的睫垂下,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闻千书打量着自己的手,问:“她身上发生什么了事情,为什么要用我来代替她?” 说得真好听——女主斗不过女二,导致世界毁灭,要她去修复世界线。 可这两个世界根本不是这样。第一个世界,蒋明月不爱方文远,也没有动手去逼过沈婷;第二个世界,云彩稍微沾了点边,但也不是害死言寒的罪魁祸首。 她们的身份,更像帮扶者。 那些优秀的家世,精湛的医术,适宜的地位与立场。 更像是为了让她们成为女主的“帮手”而准备的。 正如闻千书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你们既然想救女主,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投成女二呢?” 真正的修复员,就在女二身上。 2333喘着气,浑身发冷,它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想太多了,这是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怎么可能是修复员?” “三个人。”闻千书笑,“蒋明月,云彩,楼酒。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了,第三个也是她。” 2333一个激灵,厉声说:“她们三个根本不是一个人!你在胡猜些什么,我为什么要骗你?” “我怎么知道呢?”闻千书纹丝不动,声线也不变一下,“毕竟你连编号都是骗我的,别的地方说说谎,也很正常。” 2333:“什么?” 它气笑了:“我骗你编号做什么?我就叫‘2333’。” “哦?”闻千书,“那第一个世界的‘2333’呢,它换编号了?” 至此为止,2333已经毛骨悚然。 它瞪着闻千书,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它根本想不出自己哪里出了破绽——同样是程序定义的系统,能有多大的分别? 闻千书知道它在想什么,但闻千书没准备解释。 怎么没有分别? 分别大着呢。 这个“2333”从不催闻千书按照主线剧情来,也不管她是如何搅得地覆天翻,把原剧情打乱得一塌糊涂。它只是放任闻千书自己来,甚至比起剧情,有时候它更关注云彩。 第一个2333可不是这样。第一个人2333成日担心闻千书会不会喜欢男主,担心她打乱剧情,失去先机,每天都想方设法将她往“正道”上拐,更是可劲地出主意——虽然大多都是馊主意。 闻千书越是随机乱改剧情,越是试探,越觉得它们不是同一个系统。 而它们越不是同一个系统,越掩盖蒋明月与云彩的情况,反而更衬得她们是同一个人。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缘由。 只是闻千书还没摸到而已。 闻千书:“所以我们也别装模作样了,你们究竟在计划什么?” “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闻千书又说,“我不关心你们在计划什么,我只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系统没有说话,过了许久,闻千书才听到一个女声重复道:“到底怎么了?” 不同于2333的电子音,这道女声已经是完整的,近人的声音了。 它声音悦耳,却语带不善:“你没必要知道。” “2333”:“你给我好好完成任务,修复世界线就行了。” 闻千书撑住下颚,突兀说道:“在没死之前,我曾经遇见一个医生——” 那一天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了,甚至那一世都已经很远了。 远得记忆模糊,远得她都快忘记父母的争吵,忘记那些本以为渗入灵魂的噩梦了。 但闻千书偏偏记得那个医生的面孔,记得温暖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照着苍白的病房。 那个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瞳仁偏浅的眼,平静地注视着她。 闻千书:“就是‘她’吧。” “她做了手脚,把我和她的身份交换了?” “2333”嗤笑一声:“不是。” “闻千书,你何必这么执着于真相呢?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 “你现在不生病,也很自由,还不满足么?” “倘若知道不知道都没有区别。”闻千书一针见血,“那你们又瞒着我做什么呢?” “2333”:“你!” 它“你”了半天,却“你”不出什么结果。 闻千书笑了,然而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墨色的发,深色的瞳,毫无血色的、苍冷的面容与薄唇。 她美得惊人又病态,目光冷漠又锐利,唯独视线像虚无缥缈的、看不见的风,飘过周遭的一切,不动声色地映在脑海里。 “好好想想怎么编故事吧。” 闻千书收回视线,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看资料。她语气温和且客气,客气到诡异,近乎彬彬有礼,“你们尽管说谎——” “反正我一定会找到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我实在太懒了,不太想写番外……还是继续填正文的坑吧。 番外是火鸢尾和晏澄泉的内容。火鸢尾为什么讨厌晏城霜呢,因为她喜欢晏澄泉,而晏澄泉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徒弟,所以她不喜欢晏城霜。 好的,单方面宣布这个坑我填起来了(假的,等我有空再写orz)。 下一章放第三个世界~ 比心(1/1) 第42章 梦后楼台高锁2 “2333”生气了。 “2333”彻底不说话了。 闻千书问过它编号,但它拒绝回答。 闻千书也不管,就权当它还是那个2333。 主神空间有一个模拟仓,可以模拟即将进入的世界的环境。闻千书将下一个世界的内容导入进去,握了一把弓,试了一试。 到底之前用了这么多年的弓,箭法很准,也很稳。 闻千书想了想,切换页面。 2333斜睨着她,看她在页面搜索:“木质长弓制造方法” 2333:“……” 不愧是闻千书,总是能想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点。 接下来的日子枯燥且乏味,闻千书成日呆在模拟仓里练习。她先是学了如何制造长弓、箭矢,紧接着把弹弓的制造方法也学了。 而后,她开始导入下一个世界的丧尸,一面远距离瞄准射箭,一面开始学习近距离肉搏。 2333想跟她说,下一个世界她只是个才毕业的柔弱小可怜,不该这么强,但想了想它还是没开口。 她们还在冷战呢! 可闻千书似乎完全忘了这回事。 她该吃吃,该睡睡,空闲时间不是在学搏击、学野外生存技能,就是在和丧尸打架。 2333就看着她从一个丧尸都对付不了,差点给人家咬掉手,一点点变成溜着几个丧尸跑,一个一个解决掉。等她游刃有余以后,闻千书又开始专门给丧尸咬一口,然后再跟它们打。 反正主神空间一切都可以修复,闻千书丧尸化了之后,还能再给变回来。结果是,闻千书有时候还会把自己丢进丧尸群里,读秒看能坚持多久。 2333:“……” 它算是发现了,闻千书是真得狠,对自己尤其狠。 之前两个世界那么吊儿郎当,恐怕是她心思没放在上面。 闻千书指尖打个旋,将匕首反握,一下回身劈进丧尸脖颈,把它整个钉在地上。 而后她打着摆子起身,沾着汗的手摁了一下边上的键。 丧尸还在嘶声嚎叫,却带着脖子上的匕首,一起消失不见。 闻千书坐在地上喘气,伸手去够水杯喝水。 她力气用光了,连手都在抖。 要不是2333还在跟她冷战,2333都想劝她休息一会儿了。 可是他们在冷战。 2333愤愤想,他们在冷战! 闻千书没管2333单方面的冷战,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终于开始看这个世界的世界线。 末世,丧尸。 科幻片里的传统设置。 不传统的是时间线已经进入末世几十年了,人类在搭建了基地,也算安定下来了,和外头的丧尸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女主叫姜谣,跟队伍一起被派去D区完成任务,结果遭遇地震,又遇到阴谋,全队丧命——唯独她被一对夫妻救了,东躲西藏了几日,可惜救援来的太晚,最终还是没能带那对夫妻一起活下去。 闻千书这次要取代的,是那对夫妻的女儿——秦书。 地震发生时,秦书正在外买东西,而后音讯全无。姜谣自觉对不住秦家,后来多次在幸存者中找寻,却也没能找到她。 “姜谣明白,却不肯承认——秦书死在了那个夜晚。” 闻千书合上资料,觉得头秃。 书里没有描写,她也不知道秦书遇见了什么。 但既然主神空间敢把她投过去,想必秦书也不会断胳膊断腿,应当去世得很安详—— 安详个屁。 闻千书在训练室将能准备的都准备好后,按照上一次的流程走完程序,投进新的世界。结果醒过来时,她胃火烧火燎,两眼发昏,满脑子只想喝水。她似乎卡在了一个角落里,周围一片漆黑,身边寂静悄然,唯独嘶嘶声传来,钻进耳朵。 远处似乎还有指甲刮在木头上的声音,“咔嚓咔嚓”。 其惊吓程度,同她当年第一次醒来,被语文老师点名的程度差不多。 许是2333生气的缘故,这次都没有电子音提醒她。 闻千书喉咙发干,嘴里一股腥气——那是太过缺水,嘴里渗血的感觉。她干咳了两声,发现脸皮也绷得厉害。 闻千书:“……” 可怜的小丫头,这么渴了,还在哭,眼泪在面颊上风干,导致动一动表情都疼。 这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2333正等着闻千书来求它,却见闻千书往四周摸了摸,侧耳寻找声源。她被困住的地方太小了,根本伸不直腿,闻千书试着抬了抬上面的木头,根本抬不动,反而更多“咔嚓咔嚓”声传来。 得,外头准是一堆丧尸,就守在这儿,等她出来吃。 这是个三角空间,似乎是柜台倒下来,与墙角和墙角的杂物错落形成的。闻千书摸了摸,发现全是螺丝刀,螺母什么的。 闻千书:“这就是没有主角光环的苦恼么?” 倒下来的柜子里放的不是吃的,是些乱七八糟的工具。 闻千书盘算——一个人完全不进食不喝水大概能撑三天,秦书困在这里显然很怕,一直在掉眼泪,那怕是都没撑到三天。 这几天会有救援人员搜寻,闻千书要是运气好,应该能等到。 毕竟她的意识投入秦书身体的时候,系统会帮她稍微修复一下身体。 闻千书握了把螺丝刀,真就原地开始等。 她连觉也不敢睡,侧着头,听外头声响。 时间突然变得很漫长,像是要绵延不尽。 无边的黑暗,丧尸指甲摩擦发出的声响。 闻千书就浸在其中,姿态放松,靠着墙壁,尽最大的可能节省体力。 她就这样安静地等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千书忽然坐直。 2333知道她为什么坐直——外面来人了,咔嚓声变小了。 救援的人发现了有一些丧尸围在这里——这意味着底下有活人。他们效率很高,一部分人引走丧尸,另一部分人飞快搬开柜子,把闻千书拉了出来,飞快地将一个金属制的东西戴在她嘴上,套过耳朵往脑后一扣,匝紧。 那是个野外掩口拘束器——用来防止中了病毒,丧尸化后咬人的。 一个带着臭味,掩盖她自身味道的毯子盖在闻千书身上,将她整个人罩住。一个大高个一蹲身,把闻千书背在背上,和旁边人低声说:“通知小陈他们,人救出来了。” 闻千书早饿得没感觉了,却还是渴。她控制不住地咽唾沫,咽下了满嘴的血味。背她的人很壮,肌肉结实,肩膀瓷实得离谱,卡着她脖子碰着拘束器,磕得她头昏脑涨。 正在这时,有人说了什么,背她的人突然停下:“快点。” 闻千书听到一个回答:“嗯。” 那是一道女声,音色偏冷,因为拘束器的关系,显得声音有些闷。随着那道声音凑近,闻千书的脸被抬起,拘束器被打开一个小口,一根吸管碰在她嘴唇。闻千书下意识一吸,尝到了冰凉的液体。 水。 闻千书一个激灵,几乎要翻下来,却被对方摁住。 她喂了闻千书两口水,将她趴伏的姿势摆摆好,说:“再忍忍,等安全了继续喝。” 闻千书伏着,感受毛毯掀起又落,对方的手移了出去。 是她。 闻千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认出,但她就是能认出来。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恐惧都如潮水般退去,闻千书就这样伏着,眼神动也不动,像是要透过毯子,凝视对方。 漆黑的四周,徘徊的丧尸,奔跑的脚步,火燎般的喉咙。 似乎都不存在了。 无论是蒋明月,还是云彩,甚至是多少年前的、那个病床前的医生,似乎天生有这种本事,单单说一两句话,就能让闻千书觉得镇定了,安稳了,不怕了。 闻千书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们又见面了。 闻千书被安置在一个临时搭的帐篷里。 帐篷是双层的,外围涂了涂料,散发着和丧尸一样令人作呕的味道;内围则用了遮光材料,确保一丝光都不会漏出去。 闻千书坐在帐篷内,被喂了点水,又给喂了些流质营养剂。 她们在一个瓦楞纸草草隔出的小隔间里。眼前人打着手电,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病毒伤”。 也就是被丧尸咬过后,留下的伤口。 闻千书抬着眼,一动不动地看她。 楼酒。 男主尚辞队里的医生。 父亲爱酒如命,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 楼酒也带着同一款野外拘束器,侧过脸。闻千书能看见她挺直的脊背,形状优美的鼻梁,能透过护目镜看见她的长睫,以及浅棕色的瞳。 她将闻千书上上下下扫过,确认没有病毒伤后,放下手电:“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千书:“没有。” 楼酒点头:“如果有就说出来,我们带了足够的反尸化剂。” 闻千书:“嗯,会的。” 楼酒起身,去检查别人。 身边另一个救助员扶起闻千书,让她靠在一个箱子上。 帐篷不大,然而现在救出来的人也不多。 箱子边,闻千书仰起头,呼了口气。 拘束器很不舒服,扼在口鼻交界处,于是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金属的那股冷涩的味道。 闻千书默不作声地打量四周,视线扫过箱子,扫过楼酒;看了地毯,再看地毯上的楼酒;又看帐篷边壁,边壁旁的楼酒—— 四周人心惶惶,所有被救出的幸运儿都是一副仓皇无措,欲哭无泪的模样。唯独闻千书坐在其中,斜靠在箱子,眉目舒展,以一股与周围气氛完全不搭的平静悠闲,打量着一切。 然而平静的背后,她忍不住和2333说话:“2333。” 2333立刻精神起来,以为她终于怂了,要服软。 2333咳了一声,觉得自己也确实有些过了。 没错,闻千书是猜出了一些事情,但那又如何呢?真相太过诡谲,她一定是想不到的。 况且闻千书毕竟没经历过末世,2333不同她说话,她肯定是会害怕的。模拟器里模拟的再逼真,也比不过现在真的置身其中呐。 2333酝酿了一些安抚的话,刚准备开口—— 闻千书开口了:“唉,楼酒真好看。” 她叹气:“你说她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2333:“……” 它看了眼包得结结实实,连眼睛都带了护目镜,全身恨不得只有鼻梁露在外面的楼酒:“……” 闻千书,你是神经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拘束器,就是类似于复仇者联盟一里结尾时,洛基嘴上带着的那个,金属制的,箍着嘴防止咬人的(bushi),只不过比它松一点。 然后我也不太清楚那东西学名叫什么,就去问了下度娘,连搜了几个发现是“拘束器”。 但是我反过来用拘束器搜却搜不出来,所以如果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的话,麻烦告诉我一下~谢谢~我会把图片贴在微博,微博名就是笔名~ 比心(1/1) 第43章 梦后楼台高锁3 被救下的人还在三三两两地送来,闻千书身旁多了几个人,与她一起靠着箱子,大多已昏昏沉沉,头一点一点,要睡觉又不敢。闻千书仰起头,没怎么说话。 她看见有人走进来,说已经集合了一批人,预备一起送入基地。 反正姜谣之后会来找秦书,闻千书也就不急,准备跟他们出去,先到安全区在说。 谁料她刚跟着人群走出帐篷,便看见几个人抬着一个人过来。那人显然受了重伤,冒着冷汗,与满身的污泥混在一起,腿上鲜血淋漓,血流的到处都是。 她带了全套拘束器,除了嘴上的,手也被束缚起来,腿也给捆住——这是因为她是搜查队的,基地不会放任她变成丧尸游荡在外。如果救不回来,会将她尽量收拾干净,火化带回去,好好安葬。 场面十分混乱,他们忙着束起围栏,在空气里喷射臭气掩盖血腥味。几个幸存者吓得脸色惨白,抖着腿,只想赶紧上车。 “不行。”楼酒不知何时已经走出来,她拿着手电检查担架上的人,“她受伤太重,这里处理不了。” 楼酒皱着眉,救助员跟在边上,忙着带普通人尽快上车离开。 慌乱中,闻千书身后人推了她一把,低声说:“别挡道。” 闻千书也被顺势一推,却侧过头,低首在听什么。 2333远比她敏锐,立刻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断断续续——是一群丧尸。 2333:“咳咳!” 快认怂,认怂我就告诉你! 闻千书似笑非笑:“你不是在跟我冷战么,咳得一副想通知我的样子做什么?” 2333:“……” 语罢,她故意落了后,问那个把她背回来的高个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高个子带着拘束器,浓眉皱了皱,瓮声说:“能有什么声音,你快上——” 他也猛地抬头,看见一辆车开过来,猛地一个刹车停在围栏外。 驾驶座上的人飞速爬高,翻身跳过高高的围栏,狠狠道:“撤退,全部撤退!” 说罢,那个男人从里头一下打开打开围栏的锁,高个子顾不上声音了,连忙向后一吼,又想去拉闻千书,却没拉着人——这小姑娘跑得飞快,方向却跑反了,对着围栏去了。 高个子:“诶!不是那个方向,你应该——” 闻千书拽住围栏:“上车,我来关。” 跳进来的男人看她一眼,开车让开位置,很快后面又跟进来三辆车,停在了里头。救援的人飞速将被救下的带上车,又飞快离开。 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腥臭味扑鼻而来。闻千书狠狠将围栏推回去,“咔嚓”一声将锁上好。下一秒,丧尸狠狠撞上围栏,大睁着眼,涎水直流。 闻千书后退一步,盯着丧尸看,研究得还挺专心:“你们模拟器做得怪逼真的,这位丧尸朋友我见过。” 2333:“……”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逗完2333,就觉得后颈一疼,直接被人拽上了车。车打了个旋,停都没停,飞速远去。 闻千书几乎是被人生生拖上了车,甫一落地,车门便“嘭”得在眼前关上。 鼻尖是浓郁的血腥气,闻千书一晃神,才发现边上躺着那个一身是血,带了全套拘束器的搜查队员。她边上半跪着楼酒,打着手电给她继续清理伤口,注射反尸化药剂。 拽闻千书上车的是那个高个子,粗声粗气:“尚哥,你这太过分了吧,小姑娘都吓傻了,跑都不晓得跑了。” 开车的人懒洋洋笑道:“这不是接到了么?” 2333:“……” 尚辞,这个世界的男主。 2333心想,什么狗屎运。这么一看,躺着的那个必定就是女主姜谣了。跪坐着的则是女配,楼酒。 好啊,一下子全齐了。 车飞速向前,一路颠簸。楼酒手下不停,总算将姜谣收拾干净,悉数包扎好。接下来她将被血污染的医疗废物捆起来,开口道:“绕个路。” 尚辞应道:“好嘞。” 说罢,他猛一打方向盘,在岔路口歪去一个方向,楼酒摘了手套,摇下车窗,将手里的东西向外一抛,远远丢开:“好了。” 尚辞又一个打转,将车后退回岔路口,换了个方向开走:“斜前头有一家临时停靠点,应该还有药。” 楼酒没说话,只是从车后座里抽出一张地图,打着手电看路线。她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根根分明。闻千书就看着她的长睫毛,也没说话。 唯有高个子闷不住了,开口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闻千书:“秦书,秦国的秦,诗书的书。” 高个子:“哟,挺好听的。” 他嘴闲不住:“咋想的,明明这么害怕,还帮咱们尚队长看了个门?” 他以为闻千书站在那里不动,是因为给丧尸吓着了。 比较秦书看起来瘦瘦小小,怪可怜的。 尚辞那一队在外面搜救,结果意外发现有一大群丧尸对着救助点来了,便立刻冲了回来,要求撤退。他本想自己看住门,待后头队员进来,立刻关上围栏,让高柏开车进去,组织撤离,却不想闻千书冲过来,帮他省了把时间。 这时间省得不多,却正好将丧尸关在了外头。 闻千书笑了笑,小声说:“我听说过你们,你们是搜查五队的,我可喜欢搜查五队了。” 这声音听起来怪害羞的,差点把2333呛到。 2333:“你犯什么毛病?” 楼酒头也没抬,一边看地图,一边继续观察姜谣情况,倒是高柏挑挑眉,看一眼驾驶座上的队长,“哦?怪不得,最喜欢咱们队谁呀,哥哥帮你介绍介绍?” 闻千书声音更小,更害羞了:“真得么?” 高柏忍不住要笑:“真的,身高体重,星座爱好,应有尽有。” 以2333对闻千书的了解,明显知道闻千书在逗他。 但2333也做不了什么,只好为他默哀。 重重夜色里,唯有车灯与手电亮着,闻千书终于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低声道:“楼酒。” 高柏:“哦,我告诉你,他这人表面嘻嘻哈哈,其实——什么?” 车在墨似的黑暗里奔驰,一切场景飞快后退,消失不见,就像那些过去的岁月,被甩在时间的长河里。 那些校园的相遇,那些终身的相守,那些一辈子未敢许下的诺,那些磨磨蹭蹭说不出口的话。 到如今,竟然可以如此轻易的说出来。 像是水从高往低流,像是太阳东边起西边落。 理所应当。 闻千书垂下眼,轻轻道:“我最喜欢楼酒了。” 第一次,她一辈子不知道她是谁。 第二次,她一辈子没有说出口爱她。 第三次,她犹豫了太久,犹豫了大半生。 第四次,她终于控制不住了,想一开始就告诉她,她喜欢她。 她好喜欢她。 哪怕用开玩笑的方法说出来也好。 高柏差点跳起来,楼酒握着手电,抬头看了眼闻千书。她瞳色很浅,挡在护目镜后,却仍然带着审视的目光。 这古怪的氛围没有延续多久,就到了临时停靠点。 尚辞藏好车子,跳下驾驶座。高柏与楼酒一人一边,用担架将姜谣抬起来,送进临时停靠点。 一进去,尚辞忍不住大笑,高柏皱眉瞪他:“笑,还笑,你这样迟早打一辈子光棍!” 尚辞靠过去勾他肩:“还有你陪我,咱不怕。” 高柏:“呸,要单身你单身,我可不陪你。” 高柏痛心疾首:“好不容易有个小丫头喜欢咱们‘和尚’队,怎么崇拜的还是我们的队花呢?” 这么多搜查队里,就第五队全是单身,一个有对象的都没有,加上他们队长又姓尚,久而久之,就戏称为和尚队了。 尚辞倒看得很开:“废话,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崇拜,谁像你,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做梦都想脱单。” 2333嗤笑一声,觉得人类真是太天真了。 那一边,楼酒安置好昏迷的姜谣,找了个毯子给她盖上,又找出葡萄糖给她吊点滴。 而后,她从食品柜里拿了营养剂给闻千书:“吃这个。” 她饿了那么多天,先吃流质的东西比较好。 闻千书点头,接下营养剂,撕开。 她之前说得太像开玩笑,显然没人当真——就算当真了,八成也以为是对搜查队的敬仰向往,不是那种喜欢。 他们安装好停靠点的设备,联系上基地,汇报了情况。 姜谣仍然昏迷不醒,但是身体微微抽搐,口吐白沫——那是反尸化剂起作用的后果。 于是楼酒守夜照护她,高柏与尚辞准备一人守前半夜,一人负责后半夜。 至于闻千书——她早累瘫了,睡袋铺一半,就栽倒睡着了。 但这一觉并没有长久,被叫醒的时候也并非天亮。 高柏:“怎么跟到这里来了,不是引开了么?” 尚辞用窥视镜观察外面情况:“不妙。” 他皱了皱眉,转身姜谣身旁,将她嘴上的拘束器再封一层,把整个人捆在自己背上。高柏一面帮他捆紧,一面说:“我去把它们引开——” 尚辞:“不用你——” 他转过视线:“小楼?” 楼酒站直身,往手臂上缠防咬带:“嗯,我来。” 她把沾了血的外套丢在一旁,此时身上只有一件军绿色的背心,好身材一览无余,底下是迷彩长裤,束进靴子里。她仍然带着拘束器,带子勒在耳边,她调整了一下,露出勒出的红印。 楼酒面无表情,将防咬带在手上缠紧,又穿好外套,用手套匝住。 她察觉到有视线看着,微微侧头,看见了昨夜跟着的小姑娘——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又说不上来。 尚辞:“车上见。” 楼酒一抬手,“哗”得拉下梯子:“嗯。” 她动作很快,三两下爬了出去。 闻千书移开视线,却被高柏一拉,拉到窥视镜前头:“小丫头不是崇拜咱们队花么?给你看看这个——” 闻千书:“这是什么?” 只见窥视镜里,楼酒从高出一截的备用出口纵身跃下,对着一个丧尸的胸膛狠狠一踏,将它连着它身后的两个丧尸,一并掼在地。而后她一个漂亮的翻身,几乎立刻爬上了一边的高空架。 高空架是基地搭建在临时停靠点的,是一种人造高空避难架,可以让人在丧尸围困时爬上去,利用高度甩下丧尸。 丧尸们被她身上的血腥味吸引,浩浩荡荡地跟过去,一个踏着一个地往上挤。然而楼酒动作异常灵活,在高空如履平地。跟着她上去的丧尸,每一个都在半路翻了下来。眼见着有一个要捉到她,楼酒一个翻身躲过,长腿勾住单架,手扯住丧尸裤腿,重重抡了出去。 那个倒霉的丧尸横飞下去,哗啦一下砸落一排。楼酒腰一用力,从倒吊的姿态起身,顺势一甩,轻松跃起,稳稳踩在单架上,站直,继续引着丧尸跟她走。 高柏:“厉害吧,是不是更崇拜她了——我们队高空架第一名就是她,像是根本不怕高。” 闻千书:“嗯。” 其实闻千书根本不知道高柏说了什么,她看着窥视镜里,觉得头脑都放空了,只见楼酒面容肃穆,浅瞳专注,一身迷彩,脊背笔挺。修身的长裤束进长靴,外套的拉链拉至最上。 野性与克制交融在一起,暴力与冷静混合于一处。 像是烈焰与寒冰碰撞,美得惊心动魄。 搜查五队的战地医生。 闻千书无端觉得喉咙发紧,像是渴,渴得厉害。 尚辞确定姜谣已经固定住,又算好时间,说:“差不多了,走吧。” 闻千书:“嗯。” 她嗯归嗯,人动都不动。 高柏以为她又被这么多丧尸吓坏了,吓得走不动路,连忙拽着她衣领拉过去:“嗯什么嗯,走了!” 高柏还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别怕,哥哥们罩着你!” 闻千书:“……” 2333:“……”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闻千书:沉迷美色,无法自拔。 高柏:我才是正儿八经地崇拜,她才是脑子里情情爱爱。 —————————————————————————————————————— 蒋明月用一辈子的陪伴让闻千书卸下心防;云彩则引导她踏出了第一步,开始自己去争取;楼酒这里,闻千书会更主动一些。这几个世界其实就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缺少了前两个世界的铺垫,闻千书现在未必会这么喜欢楼酒。 不过闻千书喜欢月亮,也因为月亮每一个世界性格差不多,但是漂亮得不一样。 小孩子才做选择,颜控全都要。 比心(1/1) 第44章 梦后楼台高锁4 哥哥们罩你? 谁? 罩谁? 连2333都有点发愣,就见着高柏转过身,蹲下,对她说:“我背你,让尚队把结绑好。” 这也是让楼酒出去引开丧尸的原因——他们现在带着两个行动不便的人,楼酒再敏捷,力量还是比高柏差,再背个人,怕是有危险。 闻千书愣了愣,俯身趴在他背上。尚辞给她扣上活扣:“你这个和她的不一样,你的可以拆的。” 尚辞:“如果高柏出了问题,你就拆开自己跑。” 高柏:“?” “老大,你咒我干嘛?” 但这是实话,他们也确实是要提前告诉秦书搜查队的一些习惯。一般单独背意识清醒的人都用活扣,防止背他的人出了意外,被背的无法脱身;而被昏迷的人用暗扣,需要下一点力气,摸到准确的地方才能拆开,这是防止昏迷的人撞到哪里,把结扣撞开。 说归说,高柏还是捶一捶尚辞的肩:“加油。” 尚辞让高柏先一步出去,他来断后。 高柏踩着梯子爬出去,踩在临时停靠点的顶端,见丧尸已被楼酒引开大半,立刻向反方向一跃,预备去找车。 然而他刚一落地,骤觉不对,抬眼只看见一双双呆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下一秒,高柏转身就跑:“老大!别出来!” 身后的丧尸轰轰烈烈地追过来,追得高柏直喷脏话:“怎么回事,它们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闻千书当然知道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因为这本书里的反派,最终目的是想要操纵丧尸,现在研究到一半,正在时灵时不灵的阶段。 只是没想到,他们才研究出的第一批指令丧尸,就用在了姜谣身上。原书里姜谣这个时候正昏迷,浑然不知自己又在鬼门关过了一遭。 高柏跑得飞快,但是背着闻千书,速度到底不能和原来比。闻千书:“上那个架子。” 高柏:“我高空架成绩不好!” 高空架,高空人造避难架的简称。 他的高空架可以引开丧尸,但再带一个人必定不如原来灵敏。高柏想要绕一圈突围回去,然而闻千书道:“往上跑,原先的回头了。” 高柏毛骨悚然。 他方才只顾着回头看,此刻往前一瞧,只见追着楼酒的几个也回过头,向着他来了。 高柏心一横,一脚踹开高架边上的两个丧尸,手脚并用往上爬。他上头的丧尸看见他,十分惊喜,反身就扑过来,高柏当然要它们空欢喜,一手握着高架,猛地侧开身,便见扑下来的丧尸下饺子一样,把后头的带下去。 然而闻千书的带子勒着,被他这么迅速一甩一收,差点没收得回来,带着他一起甩下去。 高柏死死握紧,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却觉得身体陡然一轻松——闻千书拆开了活扣。 高柏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他猛地低头,却见闻千书一坠,两手死死握住杆。她没缠防咬带,也没上防滑粉,手掌在杆子上一滑才停住,直接磨破了血皮。 一时间,底下丧尸更疯了。 闻千书:“你往上爬!” 高柏心知如果他卡在这里,闻千书必然上不去,只得咬牙向上。闻千书抬腿一蹬,蹬下一个丧尸,跟在高柏身后爬,没多久,高柏上了最上方的类似于单杠一样的架子,却惊觉闻千书速度几乎同他一样。 高柏惊了:“你也不怕高?” 闻千书一脚踩在上面,喘气:“不怕。” 她在高柏背上呆着更可怕,总觉得下一秒就要两个人一起掉下去。高柏的高空架是真得不稳,白瞎了他的姓。 秦书的身体还是有些虚,这么些路就接近脱力,额上一阵阵地冒汗,衣服都给湿透了。 天已亮透,阳光浸着底下一排排丧尸,浸着他们垂涎的眼,浸着他们大张的嘴,浸着他们牙缝里暗沉的血肉。 于是连阳光也冰凉腥气起来。 闻千书喘了口气,对高柏说:“你先去开车,我去找楼酒。” 她抬起手,亮出掌心的鲜血:“它们会跟着我走。” 这个世界里的丧尸,主要靠嗅觉和听觉来觅食,所以搜查队很少开枪,消音枪又容易误伤队友,故而他们大多是负责搜查,救援,引诱丧尸给清理队,由他们进行最后的丧尸扫除。 高柏看她一眼,狠心说:“对不住。” 闻千书:“哪有,是你们救了我。” 言罢,闻千书直接一侧身,闪过,踩着单架一步步往前走。她走得很稳,也很小心,不如楼酒来得灵活,但毕竟未经训练,已经相当不错了。 为了贴合“秦书”的身份,闻千书没有练过搜查队的那套东西,在主神空间里,多是走的自己琢磨出的野路子。 楼酒也注意到了动静,向着这边过来。 高柏给她清理身后爬上来的丧尸,但很快就不用了。不同于楼酒沾着血的外套,闻千书身上带着新鲜的血味,血液一滴滴落到地上,丧尸们很快不在沉迷于爬高,而是跟着她的血,蜂拥去了另一个方向。 新鲜血液太过刺激,它们顾不得爬了,一个堆着一个,踩着别的丧尸往上。高柏见尚辞已经出来,将车开到底下。他根本没停,高柏飞快爬下来,趁着车路过,一下从后座翻进去,又拖出带着尸臭的棉布,再翻出去,勾了三个角,固定在车顶。 高柏:“好了。” 尚辞观察四周情况,出声道:“小楼!” 楼酒:“嗯。” 她一个侧身,躲过扑来的丧尸,任由它收势不及,栽了下去。 楼酒转向闻千书,开始拆手套:“过来。” 她手套磨得发黑,露出的指尖缠着防咬带。闻千书甫一走过,便被她伸手递过一双手套:“戴上。” 闻千书乖乖戴上手套,看见底下又有丧尸踩着尸堆上来,够手来抓她们,被楼酒一踢,踢翻了下去,被后头的压上。可丧尸越堆越高,一个踩着一个,一个叠着一个,好几个快要到能碰着她们的高度了。 口水与腐肉混杂在一起的腥臭味漫开,就在脚下。 无数双手向上伸着,无数张嘴向上开着。 清晨的阳光下,恍若地狱。 楼酒吸一口气,伸手扯一扯领口。 她身体绷得很紧,眼睛盯着底下转圈的车,咬着槽牙,力气凝到身体每一寸。 但她对闻千书说:“别怕。” 眼见着车又开一圈,飞驰过来,底下的丧尸终于堆积到了高度,有一个张开嘴,对着楼酒脚踝咬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楼酒抬臂扣住闻千书的腰,手按在她脑后,带着她纵身一跃。 风呼啸过耳边,一切景色虚化。 那虽然不是为了拥抱,却实实在在是个拥抱的姿势。闻千书被扣着后脑,摁在楼酒颈侧,粗粝的外套磨过脸颊,冰冷的拉链蹭在眼角,额头碰着楼酒的脖子,再上方是金属材质的拘束器,可闻千书还是能感觉到跳动的脉搏。 汗粘在一起,性命贴在一处。 天空远去,坠入大地。 “嘭”。 两人重重砸在车顶,楼酒一个翻滚,尽量卸去撞击力,抬手拽住车上固定棉布的结扣。她确定闻千书没有撞到头后,身体死死下压,防止闻千书被惯性带下去。 两个人一个顶着秦书身体,累得要虚脱;另一个熬了一整夜照顾姜谣,又经历了这么一遭,也有些喘气。 一时间谁也没动,趴在车顶。 闻千书就这么被压在楼酒身下,耳边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跳得十分厉害,敲锣打鼓,咚咚作响。 闻千书一向感官敏锐,喜欢无意识地观察四周的细节,从中提取信息。她自然留意到了跳得要裂开的心跳,凝神听了一会儿。 然后闻千书面无表情地得出结论,哦,是我的。 直到甩开那些丧尸,尚辞停车,高柏连忙问:“怎么样?” 楼酒起身,跃下车顶,又抬手把闻千书接下来:“没事。” 她看出闻千书状态不好,托住她腰将她放上车,自己也跟着上去:“怎么回事?” 高柏解释一遍,心里发虚:“还好小丫头不怕高,不然我背着她怕是真得要掉。” 楼酒扫他一眼,高柏立刻坐正,再不敢说话了。 五队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悚楼酒。虽然这个队医长得好看,对病人很有耐心,语气温和,但是不对着病人的时候,实在是冷淡寡言,她自己本事又厉害,好几个项目都是搜查队前三,一双浅瞳面无表情地扫过来,简直能把实习生吓哭。 反而他们队长笑嘻嘻的,每天不大靠谱的样子。先前别人开玩笑还爱说他们队,说队医是队草,队长是队花。但五队一帮人坚决不同意——队伍里打架最狠,力气最大的就是尚辞,他要是成了花,那剩下的一堆大老爷们怎么回事,队菟丝子么? 于是这帮人欢欢喜喜地给楼酒按了队花的名号,并认定是外头的人嫉妒他们队里有姑娘。 尚辞得知,咬着筷子,差点笑得背过气,又问高柏:“唉,那这样一来,不是咱们整个队都怕队花了么?一整队菟丝子?” 高柏:“放屁!我们什么时候怕队花了!我们——” 恰巧当时楼酒路过,刚打了饭在食堂找位置。 高柏一下子立起来:“唉——” 他本来想客气恭敬地喊楼医生,又满脑子想着刚才的“队花”,非常害怕自己嘴瓢,于是就真得嘴瓢了:“楼医花,这儿有位置。您坐,坐——” 楼酒不明所以,尚辞笑得更放肆了。 回到当下,身高近一米九,险些成为队花的尚队长开口了,一边开车一边试图真得拐朵“小花”回去:“丫头,你这么喜欢咱们小楼,回基地要不要报个名,训练完了也进五队啊?” 楼酒:“开车。” 尚辞:“唉,我们尚队长怎么就这么没牌面呢?” 但他很快收起开玩笑的语气:“对了,你看一下姜队,她在发烧。” 楼酒应下,拆了防咬带,给手消毒,继续查看姜谣情况。等确定是排异的正常反应后,她对闻千书说:“手给我看一下。” 闻千书伸出手,将手套拆下,同别的医疗垃圾一起收好。楼酒给她处理她手上的伤口,包扎好。 闻千书本来想看着她包扎,但实在太累,头点着点着就睡了过去。 楼酒让她平躺下来,给她盖着毯子,伸手拍了拍高柏。 高柏默契地让开,楼酒跨过他,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尚辞:“怎么说?” 楼酒:“天赋很好。” 尚辞:“看出来了。” 反应很快,听力很好,做决策也果断,没经过正统训练,高空架走得生疏却不错。 灵敏,果断,胆气大。 是个搜查队眼热的苗子。 尚辞认真起来,低声道:“回去再调查一下,要是没问题,问问她想不想进五队。” 他很快又笑起来:“要是真没问题,人不一定轮得到我们五队。小楼啊,重任在你肩上了,务必把小姑娘骗进来。” 尚辞嘻嘻哈哈惯了,楼酒根本没理他,只是又说了下姜谣的情况,确定了接下来的路线。 尚辞开车拐弯时,余光看到她眼里密布的血丝:“你去睡会儿吧,让高柏坐过来。” 尚辞也是连轴转,没睡上什么好觉。但他至少在临时停靠点小憩了半夜,比楼酒精神些。 楼酒想了想,“嗯”了一声,又同高柏换回位置。 她最后检查遍姜谣的情况,又将闻千书移一移,自己坐到她边上,侧着头睡了过去。 她们头挨着头,呼吸散出拘束器,交叠在一起。 谁也没看见,角落里,姜谣的手指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楼酒是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比心(1/1) 第45章 梦后楼台高锁5 闻千书醒来的时候,车子是停住的。 姜谣已经不再发烧,却仍然昏睡在那里。高柏靠在副驾驶座,一个劲地打呼。 2333一心一意等着闻千书问,问睡着时候他们说了什么,姜谣做了什么,然而憋死了都没等到。 2333非常生气,但它生气了闻千书也不知道,相当于没用。 闻千书坐起,抬眼去看,发现楼酒正手插在兜里,半靠在车门上。 似乎察觉到动静,楼酒微侧过头,抬手将车门拉开。 闻千书下了车,感觉腿一软,却被楼酒扶住了,站稳。 不远处,尚辞摘了拘束器,嘴里叼了根烟,火星点点,白雾弥漫。他长得很俊朗,近乎锋利的俊朗,剑眉星目,卓尔不凡。然而他脸上常带着股玩世不恭的笑,使他瞧起来有些懒洋洋的,把大半的凶气给盖住了。 楼酒转了转脖子,听闻千书问:“接下来去哪里,接人?” 楼酒有些诧异,去看她,对方却笑了笑:“不然也该赶回基地了,不会停在这里休息。” 楼酒:“嗯。” 微风吹过,天光正好。 尚辞开口道:“刚才收到信号,说前头有一家医院像是还有生存迹象,我们要去搜查一下,加点油。正好姜队需要抗生素,咱们再去那里拿些。” “D区这次真遭罪,又是地震又是丧尸潮——” 闻千书眯了迷眼——医院? 小说里,姜谣就是在医院里清醒过来的。她当时察觉阴谋,队员死绝,醒来时戒备心非常重,直接拿刀挟持了楼酒,彻底跟五队杠上。 返回基地后,她哪个队伍都融不进,成了头独狼,被尚辞拉进五队,却仍然孤身行动,最后一人杀出条血路,炸了整个反派实验室。 这个世界之所以崩溃,是因为姜谣后头彻底疯了——她找不到救命恩人的孩子,护不了同生共死的队友,留不住心心念念的人。 “她一直觉得尚辞更喜欢楼酒,而她醒来犯的第一个错就是差点捅伤了楼酒。” 闻千书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然而什么也没说。 2333急得团团转,它已经发现姜谣醒了,因为原书里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到医院了。 原书里没有闻千书,他们在临时停靠点一醒来就立刻转移,高柏没能跑过第二波丧尸,被咬成重伤。所以尚辞和楼酒连忙赶去医院抢救高柏,中途停也未停,导致他们没留意姜谣,让她醒来之后找机会勒住了楼酒。楼酒被控制,高柏得不到救治,险些真得变成丧尸。 她一口气害了五队两个主力,这才是姜谣和五队杠上的原因。 可现如今一切都好,尚辞自然不会疲兵作战,中途停在这里休整片刻。 眼见着车里,姜谣终于磨开绳扣,起身。高柏呼噜打得震天响,完美掩盖了她那点轻微的摩擦声,2333吊了一口气,刚想提醒,却听闻千书说:“那我先回车上了。” 但她头转也未转,就对着外头方向,下手拉开了门。 2333一下冷静下来——闻千书是故意的。 下一秒,闻千书后颈被一拉,一根长针抵在颈侧:“别出声。” 她本想将闻千书悄无声息地拉上去,然而闻千书像是腿软,磕了一下车门,发出一声闷响。 姜谣:“……” 门外的两人立刻看过来,楼酒刚要动,姜谣就拉着她领子往上一拽,针侧压实:“不许动!” 楼酒停下,面无表情盯着姜谣。 高柏继续打呼。 姜谣阴郁道:“这是哪里?” 她微垂眸看闻千书,指下压了压:“你说。” 然而闻千书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笑容——这可太难了,如今她带着拘束器,看不到嘴角,这样都能让姜谣看出她在笑,可见闻千书笑得十分灿烂,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是一个近乎天真无邪的笑,可在这个场景下,多少显得有些恐怖了。 姜谣都被吓到了,将针挪开半寸。 但闻千书猛地将脖子向前一压,动脉对着针顶上去,姜谣只想威胁她,并未想要她的命,连忙收针。闻千书却一个下沉,用拘束器“刺啦”一下劈开她的针。 楼酒动作也快,不等姜谣反应,她直接将向前一横,卡着她脖子将她整个人拉出来,重重砸上前车门! 打呼声戛然而止,车窗后露出高柏睡到浮肿的脸:“怎么了!” 高柏:“……” 姜谣被压得难以呼吸,眼见着要喘不上气。 尚辞:“小楼。” 楼酒松开手,却五指一旋,反手将一把尖刀抵在姜谣下颚。 她身后出现了尚辞的身影,对方点一点烟,点落烟灰,笑道:“姜队长,这可过分了。” 姜谣冷冷看着他们:“这是哪?” 尚辞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姜队长,大家都是搜查队的,您也认得我。我们好不容易把您救回来,您上来就这样,是什么意思?” 姜谣眼里阴沉沉的,任由楼酒拿刀抵着她,高柏不敢说话,尚辞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点着烟,似乎不准备再吸了,要让它自己燃尽。 所有人都僵持时,闻千书笑着开口:“能有什么意思,她受伤八成是人害的,她在怀疑你们呀。” 2333差点没呛出来。 闻千书尤其嫌气氛不够僵,做出很伤心的表情:“原来你们搜查队现在流行互相猜忌?” “别吧,大家都是人类——”闻千书装模作样叹气,拉一拉架,又饶有兴致问,“你们两个都是队长,要是真打起来,谁比较厉害呀?” 作假这种东西,最重要的是度。 一旦假过头了,就会显得滑稽。 就比如现在闻千书这样假惺惺的失望,看起来其实怪兴奋的,大有一股表面劝架,暗地里期盼他们打起来的感觉。 高柏:“……” 姜谣:“……” 尚辞:“……” 楼酒:“噗。” 高柏不敢置信望过去,却见他们高冷的队医面无表情,刚才那一声仿佛只是自己听错了。 姜谣皱紧眉头:“你们搜查队?” 说来奇怪,闻千书语文不好,却天生能读懂别人在说什么:“对,你们,我又不是搜查队的。” 闻千书向旁边一站,抬手勾住楼酒的肩:“好了,楼姐姐,你们要不要把她放开,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楼酒瞥她一眼,浅色的瞳像极了琥珀,好看得惊人。 闻千书仍是眼角都带着笑的表情——她现在这幅躯壳有一双无辜的鹿眼,水润潮湿,瞧着很天真可怜。 偏偏配上她刚才笑着朝针撞的动作,这份天真可怜就显得异常虚伪,有些骇人。 尚辞:“车上说吧。” 楼酒收回刀,姜谣转身上了车。尚辞则拧灭香烟,跟进去。 “上车吧。”闻千书对楼酒笑道,“我在外头呆一会儿。” 尚辞也喊她:“小楼?” 风吹过脚下的草地,绿叶亲昵地蹭着楼酒皮靴。 她手撑着车门,看了闻千书片刻。 但对方没有看她,只是盯着远处的湖泊,像是预备去瞧瞧。 楼酒:“嗯,你们说完了叫我。” 言罢,她一拉车门,将门关上,自己也留在了外面。 楼酒:“你高空架不错,小时候爬树?” 闻千书有点愣,却笑道:“是啊,小时候皮,喜欢上天入地地乱窜。” 楼酒:“难怪不怕高。” 闻千书凑近她,真诚地说:“那当然,我连云层都上去过。” 楼酒:“怎么上去?” 闻千书沉思一会儿,道:“用法术飞上去。” 2333:“……” 2333已经开始怀疑闻千书脑子坏了,终于要疯了。 楼酒垂眸看看她,良久憋出一句话:“很厉害。” 闻千书忍不住笑了,说:“你进去也没关系的,不必顾忌我留在外头。” 楼酒:“没有顾忌你——车里闷。” 闻千书挑眉,楼酒却没理她,而是对着不远处的树一个冲刺,踩着树干跃几步,翻了上去。闻千书也跟着她爬上去,被她一拉,坐在树枝上,手里给塞进一个望远镜:“先教教你怎么侦查。”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指导闻千书:“这几个方向是视觉盲区,没有队友一起侦查的时候,要记得反复看。” 闻千书架起望远镜,跟着她指点的方向看:“嗯。” 闻千书这一计用得挺漂亮——她让姜谣勒住自己,意味着姜谣并没有真切伤害到五队的成员。而后她又一番话,将姜谣的困境点出来,一把把她推进五队。 尚辞并不是个草包,闻千书看得出来,他和楼酒都觉得第二波丧尸有问题。那现在他同姜谣一对,就算互相还有隐瞒,到底也是会露个底,凑近一步。 毕竟他们都是搜查队的,比起姜谣,秦书可更加“外人”。 姜谣撒谎,闻千书就比她更虚伪;姜谣发疯,闻千书就比她更神经质;姜谣独狼,闻千书就比她更乖张——只要有了对比,姜谣总归会显得好一些。 反正她最后还是能进五队——闻千书就等着现在姜谣对自己态度不好,最好越来越不好,之后再暴露出自己是秦书,好让姜谣愧疚得一塌糊涂,愣是想补偿秦书,满足秦书的愿望,让她进五队。 然后姜谣就会觉得拉秦书进去对不住五队,于是对五队好些,五队再对姜谣好些。 这一来一回,队友情又连上了。 而且有自己这么个“问题儿童”在,姜谣很快就发现尚辞其实对她比对楼酒好多了,没准这一对就成了。 沈婷是缺自信;言寒是没弄懂自己真得要什么,平白给别人当棋;姜谣则是单打独斗,终于吃不消了,又不肯向外头求救。 人世间好多误会那根本不叫误会,叫不好好沟通造成的后果。 闻千书从来不怕这个,反正姜谣说不出口的,她来说就好。 啧,想象到姜谣一边震怒,一边不好意思的场景,闻千书就觉得好爽。 天底下有比冰美人动情,来得更刺激的事情么? 爽着爽着她又忍不住去逗2333:“你看我,修复世界线修复得多认真。” 2333并没有看懂她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她在搞事情:“你会认真修复世界线?” 2333冷笑:“我不信。” “哎呀。”闻千书叹气,“天才果然都是寂寞的。” 闻千书开始盘算怎样向姜谣掉马甲会显得比较自然,又要怎么弥补一点今天发得疯。 搜查队不是儿戏,今天笑得太反派了,五队不一定还会想要她—— 楼酒:“专心些,现在就练好,以后训练营也能早点毕业。” 2333:“啊?” 闻千书:“啊?” 楼酒看一眼她,移开视线,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平静道:“我给你写了推荐信,回去就进训练营。” “出来之后,来五队。” 闻千书:“……” 对不起,姜谣,我的红线太刚了,怕是要把你的红线挤断掉。 作者有话要说: ooc剧场: 闻千书:是啊,冰美人动情最刺激了。 楼酒:收到。 闻千书:? #这场景似曾相识# ------------------------------------------- 作者要啰嗦: 闻千书终于开始沿着原书剧情认真做任务了。 至于为什么——第三个世界结束后再解释。 比心(1/1) 第46章 梦后楼台高锁6 楼酒说到做到。 姜谣醒得早,不再需要尚辞或者高柏背着了。她虽身体虚弱,但底子还在,五个人有惊无险进了医院,尚辞与姜谣组织医院里的幸存者,隔离观察的隔离观察,救治的救治,联系基地的联系基地。 楼酒则教闻千书如何用一些设备。 她从医院找到一卷新的防咬带,给闻千书练习:“不能缠得太紧,但也不能松开。” 她低着头,给闻千书缠,有时会碰到闻千书手臂,指尖凉得很,但动作很快:“大概这样。” 闻千书现在痛并快乐着。 她一面想要楼酒多教几遍,同她说说话;一面又害怕装傻显得自己真傻,给她留下坏映像。 闻千书记忆力与观察力惊人,不怕高也不怕丧尸,更不怕吃苦,这些东西真难不住她。 待几人忙完,也检查好隔离墙。尚辞忙不迭去洗了个澡,等他舒舒服服抽着烟,披着外套出来时,一眼看见地上一个丧尸。 尚辞:“……” 然后他看见他们队队医一脚踩在丧尸脖子,给“咔咔”张嘴的丧尸套上废弃的拘束器,又在金属制的拘束器外头裹了厚厚几层棉纱。接着她再拿双废弃手套,愣是给丧尸套上,把它指甲封住了。 丧尸被她死死踩着,一个劲挣扎,拘束器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楼酒见还是止不住声音,干脆咔嚓将它头一别,拿膝盖抵着让它碰不着地,自己又伸手去给它手套裹了几层棉纱,用绳子捆好。 尚辞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这两个人形的物种,到底哪一个更像丧尸。 楼酒捆好,站起来。 她只穿了件背心,对一边道:“过来。” 尚辞就看着他们队捡进来的“小白花”小跑过来,乖乖问:“姐姐,我缠的对么?” 楼酒看了眼她手臂上的防咬带:“嗯。” 她将自己外套往她身上一披,让她穿好,然后抬手拉好拉链:“去试试。” 楼酒抬脚,丧尸挣扎着爬起来,奔向她,却被她一踢,转向闻千书。 闻千书根本不怕,手起刀落,就插在它额头上,可惜秦书身体弱,这一下没穿进头骨。但闻千书反应非常快,直接向前一扑,靠着自身重力压下去,将刀插穿了丧尸。 自己整个人压在丧尸头上,把它钉在地。 丧尸不再动弹,闻千书歪着头看一会儿,随意将刀片□□,往地上擦了擦。而后她抬头,刚巧背对楼酒,正对着尚辞,露出一个笑。 挺甜的。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景下。 楼酒开口问:“还怕丧尸么?” 闻千书点点头:“不怕啦。” 尚辞:“……” 一个真敢问,一个也真敢答。 尚辞嘴角抽了抽,怜悯地看一眼那丧尸,说道:“别练太晚,明早要出发。” 接着他打着哈欠,回了房。 今晚高柏和姜谣守夜——这两个人一个路上睡足了,一个躺了太久,又心事重重,睡不着。 搜查队历来挤一间房睡,好互相照应。 楼酒推门进去时,尚辞已经睡着了。尚队长睡姿很好,不打呼也不磨牙,规规矩矩,动也不动。 楼酒让闻千书先去洗澡,自己俯身打地铺。闻千书拆了防咬带,垂眼笑着看地上的尚辞,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但还没等她拆穿尚队长假睡的状态,手里就被塞了个小包。 楼酒:“换洗衣物。” “我的,可能有点大。” 就女性而言,楼酒个子不矮,比秦书高小半截。 闻千书愣了一秒,不管眼前的尚队长了,抱着衣服去洗澡了。 楼酒目送她离开,问:“怎么了。” 尚辞坐起来:“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能看出来。” 楼酒:“我是看她反应发现的。” 尚辞:“啧。” 他本想装睡,看看这小姑娘两副面孔,到底图个什么。可惜装睡装得挺失败的。 他捋一捋头发,问:“你还是想拉她进五队?” 楼酒:“嗯。” 她摘下拘束器,揉了揉眉心:“她看东西很毒,应变能力很强——我们的侦查是短板。” 五队的两个侦查兵上回都受了伤,现下没和他们在一起,侦查暂时是他们三个轮着做。但尚辞和楼酒都有别的工作重心,侦查的重任就挂在高柏身上。 高柏偏偏不是这个料,在临时停靠点就出了岔子,被丧尸摸上来了才发现。 尚辞:“可是她下手也太狠了。” 那一针要是真戳下去,闻千书不死也得去条命。尚辞不大喜欢这种剑走偏锋的队员,总觉得控制不住。 尚辞叹口气:“要是姜谣那队没出事就好了,她们队更喜欢这个风格。” “没事。”楼酒,“秦书下手狠,但人挺乖的,多教教就好了。” 尚辞:“?” 挺乖? 谁乖? 说是洗澡,其实也就是拿水冲一冲,擦干净了事。闻千书冲洗完,去翻包里的衣服,往身上套——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短袖,一条长裤,还有一次性内衣内裤。 闻千书套完衣服,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出去,路过尚辞时,忍不住又看他几眼,挑挑眉。 闻千书当年生病躺床上,听父母吵架,听母亲要钱,又发烧头痛浑身疼,常常一整夜一整夜地失眠,偏她母亲又被人骗了,认定了她失眠是小鬼作祟,非要花大价钱买符水给她吃。 闻千书被逼得不耐烦,干脆学会了装睡,她一宿一宿地疼,一宿一宿地醒着,却装作睡得很沉。 闻千书此人实在是个偏才,装睡也能装成行家。她观察着病房里旁人的样子,翻身,打呼,样样出挑,处处自然。尚辞在她眼皮子底下假睡,跟班门弄斧没什么区别。 可惜尚队长要演就演全套,就不管她闻千书,自己蒙着头睡。 闻千书屈膝坐到楼酒旁边,刚想无情地拆穿尚辞“别装了,不累么”,头上就被盖了块布:“擦擦头发。” 闻千书一愣,下意识抬手,顺着布擦了擦,却意识到对方声音有变化,不再闷闷作响,而是偏冷,带些沙哑,非常好听——闻千书掀开盖在头上的棉布,抬眼看见了楼酒的侧脸。 没戴拘束器的侧脸。 真好看。 闻千书直接移不开眼,立刻不管尚辞了。 楼酒脱下外套,穿着那件被汗打湿了的背心。 长期的高空架训练使得她身上每一处线条都优美流畅,恰到好处,不多余也不拘谨。 此刻她站起来,闻千书正好能看见她的背——一片霜色,沾着汗珠,微微低头时,能看见漂亮的脊背与蝴蝶骨。 顺着蝴蝶骨向外,肩头有一道疤。 那似乎是一个丧尸留下来的咬痕,痕迹狰狞斜侧——成了一弯钩月。 像是泛着波光的湖,湖面映着月色与月。 闻千书愣了。 可能是察觉到闻千书目光,楼酒拉了拉背心,道:“你先睡吧。” 闻千书:“嗯。” 她躺下来,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月亮。 天上的月,人间的月。 眼角的月,肩头的月。 闻千书长呼一口气,抬手蒙住眼。 月光却无孔不入,淌进房中床上,避无可避。 末世文是一个很奇特的种类,奇特在不管你做了多么完全的准备,一定会遇见突发情况。有丧尸的丧尸感染,有怪物的怪物吃人,就算一切都好,人类之间也非要闹点矛盾。 闻千书睡得正香,直接被人揪着领子拖起来。 闻千书:“……” 她一睁眼,果然是高柏。 大高个急得厉害,一面同他们说话,一面拿了拘束器往闻千书脸上扣:“底下的门给打开了!” 他个子高,错估了闻千书的高度,拘束器直接给扣在了眼睛上,被转身的楼酒看到,拿来给她戴好。 尚辞胡乱披了外套,蹬靴子:“怎么会被打开的,你们不是看着么?” 高柏急了:“看着呢,谁知道好些个丧尸直接翻过墙,有人混在里头,趁机把门给打开了!” 尚辞:“什么?” “活人怎么可能混在丧尸堆里?” 高柏:“我不知道——我也没看清——” 高柏:“姜队引开了,让我们赶紧把楼上的人带走。” 纵然是尚辞,此刻也是满眼发黑。他咬牙,鬼使神差地想起楼酒那句话——“我们的侦查是短板”。 今天姜谣才说了,这批丧尸不对劲,高柏还是不会警惕一点! 尚辞心中默念:“高柏不是侦查,不是侦查,他只负责运输与通信——” 尚辞气笑了:“高崽啊,阿爸对你好失望。” 高柏:“?” 尚辞大步向外走,抓了防咬带缠上,戴上拘束器:“跟着小楼去上面!” 他眼神沉沉,扫过外头的走廊。 漆黑的长夜,冰冷的灯火,潮湿的空气。 外边不知怎的起了风,一阵阵的,拍在窗户上。 闻千书却没听他话,反而凑到窗户前,突然道:“姜队在那里。” 尚辞一愣,发现窗外狂风大作,一个人影在墙顶奔跑。姜谣动作敏捷,几乎是落地又起,像一只墙上的猫,悄无声息。 尚辞皱着眉看她,却听闻千书道:“她可能想把丧尸引进地下关起来。” 尚辞:“地下停车场?那个封不住啊。” 闻千书:“不是地下停车场,这个医院有个关节科在负一楼。他们关节科之前在整修,就暂时挪过去了。” 闻千书:“我路过底下咨询台看到的。” 尚辞眉头更紧。 那个咨询台他今天路过了两次,也扫过一眼,却没看见。 闻千书:“就贴在桌面。” 尚辞一怔,定定看着闻千书。 闻千书身后站着楼酒,浅色的瞳看向他,点点头。 我们的侦查是短板—— 尚辞突然笑了声,同楼酒说:“你说得不错。” 言罢,他从裤袋里摸出个烟盒,丢给离他最近的闻千书:“小疯子,跟着小楼上去,让她保护好你。” “我去帮姜队。”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1/1) 第47章 梦后楼台高锁7 闻千书捏着烟盒,忍不住想观察是有什么特点,要尚大队长特意扔给她。结果楼酒偏头看了一眼,道:“这烟贵。” 他怕放裤兜给弄丢。 闻千书:“……” 闻千书把烟盒塞口袋里,跟着他们跑。 这个医院是近几年新建的,考虑了抗震功能,因而能在D区地震后还支撑住不倒,收容了不少人。 医院里配了小型发电机,但还是停掉了电梯,防止有人出事困在里头。 闻千书跑了两步楼梯就不行了。她咬咬牙,嘴里漫上血腥气,刚想抬腿继续追,却见楼酒停下脚步,直接侧过身,伸长手,一手环住她肩,另一手将她膝盖一勾,打横抱了起来。 楼酒:“抱好,看着边上。” 闻千书明白她意思,抬臂挽住她脖子,眼睛里望着四周,严防有人埋伏。 高柏:“需要我来么?” 楼酒掂了掂闻千书,觉得不重:“不用。” 闻千书难得被她吓一跳,双手勾得更紧。 然后她听到楼酒开口:“不怕。” 闻千书:“我没怕。” “嗯。”楼酒,“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她一面说,一面眼睛盯着高柏,看见他一路进了楼梯间,开着手电四处探寻片刻,挥了挥手。 楼酒跟上去。 他们一路跑上楼梯,飞快穿过走廊,跑到安置幸存者的地方。高柏刚想开门,千书:“等等。” 她从楼酒怀里下来,凑近看了看。 如果那里头混着还保有智慧的丧尸,那姜谣一个人怎么可能牵制得了? 如果她能牵制,那么那个有智慧的丧尸可能现在不在外头。 那它现在在哪里呢? 楼酒垂眸看一眼,又看闻千书。 闻千书点点头,手指指外面,又划向门的方向。 高柏不明所以,楼酒:“嗯。” 她拉开门,带着他们两人进去。 屋子里面或坐或站,围着十多个人,见到他们都惊恐地抬起头,推推挤挤地过来问:“怎么了?” 高柏与楼酒忙着劝抚安置,闻千书跟在楼酒身后,眼神一遍遍扫过面前的人。角落里站着一个女人,也跟过来,似乎是要听情况,她女儿贴在墙角,正发着抖,转着眼,不知怎的,对上闻千书的。 闻千书盯着她看了片刻,弯眼笑了笑。 小姑娘打了个哆嗦,贴墙贴得更紧了,像是要把自己埋进墙里。 2333:“……” 又一个人发现闻千书的本质了么? 姜谣和尚辞的动作很快,尚辞去将大门关紧了,拿锁锁住,又去找姜谣一起把大部分丧尸引进了地下房间封起来,再将外头零零星星的清理掉。 等他们回来时,两个人都很狼狈,姜谣更是脸色发白,被尚辞撑着肩撑进来。 尚辞将姜谣放下来,让她坐着,高柏去将门关好。 尚辞皱着眉,低声说:“这里不对劲,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他吩咐高柏与楼酒去将人分好组,好尽快离开。 尚辞侧头,看了看姜谣半撑在地,转身在高柏腰上的食品袋里头找了找,拆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姜谣手里,自己则准备再去看一看丧尸情况。 人群里的女人垂下眼,突然听到小孩一声尖叫! 她周身一绷,被指挥着向前跑——然而还没起步,后脑便被重重一击,砸倒在地。 闻千书一手拿着砸倒女人的凶器——她刚拆下来的拘束器,一手握着才从女人裤兜里摸出的小玻璃瓶,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玻璃瓶里是猩红色的液体,给封得很好,丁点气味也没有漏出来。 小女孩面目狰狞,猛冲过来。 偏偏闻千书头也没回,楼酒已然拎住她后领,把她摁下,另一只手一抬,扣住她摆动的两个手腕,拧在一起。 一切发生得很快,几乎瞬间。 女人没被砸晕,还要抬头,却被闻千书腿一别,坐在了背上。闻千书压住她肩背,两腿分别踩实她双臂,视线动也未动,还是盯着那个玻璃瓶。 人群惊慌,低声吸气。 灯光苍白,泛着冷意。 夜色在窗外窥伺,蠢蠢欲动。 闻千书就这样坐在夜色外,视线里,灯光下,轻轻晃了晃手里玻璃瓶。 她似乎不在意长夜,也不在意光明,更无所谓旁人的视线。 楼酒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游离在外的味道,像是天边的风,路过一趟人间,看一看,停一停,吹一吹人间的花,便要走了。 那天与姜谣对峙时尤其明显。 有那么一刹那,或许就是手按着车门的一刹那,楼酒想,自己得留住她,把她留在五队,不然她会走的。 她会走的—— 就好像在楼酒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很多次。 可是谁能留住风呢? 小丧尸猛地一挣,楼酒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手捏得太紧,快要嵌进她腕子里。 女人疯狂挣扎,牙齿咔咔作响,头在地上狠砸,却怎么也起不来。 闻千书笑了笑,一手握着瓶子垂下,一手小指勾着拘束器带子,食指抵在下颚,问:“两个有意识的丧尸,你们不来看看?” 这话一出,观望着的幸存者们连忙挤着后退。 只有尚辞问:“什么?” 闻千书挑挑眉,咔嚓一下打开女人的拘束器,任由它掉在地。她手握着自己的拘束器,将手臂内侧伸到女人眼前。没有上防咬带的手臂白皙细嫩,带着人类皮肉特有的味道,女人眼立刻直了,张嘴要咬,闻千书却握着拘束器翻个面,于是女人一口咬在金属制的拘束器上,崩掉了几颗牙。 尖锐的,撕咬用的犬牙落在地,不像人的牙齿,倒像是鬣狗留下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落下的牙,她的嘴则被拘束器撑开,大张着,没法闭合——却也没有冒血。 丧尸有血,但他们已经死了,所有的血都凝固在体内,不会再呈液态流出来了。 闻千书面不改色,将拘束器一拔,一扣,扣回女人脸上,接着再咔哒一声,又将扣子扣好。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丧尸,只有姜谣浑身僵着,直直看着闻千书的脸。 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面颊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净。 但旁人的心思都在那个女人身上,没谁注意到她。 尚辞与高柏也瞪着眼看,说不出话来。 尚辞反应快,迅速从医院里翻出全套拘束器,将她们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小丧尸呜呜的喊,嘴里骂骂咧咧,被尚辞撕了床单一团,塞进嘴里,再套上拘束器。 倒是女人没说话,一直面带茫然。 楼酒:“普通的丧尸无法呼吸,声带没办法振动,也不能说话。” 楼酒看看小丧尸,又说:“那个小女孩,好像能控制她。” 尚辞皱着眉,又抬起眼,眼神扫过面前的幸存者。 “别看了。”闻千书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手站起来,把那个玻璃瓶给楼酒,“就这两个,没有别的。” 尚辞:“可是——” 闻千书:“没有别的了。” 她笑一笑,道:“但凡有别的,小姑娘也不会把自己卖出来。” 那个小丧尸闻言,双目赤红,“呜呜”出声,拼劲向前想去咬闻千书,手却被捆着,动弹不得。 尚辞还没松口气,闻千书突然一惊:“啊,对了!” 尚辞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立刻绷紧全身:“怎么了?” 闻千书斜过头,弯下脖颈看着身侧,慢条斯理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烟盒:“你的。” 尚辞:“……” 2333幸灾乐祸。 尚辞哭笑不得,招呼队员一起去分车子,整理物资,准备离开。 姜谣坐在地上,仍然脸色雪白。她手里捏着那一块巧克力,沉默地看着闻千书。 闻千书向她眨眨眼,正准备张口,嘴里就被塞了块巧克力。 闻千书:“?” 那块巧克力前半截在她嘴里,后半截还包着纸皮,被楼酒就着这个姿势剥开。 楼酒另一只手提着个新拆封的拘束器:“吃完了,去窗边侦查。” 闻千书老老实实嚼了嚼巧克力,把剩下的也咬进嘴。 牛奶味的,好甜。 她抬手把拘束器戴起来,又跟着楼酒去了外边。 2333不敢相信:“你怎么这么老实?你那架势不是要找事么?” “是啊。”闻千书,“我就是想去抢她手里的巧克力玩,她都快捏融化了——你不觉得闻起来很好吃么?” 反正尚辞这个人表面吊儿郎当,实际相当妥帖,一直在留意这边。闻千书真抢到手了,他一定会再多给姜谣几个。 别问,问就是认真修复世界线,创造相处机会。 勤勤恳恳,爱岗就业。 然而现实是楼酒在前面飞,计划在后头追。 业务跟不上,岗位撒手没。 闻千书:“唉。” 2333:“……” 姜谣本不想将太多人牵扯其中,可是闻千书众目睽睽下把这事情一闹,现场人人都知道有这种丧尸存在。尚辞也没法管基地同这件事有无关系,只得将一切汇报上去。 他们开之前停在医院的,几辆运输物资的卡车,这样就能装下更多人。尚辞与高柏检查车子时,许多人都害怕得哆嗦,路也走不动了。 闻千书则笑眯眯地坐在楼上高处,腿从栏杆里伸出来,悬空垂着。 姜谣跨了两步,也坐到她边上。 两人一时无话。 闻千书头也未转,吹着风,晃着腿,乍一看像在度假。 姜谣也没有看她,只是开口道:“怎么发现的?” 闻千书料到她要找过来——毕竟闻千书漏了秦书的脸,而姜谣手里有一张秦书的照片。 但她没想到姜谣问的是这个。 闻千书笑了笑:“因为她装作很怕我。” 楼酒:“装?” “装。”闻千书道,“在这个时候,除了有理智的丧尸,谁还会怕一个‘搜查队员’,怕成这样呢?” “但是既然有理智,她也该知道,她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 “我猜——她控制着丧尸进来,本来自己是能跑的,但是她母亲留在人群里,她还是摸了回来,想带着她母亲一起走,却撞上了找过来的我们。”闻千书笑道,“她发现我看出不对了,因为我一直在找人。” “她怕我发现她母亲,干脆咬咬牙,把我的目光引在她身上,好叫她母亲逃出一命。”闻千书翻开手,看看自己五指,“于是我顺她的意,对着她走过去,路过她母亲的时候。” 闻千书扣了扣指节:“来了这么一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可她显然是场内唯一的,嗯,怎么说,高级丧尸?所以但凡里头还有别的丧尸,她一定会为了保住她母亲,把对方推出去。”闻千书笑了笑,“但是人群里没有,所以她想自己留下来被抓,给她母亲点掩护,好后头再控制她母亲跑出去。” “她母亲早没有神志了,她也完全可以控制她母亲,但她偏偏选择暴露自己。” “要命的人性。”闻千书收回腿,站起身,“您说是不是?” 姜谣喉咙动了动,道:“信徒。” 她声音太低太哑,闻千书都差点没有听见:“他们管这种有理智的丧尸,叫信徒。” 她想到那条暗无天日的路,她想到她丧失理智,红着眼,流着涎水的队员,她想到拽住她,将她救进屋里的那对夫妻——姓秦。 后来她被摁住,眼睁睁看着秦夫人被注射了“神光”,完全丧尸化了。秦夫人有一双鹿一样的眼睛,尸化之后像是湖水干涸,再没有光彩。 天太暗沉,太暗沉了—— 昏黄的晚霞,像是大片大片的血泼上去,褪色留下的印记。 姜谣站在废墟上,听见痛苦的惨叫,听见幸存者悲哀的咒骂。她一步一步后退,有人温声细语,客客气气道:“姜队长,来吧,接受信徒的拥吻,就不会再痛苦了。” 她看见秦夫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张开嘴,露出锋利的尖牙。 她闭上眼,却突然被对方抱住,一下跳了出去。 丧尸冰冷的怀抱,嶙峋的碎石断板。 秦夫人护着她一路向下滚,断板扎进她身体——扎进这个“有天资”“有理智”的新“信徒”的身体,终于将她扎得血肉模糊。 信徒介于人与丧尸之间,摔成这样,是活不下去的—— “小书。” 秦夫人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抬起手,指尖夹着一小张照片,对着姜谣说:“小书。” 她睁开她鹿一样的眼睛,就这样哀求地看着姜谣。 看着姜谣。 姜谣一把夺过照片,转身就跑。 “抓住她!” 姜谣咬紧了牙,发了疯地向前跑,手脚并用地往外爬,然后在转弯口,她撞见了秦先生。 没有被抓住,本该跑出去的秦先生。 那个高大的男人一动不动,站在路边,沉默地看着他变成丧尸的夫人。 他身上好多咬痕,衣服破开来,露着发黑的伤口。他看了眼姜谣,目光凝在她攥紧的手里,凝在照片的一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不等姜谣反应,他已经擦肩而过,迈步走向她身后。 步伐沉稳,器宇轩昂,他是这片天地最英俊的男人。 他就这样看着他远处的夫人,带着温柔又体贴的微笑,不像是去送死的,像是去赴约,赴一个寻常的、夫妻之间的约会。 脚下的路不再是染着血的黄泉路,是铺满玫瑰花的红地毯。 红毯的尽头,躺着他心上人。 太低级的丧尸没多少理智,也不聪明,全靠本能驱动。它们离信徒太远后,立刻被新鲜血肉吸引,很快不听控制,扑向了秦先生,暂时停止追逐姜谣。 这给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姜谣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瞪大眼,却只能看见鲜红的血色。那一刻,她哆嗦着,甚至怀疑自己才是丧尸。 姜谣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她一直往外,一直往外,手里攥紧了那张照片,恨不得贴上心口。可身后的声音如影随形,温声说:“姜队长,好好考虑一下吧。” 眼前突然亮起车灯,灿烂的光直接迷了她的眼。她猛地抬起手臂,却感到肩膀被什么东西一咬——它们还是追上来了,还是追上来了—— 再之后,她就丧失了知觉。 她听见自己在哑声道:“不——” 不要—— 她不要成为“信徒”。 他们想要人类的聪敏与快乐,又想要丧尸的麻木与顺服。 他们期待寻找一个平衡,而这平衡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姜谣转过头,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也有着鹿一样的眼睛,今天摘下拘束器的时候,模样与姜谣胸口藏着的照片一模一样。 秦书。 秦夫人说,那是情书的意思。 她是他们的爱,是人世间寄给他们的一封情书。 姜谣觉得脑海里一阵一阵嗡鸣。 那些封存住的疼痛好像是冰川,时不时要融出一溪流水,在她身体里流淌,淹没她心脏,让她喘不上气。 姜谣闭上眼:“是啊。” “人性是会要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这是末世,姜谣会比前两个世界的主角沉重一点。 然后因为信徒是私设,所以它的具体情况以及形成条件,会在后面解释。 小丧尸为什么要混进来,也会在后面解释的~比心(1/1) 感谢在2020-08-14 15:23:10~2020-08-15 17:3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也睡的很晚 2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梦后楼台高锁8 闻千书笑了笑,突然道:“有时候我真奇怪,好些神仙像人,反而是有些人,更像神仙。” 姜谣:“什么?” “没什么。”闻千书看向她,有那么片刻,姜谣觉得她眼神很温和,像是知道她有多痛苦。 闻千书:“当我胡诌吧。” 她笑了笑,鹿一样的眼睛弯着,如盛满水的湖泊:“我妈妈说过,人要是死的时候向善,就会飘到云层上去,真得变成一个神仙,再也不会难过啦。” 2333:“?” 2333:“你妈妈没说过这句话。” 闻千书:“我都说了我是胡诌的,闭上你的小嘴巴。” 2333:“??” 姜谣失笑,这是她醒来第一次笑。她舔了舔干裂的唇,低声问:“是么?” 闻千书:“是啊。” 她温声笑了笑:“我妈妈很善良的。” “她大概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很善良吧,大家都会变成神仙,一辈子快快乐乐。” 姜谣沉默片刻,问:“那你呢?” “你觉得人善良么?” 闻千书一怔,她手肘搭在栏杆上,垂眼看底下。 她看见楼酒站在那,给手上缠防咬带。 楼酒做事一向很专注,缠防咬带也是,背脊挺直,眸子微垂,修长的指勾在防咬带带环边缘,一圈一圈缠好。 阳光照在她脸上,越过长睫,越过鼻梁,越过拘束器,吻在她颈项肩膀。 她是被阳光亲吻的人啊。 闻千书在主神空间的时候时常想,2333总说这条线很难,是不是因为月亮有好多世界没能修复成功? 她是个医生,她每一个世界都是医生。 即使不记得了,即使缘由千奇百怪,她还是要做医生,还是在救人。 她经历过多少世界? 有多少是成功的,又有多少是失败的? 她看过多少人死在眼前,空有最好的医术却又救不回来? 闻千书十指交叠,闭了闭眼。 她想到当年病床前,那个人浅色的瞳;想起她的白大褂,它们被风吹过,微微摇动。 就算是这样,还要费尽心思地去救我么? 去救一个屡屡自杀的我? 我都放弃了,你却觉得我还有很长的路会走,很精彩的世界要看么? “嗯。”闻千书开口,回答姜谣,“我信。” 我信人是善良的。 “也许有些人不是——” 姜谣侧过头看她,看她看着楼酒。 闻千书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眼底盛满多少柔情与笑意,像陈年的、满满当当的酒,眼神一动,就要溢出来,淌下去,“但还有些人是。” “有时候,光这么一些人,就足够让人宽容整个世界的不好了。” 正在这时,楼酒突然抬头,正对上闻千书的视线。 闻千书偷看也看得理直气壮,根本不怕被发现,直接笑问:“要走了么?” 楼酒:“嗯。” 她视线一扫,扫过看着闻千书的姜谣。 2333觉得这氛围怪奇怪的。 闻千书拍拍裤腿上的灰,道:“走吧,姜队,他们都整理好了。” 姜谣:“对不起。” 闻千书转身,不动声色地看她,姜谣却径自低下头,到底岔开话题说:“我不该拿针威胁你。” 闻千书这回没有笑,只是道:“大家都不容易,没什么对不起的。” 闻千书越过她,从楼上下去,却刚好见尚辞从驾驶座跳下来,对着楼酒安排:“高崽和小疯子归你,姜队跟我,行吧?” 楼酒:“嗯。” 闻千书笑了,挑挑眉,很不服气问:“尚队,我给你好好看了一路的烟,你怎么还叫我这个?” 尚辞靠在车门,支着长腿胡说八道:“这叫尊称,以示我们队对你的看重。” 闻千书:“……” 高柏被昨晚一遭搞得有点魂不守舍,此刻瞪大眼,似乎在迷惑“高崽”是个什么东西。 尚队长冷笑一声:“这叫爱称,以示阿爸对你的欣赏。” 楼酒没有理这一对“父慈子孝”,“队友情深”,从一旁拎了个鼓鼓囊囊的包,“哐当”丢进车里。 她又抬头看了眼姜谣,对方却似在发呆,视线空着,停在秦书身上。 楼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恰逢闻千书走到她面前,楼酒便向外移了两步,挡住姜谣视线:“先上车。” 闻千书应了声,坐进车里,手里给塞了个小袋子。她一低头,发现袋子里是几颗太妃糖,巧克力什么的,还有一把能量棒。 楼酒:“医院医生给的,吃点垫着肚子。” 闻千书笑了:“谢谢。” 楼酒:“嗯。” 安置好闻千书,楼酒转身,去和尚辞商量怎么处理那个小丧尸。 高柏带着幸存者一个个上车。姜谣也下了楼,她脸色还是很白,几乎要没气一样。尚辞看了她几眼,也诧异她的状态,忍不住问:“姜队有什么看法?” 姜谣沉默,她没有看尚辞,而是去看楼酒——五队的队医,她也听说过,甚至当年差点下手和尚辞抢——医学院与训练营双第一名毕业,除了力量略微不足,再挑不出别的毛病了。 基地研究出了反丧尸剂,但是还不完善,需要随行医生根据感染者的年龄、体温、状态做出一定的判断,调整剂量和不同成分的比例,注射过少会导致反丧尸化失败,注射过多又容易导致细胞分裂失衡,对身体造成损伤,甚至造成感染者送命。 这意味着搜查队的医生必须研读大量案例,花全部精力照看病患,简称“三高”——高风险,高难度,高死亡率。 所以搜查队向来缺医生。楼酒医术好,长得又太出挑,搜查队里单身的人都爱讨论她,姜谣的一队也不例外。 姜谣看着她,心里想—— 这个人,能信任么? 秦书是秦家的孩子,是秦夫人的女儿,她都觉得善良的人——应当是真的很好吧。 楼酒抬起眼帘,浅色的瞳转过来,也看向她。她们互相注视了片刻,姜谣开口:“高级丧尸并不是每个丧尸都能控制。被它们直接咬到传染的,会受他们精准控制;但是非它们直接传染的,需要近距离视觉接触,或者口令指示才有用。” “封住那个小丧尸的嘴和眼睛,把它跟它母亲分开来关就行。它年龄小,神光剂量不会太高,精准控制一个丧尸还可以,再多就吃力了。” 这话信息量大得很,尚辞站直了身:“什么?” 楼酒:“你怎么知道的?” 姜谣手指紧握:“因为我调查过——基地实验室里,有人发明了一种药物,叫‘神光’。” “它的原理类似于反丧尸药剂,但是不同于反丧尸药剂,神光含有病毒,能在人体内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使得人类拥有丧尸的状态,不老不死。” “当然,这不死只是对比人类而言,如果重击它头部,还是会死亡的。” 尚辞皱眉,楼酒神色不动。他们观察着姜谣,姜谣却也在观察着他们。 姜谣之前只告诉过他们,出现了会服从命令的丧尸,却没有告诉他们,还有更高级的丧尸。 姜谣:“我本以为,他们不会这么早暴露的。” 尚辞:“为什么?” 姜谣:“因为他们对‘神光’并不满意。” 姜谣揉着太阳穴,感觉头疼得厉害:“一来,是‘神光’不稳定,并不能确保成功率;二来,‘神光’成功后,造出来的是高阶‘信徒’——就和那个小姑娘一样,会说话,会思考,能控制别的丧尸。” “但是他们不需要这么多高阶信徒,他们更想要不会思考,只懂得服从,但又不会沉溺于血肉口欲的中阶信徒。” “这种中阶信徒,需要高阶信徒的身体融合‘神光’与病毒,产生的全新病毒,再传染给正常人类,才能变成。他们把这个阶段称作‘拥吻’。” 姜谣:“他们现在还不确定几代拥吻才能真正获取他们想要的丧尸,所以他们还在试验,是不可能把信徒这么早放出来,感染太多正常人类的。” “所以我不明白,他们让这个小丧尸暴露,是为了什么——” 尚辞拧眉,神情肃穆,却抬抬下巴,示意楼酒。 楼酒抬臂,伸出手,手握成拳。姜谣一怔,意识到她有东西要给自己,摊手接下。 那是一个小玻璃瓶,但是瓶里的液体已然不见了。 姜谣瞳孔骤缩:“你们不会注射了这个液——” 楼酒打断她:“看瓶子。” “液体我给挪走了。” 姜谣定了定神,垂眼去看玻璃瓶。然而只一眼,她就僵在原地。 姜谣脸色煞白,双腿明明稳稳地站着,却觉得眼前的地面都在晃动,楼酒与尚辞更是身影重重,看得她目眩头晕。 玻璃瓶边上染着小字,是血一样的颜色——“送你的礼物,我亲爱的谣谣”。 姜谣定定地看着,有片刻,她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姜谣想咽口唾沫,却觉得喉咙又涩又疼,像被人掐住,连一口唾沫都咽不下。 “我——” 她忽然想到,这个玻璃瓶一早是拿在秦书手上的——她也看到了么? 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她的队友。他们血流了满面,踉跄着问:“是你么,队长?” “你是和他们一伙的么?” 秦书是不是也会和她队里的队员一样,觉得她也是那些人之一;是不是也觉得,是她害死了这么多人? 姜谣忽然不慌了,她竟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她答应了秦夫人,也找到了他们的女儿,对方过得很好,有五队护着,根本不需要她帮忙。 只可惜秦夫人秦先生,为了她这么个人死掉了。 尚辞:“你决定怎么做?要将计就计么?” 姜谣:“什么?” 尚辞:“将计就计啊——他们既然想给你泼污水,你是准备就这么应着,还是准备换了瓶子,假装我们不知道?” 姜谣有些发愣,她抬起头问:“你们相信我?” “我队友跟着我,都死绝了;我也一直在瞒着你们,你们还要相信我?” 尚辞笑了一声,道:“姜队长,我入搜查队那天,是您给上的拘束器吧,您忘了?” 搜查队的传统,入队第一天,会由某队的队长给新人上拘束器,意味着他们就算死在外面,也要控制住自己的嘴,绝不吞食同类的血肉。 戴完拘束器后,他们要宣誓:“我志愿献身搜查队,为人类而战,为希望而战。我宣誓善良,宣誓责任,宣誓正义。如果光明不肯照耀大地,我愿抵抗黑暗,直到最后一刻,直到最后一人。” 尚辞仰起头,笑道:“我那时候问了您一个问题,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姜谣恍然,她想起来了,她想起了眼前这个笑容俊朗的,带一点懒散的五队队长。曾经的他是训练营进搜查队实习的倒数几名,可是眉眼飞扬,笑容桀骜。他微微弯腰,低下头,方便她戴上拘束器,嘴里轻轻问:“姜队长,您真得认同,所谓的光明,所谓的人类的未来,值得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么?您不觉得为这种空话丧命,很可笑么?” 那时候的姜谣才立了大功,也才当上队长,有着大好前程,心里攥了股蓬勃热气。那时候的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我确实不认同。” “哦?”男生挑起长眉,似乎觉得很有趣,闷声笑道,“您这话和学校讲得不一样呐。” 姜谣给他调整拘束器的系带:“我从不认同群体的光明凌驾于个人的生命之上,毕竟那是太虚无,太遥远的东西,谁都没办法保证,人类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男生有些诧异,但还是噙着笑,懒洋洋地看着她。姜谣“啪嗒”一声,扣上拘束器的扣子,眼神高傲而嘲讽,直视对方的眼睛:“但我还是愿意为它付出生命。” 姜谣:“不值得,但是我愿意。这就是搜查队。” “如果你觉得可笑,那就滚出去。” 当年的男孩现在长成了男人,重复了一遍当年姜谣的话:“不值得,但是我愿意——不是么?” 尚辞:“姜队,您一句话把我骗进搜查队的门,唬着我当了队长,不至于自己做不到吧?” 姜谣直愣愣地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的眼睛,在看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意气风发的自己:“如果我真的已经变了,不值得信任了呢?” 尚辞道:“那我的高崽也不会活得好好的了。” 高柏似乎听到自己名字,从远处探头看了一眼。 尚辞朝他笑了笑,颇为不怀好意。 高柏:“……” 高柏又把头缩了回去。 楼酒:“她也信你。” 姜谣又愣住,却见楼酒撇开视线,冷冰冰道:“不然也不会替你瞒着,把玻璃瓶给我了。” 姜谣茫然,她眼睛疼得厉害,便伸一只手捂住眼,忍不住发抖。 似乎地狱与天堂,只有几句话的距离。 她想起那个人温声客气的话语:“姜队长,你看,没有人会信你,也没人值得你信任——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相怀疑,相互折磨,只有成为信徒,才拥有永恒的平静。” 不,不是的——还有人信我。 还有好多人信我。 “好了,振作起来。”尚辞笑了笑,故意用劲拍拍姜谣肩膀道,“去吃点东西,别的事情,之后再慢慢说。” 谁知道姜谣这个时候一点力气没用,尚辞玩笑般的一拍,她就向前踉跄一步,直接跪倒,手肘撑地,吓得尚辞立刻伸手,把她拉起来。 一张照片从她胸前的口袋滑出,轻飘飘地飞落,落在地上。 好死不死,还是正面向上。 姜谣:“……” 姜谣连忙伸手想去拿,却看见另一只手已经碰到了照片。那只手五指修长,即使缠着防咬带,也非常好看。 楼酒拿起了那张照片——照片有些皱,上面的秦书比现在还要年轻些,披着长发,穿着校服,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正对镜头,露出一个乖巧温和的微笑。 秦书喜欢笑,也当然有这样的笑,但这种表情,一向只对楼酒露。 楼酒盯着照片,冷着脸,面上没带什么情绪,但莫名让人觉得发慌。 她看了姜谣一眼:“你认得她?” 姜谣:“我认得她父母。” 她简直想骂自己,她觉得自己最近一直在走神,一直在犯蠢,蠢透了。五队虽然说信任她,但职责所在,肯定还是对她有一定的防范。 她这么来一下,五队岂不是要把秦书一起怀疑上了? 姜谣想要解释,想解释秦书并不认得自己,好把秦书撇出去,谁知楼酒不等她开口,面色更冷,语带不善:“那你还拿利器威胁她?” 姜谣:“?” 尚辞:“?” 作者有话要说: ooc剧场: 场面突然奇怪了起来。 日常比心(1/1) 第49章 梦后楼台高锁9 闻千书在尚辞第三次给她塞糖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到底怎么回事?” 尚辞:“医生多给了糖。” 闻千书抱着手臂,似笑非笑。 尚辞:“反正你吃就是了,以后哥哥们罩着你。” 闻千书:“?” 尚辞没再叫她“小疯子”,相反语气柔和。 然而闻千书笑了,觉得很有趣:“尚队长,你被高柏附身了?不值得啊,太吓人了。” 尚辞:“……” 高柏坐在驾驶座上,没搭理他们。 姜谣也听不下去了,想开口让尚辞停下,结果楼酒冷淡瞥她一眼,打断道:“出发吧。” 尚辞:“反正你有事就和你楼姐姐说——” 楼酒关上了车门。 闻千书若有所思。 但她搞不明白一点:“2333,为什么楼酒对姜谣有敌意啊?” 这一次,她们也没杠上吧。 2333:“呵,我怎么知道。” 闻千书:“也是。” 2333:“……” 等人陆续上了车,高柏开车,楼酒曲着腿坐在地上,从鼓鼓囊囊的包里翻东西。 闻千书想了想,还是凑过去,小声问:“怎么了,姐姐?” 楼酒手里动作不停,道:“回去告诉你。” “哦——”闻千书,“姜谣跟你们说了,我爸妈怎么了?” 楼酒停住。 闻千书这才发现,她手里竟然在组装枪,刚刚那一下,差点装歪。楼酒抬起头,闻千书耸耸肩,问:“那回去说?” 楼酒仍是看着她。 闻千书只好开口解释:“她当时看到我的脸就变得不对劲起来,而我以前又没有见过她,想来她是认得我爸妈,或者在D区见着了?” 2333赞叹。 2333觉得闻千书这个说谎的本事,简直能编一本书。 楼酒沉默片刻,继续装枪,等她调整好瞄准器,装好,看向闻千书,突然听“嘭”的一声,车碾过了什么硬物。 楼酒:“怎么了?” 高柏:“好像碾过了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十分废话,闻千书知道他不方便看,早先一步探出头去,瞧见了地上一个丧尸,穿着搜查队的黑色作战服,横躺着,空洞的眼盯住她们,嘴带着诡异的笑。 远处的山上,有人举着望远镜,正等着看这一幕,瞧见是闻千书探头,笑道:“哦?礼物送错了人呐——” 下一秒,闻千书半侧过面颊,露出了一个和路上丧尸一模一样的笑容。她学得太像了,要是世间有鬼,那她完全是被俯身的样子。 举望远镜的人有些诧异,直盯着她看,一直到她缩回头,突然也笑起来。那人舔了舔唇,问:“我怎么不知道,谣谣身边还多了这么个人?” 身旁自然没人回答,那人也不在意,只是放下望远镜说:“好啦,这就是个开胃菜,送错了没关系。” “正餐到位就好。” 说罢,那人看了看边上的丧尸,那是个瘦小的男人,眼神呆滞,也不说话。 那人笑了笑,轻柔道:“你女儿多么怕我呀,说让带一个,就乖乖只带了一个。也没带你,就带了她妈妈。你说,她能逃出来么?” 男人只是个低阶丧尸,根本不回答。 对方轻柔地命令:“过来,伸手。” 男人伸出手,对方拿了一管针,注射进它身体:“我觉得她是出不来了,不如你也过去,一起陪她们好了。” “一家人嘛,也该团团圆圆。” 男人无神的眼动了一下,很快没了声息,倒在地上。 他身旁的人还是笑,低首看着他,温声说:“谣谣的新礼物,希望他们拆得开心。” 闻千书坐回去,2333不明所以:“你干什么?” 它本以为闻千书会继续打哈哈略过,谁料闻千书竟然和它解释了:“帮姜谣分摊点压力。” 2333:“什么意思?” 闻千书:“字面意思。” 她抬抬手指,耐心解释道:“她心理压力太大了,如果下绊子的人肯分点心思到我身上,她会好过一点。” 2333:“那你呢?” 闻千书:“哟,2333,你是在关心我?” 她咧嘴笑了笑:“没必要吧,我死了还有下一个世界呢。” 2333:“……” 2333就知道,闻千书是这样可恨。她总是能准确察觉到别人的情绪,然后一语道破,惹人讨厌。 闻千书其实跟2333以前带的人都不一样,她太敏锐,偏偏在乎的东西又太少了。 尘世的光阴好像晴日微风,从她身上拂过,并且过了便过了,不沾一点痕迹。 足足三个世界,曾经对她好的,待她不好的,她似乎都不记得。 她的记忆力明明那么好。 2333突然喊她:“闻千书。” 闻千书:“嗯?” 她正偏着头,单手抵着下巴,看向车外。 风带起她额上的碎发,流连过她的双眸。 秦书的眼睛非常好看,是那种浸着无辜与天真,沾着孩子气的好看。可是2333知道,闻千书本人的眼睛更好看——那是一双难以言喻的、静默的眼,瞳色很深,像是寂寥的海,又或者浓郁的墨。 她看人时总在笑,像是很感兴趣,其实眼神不太专注,总是不动声色地四处逡巡,那双墨色的瞳一动,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沉进眼里,消失不见。 2333盯着她看,一瞬间鬼迷心窍,问:“你有心么?” 闻千书:“?” “你好好讲话,我要起鸡皮疙瘩了。” 2333:“……” 闻千书:“你问这种话不觉得尬么?” 2333:“……” 2333简直要疯了,或者它已经疯了,不然它能试图和闻千书交心? 2333又单方面地生气了。 那一厢,楼酒已经架好了狙击枪,摆好姿势。 一路上风平浪静,除了那一个被车碾过的丧尸,再看不见别的了。偏偏这种宁静更叫人恐慌,像是风雨欲来。 楼酒的手很稳,她压低身,眼抵着瞄准器。 高柏:“要到了。” 楼酒:“嗯。” 他们要遇到来接头的人了,尚辞觉得这些人要下手,估摸着也就这一段下了。他安排姜谣守在车里,自己出去当饵,楼酒埋伏狙击。 终于,他们开车进了一个救援停靠点。 尚辞先下了车,同停靠点的人道:“诶?老李,怎么是你来了?” 二队队长李杉看见他,松一口,笑着说:“别说了,差点以为你死了,吓得连夜跑过来。” 尚辞:“这么好呢?” 李队长:“可不是?生怕别人抢先一步,把你们队医拐走了。” 尚辞哈哈大笑,踹他一脚:“滚。” 李杉:“滚就滚,我滚去和楼医生说说话。我们队新批了点福利下来,我去问她要不要。” 他嘴里这么说,却指挥身边的队员,让他们去安置幸存者。后面的那辆车子也开了门,放人下去。 很快,只剩下了楼酒他们几个。 闻千书:“那片废墟有人。” 楼酒一愣,直接对准她指的方向,果然看见废墟顶端,一个人微微露出头,又很快缩回去——太远了,分不清是丧尸还是人类。 楼酒动也未动,只是凝神看着,等那人再次露头。正在这时,闻千书骤然扑向她,用手臂挡住她头,生生抱着她滚到一边。 “刺啦”一声轻响,一颗子弹打在楼酒原来的位置。 楼酒不敢置信,猛地起身抬眼,却见高柏举起手枪,正对着她。 下一秒,三个人同时动了。 闻千书一把伏低身,拉住楼酒带上的那个包一甩,将□□连着包里面的机械全部扫出了车。 楼酒则冲过去,抬腿飞踢打歪高柏手枪。 这是队里最新的消音□□,子弹几乎是擦着她面颊飞过。 楼酒迅速逼近,握臂肘击,狠狠砸偏他的脸,连带着把高柏整个人砸到在椅子上,翻下地,她脚一踩,踩实在他手腕上,拔出大腿上别着的抢,打开保险,对准他眉心,警告:“高柏!” 高柏仰头看她,然而脸上没什么情绪,连眼神都是麻木茫然的。 楼酒立刻意识到不对,然而高柏空着的手抬起,一把握住楼酒的枪。 那一刹那,对着队友的脸,楼酒没能扣动扳机。 可胜败就在一刹那。 高柏一下拽过枪,把楼酒拉过来,另一手松开自己原本的枪,对准了楼酒脖子掐上去,将她重重轮起来,掼在地上。楼酒背部剧痛,闷哼一声,眼前发黑。但她仍就势抬腿,踹在他鼠蹊边。那一脚踹得厉害,然而高柏浑然不觉,依旧下力气掐她脖子。 楼酒被掐得喘不上气,两手死抠着高柏的手,想将他拉开,然而高柏抬起从楼酒那抢来的手枪,指向闻千书:“你,听话。” “不然下场和她一样。” 车里安静至极,楼酒脸色发青,闻千书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却移开视线,看向高柏。 闻千书笑了:“别犹豫了,要杀杀我,她才是搜查队的队员,你拿她当人质更靠谱。” 楼酒瞪大眼,却被掐得快窒息,说不出话。然而下一秒,她脖子上一松——高柏听进去了,可楼酒却直接提腰,抬腿,锁住高柏的腰,把他翻身狠按在地。 高柏根本不管,一拳捶在她腹部,把她砸开。楼酒疼得倒吸一口气,这口气还没来,就被闻千书从后一拽,手里塞进一把枪,从车窗户推出去。 李杉上一刻还在和尚辞羡慕五队的队医,下一刻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隐隐还有打斗的声音。两人顿时觉得不对,一起往车方向跑,便见五队的队医从车窗翻下来,滚落一地的碎玻璃。她翻了个身,顾不得身上的血,跳起来就想向车上冲,却停住。 尚辞脸色大变,却见车门开了,高柏用枪抵着闻千书太阳穴,将她拉出来。 小疯子不愧是个疯子,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别担心,他不会杀我。” 说罢,高柏的枪就压得更紧实了。 小疯子慢吞吞道:“哦,看来是暂时不会杀我。” 尚辞:“……” 楼酒:“队长。” 她盯着高柏的枪:“那个小丧尸。” 尚辞明白了。 他感觉心沉得要从身体里落下来。 高柏被咬了。 他被那个小丧尸咬了。 应当是在和姜谣分开侦查的时候被咬的。 高柏一向心软,他根本不会防备一个小孩子。 闻千书也是真没想到。 小丧尸对它母亲的维护不像是假的,高柏又一直同姜谣在一起。加上她当时看到那个玻璃瓶,心思都在姜谣身上,万万没料到高柏离开视线片刻,出了这么大的事。 原书里姜谣只是与五队撕破了脸,但在医院什么都没有发生,想来原世界线里,整个五队乱作一锅粥,小丧尸成功混进了基地。 难怪姜谣寸步难行——原来的世界线里,到底多少人被这样悄无声息地感染了? “它年纪小,体内的神光剂量不高,只能精准控制一个丧尸,再多就不行了……” 那个小丧尸精准控制的并不是她母亲,而是高柏—— 所以高柏才会放任丧尸们进来,所以后头高柏才越来越沉默。 他已经失去了“高柏”的意识了,现在任由小丧尸控制。 可小丧尸虽然能给他下指令,但不能完全模仿他的行为目的,只能让他少说话。 尚辞咬紧牙,李杉也看出不对了,他看着那个高柏挟持的小姑娘,沉默片刻,手背在身后,动了动手指,比了个手势。 他的队员刚想不管人质死活,绕后包抄,楼酒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开口:“给他。” “他们在监控这里。”楼酒,“老实给他。” 她身上流了那么多血,还没有丧尸过来,可见外头绝对有人镇着。 尚辞从车后拖出一个行李箱,拉开拉链,打开。里面赫然躺着小丧尸。 高柏:“解开。” 尚辞解开了小丧尸身上的拘束带。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楼酒已经抬枪,指向小丧尸:“交换。” 氛围凝固,小丧尸脸色十分难看——它不怕枪伤,但是打到头,也是一命呜呼。反而是处境最危险,打哪都可能没命的闻千书笑了,道:“她对高柏下不去手,对你可不一定啊。” 她甚至抬手,理了理自己的拘束器,话里有话:“毕竟亲疏有别嘛。” 小丧尸黑着脸,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措辞,要说些什么。但它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楼酒沉沉看一眼闻千书,又道:“它母亲也给它。” 李杉皱眉,虽然另一个丧尸就是普通的低阶丧尸,没什么作用,但是这样给出去,未免也太—— 他看着那个被挟持的小姑娘,心想这莫非是楼医生什么亲戚么? 尚辞却看明白了,利落翻出另一个箱子,打开,把那个大丧尸也放了出来,松开手脚。那个丧尸很茫然,鼻间几乎立刻闻到楼酒的血味,想奔过去,却听见小丧尸说:“跟我来。” 大丧尸不甘心,眼睛都红了,盯着楼酒,却只能被小丧尸强硬命令着,走到它身边。 小丧尸:“好,交换。” 话说完,小丧尸指挥着它,让大丧尸先上了车。 高柏则拖着闻千书站在车前,松开她,却仍然拿枪指着。 闻千书被放开也不急着走,居然还蹲下身,从地上捡了块碎玻璃。路过小丧尸时,对方明显不在乎,冷笑一声:“你以为拿这东西能对付我?” 闻千书想了想,点头说:“是啊。” 小丧尸勾起唇角,嘲笑般看向闻千书。它的脸还是孩子的脸,于是这孩子般的天真更显残忍。它走上车后,高柏立刻上驾驶座,猛打方向盘,就要往后退走,小丧尸坐在里面,遮掩好自己,脸上正露着得意的笑,突然鼻尖闻到一股血味。 闻千书也笑,却直接下手,用碎玻璃竖着割开皮肉。 鲜血的味道流淌下来——那是对丧尸的致命诱惑。 小丧尸瞪大眼,几乎是立刻回头,去压制它母亲。 然而晚了——它确实年纪小,本来控制高柏开车就很吃力,如何再压住一个为血液狂暴的丧尸? 小丧尸:“不!” 大丧尸期待地探出头,嘴里流下口水。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颗子弹穿过了它的颅骨,将它打翻,落出车。 小丧尸只觉撕心裂肺,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抬头,伸手想去够它母亲,眼见着车子要碾过去,它控制不住地要高柏停了一瞬,踩下刹车。 只一瞬,楼酒的枪口已然对准。 一切就像是慢动作,小丧尸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只用余光看见了对方冰冷的、金属制的拘束器,拘束器上露着一对浅色的眼睛。 那对琥珀般的瞳,此刻冷得像寒冰,里头是赤裸裸的杀意。 子弹破风而来,而后它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高柏还有救,信我! 送上一个迟到一天的“七夕快乐”,比心(1/1) 第50章 梦后楼台高锁10 高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开着车,却突然丧失了意志,控制不住车,撞上了护栏。 有人在说什么,有人在把他拉出来。 他动了动手指,却什么都做不了。 梦里—— 更远的梦里—— 梦里姜谣和他分开,说是想去看看另一侧。 高柏同意了。 他翘着脚,守得有些无聊,突然看见厕所边走出来一个小女孩。 高柏认得这个小女孩——医院的幸存者之一,最小的孩子了。高柏也有个小妹妹,差不多年纪,前段时间还吵着要一个布娃娃,他妈没同意,觉得布娃娃买太多了,即使一天玩一个,半年也玩不完。妹妹哭了半天,最后还是高柏掏钱买的,偷偷塞到她小床上。 他妹妹高兴坏了,还肯给她刚出完任务、“闻起来臭臭”的哥哥抱起来,在他胡子拉茬的脸上亲了两口。 高柏:“迷路了?” 小女孩怯怯看他,又低下头不说话。 高柏就耐心看着她,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开口,小声说:“我想吃巧克力,妈妈不准。” 她瞧起来很难过:“还骂我。” 她带着儿童拘束器,说话闷闷的。 高柏仿佛看见自己丁点大的小妹妹眼巴巴地看布娃娃,心都化了,他从食品袋里掏巧克力,想放她手里,豪气万丈地说:“来,哥哥给你吃。” 小女孩不接:“妈妈说,现在不能吃东西。” “她就在那边,给看到——我又要挨骂。” 高柏笑着站起来。 他个子太高,小女孩要仰头才能看见脸。 高柏蹲下身,说:“那哥哥带你去别的地方,咱们偷偷吃。要是被妈妈发现了,哥哥替你挡着。” 小女孩眼睛亮了:“真的么?” 高柏:“真的。” 小女孩小声说:“咱们拉勾。” “好。”高柏,“咱们拉勾。” 拉完勾,高柏带着她去了一个办公室,关上门,在那里透过窗户继续侦查。小女孩不怎么会拆拘束器,高柏替她拆下来,帮她撕开巧克力包装。 小女孩开心地接过,开始吃。 她吃东西很安静,很快吃掉一个,又问:“还有吗?” 她瘪瘪嘴,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盯他的包看:“我还想要。” 高柏当然同意,他不能把食品包全给她,只能自己低头找。 小女孩馋得很,扒住他衣服角。 高柏失笑,他觉得毕竟男女有别,离小姑娘太近也不好,就躲了躲,偏小女孩继续缠过来,伸着头要往食品包里看,都把他衣服拽出来了。 高柏:“有你的,别急——” 话音未落,小姑娘陡然露出牙,在他腰侧狠狠咬了下去。 刹那间剧痛。 高柏想拉开她,她的牙却钩子般勾住他的肉。 高柏觉得全身晕眩,两眼发黑。 他最后的映像,是那个小女孩拿出一个很小的玻璃瓶,自己喝下里头的液体漱漱口,又对着他的伤口,把他的血收集起来。 高柏猛地一挣,发现自己被捆在一个椅子上。尚辞和楼酒站在他面前,看见他醒了,一起看过来。 他们两神色都不大好,眼里全是红血丝,像是很久没睡,并且心事重重。 高柏:“我——” 他吓了一跳,他声音听起来嘶哑,叫人不舒服。 高柏试图咽口水润润嗓子,却发现自己没有口水:“老大,我怎么了?” 尚辞眼里一亮:“你还记得我?” 高柏茫然:“我为什么不记得你?” 他又看见楼酒脖子上青紫的指印,震惊又愤怒:“靠!你怎么了?谁敢对我们队花动手?是不是想被打断腿!” 尚辞定定看着他,突然笑起来。 高柏莫名其妙看他,却见他们队医弯弯唇,也笑了。 那笑很浅,一闪即逝。 尚辞笑完,狠狠薅了把高柏的头发,气得高柏要踢他,偏偏腿被捆住了,只好嘴里愤怒:“男人的头不能乱摸!” 尚辞:“诶,我就摸,你能怎么样呢。” “生气吧——”尚辞,“最好气死你。” “免得我们被你吓死。” 高柏觉得他笑得不对劲,说话也不对劲,转头去看楼酒。 但楼酒没说什么。 她只是抬手捂住额头,缓了一会儿,说:“我先出去。” 尚辞点点头:“好。” 楼酒侧过身,出了门。 门外有一排长椅,闻千书和姜谣都坐在上头。闻千书手上缠了绷带,抬头看了她一眼。 楼酒:“醒了,还有意识。” 姜谣脸色还是很白,她坐得笔直,像是背后一根骨头撑着,动弹不得:“对不起,对不起,我早该知道的——” 她声音太小了,是嗓子口挤出来的。 楼酒没有说话,抬手做了个停的姿势。 她背后全是伤,从去D区救援开始就没睡过什么好觉,刚才险些在包扎时候睡着。 “姜队长。”楼酒看向她,“这件事之后再谈,或者你和我们队长说。”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问闻千书:“隔离结束了?” 闻千书:“嗯。” 丧尸病毒传染速度因人而异,但超不过二十四小时。他们现在已经抵达基地A区,隔离完二十四小时,就可以离开了。 楼酒:“跟我走。” 闻千书:“啊?” 楼酒突然意识到,秦书还不知道她父母已经没了。 之前在房间里等待高柏醒来时,尚辞调用权限查了秦书的家底——她父母在她出生时,由A区搬去了D区,之后就一直留在那里。所以秦书是土生土长的D区人,秦家在A区也没有亲戚。秦书履历很干净,规规矩矩读书读大,而且她父母这样救下姜谣,她又在车上拼死保了楼酒一命,出问题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楼酒闭了闭眼,对她说:“我家近,去我那先休息一下。” 闻千书看一眼姜谣,却见尚辞推门出来:“都去睡会儿吧。” “这事已经发生了,懊悔也没用,倒是想想怎么跟上头的人说,让他们批个项目下来治疗高柏。姜队,你待会儿还要接受问询,去别的房间里睡吧。” 毕竟一队死得只剩下姜谣一个,她参与问询前,是走不出隔离点了。 之前楼酒和尚辞在里头等高柏清醒,闻千书则和姜谣描述了她路上所见。姜谣沉默了片刻,找照片给闻千书看,闻千书认出那个丧尸,正是姜谣队伍里的通讯员。 背后的人嚣张得很,不仅把姜谣的队友摆出来,还以此预示高柏。 姜谣要要是看懂了,攻击高柏,那五队一定会和她决裂。 她要是没有,那高柏也是跟她一起时出的事,她仍然难逃其咎。 姜谣:“真狠啊。” 闻千书:“是啊。” 原世界里只说姜谣一直独自追踪,最后与幕后黑手同归于尽,闻千书也不清楚这个人具体是谁。 “你们活该修复不了。”闻千书同2333说,“世界线敢再模糊一点么?” 2333冷笑:“不然你以为修复世界线为什么这么难?” 闻千书跟着楼酒回了家。 搜查队是高风险的工作,基地给的福利也好,分给了楼酒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如果她结婚了,还能换更大的。 楼酒:“我还有个父亲,占了一个房间,你跟我睡,行么?” 闻千书差点想说好啊好啊,但很快冷静下来——她们现在远没那么熟。 于是闻千书问:“要不我睡客厅吧?” “不用。”楼酒摁门上的指纹锁,“出去这么久,客厅应该睡不了人。” 门开了。 满屋酒气浓郁,扑面而来。 里头黑着,楼酒想去开灯,谁知道才走一步,就差点被绊倒,倒是闻千书伸手,扶了她一下。 楼酒按开了灯,看见玄关绊她的“东西”。 楼酒面无表情地盯着“东西”两秒,向闻千书介绍:“我爸。” 闻千书:“……” 楼酒弯腰,把地上的男人拖起来。 满地全是空酒瓶、空易拉罐,还有乱七八糟的外卖盒子,断了的一次性筷子,几乎无处落脚。沙发上颜色斑驳,不知道泼了什么上去。 男人砸吧嘴:“酒,酒——” 楼酒:“嗯。” 她想了想,又觉得他应该不是在叫她。 闻千书拿了个扫帚,帮她把眼前的东西都扫开,楼酒就穿着靴子,一路把她爹拖进房间,丢上床,让他侧躺着。然后她打开空调,把温度调适宜。 男人还在呓语:“酒——” 楼酒本来想直接出去,但还是在门口停住:“嗯,我回家了。” 她出了门,关好,领闻千书往她房间走。 闻千书其实有些好奇。 因为她还从未见过她家。 第一个世界,蒋明月上大学就和家里闹翻,和闻千书在一起后,她家里人倒是转移了仇恨,几乎恨死了闻千书,门都别想进去。 第二个世界,云彩和闻千书在一起后,为了避嫌,都不回五灵山了。她爹对她“不务正业”失望得很,对晏城霜更是没有好脸色。 至于她们在一起后,东西都是两个人一起挑的,房间也是一起布置的,闻千书还真不知道月亮原来的房间是什么模样。 楼酒打开灯,闻千书僵住了。 这个房间——和她们第一世一模一样。 一样的布局,一样的床,一样颜色的床单。 其实客厅也差不多,只不过被垃圾堆着,有点看不出来。 楼酒远没有蒋明月讲究,她靴子也不脱,直接从床头柜摸空调遥控器,调好了温度,就往床上一趴,眼见着就要睡着了。 闻千书哭笑不得。 闻千书不知道,其实蒋明月也没有那么讲究。 又或者说,她早就没学生时代那么讲究了。 蒋明月名气大,手术多,平时工作忙,吃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累狠了也是往床上一躺就睡。只是闻千书说要回来的时候,她都会调好班,好好收拾好房间,打理好,再等她回家。 闻千书也累,但是有晏城霜“常年熬夜”的经验在,隔离点也睡了一会儿,好歹还撑得住。 闻千书将门锁好,抬手将拘束器摘了。 她去客厅找了双拖鞋,草草洗了手脚。 楼酒浴室的布局也和蒋明月一样,闻千书轻易找到她的脸布,帮她摘了拘束器,打湿布给她擦脸。楼酒的脸颊已经被拘束器的带子勒红了,看起来怪疼的。 闻千书又替她脱了长靴,外套,长裤,将她塞进被子里。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楼酒解开内衣——毕竟胸衣戴着睡觉真得很疼,而且搜查队用的都是运动胸衣,勒着肯定更疼了。 可是闻千书又不能无缘无故拆别人胸衣,她在想,要不顺路帮她擦擦身体好了,擦身体脱衣服很正常吧? 谁知闻千书才起身,想去拿浴巾,就被握住手腕。楼酒侧过脸,压在枕头上,五指扣着闻千书腕子,眼也没睁:“别闹了,睡吧。” 她体温不高,但是五指微微用力,环在闻千书手腕,莫名发烫。 她声音低且沙,带着鼻音,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 就好像无数次情事过后,满足且慵懒的嗓音。 她们的情事—— 那些流下的汗,湿热的喘息与亲吻,贴在耳边的低笑与舔舐,迷茫的、水光潋滟的浅瞳—— 闻千书莫名其妙觉得热,咳了咳:“我没闹。” 她试图说正事:“我给你摘了拘束器,这样你明早起来,脸就不会疼了。” 接着,闻千书又试图说服她:“我帮你把胸衣也脱了吧,那个穿着也难受,况且你背上还有伤。” 楼酒叹口气,无可奈何:“行。” 言罢,不等闻千书动作,她一抬手,将短袖从头上扯下来,丢在地。而后她又三两下脱下胸衣,扔在短袖上头。 闻千书:“……” 她先是盯了会儿地上的衣服,又慢吞吞移回视线,看楼酒修长的脖颈,脖颈上的青痕;又看楼酒雪白的背,背上给缠了绷带,唯独肩上一轮月。 楼酒是趴着的姿势,掩盖了前头的好风光,但从侧面还是能窥见一点美好的弧度。 闻千书:“嘶——” 闻千书更清醒了。 闻千书试图从美色里救一救自己的睡眠:“天冷,我给你套件睡衣吧。” 楼酒真得吃不消了,她搞不懂闻千书要做什么。 楼酒直接起身,正对闻千书,在闻千书骤然发直的目光下,伸手一拉,把她拽倒在床上,提了被子往她身上盖。 闻千书一下触到了她光洁的皮肤,还带着汗。两人离得有点近,楼酒困倦的呼吸声拍在闻千书肩颈。 闻千书:“!” 她简直要疯了,甚至想摇醒楼酒,对她喊:“姐,你别睡觉了,睡我吧!” 然而不可能。 闻千书想往外爬一爬,却被楼酒以为她还要闹,直接手一伸,拦腰把她拖回来。 “睡吧。”楼酒哑着嗓音,“乖。” 闻千书:“……” 她头一回觉得,人生好难。 楼酒像是防备她继续折腾,手没有移开,就压在她腰上,压得她那块皮肤跟烧起来了一样。闻千书忍不住拨了拨,想拨开,被对方更用力地摁回去。 楼酒命令:“睡。” 闻千书规规矩矩躺好了,不再动弹。 2333难得看见闻千书吃瘪,激动坏了,才嘲笑她几句,就看见楼酒很快睡得昏沉,而闻千书睁开眼,飞快地将自己衣服也脱了,就着楼酒搂她的姿势挤过去,回抱住楼酒,然后冷笑一声,跟着闭眼。 睡不着就睡不着。 闻千书自暴自弃的速度比谁都快。 她心想,反正都睡不着了,那不如抱一夜,多爽。 她还不忘和2333说:“我已经抵抗过了,但是失败了。” “真正的勇士,就是要敢于享——接受失败。” 2333:“……” 闻千书,不愧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闻千书 沉迷美色# —————————————————————————————————— 有些服饰我没用常见说法,大家意会就好,我有点怕直接写会被锁orz比心(1/1) 第51章 梦后楼台高锁11 闻千书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她猛地坐起来,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 “醒了?”楼酒推开门,没看她,“出来吃晚饭。” 闻千书胡乱摸了衣服套上,爬起来,下了床,闻闻自己身上,感觉有点臭。 楼酒像是知道她想什么:“吃完再洗澡,别饿着。” 闻千书:“嗯。” 她伸腿穿拖鞋,发现楼酒套了件普通白T,中长的灰色运动裤。 闻千书赞叹:“真好看。” 2333:“……” 2333内心复杂。 它发现了,闻千书变了。她已经从第一个世界的看谁都好看,变成了现在,只要是楼酒,就是好看的。 楼酒给闻千书找了新的牙刷和漱口杯,又翻出条新毛巾给她用。闻千书刷完牙,洗完脸,跟着去了客厅。 客厅已经给收拾干净了,垃圾全被清理完,只剩下若有若无的酒气。餐桌上的菜相当丰盛,好几盘都是硬菜。 闻千书看了眼正中那盆番茄鱼,咽了咽口水。 她拿了筷子,坐到桌侧,却看见又走过来一个男人,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楼酒长得那么好看,她父亲周启明自然不差。只是周启明实在过于邋遢,胡子也不刮,乱糟糟披着;头发也不理,随意散在脑后,再是个美男子,也好看不起来了。 周启明睁开眼,直愣愣看着对面的闻千书,看了半天,困惑道:“酒儿啊,你怎么变矮了?” 闻千书:“……” 2333:“……” 楼酒将饭碗放到他眼前:“我在这里。” “哦哦。”周启明接过碗,有些不好意思,“我醉昏头了。” 他赞叹:“你煮了这么多好吃的啊?” 楼酒:“外卖。” 周启明:“那家里好干净,我还以为你要过阵子才回来的,就没收拾,你没累着吧?” 楼酒:“钟点工。” 闻千书眼观鼻,鼻观心,认认真真对着番茄鱼下筷子。 楼酒顾着她胃,没让她吃太腥辣的,看她喜欢甜口,就把桌上几个甜的都移过去。 周启明伸长胳膊,准备开一瓶酒,被楼酒扫了一眼,停下了手,老老实实吃饭。 楼酒没有想给他们互相介绍的样子,似乎连名字都不准备说。周启明忍不住去看闻千书。小姑娘瞧着很乖,白白净净,吃饭也是细嚼慢咽,不大说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吃饭的样子,很像楼酒。 不,不止是吃饭,是整个人的行为习惯。 就好像两个人呆在一起久了,会带上对方的习惯一样。 周启明心想:“我难道还有一个女儿,只是我喝多了,给忘了?” 等闻千书吃完,楼酒让她休息半小时,再去洗澡,洗澡时候注意手上的伤口,那一块擦擦就行了,别沾水。 她从衣柜里找了一套衣服给闻千书:“待会儿带你去买几件,先穿我的。” 闻千书应下。 等闻千书去洗澡的时候,楼酒则去和周启明解释,解释好又说:“等给她登记完,就让她住我家吧。” 周启明自然没意见,甚至看楼酒走后,他又悄悄揣了一瓶酒,回了自己房间。 原先是商议好,让姜谣带秦书回去的,但是姜谣那个状态,楼酒不太放心。 钟点工来的时候,闻千书睡得正沉,楼酒就没让对方打扫卧室,只是把她爸糟蹋的客厅收拾了一下。 楼酒以前想过,干脆找个保姆照护周启明算了,免得他哪天把自己喝死。然而周启明死活不同意,喝醉酒更是乱撒酒疯,吓走了好几个保姆。 久而久之,楼酒也放弃了,随他去,只是会叮嘱她父亲的酒友,喝多的时候好歹把人送回家,稍微照看一下。 楼酒起身,将床单被套换了,换成她白天才晒的。 然后她坐在床上,摸出手机,开始寻思着给秦书订点东西。 衣服还是要去商店买,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子的;作战服训练营会发,到时候给她衣服上绣个名字区分,就绣“书”好了;床要怎么安排呢——老和自己睡一起也不行,要么自己睡沙发吧,反正也一直在出任务。 楼酒想了想,觉得还是问基地申请个大些的房子好了,就说她也到了结婚的年纪,房子先备着。 正想着,闻千书推开浴室的门,说:“我洗好了。” 她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肩膀,面颊被热气扑得泛红。楼酒比她高,衣服就有些大,称得她人更娇小了,偏偏两条腿纤细笔直,穿着宽松的运动裤也好看。 闻千书弯了腰,将裤管卷起来,问:“吹风机在哪里呀?” “我在浴室找了,没找到。” 楼酒因为是跟周启明住,平时也没谁过来,就把客卧和卫生间打通了,安了门,直接变成两个卧室各带一个卫生间,这样两个人洗澡洗漱也方便,完全可以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 楼酒之前醒来,先洗了个澡,见闻千书还没起,就带着吹风机去客厅吹了。 楼酒想起来,去客厅拿了吹风机给她。 于是闻千书进浴室吹头发,楼酒低头看手机。 她刷了刷基地里的新闻,听着吹风机的“嗡嗡”声,莫名有点烦躁。 她想起对方洗完澡,水滴顺着头发落下来,打湿了肩膀的衣服;又想起对方走了两步,弯腰去挽裤管。 她手指很好看,挽起裤管,露出一小截脚踝,然后就着那个姿势,抬眼看楼酒。 也许是高空架上楼酒救了她,又或者是车外楼酒帮了她,她眼神总跟着楼酒转,也不遮挡,一旦撞上视线就笑,笑得又乖又听话。 对,又乖又听话。 楼酒又不是瞎的,区别待遇当然看得出来。 她在别人面前强硬且乖张,冷漠又敏锐,眼里带着讥诮,说话混着刺,唯独对着楼酒很听话。 就像一个刺猬翻过身,请你揉一揉她柔软的肚子。 眼睛还湿漉漉的,像是深夜的海,要把别人溺死在里头。 楼酒不烦躁了,她开始觉得渴了。 她去倒了杯水慢慢喝,低头看手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在购物软件上搜“刺猬”。 楼酒:“……” 楼酒当然不准备买刺猬,于是关掉搜索栏,切出软件,看到尚辞给她发了消息。 闻千书吹完头发,收好吹风机,走出浴室,看见楼酒正坐在飘窗上,曲着腿看手机。 察觉到闻千书吹好头发,她抬起头:“我有事和你说。” 楼酒和她讲了一下秦家的事情。 闻千书在原世界线看过这一段。但是那时候,姜谣恨自己无能,恨找不到秦书。秦家人的面目在她记忆力已经模糊,只剩下重担压在肩上,吊着她最后一口气,又叫她喘息艰难。 可现在这个世界线里,为了让秦书撇清关系,姜谣一五一十,点点滴滴说了秦家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救她,说秦夫人是多么善良温柔。 姜谣还说了最后秦夫人即使丧尸化,还要救她,塞给她照片,求她救一救自己的女儿;又说秦先生虽然已经跑出去,却还是回头,又被感染了…… 据说说到最后,姜谣捂住头,控制不住在发抖。 闻千书知道秦家救了姜谣,但不知道过程这样惨烈。 难怪尚辞听完,整个人态度都变了。 苦难是最好的柔光与滤镜,仿佛披上一层悲剧的色彩,做什么都能让人心生怜悯。 闻千书其实没什么感觉——2333车上那句“你有心么?”尴尬虽尴尬,内容却没错。她这个人说得好听叫克制洒脱,说不好听叫薄情冷漠。 某方面来看,倒是真的很适合当世界线修复员。 闻千书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以当她听完这话,感到心口突然一抽时,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情绪。 那一下像是谁攥住了心脏一拔,又像是拿针扎一样。 这个痛法,饶是闻千书,也一时没忍得住。 她蹲下身,忍不住摁住心脏位置,疼得冷汗直冒。 楼酒也一并弯下腰,抬手抚她的背,给她顺气。 2333:“怎么了?” 闻千书沉默片刻,在心里说:“别难过了。” 她小声道:“别难过——我替你报仇,替你家里人报仇,好不好?” 窗外雷声一震,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像是谁在落泪。 这句话说完,疼痛缓解少许,但闻千书还是心里难受,闷得她喘不上气,说不了话。她微微皱眉,却感觉脸上有些湿潮,就用空着的手摸了一下面颊,才发现全是泪水。 2333:“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 在这突兀的雷声雨声里,一道闪电劈下,继而是更大的雷声。 闻千书突然想到上一次,晏城霜也是这样的痛苦。 原身还留有意识。 她们对这个世界还有执念,残存在闻千书附着的身体里。 那,第一个世界的“闻千书”呢—— 她没有执念么—— 第一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2333有些着急了:“你到底怎么了?” “说话呀!” 这里头一定有问题,2333,不,主神……它们一定还有事情在瞒着她。 闻千书一边忍着痛,一边在脑海里飞快地梳理逻辑。 2333不知道原身会留有意识。 2333带过别的修复员。 这说明,别人都没有这种情况,只有她有?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月亮么? 不能让2333知道。 闻千书心里想,得找个借口应付2333。 在谈判之前,她得获取更多信息,拿到更多的筹码。 她手摁得有些紧,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 可是闻千书脑海里全是别的,根本没留意。 就在这时,她感觉手被人拉开,自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楼酒抱住了她。 天地都安静下来,连雨声都好像消失了。 闻千书埋在她怀里,听着她的心跳,闻到了熟悉的沐浴乳的味道。 香橙味的。 她曾经开玩笑,说这个人是个香橙冰淇淋。 好冷啊,可是又好甜啊。 楼酒没有说话。 闻千书闭上眼,抬臂,回抱住她。 她抱得紧,甚至带点凶,像是抱楼酒,又像是抓住她,不让她走。 闻千书满脸都是秦书的泪水。她没有抬头,只是伏在楼酒怀里,思索着如何套2333的话,哑着嗓子,低声而缓慢地说:“我好难受。” 楼酒:“嗯,小书。” “我知道。” 这话一落,闻千书却愣了。她感觉心脏又一抽,但这一次,她突然分不清是秦书的痛,还是她自己的了。 小书—— 好奇怪,好奇怪啊。 明明是秦书在流泪,在疼,可是这疼痛像是中途混进了另一个人的,绵软的钝痛。 很轻微,但也很疼。 不。 闻千书心想,你不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 你已经全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1/1) 第52章 梦后楼梯高锁12 过了一会儿,那阵心痛缓下来。 楼酒拿了纸巾,帮闻千书把脸擦干净。 闻千书就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她。 楼酒:“队长找我们有事。” “我和他说,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他说,你要是有什么想问姜谣的,先想一想,过段时间再问?” 闻千书点头。 她大概知道尚辞是什么意思——姜谣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不太希望两个人碰在一起,一并崩溃。 闻千书笑了:“他其实希望你瞒着我,对不对?” 楼酒没有否认:“我只是觉得你该知道。” 闻千书:“嗯。” 她仰起头,吸吸鼻子,笑着同2333说:“我可真是没父母缘啊。” 2333沉默,听闻千书开口,像在解释她刚才的异样,又像随口一提,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心:“好不容易遇见一对好父母,连面都没见上。” 楼酒看看外面的天,还在下雨,但小了许多。 她道:“明天早点起来,去见一下姜谣。” “你要是还难过——” 闻千书应下:“嗯。” “还好。” 楼酒的房间里没有电视,闻千书又不想去客厅,就躺在床上,拿着她的平板随便找剧看。楼酒则坐在桌前,对着电脑看最新的医学期刊。 她们两个都挺安静。 闻千书表面闹腾,实则是个看喜剧不笑,看悲剧不哭的鬼才,属于所有导演都不喜欢的那类观众。她随手点开了一个鬼片,看着看着同2333讨论起来。 “你说她为什么是从画里爬出来的,那她平时吃什么,吃颜料吗?” “她天天半夜出来,会不会熬夜秃头啊?” “这个僵尸每天直着腿跳,会得关节炎吗?” “算了,不看了。”闻千书换了一个,“这鬼片不对劲。” 2333:“?” 2333:“我觉得是你不对劲。” 等闻千书看累了,她合上平板,趴在床上,侧头看楼酒。 对方关了电脑,拿了一本很厚的书,正垂着头,在写什么东西。 暖黄的灯光映在她侧脸,笼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闻千书枕住自己的胳膊,下半张脸埋进臂弯,唯独露出一双眼。 灯光沉进她眼里,显得瞳色愈发幽深,也不知道这双眼的主人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起来,楼酒带闻千书去外头吃早点。 去的那家店瞧着挺贵,富丽堂皇,吃早餐还给了个小包间。 店里的早点也很好吃,豆浆很醇,小笼包更是皮薄料足,汤汁滚烫。闻千书咬着筷子,默不作声地一个接一个吃,然后听到开门声,看见尚辞坐在了她对面。 基地内部,安全区域不强制要求带野外拘束器,但还是建议公共场合戴着便携拘束器。 “建议”这种说法,对听话的人来说,是强制命令;对不听话的人来说,等于放屁。 眼前两个人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 尚辞敞着外套,嘴里咬着一根烟,没点,笑着看闻千书;姜谣则戴了一副银丝网状拘束器。这种属于便携拘束器,除了耳朵,不接触面部皮肤,没有野外拘束器厚重,不会闷出痱子或者勒出红痕。 楼酒的拘束器和她差不多,也是银丝镂空,但花纹不是普通网状,而是代表着医学院的蛇杖纹路。 她才吃完早点,也不急着戴,就手缠着拘束器的绳子,把菜单推给尚辞。 尚辞:“在外面点过了。” 他抬抬下巴,用烟点一点埋头吃笼包的闻千书:“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去登记?” 楼酒:“待会儿就去。” 尚辞点点头。 外面有侍应生敲门,将早点送进来,又出去。 尚辞抬指敲了敲桌子,似乎在思索用什么开头:“高柏的项目批下来了。” 谁都不意外,毕竟上头的领导里面,有一个是尚辞的亲妈。 闻千书还记得她是个“一无所知”的“小白花”,诧异地挑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尚辞:“不过孟领导希望咱们保密,这事暂时不能宣传出去,怕引起恐慌。” 他们看起来都没什么胃口,只有闻千书吃掉小笼包,找了张纸巾擦手。 “好了,我也算给你把掩护打足了。”尚辞笑道,“姜队,你也给我们解释解释吧。你什么开始调查的,又为什么要瞒着基地?” 姜谣闭了闭眼,像是下定决心:“一年前。” 尚辞:“哦?这么早?” “不是我发现的不对。”姜谣,“是我的孪生姐姐,姜音。她是研究员。” 尚辞开口:“可是,她不是?” 姜谣知道他在疑惑什么:“是,她一年前‘去世’了。” 姜谣脸色苍白得厉害,痛苦道:“他们发现了她,也发现我知道了。他们看上了我一队队长的身份,想利用姜音牵制住我,让我在基地诱导更多人成为信徒。” “他们说,如果我不听话,他们就控制姜音杀人,再栽赃到我身上来。” 姜谣:“我很害怕,所以谁也不敢说,只能自己查。” 闻千书盯着她笑了笑,却道:“你骗人。” 姜谣一愣,抬眼看她。 尚辞也道:“姜队,表情满分。” “但其它就不及格了。” 尚辞:“基地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更何况——” 尚辞犹豫片刻,还是委婉道:“令姐腿脚不好,和你长相虽一样,差别还是有的。” “他们栽赃起来,难度很高啊。” 楼酒抬眼,冷淡地看向姜谣,看她紧闭的嘴。楼酒已经戴上了拘束器,银丝环绕过鼻梁,收拢在耳后,蛇杖纹路冰冷而精致,在灯光下隐隐发亮。 楼酒对姜谣有股敌意,很淡也很浅,属于说话不是很客气的那种敌意。但这情绪出现在向来没什么情绪的楼酒身上,就非常明显了:“够了,姜队长。如果你继续这样,我会把你交给基地,请求彻查。” 尚辞一唱一和道:“是啊,姜队,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吧。” 姜谣沉默了。 她腰背弓起、浑身绷紧,十指交叠捂着下半张脸,手肘撑在膝盖上。 那是个防备且不信任的姿势,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困兽。 剑拔弩张。 尚辞却似察觉不到这氛围,又耐心问了一遍:“所以,为什么要瞒着?” “为什么?”姜谣重复一遍,终于收了她痛苦的表情,抬眼,一瞬间脸色近乎阴沉,“因为他们控制住了姜音,我毫无办法。” “如果我汇报基地,一旦基地出手,那姜音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我一直在配合他们,但是在暗地追查,追查反‘神光’的药剂。” 姜谣咬牙,闭了闭眼道:“这是我的私心。” “所以我才会问你,如果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我了呢——” 尚辞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于是姜谣又道:“放心,等这件事结束,我会打报告给基地,要求处分的。” “该是我的罪,我都会认下来。”姜谣,“但是现在,我只想找到反‘神光’药剂,你们也想救高柏吧?” 她的眼黑沉沉的,眼神很锐利,像刀子。 那才是搜查队队长该有的神色,带着戾气,冷漠,与威压。 尚辞眯了眯眼,没有对她的行为做评价,而是继续问:“那姜队这一年查到了么?” “是查到了一些,但不多。”姜谣,“他们捂得很严实。” 2333被这一切惊呆了:“她疯了吧,这么大的事情也敢隐瞒?她觉得自己单枪匹马能成功?” “她胆子大着呢。”闻千书笑了笑,“你看,她还敢继续说谎。” 2333:“什么?” 闻千书:“对啊,她还在说谎。她第一个谎言漏洞这么多,不就是抛给他们看的,好隐藏第二个?” “人对自己拆穿谎言之后看到的‘真相’,总会更信任一点,对不对?” “哦。”闻千书,“忘了你不是人。” 2333:“……” 闻千书看了尚辞一眼,对方咬着烟,用了点力气,牙齿几乎将烟蒂咬折——那是他思考时候的习惯。他没再探寻下去,而是点点头,瞧着像是信了。 “瞧着”像是信了啊。 闻千书:“我突然有点心疼我楼姐姐,这房间里四个人,三个不是好东西。” 2333:“……” 你为什么每次骂人都扫射? 你又把自己骂进去了,你知道吗? 尚辞让姜谣之后带他去看“查到的东西”。 在走之前,他们商议了一下,确认让闻千书跟着楼酒住。 闻千书没问题,尚辞又问楼酒:“你家里方便么?” 他隐约知道楼酒家有些问题,甚至基地都在给她特殊关照。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楼酒:“还行。” 尚辞:“还行就好。” 出了早餐店,楼酒带闻千书去登记了下一期训练营,又带她去买了日用品和衣物。 楼酒本来是让闻千书挑的,这样她自己也喜欢。谁知道闻千书随意的很,抬手捞了两件便进试衣间换。 楼酒坐在沙发上等她,垂着眼看手机里下的电子书。只听“哗啦”一声,帘子拉开,传来导购员的声音:“天呐,这件好合适,你的背真好看!” 楼酒觉得内容不大对劲,一抬眼,就看见一片雪白的皮肤。 这居然是一款露背的短袖,只中间有一道细长的金属锁链连着。 闻千书用手去勾了勾链子,笑着同导购员说:“我喜欢这个链子。” 这个姿势下,链子被她纤细的指勾住,连带着一边的布料被拉实,一边的布料松开,露出半面蝴蝶骨,若隐若现。 她似乎偏过头,去看了眼链子,红唇轻张,贝齿抵舌,墨色的睫半阖,掩着一双眼。颈子微弯,侧过来,线条连着下方肩胛,拉出好看的弧度。 好看得要命。 雾里赏花,水中望月,灯下观美人。 历来半遮半掩的,才最诱人。 楼酒手指一顿,继而无意识地按了一下,给电子书翻了一页,却突然想不起刚才看的内容了。 她听到了别的顾客的吸气声。 她下意识觉得他们在看秦书。 楼酒站起来,把手机放进口袋:“换一件。” 导购:“这件真的很不错,特别潮。” 楼酒和闻千书说:“太危险了,安全区也可能混进丧尸的。” 导购:“哎呀,都多少年没有了,您也太谨慎了。现在好多小姑娘都这么穿,妹妹又漂亮,穿这件衣服多招人喜欢呀?你看那边那个帅小伙,都看这好久了——” 话没说完,因为楼酒看了她一眼。 眼神很冷。 导购被吓到了,把剩下的话咽进嘴里,没出口。 楼酒看回闻千书,手揣在兜里,没什么表情:“真喜欢这一件?” “其实一般。”闻千书就由着楼酒看,甚至还无辜道:“随手拿的。” 2333:“……” 放屁,闻千书这观察能力,再随手也是看准了拿的。 楼酒沉默片刻,又说:“要是喜欢就买,但别穿去训练营,那里不太安全。” 闻千书笑了:“要是你觉得不好,我就换一件。” 楼酒:“我觉得不好,你就会换?” “那当然。”闻千书笑,眼睛与她对视,语气却如同随口一提,“我什么时候不听你话了?” 楼酒一动不动地看她,抿了抿嘴,像是想问什么,又停住。 闻千书却没等她,而是直接拉开试衣间的帘子,进去换衣服。 她一面换,一面逗系统,看起来心情相当好:“2333,知道我们坏人一般都喜欢干什么么?” 2333不明所以:“什么?” 闻千书抬起眼,看镜子里的人——对方的眼幽深,和那天看楼酒在床上拽下衣服的时候一模一样。 闻千书笑了:“我们喜欢有仇必报,哪怕对方不是故意的。” 2333:“?” 闻千书:“还喜欢看见了什么想要的,就去抢。” “当然。”闻千书套上自己的衣服,“如果这两个能一起进行,那就更好了。” 忘了就忘了,难过就难过吧。 除了说明她比想象中的还要在乎楼酒,又能怎么样? 既然得不到会难受,那就去抢到手里好了。 大不了你忘一次,我就让你再动心一次。 忘了多少次,我就让你再喜欢上我多少次。 等着吧—— 闻千书拉开帘子,抬眼看向楼酒,笑道:“姐姐,我好了。” 就算我抓不住你,你也逃不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比心(1/1) 接下来没存稿了,这个月还有篇论文要写,我实在苟不动了,先请个一周的假……求诸位大大养肥看~ 第53章 梦后楼台高锁13 出了试衣间,闻千书瞧着老实多了,挑了几套款式常规,但用色大胆的衣服——这习惯还是跟着云彩养成的。 云彩在焰云天出生,在灿烂云霞里长大,最爱鲜妍色彩。她爱穿红,穿得又好看,连带着闻千书都觉得年轻人没一两件红衣服不行。 2333:“你?年轻人?” 闻千书:“对啊。” 2333:“你倒着长的?” 闻千书眨眨眼,对着试衣镜笑给2333看:“谁让我爱笑呢——笑一笑,十年少嘛。” 2333:“?” 这话是这么用的? 2333跟了闻千书那么久,对她愈发不客气:“那你别笑了,再笑两下秦书就要回娘胎了。” 闻千书:“……” 楼酒结账完,拎了个袋子过来。 导购核对好票,将买的衣服装好,提给闻千书。 闻千书接下几个袋子,凑过头去看楼酒那个:“这是什么?” 楼酒从她手里拿过衣服袋子,又将自己手里的递给她:“打开看看。” 闻千书从袋子里摸出一个金属盒子。她又将盒子打开,看见了一副便捷拘束器——也是银丝网状,但耳侧用红丝勾了个小小的草书“书”字。 显然是特意订做的。 闻千书试着戴了一下,正合适。 她感到稀奇:“你什么时候量的尺寸?” 楼酒:“你睡觉的时候。” “给你勾了字,这样不会和别人的混起来。” 闻千书怪喜欢的,但她一想楼酒定制这个拘束器的时间—— 闻千书:“姐姐,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不是红色啊?” 楼酒:“……” 楼酒:“嗯。” 闻千书想笑,又忍不住去招她:“那你为什么从不穿红色?” 楼酒:“太招摇。” 闻千书觉得稀奇:“我穿着就不招摇了?” “招摇。”楼酒垂眸,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可你这样好看。” 她有些不自在:“你不拘着自己的时候,都挺好看的。” 闻千书本来手指勾着袋子在晃着走,听到这话,脚步顿了片刻,袋子没转好,拍了一下她的小腿。 楼酒:“怎么了?” 闻千书:“没什么。” 她移开话题,不动声色:“我什么时候要去训练营报道啊?” “按理说得下一期。”楼酒,“但是队长在训练营里有人,等名单录进去,他可以帮你调整。你想这一期入,还是下一期?” 闻千书:“这一期吧。” “行。”楼酒也没有劝她,只是道,“这一期已经开头了,你现在跟进去,会有些幸苦。” “到时候不会的,问我就好。” 闻千书:“好。” 蒋明月觉得她“不开心”,云彩说她“假正经”,楼酒又认定她现在是“拘着”。 这个人怎么总把观察力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闻千书突然道:“2333,还是你好。” 2333立刻警觉:“你又做什么了?” 闻千书:“夸你呢,夸你一骗就信,特别省心。” 2333:“……” 2333沉默片刻,2333没忍住,2333开始上头:“你又骗我什么了?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闻千书:“哈哈哈,你看,你又信了。” 2333:“……” 2333咬牙切齿:“我总有一天要跟你打上一架!” 这一边,2333气到又开始冷战,那一边,尚辞问姜谣:“这就是你查到的?” 他看着纸上的名字,问:“这是谁?” 姜谣垂下眼:“反丧尸药剂的发明者。” 尚辞一怔,这名字陌生的很,研究所的人员名单里根本没有。 但这才是问题——反丧尸药剂这么重要,发明它的人为什么会不在研究所? 姜谣:“我之前一直在追查他,可是他的信息被封锁了。” 尚辞:“你知道多少?” 姜谣:“他还有个女儿,叫周念月,我猜这个名字你听说过。” 尚辞:“基地第一个反丧尸药剂的注射者?” “对。”姜谣,“但是她接受注射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尚辞:“什么?” 反丧尸药剂发明的时候,基地已经较为完备,一个研究人员的小女儿,根本不会上第一线,怎么可能被丧尸咬到? 姜谣:“更奇怪的是,之后周念月就消失了。” 尚辞听懂了她的暗示,沉思片刻,打电话去找人核实。姜谣十指交叠,眼底沉沉,看向身边玻璃窗。 玻璃窗倒映出她的影子,脸色苍白,神情冷漠。 因为不清楚基地是否有人叛变,尚辞这个电话打得了很久,旁侧敲击,真假混杂,堪称山路十八弯。他微微蹙眉,听电话里的人说完。 等他挂断电话,姜谣盯着窗户道:“我想去找他。”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尚辞:“行啊。” 他咬了咬嘴里的烟,指尖敲桌子:“我和你一起去。” 尚辞拿到了那个人的地址,同姜谣一并过去。 恰是雨后,空气潮湿黏腻,令人难耐。 越走两人越觉得不对,直到看到大门上的队徽。 基地圈了几处住所分给搜查队成员,而这些地方,门口一般都会有搜查队的队徽。 尚辞有些诧异,和姜谣对视——这个人如今年纪已大,且是研究院出身,绝不可能来搜查队。 何况这一片的房子瞧着都不大,更像是基地拨给单身人员住的。 姜谣摇头:“搜查队里没有姓周的女生。” 搜查队里生理性别为女的太少,鲜有的几个,大家多少都知道姓名。 尚辞:“进去看看。” 凭借尚辞五队队长的身份,他们很顺利地进了楼,一路摸到对方门口。姜谣背后握了刀,尚辞则抬手,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尚辞皱眉:“不在么?” 姜谣却闷不作声,直接从包里摸出一个长方体仪器,按在门上,开始破译指纹锁。 尚辞万万没想到,一惊:“你干什么?” 姜谣低头盯着仪器:“不在正好,没准能找到什么。” 尚辞抬手去抓她手腕,想把她拉开:“姜队,你这是擅闯——” 姜谣却似早有预料,侧身躲开他的手,指下一用力——“叮”的一声,破译成功,门被打开。 姜谣推门进去。 尚辞皱眉,跟上她,手里则拿出手机开始飞快申请搜查证。 满屋子酒气,地上还有两双拖鞋。 姜谣是侦察员出身,走路非常轻,近乎听不见。 她低头看了眼拖鞋,皱了皱眉,拔出腿上别着的枪。 尚辞这下成功卡住她手腕:“做什——” 话都没出口,姜谣抬手捂住他嘴唇。 她脚尖动了动,将一个拖鞋略微踢动,同另一双的并排对上——一样大。 尚辞皱眉。 这两双拖鞋都不大,多半是女款——可他们追查的人是个男人。 姜谣颔首。 这个人在家。 尚辞头都大了,他握紧姜谣手腕,贴在她耳边用气音警告:“别乱来。” 姜谣没有回答,被尚辞狠狠一拽,拽在身边。他也拔了枪,谨慎向前走。四周安静到极点,他们摸到一扇门边。 恰在这时,两人都听到“嗡”的一声——那是指纹锁识别的声音,有人回来了! 楼酒推开门,让闻千书先进去。 然而闻千书手一撑,抵着门,垂眼看地上的拖鞋。 许是楼酒父亲经常宿醉,会吐得满地都是,楼酒家里备着不少抹布、拖鞋什么的。闻千书现在在楼酒家穿的就是新拆的拖鞋,是楼酒的尺寸。 这双新拖鞋是深黑色,此刻有一只鞋面蹭了很浅的灰,与楼酒的并排着—— 闻千书抬臂,勾上楼酒脖颈,贴耳笑着低语,像是讲亲昵话,嘴里说的却是:“姐姐,有人进来了。” 楼酒一怔,居然一手环住闻千书腰将她抱起,一手借着她身体遮挡,摸进自己裤腿捆着的包,摸出一把枪。 那一环用了劲,贴着她腰腹,闻千书几乎能感觉到楼酒手臂的线条。 一个冰凉的东西顺着楼酒的手,悄无声息插进她裤腰,T恤撩起又盖下——是一把刀。 冷而锐的刀锋贴着肌肤,伴着楼酒掌心的热度一起滑过腰侧,惹人颤栗。 随之而来的失重感与被掌控的姿态。 对方抬起的睫,冷肃的眼,全然正常的语气。 “嗯。” 闻千书:“……” 闻千书反复告诉自己,虽然这里不需要抱她,往她身边走一走就能挡住,但是,但是—— 这一过程看似时间很长,其实速度相当快,闻千书还没“但是”出个结果,楼酒手已经松开,将她从身前抱到自己身后,不动声色地挡住闻千书,而后推了推她,示意她去报警,自己则拉开枪的保险,试探着向房内走去。 闻千书笑了笑,笑得有些咬牙切齿,看楼酒走了两步,自己却没出去,反而手一拉,将门一关。 门后与墙壁间有一个夹角,赫然正缩着一个人。不等对方反应,闻千书已向前,一肘别开她的枪。 她们的视线对上——同时认出了对方。 姜谣一个晃神,没躲过这一击,但闻千书此刻身体力气太小,没能把她手里的枪打掉:“你——” 闻千书根本不等她说话,趁机另一拳砸向她腹部。姜谣手一抬掌心接住她拳,五指扣紧,意图将她拉停:“等等——” 闻千书却顺势逼近,直接额头一砸,“砰”一声砸在姜谣眉心。 姜谣一刹那耳边嗡鸣,眼前发黑,咬牙要去推闻千书的额头,对方却又就着她的力气将她向后一拉,用全身重量将她猛地拉翻,一起砸在地上。 她们翻过玄关,带倒边上的鞋架,闻千书垫了底,撞在地上闷哼一声,疼得倒吸冷气,可木质鞋架也猛一下砸下来,拍在姜谣肩膀,差点把她砸岔气。 楼酒:“姜谣?” 饶是她常年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沾了怒意:“你敢闯进我家?” 她枪口对准了这个一队队长:“放开秦书!” 姜谣:“……” 她正趴在秦书身上不错,也确实是可以轻而易举压制秦书,但是对方手里握着把刀,正卡在她的脖子上。 小姑娘显然也疼得厉害,呼吸不稳,手都在发抖,但脸上居然还带着笑,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瞳仁深深,浓墨一样。 这是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问题是她两次对上秦书,秦书还都是这么干的。 她后知后觉地想,秦家这个女儿,即使有着同样的眼睛,还是和秦夫人不一样啊。 卧室方向有人推开门,露出周启明宿醉醒来的脸:“怎么回事?” 然后他震惊地看见眼前的场景,又见另一间卧室门也早被推开,他女儿的房间门口站着另一个男人。 周启明:“?” 我这是又喝高了? 还是酒没醒? 尚辞也惊呆了。 他“额”了两声,干巴巴道:“误会。” “都是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ooc剧场: 姜谣:你再说一遍,谁放开谁? —————————————————————————— 比心(1/1) 接下来恢复三天一更,九点更新~ 第54章 梦后楼台高锁14 这场面过于诡异,谁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 周启明与尚辞面面相觑,楼酒枪指着姜谣,闻千书刀压着她脖颈。 尚辞:“秦书,你先把刀松开。” 闻千书根本不听他的,反而压得更紧。 楼酒:“小书。” 闻千书撇撇嘴,将刀移开,然而楼酒的枪没放下,还是指着姜谣:“起来。” 姜谣抿抿唇,刚一用劲,便觉肩背一疼。还是尚辞叹口气,走过去弯腰把鞋柜抬正,再伸手把姜谣拉起。 接下来他又试图去帮最底下的秦书,可对方手一撑,自己起来了。 小疯子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嘻嘻的,两眼盯着他们。 尚辞突然意识到了,她在防备他们两个。 尚辞:“……” 尚辞当了这么多年搜查队队长,头一回给人用这种眼神打量,一时间内心复杂。 偏偏理亏的还真是他们。 闻千书摔姜谣的那一下动静太大,很快有邻居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楼酒客气地回答几句,示意无碍,而后关上门。 餐桌两侧各坐了两人。 一面坐着沉着脸的姜谣与哭笑不得的尚辞,一面坐着笑盈盈的闻千书和满脸茫然的周启明。 楼酒抬手,将鞋柜推到一旁,放好:“怎么回事?” 众人都在互相观望,没人说话。 楼酒走过来,却没有坐,只是俯身,双臂撑住桌子,语气非常平静:“说啊。” 尚辞:“……” 周启明:“……” 这两个人常年跟楼酒呆在一起,立刻意识到她真的生气了。 周启明果断撇清关系,就差举双手投降,摇白旗示弱:“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不认得这两个人。” 尚辞眼看着姜谣要开口说话,一把摁下她,道:“我来解释。” 他一边思索措辞,一边看向闻千书。闻千书挑挑眉,看明白他意思,站起来笑道:“那我先去卧室里,就不听你们——” 话没说完,她手腕被一拉。 楼酒握住她手腕不放,视线还是盯着姜谣:“说。” 尚辞只好硬着头皮将姜谣的猜测说了一遍,然而越说,周启明的脸色越白,说完之后,周启明整张脸上活像下了场雪,眼见着就要雪崩。 尚辞也看出不对劲了,但碍于楼酒,没继续问下去。 楼酒转开眼,对周启明道:“解释给他们听,你为什么离开研究所。” 周启明张了张嘴:“我,我——” 他“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什么东西。 楼酒的生气非常安静,她不拍桌子,也不吵嚷,但你就是能看得出她在生气。 眼见着周启明话都说不利索了,楼酒开口替他说:“因为他拿他女儿测试反丧尸药剂。研究所觉得这是一桩丑闻,就把这事情压下来了,没有公布详细信息。” 姜谣:“测试?” 周启明吞了口唾沫,说:“当时反丧尸药剂已经研究出来了,但是,一直没能出现成功案例。” “那个时候很少单兵作战,一旦被丧尸咬了,搜查队的医生会立刻进行截肢手术,咬哪里截哪里,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所以大部分轻伤队员都会选择截肢,只有少部分无可救药的,才会选择注射反丧尸药剂。” 毕竟少一条胳膊或腿还能从前线退下,呆在基地养老,要是注射了反丧尸药剂,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 姜谣:“周念月不是第一个接受注射的?” “不是。”周启明乍一听这个名字,愣了片刻,又说:“她前头已经有些人接受注射了,但是他们受伤太重了,很难救回来。” 周启明皱眉:“我和研究所解释了,希望能投入轻伤治疗,但是研究所不放心,觉得零治愈率的药剂如果强制使用,会引起恐慌。” 他偷偷看了眼楼酒,结结巴巴道:“我就,我就——” 楼酒:“他就把他女儿拉到丧尸面前咬了一口,然后给她进行治疗。” “治疗很成功,基地便宣称发明了一种新的药物,换了个包装,再次投入前线使用。” 尚辞有些呆,然而姜谣不甘心,继续问:“所以您为什么要离开研究所?” 闻千书看了姜谣一眼。 周启明:“因为这个药剂没能救得回我老婆。” “反丧尸药剂直到现在,还是有一定的失败率,何况当年的第一代。”周启明苦笑道,“当时,是我太狂妄了。我以为救不回的那些人只是因为他们受伤太重,已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而我的药是没有问题的,所以——” 所以他才敢拿他女儿的命去证明。 他担保一定能救回女儿,只是用她测试一下而已。 他也是这么和楼玥解释的。 然而楼玥不听,她只是抱紧了他们的女儿,拿了一切可以摸到的东西砸他,歇斯底里朝他吼:“周启明,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冷血的、你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离婚,我们离婚!” 他们的小女儿肩膀上还留着狰狞的齿印,高热褪去,只剩下苍白的脸。她缩在母亲怀里,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睛。 周启明:“阿玥,你听我说,这个药一定能成功的,它一定能救好多人——阿玥,你是搜查队的,你难道不希望基地里再不会有人变成丧尸——” “一定能成功?”楼玥呸了他一声,双眼通红,目露凶光,“那你怎么不自己去试呢!” “你怎么不自己去死呢!” 周启明僵立。 一个陶瓷杯子砸在他额头,又掉到地上,留下满眼碎片。楼玥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把抱起女儿,将她整个人双脚离地的抱着,护进自己怀里:“念念,念念不怕。” “妈妈带你走。” 楼玥和他离婚了,她宁愿把女儿寄养在基地的托儿所,也绝不给周启明看一眼。她还打了申请,请求给念念换名字:“周启明,你要还是个父亲,就把念念的一切信息封起来。别再来找她,也别妄图对她做什么后续研究!” 周启明:“我不会再对她做什么后续的研究的,阿玥,阿玥你别走啊——” 阿玥,你别走啊—— 别走啊—— 她走了,她走在之后出的一次任务里。 真奇怪,她明明这么恨他了,却还是相信他的药,选择了接受药物注射。 也许她不是相信他,只是她现在要一个人带着孩子,如果截肢会很不方便。 知道她死讯的时候,他正在喝酒。 他反复想,阿玥说得不错,他再确定,再自信,这东西都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不然他为什么自己不试呢? 那一句话精准地戳破了他的借口与他的自负,叫他从狂热的研究状态转冷,甚至有些太冷了。 他是离婚之后开始喝酒的,很快他就发现酒是个好东西,喝了能让人省心。他给念念办好了一切手续,把钱都打给了她们母女,也和基地申请好了,请求封锁她们所有的消息。 连结婚记录他都抹掉了,希望楼玥不要因为是他的前妻而感到困扰。 所以他们把念念送进门的时候,他有点愣,以为在做梦。 念念小时候就不爱说话,但很乖,长得也好看,学校老师都喜欢她。 那些人说他是小孩子的唯一的家人了,而这个小姑娘之前申请了改名,现在姓楼,请问名字叫什么,他们好登记。 他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充耳不闻,又拿了酒瓶往嘴里凑。 里头没剩下一滴液体。 他嘟囔去摸新的:“酒,酒——” 工作人员皱着眉对视,却听到人说:“楼酒。” 那个小女孩扬起脸,平静地说:“名字就叫‘酒’,楼酒。” “如果你们登记好了。”她说,“请离开吧。” 从那以后,他们父女的关系再也没好过。他曾经想好好照顾楼酒,但她远比他想像的独立。她自己上学,放学,填志愿,考大学,煮饭,洗衣服,好像有或者没有这个父亲,于她没有任何影响。 到后来,周启明甚至都有点怕她。 怕她的井井有条,怕她的不苟言笑,怕她冷淡的、浅色的眼,怕她看人的时候,目光里混杂的金属般冰冷的审视。 好像她眼里只有病人,又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是病人。 周启明闭了闭眼,停住思绪,接上之前的话说:“所以我接受不了打击,离开了研究所。” 他更怕他留在研究所,真得变成楼玥嘴里那个“对女儿进行后续研究”的人。 这真相同他们的猜测相距甚远,以至尚辞和姜谣都是沉默。姜谣扶住自己的额头,撑在桌子上。 闻千书却突然开口,问:“姜队长的姐姐腿不好,我能问一问,是怎么回事么?” 姜谣一怔,扭头看她:“出了点意外。” 闻千书没有退,反而有些咄咄逼人,笑道:“什么意外?” 2333:“……” 2333终于知道它不对劲的感觉哪里来了,闻千书现在这个笑法,分明是从那部她觉得“不对劲”的恐怖片里学的。 2333:“?” 你每天都在研究些什么呀? 我求求你了,别再这么笑了,我都开始害怕了。 姜谣抿抿唇,看着她。 闻千书却笑道:“嗯?不能说么?” “好了好了。”尚辞拉架,和闻千书说,“今天实在是我们的错,非常抱歉,这件事情先不提,以后哥哥帮你问……” 好容易把两个人拉开,尚辞好声好气地安抚了秦书一阵,一抬头,却正对上他们队医的视线,立刻觉得自己寿命都短了一截。 他宛如刺猬身上扎着的苹果,镇着一群刺头。 他小时候听妈妈说姑娘们都是温柔可爱的,长大了才知道妈妈说的都是骗人的。 不然他爸为什么不说? 紧接着,尚辞看到楼酒松开秦书的手,小疯子却不疯了,露出一个很乖的笑。 尚辞:“……” 这群人的温柔可爱,都给了同性吗? 尚辞觉得这事不能细想,于是转头对周启明问正事:“周先生,我们想有件事请教你,不知?” 周启明去看楼酒,楼酒:“问吧。” 于是他们开始讨论高柏的事情,路上的事情。周启明虽然离开研究所很久,但毕竟是发明出反丧尸药剂的天才,很多原理都明白。 闻千书则坐下,向后一靠,被木制靠椅膈得一抽气。 她同2333解释她的做法——这一点真叫2333惊异,但又老觉得闻千书现在这么好,一定在憋大招:“之前是我想错了。” 2333:“什么?” 它虽然吃不消闻千书,但现在对闻千书有股盲目的信任,当然,它单方面认定这叫“慧眼识英雄”。 “英雄”现在正腰疼,在凳子上扭了扭。 2333忍不住问:“你腰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坐不住。”闻千书胡诌,又继续分析姜谣,“我之前以为问题在五队不相信姜谣身上。” “后来发现不对。”闻千书坐直身体,让自己好受一点,“姜谣自己也不想要五队相信她。” 闻千书:“这就难办了,我不知道她还在防备什么,但希望有我做对比,她和尚辞能更接近吧。毕竟尚辞的人脉背景都在那里,嘶——” 她突然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她的腰。 楼酒侧过脸:“还疼?” 闻千书:“嗯。” 你不拘着的时候都很好看—— 不拘着—— 闻千书沉默一会儿,又轻轻说:“特别疼。” 2333:“……” 2333:“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1/1) 第55章 梦后楼台高锁15 等尚辞姜谣离开,楼酒给闻千书检查了一下腰背。 闻千书趴在床上,听到她说:“下次别这样了。” 闻千书明知故问:“哪样?” 她忽然感觉背上被倒了什么液体,听到楼酒说:“忍着。” 闻千书还没反应过来,背上就一痛。楼酒倒了药油,开始给她揉开淤青。 闻千书心想喊疼果然有效,这不就赚到了? 她任由楼酒给她打理完毕,穿上衣服,又看楼酒将东西收拾起来放好。 对方弯腰放药时,脖颈线条绷紧,闻千书就盯着那一处看,突然问:“是那个咬痕么?” 楼酒一愣,站直身,而后点点头。 闻千书坐起来,盘了腿问:“疼么?” 楼酒:“不疼了。” 闻千书:“啊——那以前还是疼的。” 她摊开两个手说:“快过来,我替过去的你揉揉。” 楼酒:“歪理。” 但她还是一扯衣领,露出肩上那块咬痕:“早好了。” 那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牙印,远处看还有少许美感,像一轮荆棘缠绕起的月,离得近了,却只剩下狰狞可怖。 楼酒:“是不是很吓人。” 闻千书笑了笑,手按在她肩上:“只要是愈合的伤,都不吓人。” 闻千书凑近她,问:“所以,愈合了么?”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陈年的伤疤横亘肩上,怎么看都不像是没好的样子。 楼酒垂下眼,说:“大概吧。” 闻千书抬臂环住她脖子:“大概?” 楼酒由着她抱,甚至一抬手将她托起来,向里头放了放,自己也上床,见闻千书要松手向后靠,她还扣住对方后颈,轻轻摁回自己怀里:“别躺下,趴着,别压到背。” 闻千书:“……” 她算弄明白了,这年头有心的永远斗不过无意的。 闻千书本以为楼酒不想再说下去,谁知她调整好姿势,平静道:“大概愈合了吧,越愈合,就越讨厌他。” 楼酒:“不想和他说话,不想理他,甚至有时候看到了他酗酒也不想拦着他,就让他这么喝下去——” 喝死算了。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周启明是基地里无数人的英雄,这或许是她能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尊敬了。 有时候她站在周启明边上,沉默地看着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心想他真的老了啊。 他力气本来就不大,再也不能像她小时候那样,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到那个丧尸面前,眼神狂热地哄她:“念念,就咬一下,不会出事的——” 她从小情绪就不外露,不哭,也不怎么闹,但这不代表她不怕。 她甚至不记得那个丧尸是什么模样,只记得张开的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淌下来,落在她肩膀上。 一刹那脑海空白。 往后她所有噩梦里,那个丧尸都长着周启明的脸。 那个小时候会给她买糖果,认真辅导她数学题的,父亲的脸。 闻千书沉默,枕在她肩上看她。楼酒的眼神却盯着天花板,长长的睫一颤:“然后又不甘心。” 闻千书:“不甘心?” “是啊。”楼酒,“不甘心。” 她移回视线,浅色的瞳看向闻千书:“所以去学了医。” “如果反丧尸药剂是用我的命,用我母亲的命铺路的——那我希望它值得。” 于是她成了医生,成了少有的搜查队前线医生。她有着医学院最高的成绩,最高的治愈率。 楼玥的死在她心上穿了一个洞,她需要救很多很多的人,用很多很多条本该离开却被救回的人命,来填补这个洞。 闻千书向她怀里靠了靠,道:“姐姐。” 楼酒:“嗯?” 闻千书盯着她看:“以后有我陪你。你专心救人,我负责替你打架。” 楼酒拍拍她腰侧:“先老实把伤养好吧。” “痒!”闻千书动了动,又抬头道,“对了,你知道姜音的腿到底怎么回事么?” “我听说过姜音,她是腿脚不方便,常年拄着拐杖。”楼酒摇头,“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怎么了?” 闻千书:“有空查查吧,我感觉不太对劲。” 楼酒:“为什么这么说?” 闻千书:“因为姜谣,她对——” 她一时找不出词称呼周启明,但楼酒接上了:“我爸?” 闻千书:“嗯,用的是敬词。” “她很崇拜他。” 周启明说什么姜谣信什么,姜谣现在这状态草木皆兵,会这么快相信一个人? 楼酒:“基地里,没人会不崇拜反丧尸药剂吧?” 闻千书:“但是她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的。如果不是怀疑有问题,她为什么会闯空门呢?” “这态度太矛盾了。”闻千书道,“而且我追问姜音的事情,她表现得太警惕了。” “行。”楼酒,“我明天去查。” 闻千书笑了笑,想动,却被楼酒弯臂又勾回来:“注意你的背。” 闻千书:“我就动一动,没事的。” “再说了,你总不能一晚上摁着我吧?” 楼酒沉思片刻:“行啊。” 闻千书:“?” 2333抓紧一切机会落井下石:“啧啧啧,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闻千书:“原来还有这等好事?” 2333:“?” 尚辞的人脉果然够硬,速度快的很,将闻千书打包塞进训练营。于是,身为空降兵,她成了——这一批里唯一的女性? 作为一个弯成蚊香的人,闻千书无语凝噎,觉得自己这次真进了和尚群。“和尚”群里的学员毫无察觉,打量她,不客气道:“太好了,恭喜咱们这一届多个姑娘,可算不会全员单身了。” 闻千书笑了笑,没有回答。 2333心想兄弟你想多了,她不跟你抢姑娘就不错了。 但说老实话,这位带路的学员长相非常英俊,身材高大,宽肩窄腰,浓眉鹰眼,颇有几分高柏的影子。 学员:“你落下了很多内容,得自己课后补起来。不会的就问教官,问我们也行。” 言罢,他还拍了拍她肩:“加油!” 闻千书不动声色地侧开身:“好。” 她笑道:“大家都是好兄弟。” 学员:“对,对——啊?” 闻千书:“好姐妹?” 学员:“额,不必不必——李教官!” 他们到了训练营的室内,放眼望去,全是各色器材机械,高空架,束缚绳,避难所出入口…… 正中站着一个人,听闻转过头,本是带着笑的,瞅见闻千书一愣:“是你?” 闻千书:“李队长。” 搜查队二队队长,也是之前来接五队的人。 李杉打量她,笑道:“原来是你啊,我就说尚队花怎么求到我这儿来了,哦,尚队花是你们队长的昵称,你以后也能这么叫他。” 2333:“……” 真坏啊,这帮人。 方才带路的学员惊道:“啊?五队预订她了,什么类型啊?” 李杉:“侦查员。” 那学员惊讶:“为什么啊,五队不是已经有一个姑娘了么?” 李杉:“你去问一问,问他们肯不肯把楼医生让出来。要是肯,我立刻给你发优秀学员结业证书,给你走后门,别说硬塞进五队,榨汁倒进去都成。” “哈。”李杉显然走的是亲民路线,和学生混作一团,以至那个学员并不怕他,“哪可能,楼医生出来了,谁还乐意去五队?” 李杉:“欸,这就没追求了。” 学员理直气壮:“楼医生就是追求。” “知道你最喜欢楼医生。”李杉:“少贫了,带小姑娘去认一下器械。” 学员笑了笑,伸手说:“你好,我叫宋至诚,至诚至信的至诚,也是侦查方向的。” 闻千书垂眸看他的手,握了握,抬眼也笑,那是一个非常“和善”的微笑:“秦书,书本的书。” 接下来,闻千书这个恐怖的女人就全方面展示了她惊人的观察力和主神空间训练的成果。无论多复杂的器械,宋至诚示范一遍,她就能完美复现一遍。 原先只有李杉在看,但渐渐的,好几个副教官凑过来,也仰着头看。后来学员们也凑过来,盯着看。 闻千书纵身一跃,手绷着绳子,甩出一个利落漂亮的弧度,稳稳踩在高空架上。她站直身,松开绳,俯首笑道:“是这样吧?” 宋至诚:“……” “是,是——”他有些艰难问,“你真是第一次进训练营?” 闻千书眯了眯眼:“当然。” 尚辞判断的没错,闻千书这个人,但凡正正经经进训练营,毕业出来,一定会被哄抢。 她太强了。 她的记忆力,她的敏锐,她的胆量,让她在这种系统化训练里如鱼得水。当大部分人上新器械还会感到害怕,需要辅助装置时,她已经敢无需帮扶,直接上了。 宋至诚他们起先还惊叹,说不愧是五队钦点的侦查,灵活度就是不一样。 但等到格斗课,他们笑不出来了。 这还是个新人? 宋至诚抬臂,挡下闻千书一脚,诚恳地问:“妹妹,咱们有仇?” 闻千书:“没吧。” 宋至诚:“那你抓着我练?” 闻千书笑:“我就认得你一个嘛。” 言罢,她身子后仰,腰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折过,狠狠扫腿。宋至诚眼角一跳,抬臂抓住她脚踝:“你——” 话没说完,她已顺势跳起另一条腿,重重一踹。 饶是身上穿好了防护服,宋至诚还是被她踹得一个踉跄,气得手松开一推要她摔倒,她却轻巧地抬臂一撑,翻身滚落地上,卸去力道,站了起来。 还挑衅地笑了笑。 李杉:“可以啊。” 宋至诚脸都青了:“再来!” 闻千书的打法很难具体说清,因为她从没有固定模式。她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根据对方的回应行动的。对方制住她,她就顺势接近,对方推开她,她就顺势远离。 一切都是顺势。 她有着晏城霜的经历在,实战经验何其丰富,多少回击方式,是宋至诚想都想不出来的。 何况沧澜院用的是水,晏澄泉又爱“以柔克刚”,闻千书向来能注意到的都注意得到,早把晏澄泉的路数研究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她力量不够,就学着晏澄泉使巧劲,转挑刁钻毒辣的地方打,打得宋至诚越来越无法招架。 2333“啧啧”两声,就看她可劲在训练营虐菜。 一天、两天、三天…… 2333忍不住了,在闻千书休息时候问她:“你不问问姜谣那里的情况?” 闻千书摘了拘束器,挂在耳朵上,仰头喝水。 漏出的水珠流下来,顺着她下颚淌,一路蜿蜒过她线条愈发流畅的颈肩。 闻千书其实非常好看。 她身上有股末世罕见的松弛感,这与她修复员的身份关系不大——毕竟2333也带过修复员,也见过别人在末世是个什么状态。 这是闻千书身上特有的气质,她总有一种得过且过的、让人觉得散漫的态度。 与之相反的是她做事的风格——偏激,好赌,但这一切又似乎依仗于她的漫不经心。因为不在乎,所以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能放上赌桌。于是两者呈现一种诡异的融洽。 那是一种带着疯狂的冷漠。 晏城霜时还不觉得,勉强算是高冷,可配上秦书的脸,就显得她又天真又坏,又强大又可怜。 诱人的很。 2333发觉好几个训练营的成员在朝这里看,心里叹气,说你们图什么啊。 闻千书放下水杯,用手背抹了把嘴:“尚辞不是跟着么。” 2333:“那不一样啊,你放心尚辞?” “为什么不放心?”闻千书笑了,“他比我厉害吧。” 2333:“……” 2333还不及说什么掩饰自己,闻千书就惊叹道:“不会吧,你现在觉得我靠谱了?” 2333觉得自己要完。 “2333。”闻千书笑了笑,从包里抽了布,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又将拘束器戴回去,“你们有意识到,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2333:“什么意思?” 闻千书笑了笑,她此刻在操场,转了转脖子,开始拉伸:“这个世界是真的,这每个人是真的。他们有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现在,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们是人,不是提线木偶,不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听你话的。”闻千书,“永远不要想着能控制住任何人,任何局面,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所能做的。”闻千书道,“也只是顺势而为,仗着知道大致走向,帮一把而已。” “你得相信这个世界原来的人。真正的路,还是他们走出来的。” 闻千书说完,也正好拉伸完,正预备做体能训练,就看见一群人凑在一旁喝水,宋至诚站在里头,像是在反驳什么:“哪有,最好看的明明是楼医生,总有一天我要要到她联系方式——” 边上有人打趣:“苟脱单,勿相忘。” 宋至诚:“那当然——” 闻千书笑了笑,直接朝他们走过去。 宋至诚背对着她,还未发觉,被身旁人推了一把。 宋至诚:“?” “没有,我没有说你不好看的意思——啊,求你了,我不想练高空架——” 2333重复她刚才说的话,语气讥诮:“永远不要想着能控制住任何人,任何局面,那是不可能的?” 闻千书:“是啊,没毛病。” “我就是看他太闲,找他一起训练。这样他就没空想些别的事情了。” 闻千书笑了,语气诚恳道:“这叫团结友爱,帮助同学。” 2333:“……” 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ooc剧场: 宋至诚:一个试图在闻千书醋坛子口蹦迪的人。 比心(1/1) 第56章 梦后楼台高锁16 闻千书成功让这期训练营的学员过上了痛不欲生的日子。事实证明,只要她想,她能让任何地方鸡飞狗跳。 宋至诚趴在地上喘气:“我不行了,不行了。” 闻千书勾起唇角,掀起眼帘问:“下一个谁来?” 众人立刻表现出考试时与抽默写时特有的礼貌,纷纷礼让他人。李杉乐得直笑:“别躲呀,来来来,你平时和宋至诚关系怪好的,不给好兄弟报仇啊?” 被点到的人径自摇头,并表示当场与宋至诚绝交。 闻千书笑着看他,刚想说什么,便见李杉接了个电话,一面回答一面朝闻千书这里看:“好的,行。” 他看向闻千书:“小朋友,家长来接了。” 闻千书:“李队长,我不是小朋友了。” 李杉:“好好,不是小朋友。大朋友,家长来接了。” 闻千书撇撇嘴,却没反驳,只是俯身笑道:“明天见。” 宋至诚有气无力地回应,连他最爱的楼医生都没力气看了。 这一批训练营里唯独闻千书一个姑娘,宿舍委实无法分配。虽说真进了搜查队,大家在外都是倒地就睡,哪管身边人性别,最多留意留意对方是否还是个人,有没有变成丧尸。 但训练营里,样子还是得做的,加之闻千书能力拔群,李杉就特批她能够出去,不住在营里。 接她的自然是楼酒。 闻千书出了场地,随便找了个水龙头,接了软管对自己一顿冲,再跑去找楼酒。 楼酒看她一眼,从后座拎了条大浴巾出来,给她罩上擦了擦:“注意点,别感冒。” 闻千书:“嗯。” 她从浴巾里探出头,将身上水擦了大半,又找出条小毛巾,一边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坐上副驾驶,扣安全带。楼酒递给她一个手机,闻千书:“这是?” 楼酒:“给你配的,正好队长找你有事。” 这东西和闻千书原来世界的差不多,但她中间经历过仙侠世界,后来又呆在主神空间,一时生疏不少。闻千书一面回想,一面摸索,倒也打开了社交软件,看见尚辞发:“训练营过得怎么样?” 闻千书视线顿了顿,转而看楼酒:“尚辞找我有事?” 楼酒侧眼看后视镜,正在倒车:“嗯。” 闻千书打字:“还不错,尚队长呢?” 尚辞很快回复:“我当然不错,这不是关心一下我们队的新成员么?要是训练营里谁欺负你,尽管和队长说。” 闻千书笑了一声,回复:“知道了。” 尚辞:“真知道了?” 闻千书继续打字:“嗯,会的。” 她没有再看手机,而是闭目养神,等到回了家,进了卧室,才和楼酒确认:“他觉得训练营有问题?” 楼酒点头,从衣柜给她拿衣服:“下次别对水冲了。” 闻千书:“没事,要不然身上全是汗,味道怪难闻的。” 楼酒垂眼看她,闻千书很快投降:“好吧,我下次回来洗。” 她老老实实去洗了个热水澡,穿着拖鞋出来,看见书桌上放着一盒晚餐。闻千书坐下来拿筷子:“尚辞托姐姐说一声不就行了,干什么要七拐八拐的?” 闻千书笑了:“还发这种短信?我要是没听出弦外之音,不就惨了?” 楼酒正在将脏衣篓从浴室提出来,闻言一怔,说:“他就是托我说的,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先问了。” 闻千书:“……” 楼酒:“他只是单纯问一下,你习不习惯训练营,有没有觉得苦。” 闻千书:“……” 2333:“扑哧。” 闻千书“温声”问:“好笑么?” 2333立刻正色:“我没笑。” 但楼酒不是2333,她抓到了重点:“你知道训练营有问题?” 闻千书迟疑,却还是回答:“猜测。” 晚餐里的红烧肉肥而不腻,肉汁很香。闻千书舀了一勺,盖在米饭上,又用筷子拌匀:“如果他们想渗透基地,有什么比训练营更方便?” 楼酒放下脏衣篓,微微皱眉。 闻千书:“怎么了?” 楼酒:“为什么不说?” 闻千书停了手,笑:“我要说了,你还会让我去训练营么?” 楼酒:“这些东西,不该你来做。” 闻千书笑弯了眼:“那我该做什么?” 她该做什么? 谁该来做这件事? 楼酒也不知道,但她就是觉得怎么都不该轮到秦书。 楼酒沉默片刻,说:“你还是个孩子,这些是搜查队的——” “我成年了。”闻千书打断她的话,重复一遍,“姐姐,我成年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千书看向楼酒:“相信我,嗯?” 暖黄的灯光晕下,食物的味道散开。闻千书穿着宽松的棉T,齐膝运动裤,曲起腿的时候布料滑下,露出一抹雪色。 见楼酒盯着她看,却没有回答,闻千书追问:“姐姐?” 楼酒移开视线:“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通知尚辞。打草惊蛇也没关系。” “任务什么的都是其次。”楼酒,“你最重要,明白吗?” 你最重要—— 闻千书愣了愣,长睫一动,落下来,掩住目光,声音却飘起来,像是很愉悦:“明白。” 楼酒又弯腰去拿那个“命途多舛”,“起起落落”的脏衣篮,拿起来后看闻千书已经俯下身开始吃东西,仍然是一条腿曲起来,一条腿垂着的姿势。 楼酒心想,这条裤子有些过于宽松了,买的时候没留意码数吗? 从楼酒这个角度看,风光非常好,但医生的本能占了上风:“腿放下去,这样吃对胃不好。” 闻千书:“好。” 闻千书很开心。 2333虽然不懂她在开心什么,却知道但凡她一开心,遭殃的总是别人。当闻千书已经可以不上保护措施,从高空架三两步跳下来的时候,宋至诚人已经麻了。 他想不通:“你手上安磁铁了么?又或者你其实是壁虎成精?” 闻千书朝他笑:“你猜?” 宋至诚:“我猜是。” 闻千书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Bingo,猜对了。” 2333:“……” 他们穿过高空架的训练处,去休息区登记训练情况。宋至诚三两下写好,又认命地替闻千书一并登记,看她下一项训练要求:“啊?你都可以进模拟场了啊?” 怕闻千书不清楚,他还特意解释说:“模拟场里面会有真正的丧尸,都是搜查队从野外抓过来的,一般每次每人能分到一两个。” 2333心想这算什么模拟场,在主神空间要多少丧尸有多少丧尸,人类的科技果然还是不行。 宋至诚:“这就意味着,你要接触真正的丧尸了!” 2333心里嗤笑,想闻千书拿自己喂丧尸的时候这傻小子怕是还没进训练营。 宋至诚:“真厉害,进度好快。” 2333心想,那当然,闻千书别的不行,学东西还是很快的。 宋至诚:“你在看什么呢?” 2333:“……” 好家伙,2333居然隔空和这个傻小子对话了半天,而真正该听他说话的人侧着头,正在看另一个人的训练记录。 非常漂亮的记录,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每一个项目都完成的十分出色。再看学员名字,闻千书却没什么映像。 宋至诚也凑过来,挑挑眉,却说:“走吧,别看这些。” 闻千书“唔”了一声,却没听,继续翻,发现下一个人的记录同样漂亮。不仅如此,接下来一连好几个都是。 宋至诚拉过闻千书,小声说:“别看啦,他们可没你厉害。” 闻千书这次没听了,放下记录册,顺着他一起走,却没有笑:“你就安慰我吧。” 宋至诚:“啧,真不是安慰你,我跟你说啊——” 他左右看一看,见没人注意这里,压低声音说:“这些人都是注射了一种药剂的,记录不能当真。” 闻千书:“啊?” 宋至诚:“反正你别理就是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做——” 闻千书打断他:“什么药剂,具体说说?” “妹妹。”宋至诚表情严肃起来,不知道是不是2333错觉,他脸板起来愈发像高柏了,“听我的,这东西沾不得。而且你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碰这些。” 闻千书却不依不饶:“这不是作弊么?教官们不管?” 宋至诚:“管,怎么不管?他们都严抓多少次了,但没用。” 他叹一口气,有些忿忿不平说:“说实话吧,这些人后头都有人。搜查队有几队是‘内定队’,福利好,待遇高,出任务少,就是图个搜查队的履历。这种队伍人员都是提前打点好的,这几个人就要进内定队。” 宋至诚:“所以他们已经不愁出路了,来训练营就是图个成绩奖项,吃一吃这里的资源。就算被发现作弊了,教官也很难真得处理他们。” “他们平时也挺收敛的,主要过两天模拟场要开——”他突然想到闻千书没听,“模拟场就是——” “我知道,我刚才听见了。”闻千书,“我很擅长一心二用。” 宋至诚:“……” 2333:“?” 怎么,你还很得意? 宋至诚继续说:“但搜查队抓回来的丧尸数目是固定的,要按成绩分配。他们当然希望能多分到一些,毕竟这种实战,经验越多越好。” “所以他们现在在刷分。” 闻千书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宋至诚按着她肩膀:“我认真的,你千万别碰这东西。五队队长虽然有后台,但是比不上‘内定队’,一旦发现,可保不住你。” 闻千书的眼神一动,移到他手上,笑着握住他手腕,把它拉下来:“我知道了。” “不会碰的。” 言罢,她笑了笑:“我想去喝口水。” 宋至诚:“行啊,我陪你一起。” 闻千书还是笑,视线凝在宋至诚面上,片刻后道:“好。” 她朝2333摇头:“这届反派不太行。” 2333:“?” 闻千书:“你瞧,这就露了一个。” 2333:“那什么内定队?” 闻千书:“是啊,但主要还是——” “宋至诚啊。” 闻千书叹口气,“可算暴露了,我还以为自己怀疑错人了。” 说罢,她又高兴起来:“这倒不错,我有理由公报私仇了。” 2333:“……” 2333沉默片刻,缓缓问了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1/1) 第57章 梦后楼台高锁17 2333:“宋至诚哪里有问题?” 闻千书:“宋至诚哪里没有问题?” 2333:“……” 2333不甘心,2333反复问。古有铁杵磨成针,2333就不信磨不动闻千书这个人。 它连着问了两天,一直到快接近开模拟场,李杉放他们一天假。 不过说是放一天假,人还是要呆在基地。大部分学员还是选择训练,尽量将成绩刷的好看些,万一能多分一个丧尸呢? 闻千书好不容易闲下来,在操场边晃了晃,找了一个隐蔽角落坐下,从腰包里摸出手机,回答它:“你要是想劝我别碰那个药,你会怎么劝?” 2333破罐子破摔:“像他那样劝。” 闻千书笑了一声,说:“你会告诉我这个药有什么副作用。再不济,说注射这些是邪门歪道,终非长久之计,而不是在这里告诉我‘内定队’的福利有多好,告诉五队未必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 闻千书在这个基地一直表现出的形象是冲动,爱出风头—— “他这个劝法,到底是让我不要去了解,还是激我了解呢?” 闻千书确定好手机电是满格:“你猜猜看,这药会不会是‘神光’?” 2333一震:“你要通知尚辞么?” “不急。” 闻千书:“而且你看这些人,他们平时都在观察我,想来这训练营,被渗透得差不多了吧?” 2333:“你确定?我怎么感觉他们是——” 他们是喜欢你呢。 但2333没敢问出口,只是用了个委婉的措辞:“你不觉得你这想法过于警惕了么?” 就像尚辞关心她,她却可劲往阴谋论上联想。这些想法甚至过于认真,都不像闻千书的作风了。 闻千书:“警惕些总不会出事,是不是?” 她原本在盘弄手机,此刻抬起眼,笑了笑。阳光打在她面颊,映着晶莹的汗珠,主人微微一动,灿烂的金芒就混着汗珠,一起淌进拘束器里。 拘束器冰冷而精美,耳畔勾着细小鲜红的“书”字,像是一把锁,锁着笑,又像是一网冰,拘着一捧火。 2333开始觉得不对劲了,闻千书以前也完成任务,但都是随意得很,根本不按规则来。很显然,她也没怎么在乎所谓的修复世界线,更多时候是贪图新鲜,贪图自己快活。晏城霜那个世界更是把女主撇开,自己折腾得天翻地覆。 她现在这么老实,虽然也没老实到哪里去—— 2333终于狐疑:“你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坏点子?” 闻千书惊异道:“啊,我什么时候不在琢磨坏点子了?” 她在手机上摁了几个按键,收起来,笑道:“观察不到位啊,2333。” 2333:“你说你好好一个人,怎么长了张嘴呢?” 闻千书笑道:“这话说的,不长嘴,怎么气你呢?” 2333:“……” 2333:“闻!千!书!” 闻千书应和它,要多漫不经心有多漫不经心:“诶,2333。” 她站起身,笑:“走吧,咱们得去看看这药了。” 2333这才发现,闻千书坐的地方虽然隐蔽,却并不阴凉,阳光直直打下来,晒得她脸都红了,绝非一个休息的好去处。 可见她是坐在这里等着什么,且被她等到了。 2333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只见两个学员凑得很近,低头互相说话。其中一个面色紧张,另一个却用劲拍一拍他的肩膀,像在承诺什么。 很快,他们两个便一起从小道走了。 闻千书也迈步,跟了上去。小道弯折,草叶茂盛。多日的训练让闻千书愈发轻灵,悄无声息地咬住两人,像一道影子坠在身后。 他们去了后头的宿舍。 闻千书跟在外面,眼见着他们上了楼。 宿舍的看门大爷坐在那里,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就着茶缸喝水看报纸。闻千书瞥他一眼,绕过大门,从阳台开始徒手往上爬。 2333:“……” 您真虎,真的。 闻千书:“帮我看着点监控——算了,别看了,反正他们也知道我来了。” 2333懵了:“他们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还要爬阳台?” “没办法,样子还是要做的。”闻千书,“谁让我进训练营,立了个空有力气没有脑子,还狂得像要上天的人设呢?” 2333恍然大悟:“我就知道你是装的,我还说你怎么这么爱出风头了,惹得一堆人注意。” 毕竟晏城霜那一世,她很长一段时间身为沧澜院大师姐,动不动“为正道仙门之表率”,行走坐卧皆要规矩,出风头出得苦不堪言。 闻千书:“啊呀,被你发现了。但我现在忙,待会儿给你发小红花。” 2333:“滚蛋!” 闻千书踩着栏杆,凝神听了会儿声音,又从水管继续往上爬:“自己立的人设,就要笑着坚持下去。” 爬到三楼,她停住,一个甩身跃到边上阳台,敏捷翻身,进了宿舍。出乎意料,宿舍里还有个学员,正赤着湿淋淋的上半身,一边擦头发一边拿了衣服要晒,看见闻千书一怔,揉了揉眼睛,吓得后退两步。 下一秒,闻千书一把扯过他擦头发的布,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即将发出的噪音。 闻千书竖起食指:“嘘。” 对方非常惊恐,露出的一张脸沾着水,十分俊朗,也很眼熟—— “啊?宋至诚?”闻千书惊异,“你怎么在这里?” 宋至诚:“???” 这话该我来问吧? 他一把拔下嘴里的布,低声问:“怎么回事?” 闻千书:“没怎么回事,我就随便逛逛。” 她一面说,一面用耳朵贴上墙壁,试图听隔壁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墙像是做了加厚,隔壁房间之间根本听不见,甚至还不如阳台上听得清楚。 闻千书:“隔音真好。” 她抬起眼,看向宋至诚,眼神在他结实健壮的上半身,以及穿着的宽大的工装中裤上逡巡一圈,最后移到拖鞋——塑料凉拖没沾水,走路也没有吱嘎吱嘎的声音,难怪他在宿舍走动,闻千书在阳台没听见。 洗了澡,拖鞋却没沾水么? 闻千书移回视线,看他赤裸的上半身。 宋至诚被她看得一个激灵,却没有避开:“怎么了?” 2333急道:“你要干什么!” 闻千书没回答宋至诚,却回答了2333:“放心,我有你楼姐姐了。” 2333:“什么叫我楼姐姐?” 闻千书:“你说呢?” “可不是你的楼姐姐,不然你一副替她监视我的样子?” 云彩也是,系统明明不干涉修复员的情感状态,可闻千书清清楚楚记得,她怀疑云彩的时候,2333可在为云彩抱不平,甚至质问她不是喜欢云彩么。 2333一惊,说:“什么啊,我又不认得她。你整天在琢磨什么?” 闻千书似笑非笑:“我整天在琢磨什么,你不知道?” 2333打了个寒颤,但闻千书这句话像是单纯的抱怨或者打趣,蜻蜓点水,一笔带过,不等2333反应,她已经对宋至诚道:“兄弟,你力气大,帮个忙呗?” 宋至诚:“你,你要干嘛?” 几秒之后,闻千书踩在宋至诚肩上,半蹲,透过门上的窗子向里看。本来闻千书是想让宋至诚直接踹门的,但对方死活不同意,好说歹说之下才退而求其次,让闻千书踩着他肩膀,探一探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宋至诚不明白:“你没事踩着我肩,看男生宿舍干什么?” 闻千书:“啊?难不成你踩着我肩膀看?” 宋至诚:“?” 我纠结的点难道是这个? 闻千书眯起眼。 隔壁宿舍和宋至诚宿舍是一样的布局,从闻千书的角度,能看见单人床和一个小书桌。此刻桌边坐着那两个学员,面对面说话,似乎在小声争执,手上还比划起来。 床上则坐着一个陌生人,背对着门,柔顺的长发束起,露出玲珑修长的线条。 是个女人。 那两个学员不知说了什么,又去问女人。她侧过脸,没戴拘束器,露出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姜谣。 闻千书摇头:“老套。” 她眼里盯着屋内的钟,笑了笑,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一用力。宋至诚果然疼得哼一声,撞上了门。 门里:“谁?” 闻千书轻巧跃下,落地转身,作出想跑的样子,却与宋至诚撞了个正着,眼见着门打开,一把枪对准他们。 其中一个学员哑声道:“进来。” 宋至诚欲哭无泪,咽了咽口水,同闻千书一并进了房间。另一个学员带上门。 闻千书:“怎么是你?” 姜谣没有回答,她只是扫了闻千书一眼,看向拿枪的学员:“怎么回事?” 那学员啐了一口,皱眉问:“你招进来的?” 另一个学员连忙摇头:“没有,绝不可能!” 拿枪的学员眉头拧得更紧,指示对方道:“搜身。” 闻千书冷笑一声,拆下腰上别着的尖刀,“哐啷”丢到地上,干脆利落。 学员一脚踩在她刀上,将它踢远,俯身在她身上搜了搜,搜过几个可能藏武器的地方,又看宋至诚:“……” 宋至诚苦笑着解释:“我才洗好澡。” 他仍然赤裸着上半身,踩着凉拖鞋,于是学员敷衍地搜了一遍,摇头:“没东西。” 闻千书盯着姜谣,对方也回望她。那个拿枪的学员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谣十指交叠,放在腿上,像是在沉思。 闻千书看了眼她的中筒皮靴,开口问:“药是怎么回事?你也搀和在里面?” 姜谣没有否认,那个拿枪的学员却盯着他们看一会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抬腿,对准闻千书膝窝一踹,像是想将她踹跪下来,然而闻千书却似早有预料,蓦地侧身躲开,叫他踹了个空。对方也不急,立刻将枪指向宋至诚:“你再乱动,你同学的命可就没了。” 2333:“……” 闻千书脸沉下来,看向宋至诚,高个子脸也沉着,硬气道:“有本事就开枪啊。” “等等!”闻千书却抬手,作投降姿势,脸色相当难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2333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荒谬,甚至想掏一包瓜子来嗑。 这下那个学员如愿以偿,成功踹到了闻千书的膝盖,将她踹跪下来。“砰”得一声,那是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就叫人头皮发麻。 闻千书疼得脸色一白,却笑了,眼神愈发凶狠,盯着姜谣,像一匹小狼。姜谣:“你也怜香惜玉一点。” 拿枪学员冷哼一声:“姜队不知道,这小丫头平时狂着呢。仗着五队撑腰,谁的面子也不给,下巴都指上天了。也就理理这小白脸,老去找他。” 没哪个男人乐意被称为“小白脸”,宋至诚当场瞪了他一眼。 姜谣:“我知道。” 她半俯下身,手肘撑着膝盖,拇指抵住下唇,端详闻千书,眼珠漆黑,看着怪不舒服。 闻千书也半仰头看她,同样深色的瞳,如同无星无月的夜。姜谣笑了,似乎觉得有趣:“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小男友的。” 2333:“……” 闻千书:“……” 闻千书飞快红了耳朵,气得。 可她反应够快,梗着脖子,欲盖弥彰般否认:“他不是!” 2333:“?” 2333突然觉得手里的瓜子不香了:“什么东西?” 学员冷笑一声,一拳砸上宋至诚的脸,直把他打偏过去。闻千书咬牙:“你们!” 她这句话戛然而止,只有2333听到了后半句,是“干得漂亮”。 2333:“……” 然而从别人的角度来看,闻千书只是眯起眼死盯着姜谣,像是要喷火。 姜谣被取悦了,温和道:“我们可以放了他,放了你们。但我需要你们保密。” 宋至诚开口:“不行,别听他们的!千万别听他们的——” 话没说完,他被人一把捂了嘴,“呜呜”出声挣扎。闻千书:“怎么个保密法?” 姜谣:“我要你留下来,注射个东西。放心,没什么副作用,就是会让你更厉害一些。但这玩意儿是违规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小交易说出去,至于他——” 姜谣打量宋至诚片刻:“我过会儿再想吧。” 闻千书:“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姜谣:“我就是骗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不如乖乖听话。”姜谣瞥眼看了看宋至诚,“我还能让他完好无损地出去。” 闻千书皱眉,冷冷盯着姜谣,她瞧着像是冷静下来了,认命了:“行。” 姜谣一笑:“聪明。” 然而闻千书又道:“你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姜谣挑眉,挥挥手。 那拿枪学员冷笑一声,见宋至诚挣扎着要说什么,囫囵着又是些“不行啊”“不能”之类的话,随手从柜子里扯了双袜子向他嘴里一塞,又将他拽到床边,将手捆结实。 2333:“……” 真狠啊,他都快同情宋至诚了。 宋至诚“呜呜”两声,疯狂摇头。 闻千书却站起来,走近宋至诚。 她凑近他,快碰到他面颊,低语道:“说真的,你装得并不像高柏,这是第一点。” 宋至诚如遭雷劈,猛地僵住,瞪眼看她,看这个他以为的,天资出众又狂妄自大的小姑娘。此刻对方竟然带了笑,那笑过于冷漠,甚至有些残忍,像是面具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背后真实的情绪。 可她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宋至诚身上,而是越过的他耳朵,看向上方,看向墙上的钟,俯下身,那是一个要拥抱他的姿势,却无端让宋至诚开始发冷、甚至发抖:“第二,我是对你态度不对,但你们误以为这是喜欢,就有点过分了。” “第三。”闻千书看回来,看着他瞪大的眼,看着他察觉不对想要出声,却被堵住的嘴,以及他愈发难看的神情,笑道,“下次不要再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了。” 话音未落,宋至诚脸色惨白,事实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古怪起来,因为闻千书的手顺着他裤管摸进去。 这本该是个非常不合适且流氓的动作,然而一声沉闷的枪响,使得整个氛围全然走岔。 宋至诚哀嚎,却被嘴里的东西堵住,裤子很快被血浸染,他更是疼得脖子泛起青筋,倒抽冷气。 那是闻千书从他裤子中摸到一把捆在大腿上的袖珍□□,一枪打在了他膝盖。 握枪学员一惊,陡然开枪,闻千书却猛地侧身,拉高宋至诚挡住,那一枪打偏,打中了宋至诚的肩,疼得他闷声哀嚎。 借着宋至诚这一挡,闻千书干脆利落,一枪打中学员膝盖,叫他一下栽倒在地。眼见着他又疼又气,青着脸要爬起,闻千书已飞快拆开宋至诚的结——果然是个活结,一推宋至诚,推得他扑向那个学员,两人一并滚落。 另一个学员眼见不对,旋身想跑,反被闻千书两枪各一个膝盖,噗通摔在地上,哀嚎着想去开门,却站不起来。 宿舍的门锁是个旋转锁,他死咬着牙,撑起身想够,被身后枪声吓得一哆嗦,连忙松开手,颤颤巍巍回头看。 他吓得瘫软在地,听见闻千书轻声笑了笑,说:“乖。” 拿枪的学员推开宋至诚,手腕却一阵剧痛。闻千书鞋底踩实他手腕,一碾一踹,将枪踹开,自己捡了起来。 接着她又开一枪,把他另一个膝盖也补了一下。 学员惨叫,闻千书却拽了拽,用已经昏迷的宋至诚把他上半身结结实实压住,笑道:“小白脸的份量不轻,是不是?” 满室哀嚎,混着血腥味。 闻千书瞧着眉眼含笑,神色自如,可2333知道,她背上渗满了汗,浑身绷紧——一口气解决掉三个学员并非易事,何况还有个人在边上虎视眈眈。 可表面上,闻千书只是看了看新到手的枪,在惨叫与哀嚎、在痛苦的喘息声里,慢条斯理地转向“姜谣”。对方没有动,只是睁着眼,像在看戏。 腿脚不好么—— “美、男、计。”闻千书一字一句,像是被逗笑了,“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喜欢高柏?因为我想方设法要杀那个小丧尸?” 对面的女人默不作声,凝神看她。可不过片刻,她也笑了:“因为那一刻你生气了——你看向小丧尸的那一刻——你在笑,可你也在生气,我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 她眼睛没什么光泽,但是更显深沉阴翳,像是死海像是深渊,像是要把天底下所有的光亮吸进去。她的视线那么沉那么冷,如同要穿透闻千书的眼睛,看一些更深处、更遥远的东西:“你在想——心爱的东西受伤了,所以要它们付出代价。” 她笑道:“你我这样的疯子,威胁本人是没用的。只能威胁我们亲近的人。” 因为闻千书是高柏从废墟里背出来的,因为闻千书生气的那一刻,是高柏变成了丧尸,所以他们会以为她喜欢高柏? 闻千书难得有些庆幸,庆幸她是个弯的,庆幸她喜欢上楼酒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什么缘由。 要是楼酒—— 闻千书想都不敢想。 “哈,绝妙的幻想。”闻千书舔舔嘴唇,露齿笑道,“但我只是想杀个丧尸,为什么要理由?” “我的短信是定时发送的,尚队过来还要些时间。”闻千书脚下一踢,准确制止住挣扎的学员,踩实他手掌,半俯身看他腕上的表,手里却抬起枪,枪口对准女人,“咱们还有空聊一聊。你说是不是?” 她掀起眼帘,彬彬有礼道:“姜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收伏笔。 恭喜 姜。选择狂魔。音上线,但她没那么容易被抓到。 大家没猜到为什么暴露是正常的,闻千书还有一些原因才会这么怀疑宋至诚,我之后再写。 比心(1/1) 感谢迟夏大大的 2个火箭炮呀~ 第58章 梦后楼台高锁18 闻千书知道姜音和姜谣很像,但她绝没意料过如此像。对面的女人坐在床上,没戴拘束器,抬眼时俨然另一个姜谣:“你想聊什么?” 闻千书笑了笑,垂眼道:“能斗胆问一句,你的腿怎么回事么?” 姜音不答反问:“那你父母又是怎么回事?” 闻千书笑出声,却走近她,冰冷的枪口贴上她下巴,从侧面面颊划过,一路绕出圆弧,抵住眉心。 闻千书:“你说呢?” 姜音眉目含笑:“你不想说,我就会想说么?”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她就是姜谣那天看到的人,就是害死秦书父母的凶手。 闻千书感觉到秦书的情绪在挣扎,在哀泣,在越来越疼,但她面上笑容不变,凝视姜音双眼,手下枪压得更紧,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这样的仇恨——你会怎么选呢?” 姜音抬起眼,语气亲昵,像是朋友间的密语:“选择杀了我,还是选择把我交上去?”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闻千书,“告诉我,反神光的药剂在哪里,你背后的人又是谁?” 冰冷的枪口近乎要嵌进姜音眉心,随时能要了她的命,但她若浑然未查,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闻千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闻千书:“说。” 闻千书不是没怀疑过姜音才是反派boss,怀疑过姜谣那一大堆谎言只是替她打掩护。但姜音出现在这里,手无寸铁,目睹着闻千书解决掉三个学员,足以说明她现在境遇并不好,甚至可能是被软禁。 对方阵营并非铁桶一个,怕是也起了内讧。 更何况,这些学员敢和没带拘束器的她共处一室,她也没有因为那些学员流血而有异动——说明她当下不是“信徒”。 可姜音若还是人类,姜谣绝无可能说谎来摘她出去。姜谣一定是确认了,姜音已经变成丧尸。 这一切只能证明——姜音曾经是“信徒”,而她现在转变回了人类。 她知道如何反“神光”。 “反制‘神光’的药剂啊——”姜音重复一遍,这个时候,她又与姜谣不像了,或者说她懒得模仿姜谣了。她说话时尾音拖得很长,和闻千书一样带着笑,像是什么良师益友,“我送给谣谣的礼物,她没收到么?” 这下,连闻千书的脸色都变了:“那瓶药水?” 从小丧尸母亲那搜出来的,那瓶猩红的药水? 因为只有小小一瓶,楼酒她们不敢放进分析器处理,至今束手无策。 闻千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姜音抬起指,抚了抚唇,说:“我没必要骗你,你把那管药剂给高柏注射一下,自然知道是真是假。” “当然,你们也可以去分析成分。”姜音的手与姜谣不一样,没有老茧也没有伤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研究员的手,“但是我明确告诉你,这是我专门为高柏定制的,用完了就完了,你们可未必能再救回他。” “来做选择吧。”闻千书视线未动,余光看见姜音身后,阳台上翻进来的尚辞。她听见姜音笑道,“高柏与基地,你选谁?” 闻千书枪口动了动,试图用说话声盖住后头的动静:“我为什么要选?我大可以把你交上去,等他们严刑拷打。” 尚辞已在姜音身后,闻千书道:“你现在不是‘信徒’了,‘神光’再不能庇佑你不怕疼,是不是?” “‘神光’本就庇佑不了任何人。”出乎意料,姜音回答道,“庇佑人类的,从来是人类自己。” “但人类总在后悔,总在不断地后悔。他们只想要选择一条路的好处,不想要背弃另一条的痛苦。” “所以千百年来,我们一直沉迷于造神,让神来掌控因果,裁定对错,好欺骗自己,说那是上天的旨意。”姜音施施然抬手,虚搭着,是个握住枪管的姿势,“谁掌控他人,谁即是神;谁被捧上这个高位,谁便是‘神光’。” “不是‘神光’在庇佑我,是我在庇佑‘神光’。” 闻千书嗤笑:“难道你以为,你能成为神么?” “你总会有控制不了的人。” 宿舍门传来微妙的碰撞声,闻千书视线一动,忽见姜音扬起脸,扣住抢管:“我看错了。” 闻千书突觉毛骨悚然,她望见姜音抬起眼,漂亮的,漆黑的瞳仁,像是什么幽深的潭水,见不着底,“要么你是在装疯扮傻,要么——” 她耳语道:“你是在装作秦书。” 2333大惊,闻千书也被问的措手不及。正在这时,外头突然嘈杂起来,像是在吼些什么,只见姜音猛地一拉枪管,偏过头。尚辞下意识一躲,防备手枪走火,却发觉身后忽然探出一双手,一把拉过姜音。 姜音偏头,看向闻千书,笑盈盈道:“你该开枪的。” 怎么可能? 尚辞心想,怎么可能? 来之前,他明明已经要求楼酒集合了所有的训练营成员与教练,明明已经要求队员守在楼下。 怎么会还有人—— 长期以来的训练告诉尚辞,面对丧尸,永远是先躲开,不要被咬到。 电石火光之间,他已屈从本能侧身闪避,看见了新出现的“信徒”,却不想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在训练营呆了十多年的脸,一张尚辞、楼酒、甚至每一个训练营成员都知道的脸。 一张闻千书才看到的脸。 宿舍的看门大爷。 “老毛病了。”姜音笑了笑,“总是看不见老弱病残。” 闻千书瞬间想通了,那个大爷看见了她,那个大爷拥有所有宿舍的钥匙。他在闻千书拉宋至诚出去时躲在走廊外,又在他们进房间以后,进了宋至诚原来的房间。 闻千书并没有发短信给尚辞,那句“发短信”,更多的是通知他可以行动的信号。而闻千书的手机,其实开着与尚辞的通话,尚辞必然听见了她与宋至诚的对话,反而对宋至诚那个房间放松了警惕。 闻千书和姜音说话,是在掩盖尚辞翻进来的声响;可姜音与她说话,亦是在掩盖“信徒”的声音。 着了道了。 老大爷打横抱起姜音,以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敏捷,飞速冲向阳台——是了,他已经是丧尸了,自然再不受年龄的约束。 闻千书抬抢对准它后脑,它却往尚辞身后躲。闻千书骂了句脏话——这是她刚才的做法。但尚辞远超那群学员,反应何其敏捷,立刻旋身开枪,可信徒一抬臂,用身体接下子弹,又就着冲撞力,猛地把尚辞撞上墙壁。 尚辞严防它咬自己,立刻弓身避让,可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正好利用他这一躲,冲到阳台。 尚辞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窗外人声大噪,有人在喊:“怎么这么多丧尸!” 闻千书才追了两步,便听见宿舍门突然大振,“砰砰”作响。那个门口的学员惊恐地瞪大眼,看见门下伸来的手指,在一个劲地抓挠。 他堵在那里浑身发抖,瞧见那手指摸到他流出的血,似乎还缩回去舔了舔,愈发害怕。 闻千书:“不准开!” 学员要崩溃了:“我知道!” 闻千书:“糟了,模拟场。” 训练营最近要开模拟场,营地里正有大量丧尸。一旦被放出来——这个房间的血腥味最浓。 闻千书咬牙,深知以她现在的体力,绝不可能再追上姜音,那么知道内幕的也就宋至诚而已。 她当机立断,一把扛起重伤昏迷的宋至诚,差点没被他带翻,原先拿枪的那个学员也是眼露惊恐,大喊:“救我,救我!” 闻千书拧着一股劲,扛着宋至诚,想先把他安置好:“你等我回来——” 谁知那学员一把抱上她的腿,力道几乎要把她腿拽断:“你不会回来的,救我!求求你救我!” 门口的学员也顾不上了,撑着手就要往这里爬:“救命!救救我!” 尚辞已经去追姜音,外面显然也丧尸众多——有那个老大爷控制,它们大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 而尚辞却不可能带了太多人——他们怀疑基地有内鬼,自然只带了少数值得信任的人,这中间还有一部分被分走,去监视着训练营的学员与教练。 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丧尸来到门外,疯狂撞着门,撞得门框都在颤动,眼见就要开了。 闻千书拔不出腿,又要拽着宋至诚,提了枪狠声道:“松手!你不放,我们谁都出不去!” 那学员:“出不去就出不去!你开枪啊!我不要被留下来!” 死亡的威胁面前,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拽得闻千书差点摔倒。另一个学员也爬到眼前,一把抱住她脚踝,哀求:“我也是今天才加入他们的,求你救我——救我——” 撞门声越来越响,指甲刮擦的声音令人胆寒,隔着门都能闻见低阶丧尸身上的恶臭。宋至诚的身体一个劲的往下滑,血腥味兜头盖脸。 闻千书喘着粗气,一手拼命拉宋至诚,一手手指扣住扳机,可就这么抵在学员头上。 闻千书停了一瞬。 2333突然意识到了,她还没杀过人。 2333平日再是说她冷血,说她不在乎,她也是个文明社会长出来的普通人。上一个世界更是名门正道,又有晏澄泉看着,闻千书妖怪杀了不少,却没有沾人命。 靠,都怪闻千书平时太游刃有余了。 搞的2333都忘了末世比仙侠世界更难,而这才是闻千书第三个世界。别的修复员第三个世界多半算简单,还在花天酒地,要不是闻千书—— 2333也有些不忍:“闻——” 它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叠在一起:“小书?” 闻千书僵住了。 她似乎听见门板作响,听见丧尸蜂拥、撞击的声音,听见眼前人的哀泣,听见外头人的打斗,甚至听见了尚辞追逐姜音的脚步声。 可这一切混乱,真实与不真实的声响都要远去,只留下身后人的。 那声音太熟了:“怎么了?” 就在她一晃神间,那个学员猛地发力,撑高身,抬手去抢闻千书的枪。只一刹那,闻千书摁下了扳机。 其实枪声不大,但是在闻千书耳朵里,那似乎是一声巨响,抢她枪的学员维持着哀求又凶狠的表情,带着眉心一个血洞,“砰”地倒在地上。 另一个学员脸色煞白。 闻千书却觉得肩膀一松,宋至诚重得要命的身体被另一个人接过去,丢到地上。 楼酒抬指,抹了抹闻千书脸上的血。防咬带表面粗粝,刮过脸颊,会有些轻微的刺痛。 闻千书一个激灵:“我——” “没事,别怕。”楼酒,“我来了。” 她抬了抬下巴,点那个还活着的学员:“你拉着他,行么?” 闻千书:“行。” 楼酒半蹲,飞快娴熟地搜过学员身上,确认他没有携带武器。她又从包里拿出仿制尸臭喷雾,在几人身上喷了一圈。 门外丧尸的躁动似乎小了些,楼酒对学员说:“不准乱动。” 那学员早吓坏了,成了个没的感情的点头机器:“知道,知道的。” 楼酒手一拉,拖着宋至诚向阳台去:“走吧。” 闻千书脑海已一片空白,下意识跟着她做,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嗯,我在训练场没看见你,不放心。”楼酒和对讲机里说了几句,道,“他们在下面接应。” 此刻她们已越过门,进了阳台。闻千书这才看见,外头垫了气垫,几个搜查队成员围在气垫外,不断轮换,有条不紊地清理四周的丧尸。 楼酒找好角度,将宋至诚摆好姿势,从栏杆的空隙里推出阳台,又一伸手,将脸色惨白的学员一并推了出去。 2333:“……” 这还是我认识的月亮? 你当初从高空架救闻千书的时候,不是抱着跳的么? 宿舍的门已经被撞开,可是楼酒关闭了阳台的门,于是一部分丧尸扑在地,大嚼尸体,另一部分挤挤挨挨,撞在了阳台门上。 它们狰狞的脸,大张的嘴,腐烂的牙齿。五指拍在门上侧的玻璃,留下一道道血印。 “砰——砰——” 闻千书一用力,翻出栏杆,她感觉楼酒紧随其后,呼吸拂过颈侧。然而不等闻千书跳,楼酒手一撑,扶住闻千书的腰,将她拉进怀里,抬手护住她后脑。 “砰——砰——” 那些丧尸还在砸门。 震天的声响,却和闻千书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擂鼓一样。 闻千书忽然意识到了:“我以为,你救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尾音被风声吞下,呼啸飞离。闻千书感觉腿下悬空,天光远去,她如同坠入沧海急流,只能扣紧双臂,攀住楼酒一根浮木。 风声,人声,丧尸拍门声—— 她听见楼酒在耳边说:“没有。” “只有救你才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1/1) ---------------------------------- 作者要啰嗦: 姜音那句话,解释一下就是,闻千书已经知道是姜音害死的秦书父母,而且闻千书在杀小丧尸的时候,表现出了愤怒,代表她其实还是个看重感情的人。要是她真像表现得那么不管不顾,就应该杀了她——所以要么她不够疯,要么她根本不是秦书。 第59章 梦后楼台高锁19 丧尸已经被清理干净,宋至诚与那个学员也被监视起来,送去治疗了。 闻千书顾不上地面血污,坐在台阶上,看楼酒安排剩下的搜查队员清扫整理。 太阳晒得人眼花,连风都带着燥热。 闻千书看见远处来了个人,姿态有些颓唐,一屁股坐到闻千书身边。 是尚辞。 闻千书:“姜音呢?” 尚辞摸了摸口袋,发现没有带烟盒。他喉结动了动,开口道:“跑了。” 闻千书:“……” 她闭了闭眼,忍了两秒,重复:“跑了?” 尚辞:“有人在接应她。” “我已经把姜队长支开了,确定她不知道这回事,谁能想到又冒出一个——”他双手撑膝,“不行,我得去要根烟。” 看来他和闻千书一样,嘴上说着相信姜谣,实际还防了一手。 闻千书看着他站起身,突然问:“谁有这个本事,能把姜音困在训练营呢?” 尚辞停住动作。 他背对着阳光,看不清神色。四周明明人声不绝,偏偏这一方天地安静到极致,依稀能听见树叶落地。 “那个人还知道高柏变成丧尸时,我是什么反应——我当时背对着大门,谁能看见我的表情呢——” 闻千书撑住下颚,问:“尚队长,你已经猜到是谁了吧?” 尚辞猛地抬拳,重重砸了下身边的墙,发出一声巨响。他侧开脸,表情像是被触怒的狮子,但另一只手扶住眼睛,扣在鼻梁上方,露出的唇抿着,下颚发颤。 闻千书心想,他瞧起来又愤怒,又难过。 可阳光还在继续旁观,风还在自顾自路过。 人间的悲欢离合,背叛与痛苦,浸润其中,却又与它们都不相干。 闻千书长呼了口气,轻轻笑道:“好累啊。” 尚辞看她一眼,伸手拍了她一下。好家伙,这一下拍得可真重,差点把闻千书拍趴下。 闻千书龇牙:“干什么?” 尚辞笑了一声,双手插兜,像是和闻千书说,又像是安慰自己:“精神点,会好起来的。” 尚辞大声喊:“小楼!” 楼酒回头,看见他走了过去:“你先歇会儿,剩下的我来。” 方才的崩溃与颓废流水般逝去,他依然是五队那个吊儿郎当,瞧着“不怎么靠谱”的队长。他几个大跨步走到搜查队那,熟练地勾过一个队员的肩,张嘴要烟,不仅要烟,还要他们帮忙点燃。 队员们失笑,骂骂咧咧给他点烟。尚辞深吸一口,呼出白雾。他垂下眼,扬扬下巴:“你们几个,分点人去查一查……” 闻千书本来看着他,突然发现眼前阳光暗了一瞬。楼酒站在她面前,低头:“不晒么?” 闻千书:“晒。” “走吧。”楼酒伸手,“带你去车上,那可以开空调。” 闻千书拉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尚辞——他和那个老大爷,关系很好么?” 所以才会方寸大乱,全凭本能在躲,甚至还让他们成功跑了出去。这操作放在高柏身上正常,放在尚队长身上,就有些不对劲了。 楼酒点头。 她穿着作战服,因为热,领口敞着,露出里头的背心:“林伯在这里很久了。” 楼酒:“他有个儿子,也在搜查队,出任务失踪了。听说眉眼和队长有些像,林伯就对他特别好。” 楼酒停了停,又继续走:“其实林伯对谁都很好,但说话有些结巴,尚辞那一届有几个学员总找他乐子,被尚辞听到了,就联合李杉,跟那群学员打了一架。” “据说打得挺惨的,那几个学员在医院里呆了几个月,出来就老实了,话都不敢多说。”楼酒拉开车门,插钥匙发动引擎,打开空调,“我那一届都有所耳闻。” 闻千书三两下爬上越野车后座:“那姜音这手段,可真是——” 她没有说完,但楼酒也进了车,低声道:“是啊。” 车门被关上。 于此同时,一个房间的门被打开,开门人冷笑道:“本事真是大啊,姜研究员。” 他停了一步,看见了屋内的场景,眉心直跳,一把把门关上。 只见满地尸体,人类的,丧尸的,血腥味混着腐臭。林伯瘫在地上,头已经烂了,手里攥着一面相框,相框里是个长相俊俏的青年,若仔细看,眉眼与尚辞有几分相像。 一地尸体里,唯有姜音干干净净,坐在空着的地上,仰起头,温声笑道:“你来了啊,李队长。” 李杉垂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也笑:“这事不太地道吧,姜研究员。我辛辛苦苦给您找了个落脚的地方,您就这么给我毁了呀?” 他视线一下子顿住,停在姜音的肩膀,那里衣衫散开,半露着牙印,凝固有黑色的血液。 姜音察觉到他神色,将衣服向下拉一拉,抬手抚过牙印,笑道:“为了永恒的信仰,我选择再次成为‘信徒’。” 李杉嗤笑一声,三两步跨过尸体,一抬手掐住姜音脖子,摘下自己的拘束器,粗暴地给她戴上:“谢谢您对‘神光’的忠心。” 他由衷道:“您真是个变态、恶魔。” “谁给你的‘拥吻’?” 姜音偏了偏头,李杉看到了林伯——对方已经死透了,再无法操纵信徒。就如同那个小丧尸死后,高柏也不会再被控制。 李杉又说话了:“看来我没办法对您用刑了。” 姜音笑了:“多谢李队长的仁慈。” “不谢。” 他蹲下身,平视姜音:“现在告诉我,‘神光’的完美配比在哪里?” “您接连炸掉了D区的实验室,杀了几乎所有的研究员,放出了所有实验品,抢到的那个完美配比在哪来?到这个地步了,总能说了吧?” 姜音眨眨眼睛:“我不是送给李队长了么?” 李杉一愣:“什么?” 姜音咧开嘴:“在那个小丧尸身上呀,李队长没搜到?” 李杉一把拽住她长发,神色冰冷,眼睛盯着她:“死了这么多人得来的东西,您就这么拱手送给了基地?” “谁说的?”姜音道,“我只是送给了谣谣。” 姜音:“李队长都到场了,怎么没来得及抢先一步,杀掉那个小丧尸呢?” 李杉皱眉抿唇,冷冷盯着她。 “啊,对了,我不小心告诉他们了。”姜音已经是个丧尸了,根本感受不到疼痛,无所谓李杉拽住她的发,亲切又灿烂地笑道,“我告诉他们那个药剂是什么了,也告诉那个小姑娘,我正在被囚禁了。” “李队长。”她语气无奈道,“暴露你了,怎么办呀?” 李杉气笑了,他咬着牙,松开姜音的长发:“不愧是姜研究员,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您了——” “选择是什么?” 姜音:“嗯?” 李杉:“给我的选择?” 姜音有个很一言难尽的习惯——她会给所有她利用的人以选择——选择痛快的死,还是选择痛苦的生?选择一个人,还是选择整个基地?选择麻木的顺从,还是选择孤独的自我? 姜音手指顺了顺自己的发,将它们抚平,笑道:“好啊,李队长。” 她手指抚着唇,露出兴奋的神情:“做选择吧,选择这个完美的配比,还是选择你宝贵的性命?” 李杉突然问:“他呢?” 他侧首看见了林伯的脸。其实已经看不清了,但李杉记得他全貌:“你给他什么选择了?” “唔。”姜音沉思片刻,道:“我忘了。” 李杉的拘束器有些大,姜音戴着要往下滑。但她用手托了托,将它托好,将绳子系得更紧些:“他选了什么不重要。” 姜音笑道:“反正,我总能达到我的目的。” 李杉看着她,视线又冷又沉。但他很快嗤笑,变回他惯常打趣的态度:“那您对我的目的呢?” “您希望我生,还是希望我死?” 姜音笑了,笑得充满恶意:“我希望你做选择。” 隔离所里,姜谣正环臂靠在墙边。她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管,一动不动地看着。 耳边传来小女孩的稚气的嗓音:“哥哥,妈妈给我买了这个,还有这个——” 她站在玻璃外头,拿着电话,脸上带着笑,给高柏看手里的玩偶。她带了很多,拿起来有点吃力,小脸红扑扑的:“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哥哥送的!” 她身边还站着一对夫妻,个头都很高。女人抹了抹眼泪,男人则沉默着,搂住她拍她的肩。高柏也看着小女孩笑,笑得傻里傻气的:“喜欢就好。” 小女孩:“哥哥,你什么时候出来啊?” 高柏愣了愣,又说:“治好了就出来。” 小女孩奶声奶气:“嗯——那你要亲亲我吗?” 高柏:“好。” 她把脸颊贴到玻璃上,高柏凑过来,响亮地亲了玻璃一口:“在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懂不懂?” 小女孩点头,她个子矮,腿短,坐在凳子上都是悬空的。她乖巧地爬下椅子,让男人牵着出去。 姜谣还是仰着头,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天花板上的灯,她只能看这个。 女人擦干净眼泪,坐在椅子上。她刚想张口,又忍不住缓了缓。高柏:“妈,没事,我还好啦。” 他笑得有点憨:“你别骂我,我是真不小心。” 女人:“你也知道自己该骂!” 高柏挠挠头:“妈,有外人在呢,就别骂了,咱说说话呗。” 女人:“你现在怎么吃饭啊,吃得饱吗?” 高柏愣了,他舔舔唇:“我。” 他停了两下:“我,我现在不会饿了。” “那哪成啊。”女人,“你从小饭量就大——”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不能吃点别的肉吗?” 灯光好糊啊,姜谣想,糊得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嘴唇干得厉害,耳朵都在嗡鸣。姜谣一愣,才发觉是响起了警报。 有人在用广播通知,请家属迅速离开。 姜谣一下站直:“阿姨,我们先出去。” 姜谣向高柏致歉,说要提前离开。高柏点头,示意了解。 姜谣又看向女人,两人迅速向外跑去。 女人忍不住要回头看高柏,又惶恐问:“怎么了?” 姜谣一边拿手机,一边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先出去再说——我问一问尚队长。” 话停在嘴里,她看见了尚辞的回复:“姜音出现在训练营,逃了。” 姜谣的视线停滞其上,难以动弹,然而尚辞的消息在继续——“李杉失踪,疑似叛变。” “训练营的林伯被感染,成为‘信徒’。” 消息还在发,源源不断,手机“叮咚”声不绝于耳,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划过界面。 “姜队长,请隐蔽行踪。现在外面很危险。” 姜谣盯着屏幕,突然开口:“阿姨,您先走,我替他们队长传几句话,待会儿过去。” 女人脸上还挂着泪水,但是道:“好。” 姜谣转身,飞快向回跑,越过一个又一个往外的工作人员,越过他们诧异的视线。 训练营里,尚辞在打电话:“发布一级警戒!通知基地所有人,从现在起就近躲藏,实施……” 楼酒靠在车座上,将防咬带缠得更加严密,闻千书则侧过脸,看见窗外停下了两只乌鸦。 白晃晃的灯光打在隔离所的走廊上,随着姜谣的奔跑,摇曳出一条又一条的人影。 门框垂下的阴影落在姜音的面庞,她带着笑,任由李杉抱起,看着他迈步出去。 高柏坐在椅子上,正无措时,突然听到“咔嚓”一声。 他猛地扭头,看见房门被打开,收势不及,重重撞在了墙上。 姜谣手里握着钥匙——谁也不知道她是何时从工作人员那偷来的。 “高柏。”姜谣停在他面前,“帮我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1/1) 第60章 梦后楼台高锁20 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闻千书。 她原本坐在车里,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看两只乌鸦停在地上,蹦了两圈,忽然振翅而起。 闻千书的视线跟着它们往上。它们宛若投向太阳的两粒石子,却惊得电线上的麻雀也全部飞了起来。 所有的鸟都在高空盘旋,羽毛滑落向地。 闻千书一把拉开车门,跳下车。 热气扑面而来,兜头罩住,像是巨大的蒸笼,扣在这方天地。 她们的越野车停在训练营的大门附近,闻千书对着门口人喊:“把大门关上,有丧尸!” 那里正站着两个队员,闻言疑惑。好在楼酒跟下来,重复一遍。 一个队员立刻去关门,另一个停了片刻,才一动,闻千书已经冲过来,将他向后一勒,自己抬腿,狠狠踹上门。 铁门被踹得“哐啷”作响,闻千书扑下地,将门栓拉下。几乎下一秒,一个丧尸砸在门口,露出牙。 不,不止一个丧尸,是很多丧尸。 它们就像凭空冒出,蜂拥而来,撞在铁门上,手指穿过空隙,翕张着挥舞。 闻千书退后两步,看见先来的丧尸已经被压下,后头的还在往前挤,眼见着要堆叠起来:“快跑!” 她转身就撤:“通知你们尚队长!” 队员早已掏出联络器,一边吼一边奔上车。楼酒翻身到驾驶座,打开副驾驶的门:“上来!” 闻千书跳上车,车门都没关好,楼酒已经一打方向盘,车子打个旋就开向里。 乌鸦开始哀哀地叫喊,麻雀盘旋于空。 闻千书探身去摸护目镜,带到了眼上:“姜音在想什么?” 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为什么要一口气弄这么大动静?她是嫌基地抓她抓得不够快么? 后座的人正在汇报消息,楼酒握着方向盘,视线一扫后视镜:“它们跟上来了。” 尚辞他们正在室内训练楼门口等着。楼酒摁了下喇叭,车停也未停,直接冲过楼梯,驶进门里。 尚辞他们把门一关:“怎么回事?” 楼酒打开车门,提起枪:“不知道,突然出现了很多丧尸。” 后座的两人惊魂未定,剩下的几个搜查队成员面面相觑。闻千书也下了车:“我怀疑姜音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不然他们前脚收拾好训练营内的丧尸,后脚就冒出了训练营外的?尚辞:“困住我们?她能做什么——嘶——” 他开始打电话。 闻千书也想到了:“姜谣呢?” 尚辞:“我在找她——行,打不通了。” 闻千书原地绕了几步,听见门口传来重物砸上的声音:“你之前说调开她,你让她做什么去了?” 尚辞:“高柏的家属想探望,需要搜查队员陪同,我就让姜谣去了。” 门口的丧尸还在撞,且越撞越多,听起来像什么奇奇怪怪的打击乐。但好在训练楼的门结实多了,撞也撞不出个结果。 闻千书:“那她现在呢?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她么?” 楼酒垂眼看手机,“她在往这里来。” 几个人一齐看向楼酒。 楼酒一愣,五指握着手机,屏幕向外,那上面是一张地图,地图上一个小红点在迅速移动:“我给她安了追踪器。”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丧尸还在撞门,某一方面来看,它们是真的持之以恒。 楼酒:“我一直不放心她,有问题么?” 尚辞:“额,没问题——” 可是姜谣这么谨慎——尚辞忍不住问:“你给她安哪了?” 楼酒:“她拘束器里。” 是了,姜谣在基地内部,也是一直带着便捷拘束器,且用的是最普通的那款。楼酒之前给闻千书定制拘束器后,又仿造了一个姜谣的。 基地内部的全面体检,是要求摘除拘束器的,楼酒就趁着姜谣检查身体时,替换了她的拘束器。 闻千书一把抱住她腰,惊喜道:“姐姐你太棒了!” 楼酒没有回话,却由着她抱,看见闻千书凑头来看,便将手机移到她眼前。 也想看地图的尚辞:“……” 他只好仗着身高,从后头看。 闻千书:“她这个方向,边上还有——” 楼酒:“研究所。” 闻千书:“她要去研究所?” 闻千书当机立断:“得去找她。” 尚辞:“什么意思?” 闻千书:“我怀疑姜音在研究所。” 尚辞:“为什么?” 闻千书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原来世界里,姜谣和反派boss同归于尽——那现在外部如此危险,姜谣还要往那跑,很可能她猜到了姜音或李杉在那里。 为什么?难道她做了这么多,姜谣还是要一根筋,自己去送死么? 不,不行,得拦住姜谣。 但闻千书又不可能这么说给尚辞听,只能道:“没空解释了。有没什么办法能够从这里去研究所?” 尚辞:“可以强行突围,但要些时间。” 楼酒垂眼看地图:“我知道一条路通向研究所。” 她抬起眼,补充道:“不用走正门突围。” 尚辞沉思片刻:“行。” 他转向闻千书,像是想安排她留在这里,或是在哪个安全的地方离开,然而闻千书抢先一步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队员:“可是,你还不是——” 尚辞打断他的话:“行。” 队员:“队长,我们不能让一个实习队员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尚辞却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停下,转头对闻千书道:“我信你,秦书,我信你已经有正式搜查员的能力。” “跟好我们,保护好自己。” 他们迅速组装好武器,跟着楼酒往顶楼走,听她道:“这附近有一间小楼房,住着工作人员,从那下来有一条小巷……” 到了顶楼天台,楼酒端起一把类似于枪的武器,瞄准对面楼层,射出一个钢爪,钉进了墙壁。她扯了扯钢爪与枪口连接的绳索,确认结实后扯紧,捆在一个固定处,把枪横亘,卡死在凹槽:“训练营教了么?” 闻千书:“嗯。” 楼酒丢给她一个滑索,自己钩好,退后两步,开始加速奔跑,纵身一跃。她姿势非常标准,飞快滑过,稳稳落到地上,跑了几步,卸去冲劲。 而后,楼酒检查了下钢爪,向闻千书打了手势。闻千书跟上,也成功落到了对面楼层的顶端。 尚辞他们紧随其后,也接连落地。尚辞侧头看底下,皱起眉。谁也不知道姜音送了多少丧尸进来,但眼前的情景不容乐观。 训练营外的街上,竟然全是丧尸。 好在尚辞之前发布了警示,基地居民大多已就近躲藏,正在窗户里担忧地看向外头。少数几个运气不好,或者没当回事的,此刻躺在地上,被丧尸瓜分。 咀嚼人肉,撕扯皮肤的声音传来,在空荡的街上近乎刺耳。 楼酒顺着闻千书视线看去:“搜查队估计开始行动了,只是没这么快。” 闻千书:“嗯。” 尚辞:“他们已经在派人往研究所赶了,但现在外头都围着丧尸,一时过不来。” 结果他们一群在训练营的,反而离研究所最近。 尚辞飞快打了申请,决定他们先一步去看看训练营。 他们又往身上喷了层拟尸臭喷雾,开口喊闻千书:“走吧。” 这种气息一定程度上可以掩盖人类的味道,麻痹丧尸,但是接触太近,仍然会被发觉。所以几人抄小路逼近研究所后,也只是从后头爬上去,通过楼顶阳台进入研究所,没有敢直闯大门。 可很快,他们发现多虑了。 研究所里满是腥气,许多残骸躺在地上,肢体挂在椅背,血溅得到处都是,宛如人间炼狱。丧尸们忙着大快朵颐,根本无暇从血味中分辨活人的气息。 楼酒小时候经常出入研究所,对这里的布局还有些印象,几人下了楼梯,一路也算有惊无险。 他们本想先去找到监控室,谁知中途竟直接看到了姜音。 研究所的六层是休息区,呈楼中楼设定。上层的办公室围了一圈,留下中间的大厅。此刻,浅色的沙发上染了深色的血迹,却没见到丧尸,只有姜音一个人,正并膝坐在沙发上。她半侧着脸,戴着一个过大的拘束器,长长的睫毛,秀气的鼻峰,乍一眼看,很是文静娟秀,与整个场景格格不入。 他们几个人正埋伏在墙边,闻千书:“……” 她转头打字,给楼酒看:“她被咬了。” 楼酒与尚辞皱眉,闻千书却突然看见他们身后的门边,露出一只手。那手一闪而过,闻千书抬抢,对准了门。 门里人轻笑了一声,道:“小丫头,这么心狠啊。” 楼酒也抬枪对准门。 尚辞一字一句:“李——杉——” 那声音压在舌下,像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李杉,这个搜查队的队长,长得很是斯文俊秀,他身型修长,单眼皮,笑起来甚至带点书卷气。他和尚辞一起进搜查队,同年当上队长,却长期负责基地内部的活动,说话不是在开玩笑,就是再给下一个玩笑作铺垫。 总让人忘了,他其实很强。 他动作灵且稳,几如鬼魅,也不知跟了他们多久。若非秦书发现,他或许能一直跟下去。 尚辞头一回这么庆幸,他们把秦书带上了。 李杉:“尚队长。” 下一刻,门被打开,丧尸涌了出来。李杉混杂其中,笑着看向他们。 搜查队的队员立刻开始反击。尚辞打了个手势,一枪崩掉拦他路的丧尸,直奔姜音而去。 “别急呀。”李杉速度奇快,几个队员不及反应,他已经一把扼住尚辞后颈,从后将他掼在地上,“等等我啊。” 然而闻千书从边上一跃,飞快奔向下方的姜音。 李杉抬手就去拦她,却又猛地收回,楼酒的子弹几乎擦着他手臂而过,打在地上。 李杉:“楼医生,不用这样吧?” 尚辞却趁机一个翻身。李杉抬腿绞他腰,尚辞就着这个姿势狠狠一撞,将他整个人撞上墙,狠声道:“你的对手是我。” 李杉与尚辞很快扭打在一起,谁也压制不住谁,且李杉明白自己处境,大部分动作与尚辞贴身,楼酒也没法瞄准。 楼酒利落转身,一边去追闻千书,一边替她扫射身边的丧尸。 这些丧尸像疯了一样,在姜音的控制下,狂乱地扑向搜查队。像一堵堵人墙,源源不断。 血腥味,丧尸的腐臭味。 李杉与尚辞打斗,拳拳到肉的闷响,搜查队员的枪声与骂声,丧尸的嘶叫。 闻千书在这一片混乱中突出重围,在楼酒的掩护下,像一把尖刀劈开窜过,一把环住两个丧尸的腰,带着它们撞出栏杆。 “砰” 他们一起摔倒了底下,砸到了桌子,又翻下地。 有两个丧尸垫背,闻千书只是有些晕眩,她踉跄起身,吸取上次教训,抬起枪,不等姜音说话,已一枪打向她眉心。 结束了,要结束了吧—— 闻千书喘着气想。 她才不管他们要从姜音嘴里问多少话,也不管她藏着什么秘密。 她得杀了姜音,不能让姜谣同归于尽。她得完成这个任务,她一定要修复好这个世界线—— 要结束了吧—— 那颗子弹飞窜出去,擦着姜音的耳下肩上,“咻”地打中后面的墙。 闻千书愣了。 姜音躲开了她的枪。 她没有做什么大动作,只是微微偏身,站了起来。 只是—— 站了起来。 姜音笑了,声音愉悦,一双眼睛看过来,像是最深最沉的夜。 她说:“是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1/1) 下一章开始收线~ 感谢在2020-09-25 22:23:40~2020-10-05 12:5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万里秋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鹄士 19瓶;与衣尾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梦后楼台高锁21 姜音:“我早说过,你该杀了我的。” “真可惜。”姜音,“我本来还对你挺感兴趣的。” 上面围攻搜查队的丧尸很快分出几个,从栏杆处跳了下来,围到姜音身边。 姜音心情很好:“知道么?越末尾的信徒,身体越结实,复原能力越强,像这种最低级的,除非破坏头,不然怎么都死不掉。” 落下地的两个丧尸便是如此,它们并没有破坏头,眼见着还要爬起,被楼酒两枪打中后脑。 她翻过栏杆,从缝隙里抓住一个丧尸的脚腕,向下一跃,丧尸被扯下,头卡在栏杆处。楼酒将它身体当作绳子一甩,借力跃到了底下丧尸身上,站直身,挡在闻千书前面。 楼上还在打斗不休,姜音却视若无睹,只是在“信徒”的簇拥中,又坐下来,看向楼酒道:“楼医生,百闻不如一见。” 她笑道:“我一直很崇敬您父亲。” “他的铁面无私,他的勇气,他的创造力——”姜音甜笑道,“我真希望他与您都加入我们。” 楼酒握着枪:“他只是个酒鬼。” “不。”姜音,“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的才华,应该在更广阔的地方施展。而您,拥有整个基地最高的反丧尸治愈率,真了不起——别动。”姜音声音骤停,视线准确锁住闻千书的手,看她从楼酒口袋里拿了什么,飞快掩在身后,“小猫咪,不要亮出你的爪子,会被拔指甲的。” 闻千书嗤笑一声,笑得2333都心惊胆颤,唯恐她下一秒就送命。 姜音却不在意,而是发出愉悦的笑声,十指交叠,又转回去:“楼医生,咱们正好都很闲,可以好好聊一聊——” “作为一个医生,您不觉得‘神光’非常美妙么,只要注射了它,所有先天的不足都能被弥补。我双下肢肌无力,花了大量时间治疗都没有效果,后来甚至无法走路,但只要合适的‘神光’配比,合适的尸僵,就能让我这个残疾人,拥有搜查队员都比不上的体力。” “老——弱——病——残——”姜音一字一句,笑道,“全都没有啦。” “你们试着给高柏注射药物了么?”姜音又道,“该试试的,他会变回人类。” “一个可以逆转的‘神光’,可以改造人类的身体,可以实现健康与永生。”姜音,“很棒吧。” 闻千书突然笑了,她像是弄明白了什么,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姜音一愣,却听闻千书道:“你大费周章地进来,把我引到你面前,给我所谓的两个选择——你花了这么多力气,不可能把决定权放在我手里。” “所以不管我选哪个,你的目的都能达到。” “你只是告诉基地,‘神光’可逆,暗示你可以为基地打造一个丧尸军团,并且结束之后,还能恢复成人类。” 姜音笑了:“给基地送上这样的厚礼,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好处大着呢。”闻千书,“你故意暴露出你们内部的矛盾,假意投诚,约了基地的人做交易吧?” 所以明明尚辞早已通知防备,大部分搜查队还不能及时赶到。因为被调去另一处,等着“伏击姜音”吧。 谁能想到灯下黑,姜音骗了他们,也根本不躲,而是以最快速度端了整个研究所,发起进攻—— 姜音是故意的。 她在调虎离山。 闻千书:“你的目的——是毁了基地的科研。” 姜音的笑容停在脸上。她视线不动,盯住闻千书。 研究所,训练营——姜音想要毁掉的,是基地的头脑与体力,是基地的下一代。她要基地研发不出药物,要它青壮人口锐减,要它除了“信徒”,无人可用,无人能用,只能依附于姜音。 她先对研究员下手,下一个,就该是医生了吧? 又或者,她已经对医生们下手了。 “你想当神,唯一的神,你想操控所有人。” 而姜谣知道,所以她才会得知训练营出事之后,以最快速度奔向研究所。 所以姜谣才会尊敬周启明,才会第一时间,试图找到周启明——不是因为她怀疑他,而是因为她想保护他,保护这个游离在研究所外的前研究员。 但是,姜谣为什么没说呢—— 早餐店里,她为什么要撒那两个谎—— 如果她已经知道了—— 有些东西,一旦一个点打通了,线就连了起来。闻千书想明白了,却感觉自己人快傻了,她忍不住和2333道:“她居然妄想保姜音一命?” 姜谣早知道姜音变成丧尸后,是可以站起来的。所以她第一个谎言试图说姜音是被胁迫时,才这么拙劣,因为她忘了这一点。被尚辞点出来姜音腿有问题之后,她才飞速编了另一个谎言。 所以她才拒绝提姜音的腿? 什么她回来之后,随基地处置。 姜谣怕是故意显得可疑,想自己送命,让姜音顶替她的身份,回到基地被惩罚吧?这样姜音能保住一命,却也会被关起来。 难怪原书从头到尾没有交代反派boss,因为女主她也在隐瞒啊! 闻千书一时神色复杂——她当然知道现在姜谣想要姜音的命,不然原书里不至于同归于尽。但是,但是——她看着姜音,心想这两个人真得流着一样的血么? 闻千书的脑海里翻天覆地,但姜音看不出内容。她只是大笑,砸了咂嘴道:“我又开始对你感兴趣了。小猫咪,你又猜到了什么?” “我又猜到——”闻千书余光扫到手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你现在表面试图说服楼酒加入,其实是为了拖住我们,好掩盖别的‘信徒’正在底下破坏实验,打砸仪器,撕毁资料。” 姜音一怔,站了起来。 闻千书笑了:“你以为,只有你会调虎离山么?” 她话音刚落,传来了一声巨响,那是门被踹开的声音。 闻千书拿着的手机里,那个红点在这一片徘徊许久,终于停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不同于闻千书他们,姜谣从楼下上来,长靴沾着血和碎肉,手里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信徒”,扔在了地上,一枪打穿它眉心。 姜谣抬眼:“姜音。” 姜音也笑了,她眼睛盯着姜谣,嘴里却同闻千书说:“你以为,我亲爱的谣谣,能发挥什么作用么?” 四个人同一时间动了。 姜谣,闻千书与楼酒一起冲向姜音,姜音则飞速后退,无数丧尸挡在了她面前,扑向三人。楼上的丧尸也更加疯狂,不再纠缠搜查队的其它成员,反而共同涌向尚辞。 尚辞防备不及,叫李杉掼在地,甩开。李杉也不恋战,迅速跑出丧尸群,从楼梯扶手上滑了下去。 尚辞的防咬带都快被咬烂了,拔出枪,不用瞄准都能打到丧尸的头。所幸他个头高,一个丧尸张开嘴想咬他,一口咬在下巴的拘束器上,崩掉了牙。也好在队员们已经腾出手,一起对付。 尚辞被挤到了栏杆边,艰难抬头,看闻千书与楼酒也陷在丧尸群里,姜谣不愧是个搜查队队长,比她们两个快一大截,眼见着要追到姜音,给李杉拦住了路。 尚辞气到骂人:“李杉这个王八蛋!” 李杉笑道:“姜队长,下午好啊。” 打招呼归打招呼,他手里却不停,一拳砸在姜谣腹部。可姜谣竟也没拦,由着他打下一拳,向后一个踉跄,继续追向姜音。 李杉:“姜队长,别急呀。” 他看也不看较远处的楼酒闻千书,伸手去掐姜谣脖颈:“我还没跟姜队长过过两招——” 话音没落,姜谣竟猝然转头,一手握住他手腕一拉,一手解开拘束器的带子。 李杉手上绑了防咬带,但脸上的拘束器给了姜音。他收势不及,看见姜谣放大的脸,冰冷的眼,张开的嘴。 姜谣和姜音不同,她年少出名,向来计划周全,思虑缜密,功勋累累。她也一向最守规矩,准时参加每一次训练,从不休息,也从不玩闹,训练营毕业时创造的最多训练次数,至今无人打破。她每次报告都要填上所有细节,甚至在基地里都戴着便携拘束器。 她一直、一直戴着便捷拘束器。 是一个有些古板,很认死理的人。 所以这是李杉头一次意识到,姜谣和姜音是一对双胞胎。 她们骨子里,一样疯魔。 牙齿咬在脸颊,传来剧痛。 李杉瞳孔扩散,嘴唇发抖,俊秀的面庞迅速泛白。他直直地盯着前方,感觉血液在变凉,身体在发冷,所有的记忆和意识如同流水,源源不断从伤口流了出去。 姜谣松开他,鲜血从她唇边落下,染红了下巴。她抬起眼,看见闻千书瞪大的双眼,楼酒微顿的动作,看见尚辞震惊的目光。 姜谣抬臂,用衣袖抹了把下巴:“李杉——” 她声音好似结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 “杀了这里的丧尸。” 李杉身体剧烈颤动,但很快停息下来。他脸上常带的笑消失不见,只剩下茫然。 他陡然转身,一手卡住一个丧尸大张的嘴,将其砸上了另一个丧尸的头颅,直把两个一起撞瘪! 闻千书:“……” 这什么力气? 她出声道:“姜队长,等等——” 然而眼见姜音出了大厅,姜谣迅速追上去。 有了李杉的帮忙,压力减缓了许多。闻千书和楼酒总算抽身出来,衣服上沾着各种碎肉与粘液,拔腿追向姜谣姜音的方向。 姜音出了大厅,指挥着几个丧尸向楼下跑,自己则往楼上迈步。谁知她刚爬了一层楼,便见到姜谣双手一撑,从窗口翻了进来。 姜音一眼看到她衣领沾着的血迹,再联想到她的脱身速度:“你?” 姜音直勾勾看着她,咬牙切齿问:“谁给你的‘拥吻’?” “你自己送的礼物。”姜谣道,“不记得了?” “高柏?”姜音气急败坏,“我们是姐妹——我让你当我的‘信徒’,你死都不肯,却甘愿当他的?” “是啊,我们是姐妹啊——”姜谣抬腿走向她,从腿上的枪袋里拔枪,“所以我让他下了命令,命令我除掉你。” “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了,姜音。到此结束了。” 姜音后退一步,转身往楼顶跑。她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丧尸,被她指挥着去挡姜谣的子弹。 然而姜谣根本不在它们身上浪费子弹,遇上时只是抬手一推,将几个丧尸推下楼梯,摔到底下。 “姐姐——”姜谣拉开保险,“一起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1/1) 作者要啰嗦: 1.闻千书发现姜音,是因为她拿了楼酒手机,发现姜谣已经到了,在底下活动,意识到姜音和她们说这些废话是在拖延时间。所以闻千书掩盖姜谣行动,也开始跟她扯。 2.姜音说话就没几句真的,她和李杉说完美比例,只是骗他来实验室。 3.本人非医学生,很多地方是查资料的,和现实一定有出入,所以请勿带入现实,有情况一定要及时就医,现实里肌无力的治愈率还是蛮高的。 第62章 梦后楼台高锁22 “你们是姐妹。” 好多人这么说,“你们是姐妹啊——” 我们是姐妹啊—— 姜谣记得这句话,从小就记得。 她记得她们的家,记得她们从小长大的那间房,记得大年夜,姜音看亲戚家的孩子打闹,眨着眼睛问她:“谣谣,跑起来是什么感觉呀?” “嗯——”她们当时还小,她推着她的轮椅,飞快的从房间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这就是跑起来的感觉呀!” 姜音“咯咯”地笑,头发被风吹起来,眼睛又圆又亮。她跑得满头是汗,也跟着一起笑。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她不记得了。 好像是姜音看见电视上的搜查队宣誓,又或者是看见父亲金闪闪的队徽,她听见姜音说:“我也想进搜查队!” 她们两个,一个人进了搜查队,一个人进了研究所。但只有她们两个知道,一开始,她们的梦想是反的——姜音想进搜查队,姜谣想进研究所。 姜音积极听医生的话,积极地治疗。她的腿有了起色,但是,远远不够。 “不行!”所有人都在对姜音说,“不行,基地内勤也不行!你会死的!” “我不在乎死!”她听见姜音在摔东西,“我只是想试试,让我试试——” “你要是真想去,就去研究所。” “反正搜查队不行!” 谁错了呢?大概谁都没有错。 直到姜音撒了满地的药,哭着捶打自己的腿,她扑过去拦住姜音,姜音却突然抬头,盯住她说,“谣谣——你有的选,你可以选,你替我去搜查队,好不好?” 姜音脸上还挂着泪珠,双眼发亮,一刹那,又像小时候了:“你替我出去杀丧尸,做个大英雄,好不好?” 研究所的报名表就放在房间的桌子上,已经填好了。姜音明明看到了,但当作看不见。于是她也当作看不见,说:“好。” 姜音笑了,她又“咯咯”地笑了,抬笔把上面的“谣”划掉,写下了“音”。 她训练得好努力,好认真。她每一次出任务,都能很好地完成,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姜队年少有为,实在厉害。 她不大爱参加庆功宴,总是带着奖章回家。姜音看到了就会笑,就会给她煮好吃的,跟她讲好玩的,黑沉沉的眼睛就会又亮起来,笑起来,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那时候她真得以为,她是个英雄,是个她姐姐心目里的大英雄。 最后一个丧尸跑过来,被姜谣一枪近距离打中脑袋,西瓜砸地一样碎了,翻下去。 她们中间再无阻挡,眼见着上了天台,姜谣一个跃步,拽着姜音小腿就把她拽到在地,紧跟着就是一枪。 姜音翻身滚开,子弹打在肩上。她向前爬着要挣脱,被姜谣摁着肩膀砸在地上。姜谣狠声道:“你打不过我,你从来打不过我。” “是吗?”姜音又笑了,不是姜谣喜欢的笑,“可我从不是一个人——” 天台上居然又奔下几个丧尸,扑上来,去掰姜谣的手,直叫她又打歪两枪。 姜音:“你控制丧尸可不行,是不是?” “是啊!我控制谁都不如你!”姜谣一用力,踹开一个丧尸,把姜音又拖回来—— 记忆好像也一起被拖了回来,回到D区,回到那个不堪入目的实验室里。她狂喜又愤怒,快乐又痛苦,失而复得与惨遭欺骗的感觉重叠在一起,痛得她心脏抽搐。 她站在一地血污里,看见姜音远远地,远远地站着,被丧尸包围着,开口问:“这又是一件大功,对不对?” 她的队员面面相觑,她听见自己在质问,听见姜音承认道:“是啊,我是可以操纵丧尸。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你的奖章都是哪里来的?” “怎么刚刚好,所有的大案都被你撞上呢?”姜音笑了,她的眼睛那么圆那么亮,那么——残忍,“都是我制造的呀。” “谣谣,你进搜查队,你担任队长,你获得的功劳,都是我决定的。你是我一手打造的,是另一个我,是我的肉身。” “来吧,来成为信徒吧。” “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姜音抬腿踹她,丧尸挖着她的手,几乎要把她皮肉撕开。然而姜谣的手指铁钩一样,牢牢摁着姜音的肩。丧尸们拥挤着,死死拉着姜谣的腿,拉她的枪。 终于,枪被掰开了。 姜谣低首看着姜音,任凭身上被抓开一道道裂口,突然道:“你知道么,曾经有一刻,我想着给你算了。” 姜音一愣。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姜谣,“我本来想着,这次也给你好了。” 如果姜音只是想要她的身体,想要这个姜音自认为的,由自己打造的身体—— “但是你要的太多了。”姜谣道,“姐姐,你想要的太多了。” 她后来才明白,姜音想要更多。 信徒是不会繁衍的,而恰到好处的、“听话”的信徒,需要大量的丧尸做实验。 她想要拔掉基地的爪牙,把它培养成一个温床,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信徒”。 她不仅要掌控死,还要操纵生。 她想圈养人类。 那个惨烈的黄昏,血洗的晚霞。 隔离所白晃晃的灯光,孩童天真的询问。 她看见了秦夫人鹿一样的眼睛,看见了秦先生昂首阔步的姿态。 她看见了尚辞妹妹手里的那个娃娃,看见了他母亲流下的眼泪。 姜谣:“是我的错,爸妈,还有我,把你养成了这么个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怪物。我们总想着你的腿,想着要让你开心。” “你却从来不在乎别人开不开心。” 姜音笑了,她咧着嘴,凶狠地笑道:“我确实不在乎,那又怎样?” 姜音仰着头,视线已经看到了来接应她的信徒,然而就在一刹那,姜谣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抱住姜音,扑向天台外。 她们给铁丝网一拦,却在姜谣的猛力下翻出去,姜音伸手拉住铁丝,“砰”地一声,两个人一起坠在外头。 这不是六楼摔到五楼的高度,这是最顶楼。这个高度,就算她们掉下去,脑袋也得碎。 姜谣缠在姜音身上,抬臂想要去掰她的手,上头的信徒在伸手拉她。一颗颗子弹打中了姜谣,可她死死抱着姜音,头掩在她怀里,遮住要害。 两个人挂在天台的铁丝网上,如同一个倒挂的,挣扎着要破茧的蛹。 正在此时,另一波枪声响了。拉着姜音的丧尸骤然倒地,一个接一个摔了下去。 来接应的信徒心知不好,立刻放弃姜音,转身便拉过绳索,滑了出去。 楼酒追上前,抽出刀,开始割绳索。 闻千书冲到天台边:“姜队长——” 姜谣:“杀了她!” 高楼风声阵阵,吹乱闻千书的发。姜音脆声笑道:“杀了我又怎样?信徒又不止我一个,杀了我,还有下一个,还有下下个。” “小猫咪,你倒不如留下我——唔——” 姜谣抬手拉开姜音的拘束器,一手捂住她的嘴。姜音的牙齿咬进她手掌,咬得皮开肉绽。 “你别想花言巧语。”姜谣腿盘在姜音腰上,一手捂着她嘴,将她的头扳正,固定住,“杀了她。” 2333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杀了她,那姜谣不也一起掉下去了?” 姜音也是这么想的,眼睛眨着,恶意一览无余。 闻千书却直接探身,也踩到外面的铁丝网——那本是拦着防止高空坠物的,根本承不起这么多人的重量,当下“咔嚓”一声,崩了个钉子。 姜谣:“底下危险,上去!” 姜音:“你——你们——” 她咬牙笑了,竟然一下松开手,谁知闻千书一把扯住她手腕,人差点被整个带翻出去。她双腿死死卡着铁丝网,高悬于空,垂首,抢抵住姜音眉心:“你说的对,我该杀了你的。” 枪声响起。 姜音的冷笑和不甘全部凝固在脸上。她漆黑的眼睛依然望着闻千书,带着审视与轻蔑,可再也不能说出什么或者做出什么了。 铁丝网摇摇欲坠,闻千书松开枪,两只手拉着姜音的手腕,全身重量悬在外面:“上来。” 铁丝网猛地一坠,又停住。姜谣咽了口口水,才发现没有口水可咽。 “上来,姜谣。”闻千书道,“别想着一起去死,给我上来。” 姜谣睁大眼,看向她。闻千书心里不好的感觉加重,大半个身子探出去,伸手要去拉她领子:“你不准死——姜谣!” “你不准——”闻千书狠声道,“我爸妈是为了你死的,如果你还愧疚,那就给我活下去——” 姜谣像是陡然清醒,伸出手,去够闻千书的手,铁丝网被拖得越来越沉,越来越低。姜谣握住了闻千书的手,两人一起松开了姜音。 她落了下去。 连带着她带来的那些血腥与痛苦,绝望与悲凉,一起落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姜谣闭上眼又睁开,爬上铁丝网,再爬上天台。闻千书喘着气,被楼酒拉了上去。她看向姜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姜谣道:“我会活下去的。” 闻千书半跪在地上,直愣愣看她,看她坐着,身上全是弹孔,皮开肉绽。但她说,“我会的。” 她拉开衣服,肩膀上面有一个牙印,仔细看看,甚至和楼酒的位置相似:“我让高柏咬了我一口,我让他下命令,命令我杀了姜音。” 闻千书:“然后呢?” “然后——”姜谣抬手,捂住眼,“他说,‘如果一定要下命令的话,我希望姜队能活着回来’。” 闻千书喘着气,没有说话。她手臂发抖,疼得厉害,虚脱了一样。她觉得姜谣很难过,像是要哭了,但是丧尸并没有眼泪,于是她单单捂着眼睛,突然笑了声,说:“我姐姐希望杀了我,一个被我连累的人,却希望我活下去——” 楼酒站在闻千书身后,摘下自己的拘束器,绑到了姜谣脸上:“他一直这样。” 姜谣放下手,抬眼:“一直这么傻吗?” 楼酒:“大概吧。” “大概所有人都很傻。” 秦夫人的拥抱,秦先生的回头。 小丧尸操纵着它母亲想要一起走。 高柏面前,楼酒摁不下扳机的手。 亲情、队友、偶遇的陌生人—— 圆日欲沉。 天台的风还在吹,还在一直吹,从古至今,从远至近。它们吹过远方,更远方,吹过追逐林伯时,尚辞尚队长罕见的、慌乱的步伐;吹过遥远记忆里,拉着女儿嘶喊的母亲。 吹过医学院门口,高悬着的蛇杖,又吹过训练营,葬送了无数条人命后,冰冷又炙热的宣言。 “我志愿献身搜查队,为人类而战,为希望而战。我宣誓善良,宣誓责任,宣誓正义。如果光明不肯照耀大地,我愿抵抗黑暗,直到最后一刻,直到最后一人。” 直到最后一刻,直到最后一人。 红色的鲜血与红色的烈火,残忍与温柔,折磨与善意,它们伴随着人类,伴随着各式各样,相干又不相干的个体,伴随着理想与私欲,共同地、拥挤地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这么痛苦,又这么—— 美好。 楼酒垂下眼:“人间很美的,多看一看再走吧。” 姜谣闭上眼:“嗯。” 闻千书却一愣。 她总觉得听过这句话。 人间很美的,多看一看再走吧—— 人间很美的—— 闻千书一刹那好像也看见了欲落的夕阳,看见连绵的山林,看见火烧一般的云霞,看见云霞深处,一个人半侧过的脸,浅色的瞳。 闻千书扭头,仰面看向楼酒。楼酒注意到她的视线,目带疑问。 2333一滞,却没敢说话。 闻千书盯着楼酒,却道:“行了,姜队,回去吧。” “留在这挺危险的。逃掉的那些人,也要报告上去。” 这个艰难的白天终于要结束了,但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晚霞染遍天台,夕阳注视大地。 她们走了下去。 姜谣先行,闻千书随后,楼酒跟在最后头。然而闻千书才在楼梯上走了两步,突然被摁住肩。她正在想些别的事情,一时不及反应,茫然回头。 对方本来就比她高,此刻站的台阶高一层,于是更高了。闻千书笑了,仰起头问:“怎么了?” “怎么了?”楼酒看她,“你刚刚在干什么?” 闻千书救姜谣那一下,稍稍偏一点,就一起掉下去了。闻千书抿抿唇:“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楼酒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地看了闻千书一眼,侧首想走。闻千书一把拉住她:“姐姐,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姐姐——” 楼酒停下来,有些无奈:“你哪次不这么说?” “我也没说几次吧?”正事做完,闻千书就开始琢磨别的了,“姐姐这么关心我,为什么啊?” 楼酒看她,她整个人沐浴在夕阳里,像是披了一层红纱,好像伸出手,就可以掀起这层轻纱:“你不知道?” 闻千书笑了,她坏心起来,凑近楼酒,双臂环住她脖子,轻声说:“我不知道。” 楼酒垂下眼,抬手,手指抚上闻千书后脑,划过系着的结:“真的假的?” 闻千书:“真的。” 她感受到手指抚过她的发,一拉,耳边的绳子松开,拘束器滑落下来。闻千书一动不动,笑着看楼酒,任凭她摘下自己的拘束器,勾在耳侧。 楼酒慢慢俯身,闻千书没有躲,她甚至紧了紧手臂,更贴近些。 她们目光相触。 她看着对方长长的睫垂落,呼吸喷在面颊。 再近些,更近些—— 她听见楼酒低声道:“那现在你知道了。” 说完,她吻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能写她们初见了,我激动! 日常比心(1/1) 第63章 梦后楼台高锁23 那只是个简单的吻,一触即离,楼酒很快帮闻千书把拘束器绑好:“走吧。” 她们下了楼,楼酒迅速去查看几个队员,尚辞则和姜谣核对信息。闻千书戴着拘束器,盯着地面发呆。 闻千书素来是个有人说话说话,没人说话和2333说话的主,突然安静下来,2333不习惯:“你在想什么呢?” 闻千书:“我在想——”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皱起眉。 她又想起病床前站着的那个医生——她仿佛潜意识里就知道那个医生是明月,可所有相处的细节,全部像玻璃蒙了一层水雾,看不清晰。 人间很美的,多看一看再走吧—— 那地方绝不是医院,像是山顶,空旷无人,于是回声一串叠着一串,潮汐似的,一下下地拍打着耳畔。 多看一看再走吧—— 狂风起,吹起万里林涛,那是一个俯瞰大地的角度,可自己的视线好像不在往前,而是转过去,很专心地和旁边人讲话。 “我在想——”闻千书抬起眼,看见楼酒侧过的面颊。闻千书突然伸出手,悬在半空,这样视线里挡住了楼酒下半张脸,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闻千书看了一会儿,突然收回手:“没什么。” 2333:“啊?” 外头还有不少丧尸在游荡。 姜音的死并不代表一切结束。搜查队全队出动,四处排查筛选,众人忙得脚不沾地,靠个墙就能睡着。 闻千书终于又开始和2333抱怨:“你们这太过分了,没见过哪家公司007的。” 007——零点上班,零点下班,一周工作七天。闻千书深觉得所有穿书文、系统文、修复世界线文,全部违反了劳动法。 2333:“?” “你怪我干什么,你怪搜查队啊——还有,你不是正式队员吧,跟在里头干什么?” 闻千书:“怪搜查队?那晏城霜怎么说——” 她抄起一根棍子,把几个丧尸卡住,侧身让后头人扫射:“我的确不是正式队员,那我这不是跟着姜谣,防止她又出事么?” 2333:“那姜谣呢?” 闻千书:“我这不是——” 她回头看一看,只看到了楼酒在给几个被咬到的居民注射药剂,其它搜查队成员跟自己一起在清理丧尸,哪里还有姜谣的身影? 闻千书一棍子打翻一个丧尸,面不改色道:“我这不是用心守护着她,用精神追随着她嘛?” 2333:“……” 闻千书后撤一步,问楼酒:“姜队长呢?” 楼酒在测量病人的体温。救援到后,她换上了新的拘束器,戴着护目镜,又回到了闻千书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被送去医院了,他们有事要问她。” 闻千书点点头,指着空气,一本正经和2333说:“你看,精神追过去了。” 2333:“……” 我信了你的鬼话。 闻千书的精神追没追过去2333不知道,但闻千书的心里在想什么它可一清二楚。毕竟上一个世界,这位修复员折磨徒弟,赞美熬夜的时候,脑子里只挂念一件事——云彩的床。 2333绝望地抱住了头。 果然,待得丧尸清理干净,一切暂缓。闻千书甫一进楼酒家门,就摘了双方拘束器,仰首吻楼酒。 楼酒就着这个姿势,拆开自己的护目镜,丢到地下,一把托起闻千书,抵在墙上。她们先是温柔地吻了两下,继而闻千书轻笑一声,勾住楼酒的脖颈,开始吮吸,用力,撬开楼酒的牙关,入侵进去。楼酒的呼吸一滞,又急促起来,伸手去拆自己的防咬带。 她拆得有些不得章法,甚至是在扯了。 唇齿磕碰,气息交融,肌肤相贴,蓬勃的热意从胸腔传来。闻千书的上衣被拉起,刚感觉到一丝凉意,就被对方的掌心摁住,摩挲。 “回来了?酒——” 两人唇立刻分开,一起抬头,看见周启明站在房门口,目瞪口呆。 闻千书:“……” 对哦,她们今天进门没有闻到酒味。 闻千书拉下衣服喘着气,还被楼酒挤在墙边,手臂缩不回来,只好抬着挽在她颈项。楼酒:“嗯,回来了。” 她指指闻千书,道:“我女朋友。” 2333:“?” 周启明:“?” 闻千书也吓了一跳,迟疑道:“叔叔好——啊!” 楼酒打横抱起她,象征性地道了声“晚安”。 门一声响,阻碍住了周启明视线。 楼酒想把闻千书往床上扔,闻千书却一个巧劲翻下来,勾着她:“这样好么?” 楼酒没用力,任由闻千书把自己摁倒在地。 她仰面看着闻千书,头发散开,手上防咬带拆了一半,露出修长的五指。 楼酒抬手,指腹抚过她脸颊:“没事——给我,好不好?” 闻千书低头,感觉她的手从面颊滑过脖子,抬手握住楼酒的,掌心贴着她手背,压实在肩胛:“好。” 她握着她的手向下,再向下,拂过山峦起伏。 她的眼盯着她看。 楼酒坐起身,腰身与膝盖夹着闻千书,一边解扣子,一边亲吻对方的唇。 衣服被扯下,防咬带一圈圈落地,她们相拥着进浴室。谁也不清楚做了什么,好似迷迷糊糊间,水洒落下来。 水声,喘息声,低吟与欢愉。 楼酒吻着她耳垂,手指落过的地方像点火,烧得皮肤泛红。闻千书看着镜子,她双手撑在水池两侧,突然伸手,抹开上面氤氲的雾气。那一道亮色窥探她绯红的眼角,窥探楼酒睁开,望向镜子的眼。 她们在镜子里对视。 楼酒顺着闻千书面颊颈侧,突然说:“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闻千书:“嗯?” 楼酒指下用力,闻千书喘了一声,听到她声音柔和下来,用气音重复道:“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我会害怕。” 天台上那一刻,她回头看见闻千书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心脏差点停跳。 她想她该留住她,用一切办法留住她。 用语言,用亲吻,用拥抱,用—— 她得留住她,她得困住这道风。 楼酒将头埋在她颈项,闭了眼又睁开,长睫扫过肌肤,有些痒。那是楼酒难得的,带些脆弱的神色:“别离开我。” 闻千书侧首,轻柔地蹭她下巴,看她的瞳——浅色的瞳,在灯光下泛着金:“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楼酒:“你是我的。” 闻千书:“嗯,我是你的。” 闻千书吻她的唇:“你也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楼酒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声音真好听。 热气呼在脸上,又暖又舒服。 闻千书想,她真是酒啊,平时不怎么说话,像是封住坛口,如今才笑一声,开一道口,露出一点酒香,闻千书就醉了。 她就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真得醉了吧。 于是闻千书又委屈起来:“你知道我勾你勾得多幸苦吗?” 楼酒一愣,似乎是想到她平时种种,忽又笑起来。笑得闻千书也跟着她笑。可笑着笑着,闻千书突然说:“我真得好爱你。” 楼酒有些诧异,但她拥住闻千书:“我也爱你。” 闻千书:“可你会忘了我。” 闻千书笑着补了一句:“你以后万一老糊涂了,忘掉我,我又要想办法惹你注意,招惹你喜欢我。” 楼酒以为闻千书在说玩笑话,但也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不用的,你只要走到我的面前,告诉我你喜欢我就好。” “剩下的——”楼酒道,“等我来爱你。” 闻千书闭上眼笑,她怕眼泪流出来,将头埋进楼酒怀里,说:“好。” 陪我在一万杯红色甜酒里流亡吧,亲爱的,陪我穿过这昏沉末世,穿过善恶悲欢,穿过漫漫无边的长夜与白昼【1】。 这一次,基地损失重大,周启明重新回了研究所,也搬出了家——他无法接受女儿喜欢女人,但楼酒又向来不在乎他意见,争执无果,只能不欢而散。 高柏注射了姜音说的药,居然成功恢复了人身,与父母相拥而泣,还抱起他的小妹妹亲了一大口:“傻妹妹。” 高柏妹妹:“?” 她当下不乐意了,使劲推开他的脸:“臭!” 高柏:“臭也要亲你,坏丫头,一点都不记挂你哥哥——” 姜谣选择继续做个丧尸:“反正高柏也恢复了,没人能在控制我。” 她平静又凶狠道:“我要端了这帮人的老巢。” 2333:“闻千书。” 闻千书正忙着吃她楼姐姐切的苹果,“咔嚓咔嚓”,吐字不清道:“干什么?” 2333:“你真是个拆cp小能手。” 闻千书应了一声,回道:“谢谢。” 2333:“?” 2333:“我不是在夸你啊喂!” 闻千书训练营毕业,果真被各个搜查队抢。但她头也不回,直奔五队。 尚辞心满意足地接受别队的嫉妒,趾高气昂了好些天。他在食堂和高柏感慨:“崽啊,咱队终于不是和尚队了。” 高柏忙着吃红烧肉,吃得嘴上全是油,闻言抬头,惊讶道:“为什么?谁脱单了?” 尚辞:“楼医生,诺,和那个小疯子。” 高柏:“一下子脱两个?了不起,都和谁啊,咱队的吗?” 尚辞咬着烟:“对,和咱队的。咱队就她俩脱了单。” 高柏咬着筷子:“啥意思?和咱队——就她俩——” 尚辞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渐渐瞪大了眼睛。 尚辞:“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高柏噎到了,吓得连忙喝水压惊,又看见楼酒端着两个餐盘,闻千书勾着她肩膀,没个正形。路过时,小疯子侧首,对他眨眨眼睛。 高柏猛地想起当时车上,这“小白花”那句“最喜欢楼酒了”。 “噗——”高柏把水喷了出去。 坐他正对面的尚辞:“……” “高柏——”尚辞面无表情,吐掉嘴里被溅了口水的烟,抹脸跳起来,“老子杀了你!” “不行啊,队长——”高柏,“我才出院呢!” 尚辞:“你才出院?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吃掉我的狮子头!你可灵敏的很呢!” 高柏:“饶命啊,队长!” 尚辞:“放下,我就两个狮子头!不准动,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1】陪我在一万杯红色甜酒里流亡吧,亲爱的,请陪我过一种永远不会厌倦的生活。——马良《坦白书》日常比心(1/1) 下一章就能写初见了~ 第64章 酒醒帘幕低垂1 这个世界里,2333祈祷最多的就是闻千书长命百岁。它有预感,一回主神世界,自己必然要被算账。 事实证明,它的预感是对的。 闻千书才踏出光圈,回道主神世界,就笑道:“2333?” 2333色厉内荏:“做什么?” 闻千书坐在椅子上,笑:“嗯——你想先干什么?是先说一说月亮,还是先说一说我?” 2333:“……” 它哪个都不想选。 2333甚至开始怀念秦书的脸,小姑娘有一双鹿眼睛,即使内里换成了闻千书,瞧着也是人畜无害。哪里像闻千书自己的身体,带些阴郁的病气,笑起来美则美矣,然而盯着人看时,锋利且逼人。 闻千书瞧着却不像是在逼它,她闲闲伏在桌上,半压着身子,笑道:“啊,那就从月亮开始吧,你和她也更熟。” 2333:“什么?我怎么可能会——” 它看见闻千书的视线,打了个顿:“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闻千书,“她不是修复员。” 2333脑中警铃大振,闻千书也果然没让这警铃白敲:“她是系统。” 2333:“……” 2333:“……” 2333要是有实体,它非跳起来,离闻千书越远越好:“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怎么可能——” 闻千书笑着,手指敲着桌子,听2333继续说。她没发表任何看法,只听2333声音越来越小,继而安静下来,叹了口气。 2333:“你怎么知道的?” 闻千书:“猜的。” 2333:“……” 闻千书笑了,却也真得解释给它听:“你们这里的标配,是一个系统配一个修复员。” “我原先猜,你以前是月亮的系统,因为她交换了我和她的身份,才会跟着我,却这么维护她。” “但我后来发现,不对劲。如果她把修复员的资格让给我,她为什么还和我一直在一个世界里?”闻千书,“这些世界线一个比一个难,你们明明那么缺人,哪怕月亮忘记了一切,却还是要让她继续修复世界线。为什么不把她分到别的世界线里?” 闻千书突然移开话题:“我在晏城霜的时候开过一个玩笑,说云彩与我默契的很,要是她是我系统就好了。” “你记得你那时候的反应么?” 2333能调动数据库读取当时的场景,它当然“记得”——自己那时候急得跳脚,连忙让闻千书住嘴。 2333愁得想骂人,想抱怨闻千书的记忆力,但闻千书不会停下来:“她才是我的系统,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在一个世界里,对不对?” 2333叹了口气,它跟着闻千书叹的气,比以前跟所有修复员加起来还要多:“不对。” 闻千书垂眸想了一会儿:“好,那我继续猜。” “反正你糊弄不了我太久,不如直接把真相告诉我,没准我燃起了工作热情,还能提高修复效率。” 2333:“……” 闻千书不紧不慢道:“好好考虑吧,2333,你们需要我。” “你们的世界线修复很缺人,我却可以不在系统的帮助下,一个人修复完。” 2333想反驳闻千书,可说不出话来。 这个世界是很难,可它好像也什么都没干啊—— 对啊,它居然什么都没干? 每逢它心软要帮一帮闻千书,闻千书总能把它气得死去活来。 2333:“……” 她果然是故意的吧,第一个世界连山都不想爬,想要借助系统飞上去的闻千书,这个世界居然拒绝了系统一切帮助,亲力亲为—— 难怪闻千书一反常态,草木皆兵,见谁都不信任。她这个世界真得绷紧了弦,纯粹在工作,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事实上,她也证明成功了。 这类信息不全的世界线非常缺人,而闻千书在其中的表现相当出色。她反应快,观察力惊人,且冷漠至极——她不会留恋任何一个世界,不在乎权力金钱,不在乎追捧爱恨。 要不是她还追着月亮不放,2333都觉得她比自己更像个系统。第三个世界是闻千书真正意义上认真的世界,2333可一点力气没出。要是她接下来愿意好好合作,或许那些棘手的世界线,都能给修复完。 2333认命了,它一边给主神汇报情况,打申请,一边道:“闻千书,你为什么一定要刨根究底呢?” “知道真相,你未必会快乐。” 闻千书:“那不知道真相,我一定不会快乐。” 2333:“歪理。” 闻千书:“有用的歪理,那就是正理。” 2333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主神的处理速度一向很快,但涉及月亮,它还是沉默了几秒,才发来了回复。 2333查看回复,感觉头疼:“我吵不过你,闻千书。你还猜到了什么?” 闻千书:“我还猜到很多,所以我劝你们不要骗我。” 2333:“诺,给你。” 一封银色的信浮了出来,停在闻千书面前。 2333:“你不是还想和我说说你自己的事么,我猜,你想要知道你失去的那段记忆是什么。” 闻千书抬起眼,看那封信,上面打印着一排字:“0号档案【绝密】”。 0号系统—— 闻千书:“和我猜的不错,她权限果然比你高。” 所以月亮能感受到被附身人的情绪,2333却不知道。 2333:“……” “你一天不嘲讽我会出事么?” 闻千书没有回答,只是笑道:“0号——她是root【注1】?” 2333:“对,root。她是主神空间里权限最高,最受器重的系统。所以她并不绑定人类修复员,她自己就是系统修复员,手里的世界线都是最难的,是人类修复员坚持不下去,才交到她手里的。” 闻千书:“那第一个世界?” 为什么这么简单? 2333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自己看吧。” 它输入秘钥,那封信立刻掉落,落进闻千书手中。 闻千书感觉眼前一花,发现已经站在了一处走廊上。走廊很长,望不见尽头,只可以看见两边挂着一张张照片。 画上的人各不相同,却同样拥有一双浅色的眼睛,有的身着旗袍,手里正沏香茗;有的周身银饰,背着竹篓,赤足踩在山间小道;有的云髻香影,长裙曳地…… 但更多的还是白大褂,各式各样的白大褂,套在衬衫外,套在短袖外,套在毛衣外—— 闻千书仰着头,一张张看过去,看着这一段段她不知道的时光里,不同模样的月亮。直到她忽然察觉到一束视线盯着自己,便顺着视线扭头看向前方。 闻千书愣了。 她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可眼眶一酸,说出口的只剩下两个字:“明月。” 她前方,站着蒋明月。 还是年少模样。 就像闻千书进入第一个世界,和她说第一句话时一样。 一别经年,恍如隔世。 蒋明月的长发仍旧规规矩矩束起,每一丝都很工整。她穿着校服外套,脊背笔挺,平静地看了闻千书一眼,却转过身。 闻千书迈步:“明月!” 她追上去,可怎么也追不近。蒋明月背对着她,一个人向长廊深处走去。明明蒋明月是走的,闻千书是跑的,可她们的距离越拉越远,长廊上只能听见闻千书一个人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急促又迫切。 闻千书带起了风,吹开了无数照片。它们飞扬起来,雪花一样,模糊了视线,洋洋洒洒地落下。 蒋明月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背影快缩成一个点。 闻千书忍不住道:“等等我——” 等等我啊—— 她骤然一摔,茫然爬起,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你是,谁呀?” 是闻千书的声音。 不,是那个最初的,真正年少时,闻千书的声音。 闻千书早有预料,她回头,看见自己躺在病床,靠在枕头上。她瘦小极了,瞧着稍稍用力,就能把骨头折断。她身上打着各式的石膏,吊着针,用那一瓶瓶葡萄糖维持着这个生命。 闻千书想起来了,那是她最后一次自杀被救回来的样子。是了,她早该怀疑的,那次之后,自己是怎么活下去的? 这样纤细薄弱的生命,是怎么继续活下去的? 病房里的人似乎看不见这个插入记忆的闻千书,母亲视线直接穿过她,看病床上的人:“醒了?” 她没等对方回答,转过头,被陌生医生的脸惊艳了一下,却很快回过神,问:“吴医生呢?” “吴医生生病了——”年轻的医生墨色长发盘起,口罩拉下,半挂在耳侧,雪肤薄唇,掀起眼帘,是一双好看的、浅色的瞳,“这段时间,我替她来查房。” 母亲搓着手:“啊,好,敢问贵姓?” 医生:“免贵姓蒋。” 母亲:“蒋医生啊。” 蒋医生问了一些问题,检查了各项指标。她垂着眼睛看病例,凑近病床时,听到病床上的小姑娘说了句话。 她很虚弱,声音很小,要凑近才能听见。 于是闻千书也凑过去,跟蒋医生一人一边,一起听见了自己当年的话——“天呐,你真好看”。 蒋医生微微一怔。 闻千书:“……” 闻千书嘴角抽了抽,头一次和2333共情,觉得自己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Root,也称为根用户,是Unix(如Solaris、AIX、BSD)和类UNIX系统(如 Linux、 QNX等),及Android和iOS移动设备系统中的唯一的超级用户,因其可对根目录执行读写和执行操作而得名。——百度百科—————————————————————————————————— ooc小剧场: 2333:我快被你气死了,你还好意思和我共情??? #闻千书,不愧是你# —————————————————————————————————— 作者要啰嗦: 她们的回忆篇不会太长,后面还有第四个世界~这也是这本书最后一卷了~要完结了我好激动啊啊啊啊! 这周榜单期间日更,至于能日更几天看我存稿余量(我的手速大家也都懂的,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TAT)。 日常比心(1/1) 感谢在2020-10-11 21:00:46~2020-10-17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酿芋圆五分甜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西瓜吗、酒酿芋圆五分甜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酒醒帘幕低垂2 什么叫公开处刑? 这就叫公开处刑。 闻千书忍了两秒,才忍住没上前,掐死当年的自己——虽然她也掐不到。 好在蒋医生没当回事,继续给病床上的人检查。中途闻千书的父亲,闻正德进来了一趟,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于是母亲李怀爱凑过去,与他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说着说着,两人小声争吵起来。 闻千书当年听多了他们吵架,现在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无非是医药费,钱,李怀爱新求了什么符,拜了什么菩萨,闻正德叱责这些没用。 病床上的闻千书也没去看,由着他们吵,只是盯着蒋医生:“你,你这么好看——” 闻千书心累,捂住脸,一时不忍去看,却听到自己继续说:“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闻千书:“……” 当年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好看的人与不难过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蒋医生停住,又继续动作:“我没有难过。” “你有。”病床上的闻千书断断续续道,“你,你进门后,瞧着不太开心——” 其实蒋医生动作很轻,但闻千书天生就对情绪敏感,加之当年的她躺在病床上,终日无所事事,更是什么都看在眼里。 闻千书闭了闭眼,现在的她当然知道蒋医生为什么难过——她走过那么多世界,失败了许多回,看见无数人在眼前死去却救不回来,再一看这个病人也是自杀进的医院,当然不会有好心情。 可那时候的闻千书不知道,蒋医生也不准备解释给她听,只是说:“没有,我不会难过。” 这时候,李怀爱拿着一个保温罐过来,一面走一面抱怨闻正德:“不跟你爸说,说不通——来,我们喝点鱼汤,这是我——” 两个闻千书一起皱起了眉,只不过一个没力气,皱眉轻些,一个仗着里头人看不见,皱得重些——闻千书从小就不喜欢吃鱼,她接受不来鱼腥味,轻则反胃,重则呕吐,跟有些人不吃香菜一样。 与之相反,李怀爱长在海滨城市,从小爱鱼爱海鲜,并认为鱼是好东西,浑身都是宝,恨不得顿顿做鱼。 李怀爱舀了一勺浓汤,要去喂闻千书:“吴医生说了,你可以稍微吃点流食,我就给你熬了好汤——没有鱼刺的,不要怕——唉,你这孩子,就是怕挑刺,老不吃鱼,怎么这么懒呢——” 闻千书想躲开:“我不喜欢吃——” 蒋医生看了眼闻千书。 李怀爱注意到蒋医生视线,解释说:“唉,她吃鱼的,就是太懒了——” 病床上的闻千书挣不开,勺子抵住嘴,却被一个人摁住了。蒋医生回头,和李怀爱说:“吴医生前段时间已经开始发烧了,可能没注意——” 她看了看病历单,扫了眼名字,说:“闻千书现在还不能吃,再过阵子吧。鱼汤腥气太重了,到时候你们可以换点别的,蔬菜汁什么的。” 李怀爱皱眉:“行吧。” 她自己喝了一口,又忍不住指责闻千书:“吃不来好东西。” 蒋医生侧过头,看见病床上的闻千书晃神了一下,突然对她笑了笑。 之后,蒋医生每次来,都能遇见李怀爱再给闻千书喂各种她觉得“大补”的东西。蒋医生制止几次后,李怀爱的脸色已经不好了,但她还不方便对医生发火,就冲闻正德嚷嚷:“怎么又不许?捐点香火钱,千书才能好得快。再说,要不是菩萨保佑,她能活命吗——” 闻正德气得脸发青,心想救你女儿的不是医生么,跟菩萨有什么关系。但他知道这话说不得,说了李怀爱非没完没了,于是从别的地方入手:“你那叫一点钱么——” 闻千书看向蒋医生:“她指桑骂槐呢。” 蒋医生:“吴医生不管?” “不管。”闻千书喘两口气,“他们管过,有的被我妈骂了,有的被投诉了。” 蒋医生:“他们是谁?” 闻千书:“外婆,我爸,老师,顾医生,宋伯伯——” 她数了数,数不动了,说:“你要不不管我了,其实,也不是很难吃。” 她叹口气,自顾自说:“嘴好苦啊,想吃甜的。” 李怀爱有时候会给她吃很苦的药,只有那时候,她能得到一两颗糖。 闻千书:“还想,吃冰的。” “我还没吃过冰呢,好不好吃啊?” 蒋医生听她有一茬没一茬的说话,偶尔应两声。等检查完,她出了病房,刚巧遇见另一个医生。寒暄了几句,蒋医生突然问:“今天早上,宋护士不是发喜糖了么,你身上带着吗?” 对方闻言,摸了两个出来:“怎么,嘴馋了?” 蒋医生接过,客气道:“是啊,谢谢了。” 她转身往回走,发现那对夫妻还在吵架,但吵得内容已经变了。李怀爱看见她,脸上还带着方才吵架的凶狠,来不及收起:“蒋医生,怎么了?” 蒋医生:“笔忘拿了。” 她侧身进了病房,看见闻千书正侧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她眼神漆黑,空茫茫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医生:“对牛奶糖过敏吗?” 闻千书一愣,收回视线看她,看她摸出一颗糖,拆开。 闻千书盯着糖看,连忙说:“不过敏。” 蒋医生没什么表情,但握着糖纸抬手。修长的指一动,将糖喂进闻千书嘴里,又把糖纸拢起,收进衣袋。 闻千书躺在床上,嘴里含着糖,看见蒋医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钢笔,走到门口时,同边上人示意:“笔拿到了。” 闻千书舔了舔糖,侧头看窗外,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 她们熟悉起来,有时候会说说话——不再是闻千书单方面说个不停,蒋医生偶尔也会问她几句。 闻千书总爱看窗外,但窗外只是钢筋水泥,没什么可看的,于是蒋医生有一天问她,问她在看什么。 闻千书:“看风啊,你看有风吹过,那边的草叶在动。” 闻千书渐渐好起来,脸也开始恢复血色。她不再那么抗拒李怀爱强喂的东西,因为蒋医生会把关,阻止掉一些不合适她吃的,还会趁着李怀爱不在,给她喂点糖。 大部分是水果糖,闻千书最喜欢橙子味的,她含着糖,不肯嚼碎:“你不怕我妈妈么?” 蒋医生:“嗯?” “她要是发现你瞒着她,给我喂吃的,会投诉你,还会闹——”闻千书小声说,“你可能会丢工作的。” 蒋医生没回答她,只是垂下眼,多拆了粒糖,喂进她嘴里。闻千书乖乖张嘴,双眼发亮。 她其实五官很漂亮,但瘦得厉害,要是不生病,该是个非常好看的姑娘吧。她的眼睛和蒋医生的不一样,不是那种浅瞳,是墨色,带点幽深,看人的时候很专注,好像天上地下,她眼里只有对方。 但后来吴医身体好了,回来了,蒋医生也就不来了。 有时候闻千书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会转过头看两眼,发现进来的不是蒋医生,她又转回去,看外头的风。 这是蒋医生的记忆,所以记忆外的闻千书只能跟着蒋医生走。她看蒋医生路过病房门口,也不在意对方望出来的视线;她看蒋医生忙着治病、救人,偶尔遇到吴医生,也停着说几句话,但半点没有提及闻千书。 蒋医生是个修复员,而闻千书只是某个世界线里,某个微不足道的配角。 蒋医生不会留意她太久。 这个世界线的主角,是和蒋医生一起长大的朋友。对方本是出色的钢琴家,出了车祸,手指受了重伤,再不能弹琴了。所有人都在围着钢琴家转,劝她,安慰她,她瞧着像是挨过来,高兴起来了,却还是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被送入了医院。 蒋医生还太年轻,且是钢琴家的好朋友,不能参与抢救。她站在外面,看钢琴家的父母泣不成声,看钢琴家的未婚夫焦虑地踱步,双目通红。 有人注意到了蒋医生,似乎在诧异她的面无表情。他们在窃窃私语:“小蒋一点都不难过啊?” 蒋医生是系统,她和2333一样,可以修改五感,听到细微的声音。她调大自己的听觉范围,本来是为听急救室内钢琴家的情况,却也听到别人的话。 “唉,好朋友出事,眼泪都不掉。” “也正常吧,两家都是音乐世家,一个这么厉害,另一个——唉——去年蒋夫人去世了,她也是这幅表情,冷冰冰的。” “小蒋跟家里闹翻了吧?现在迪迪出这事,没准她心里高兴着呢。” 闻千书想说不是的,不是的—— 她明明那么难过—— 你们怎么看不出来呢? 蒋医生视线动也没动,就这么站着,下颚线绷得很紧,面若冰霜。她听到急救室里的人宣布抢救成功,转身离开。背后的人看着她,继续谈论她的冷淡。 “其实迪迪和她也不熟吧——” “是啊,迪迪好久不联系她了——” 蒋医生还是垂着眼,一言不发。但闻千书熟悉她的小动作,看得出她在发呆。背后是医生出来通知家属,他们喜极而泣的声音;眼前是夜色渐染的长廊,悄无一人。 蒋医生漫无目的地在医院里走,一步一步,从喧嚣走向寂静,走在墨一样的夜色里,昏黄的灯光注视着她,一点点拉长影子。 孤身一人的影子。 闻千书跟在她身后,看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她的听觉范围还未收回,可以听见病房里的声音,她听见一声尖锐的斥责:“你怎么回事?这点钱都不肯出么?” 另一个声音回答:“人家骗你的,你怎么又信呢?这药又不是医生开的,没用!” 蒋医生似乎想了会,才想起来那个病房,想起病床上的女孩子。那个吃了她几颗糖,就天天盼着她的人;那个说她难过的人。 鬼使神差,蒋医生停在了外面,没有收回听觉,抬眼看向走廊上的监控。监控“嗡”的一声,被她入侵。蒋医生眼珠动了动,虚拟电子屏上展现出房里的状况。 房间里诡异的很,那对夫妻在吵架,吵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大打出手。话题的主人却躺在床上,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外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然而闻千书看得十分专注。 看着看着,闻千书突然眉头皱起,捂着心脏处想起身。她微弱短促地哼了一声,却被争吵声盖过去。 蒋医生往前走了两步,按在把手想开门,却看见闻千书松了气,又躺回去。 那一阵疼似乎也缓过去了。屋里没人在乎,闻千书本人都不在乎。 她只是侧过头,继续一动不动。 三个人明明在一个房间,却似分割成两个世界。 闻千书——她的情绪感知能力那么强,那么敏锐,可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浸泡在戾气与咒骂声里。 蒋医生沉默地站在门口。 闻千书沉默地望着窗外。 她们隔着一面墙。 却共享同一片夜。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1/1) 感谢在2020-10-16 09:00:00~2020-10-17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模塑命里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酒醒帘幕低垂3 蒋医生停在门外,盯着门。她关闭了监控界面,收回听觉范围。 门里还在吵架,吵得很凶,穿透门板。于是病床上微弱的叹息掩盖在一声声争吵里,再难听清。 蒋医生转身离开,处理自己的数据。 “唉,好朋友出事,眼泪都不掉。” “小蒋跟家里闹翻了吧?现在迪迪出这事,没准她心里高兴着呢。” 蒋医生知道原本的世界线里,这个小姑娘过不久要出院,她的父母会在医院门口吵起来,没人注意她,就像此刻没人听见她喊疼一样。 而后她会发呆一样,一步步走向车流,撞进去。 不巧,钢琴家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昏过去。 原本的世界线里,闻千书只是个连名字都未提及的人,她的优先级很低,根本不在主神考虑的范围内。 修复员一向不改变无关人员的命运,因为那很可能改变原本世界线的轨迹,增加修复难度。 蒋医生不该管的,她只需要阻止钢琴家看到,她只需要—— 她回头,看向那扇门。 “我在看风呀。” “我还没有吃过冰呢,好不好吃?” “你这么好看,为什么还这么难过啊?” “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啊——” 蒋医生数了数,发现之前的世界线,好像也没完全修复成功过——分到她手里的世界线,大多是死局,最好的状况,也不过是多拖几年。 这个世界线也会失败吧——她总在失败—— 夜色从窗口漫进,龟缩在灯光外。蒋医生眼见着要走进去,突然停住。 她垂下眼,转身。 风带起了白大褂,她走向了门:“打开世界线改写权限。” 脑海里有警报声响起,蒋医生却充耳不闻,迈步,身体如虚化一般,直接穿过门,立在了房内。 屋里人也终于停下了争吵——他们昏睡在地。 蒋医生站到了闻千书面前,对方闭了眼,面朝窗户的方向。她瞧着又小又脆弱,毫无生气。 蒋医生抬起手,并指从她眉心划过,一路划过颈项,停在腹部。手指过处,银白色的代码流泻出来,刻印在她皮肤,又隐入身体,消失不见。 闻千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大街上。 尚未至深夜,街上全是人。路边的小吃店,不远处的购物中心,挽着手臂的情侣,牵着孩子的夫妻。 人声鼎沸。 闻千书愣了,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做梦么?” 话音刚落,她发觉手里被塞了个东西——是一个甜筒,上面满满的、浅橙色的冰淇淋。 闻千书转头去看,看见蒋医生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另一个一样的冰淇淋。 她脱下了白大褂,仅着便服,手臂夹着钱包,长发束起。灯光与月色映在她面颊,繁华与冷清交叠着,勾勒她侧影——好看得惊心动魄。 蒋医生尝了口冰淇淋,蹙了蹙眉——她不是很喜欢冰的。 闻千书则有点呆:“我能吃么?” 蒋医生:“能,吃吧。” 闻千书说服自己:“我在做梦呢,梦里什么都能吃。” 她小心翼翼舔了口冰淇淋,惊喜:“橙子味的!” 闻千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我妈妈都不知道。” 蒋医生有些诧异。她觉得很明显——她每次带水果糖,闻千书都第一个拆香橙味的。 闻千书此人,颇有几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骨子里只贪图当下,最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先送入嘴的。 然而不等楼酒措辞解释,闻千书就明白了,惊叹道:“你好细心啊。” 她实在是见了鬼的敏锐,根本不用蒋医生说话,就什么都能懂。 蒋医生也默认了:“随便逛一逛?” 闻千书一口一口吃冰淇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问:“好啊。” 她跟着蒋医生,吃着冰淇淋,眼睛盯着路边的棉花糖。蒋医生头也没回,却给她买了,让她拿在手里。 闻千书开心疯了。 她们先在商城逛了一圈,蒋医生才意识到,闻千书真的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很简单,小饰品啊,漂亮的本子和文具啊,花哨的胶带纸啊—— 她看着本子看了很久,蒋医生:“买么?” 闻千书摇头:“不买了,我又用不了这么多。” 她清醒得近乎残忍:“我这个病,活不了多久吧。” 蒋医生知道,她确实活不长了。 蒋医生:“没事,买吧。” 闻千书笑了笑,还是拒绝了,她仰起头,眼睛发亮,像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落进去。她生病生得太久了,常年脸色苍白,很少能看到这样娇俏活泼的样子。 她嘴唇沾了糖渍,眼睛四处打量,脚下却紧跟着蒋医生,瞧着又好奇又害怕,软乎乎的。 像只小奶猫。 商城里人有些多,期间闻千书差点被撞了,蒋医生伸手,抬臂护着她。走着走着,蒋医生感觉不对,侧过头,发现闻千书在看她。 蒋医生当她无聊了:“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闻千书想了想:“我想爬山!” 蒋医生点头,闻千书奇怪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蒋医生:“这是你的梦,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闻千书顿了下脚步,问:“真的么?” 她重复一遍:“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蒋医生:“真的。” 因为这是“梦”,什么不合理的事情都能发生。领着闻千书到一处角落,确认无人能看见,蒋医生动了动手指,她们就出现在了山脚。 这一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只是个寻常的工作日;这一座山也不是什么名胜古迹,只是座普通的山。因而夜里的人很少,唯有阶旁的灯亮着,隐隐绰绰,指着路。 可闻千书兴奋坏了,嘴里没完没了,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她好小时候就想爬山了;说她们学校秋游都去爬山,听同学说很有意思;说山上可好看了,可她身体不好,每次这时候,都一个人呆在家里。 “有一次我瞒着我妈妈,报了春游——我们学校的春游是去湖边。我当时求老师带我去,说让我坐她车上,到了只看看就好——” 那时候的闻千书还不似以后,喜怒全写在脸上,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来。她本来开心得厉害,可说着说着,叹口气,沮丧又难过道:“可惜被我妈发现了,她大闹了一场,在全班面前骂我。” 李怀爱很生气,口不择言,骂她是赔钱货,骂她不懂得珍惜身体,不懂得珍惜她花在她身上的钱—— “她骂完我,又去骂老师,还投诉她。老师后来就调走,不教我们了,班上同学都在暗地里埋怨我——不过他们说得也对,是我对不起老师。” 她早就没有朋友了,从那以后,连关心她的老师也退却了。 蒋医生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同她说:“那今天你可以爬山了。” “我偷听她们说,爬山很累的。”闻千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要是爬不动了怎么办?还能下来么?” 蒋医生:“能的。” 闻千书还在追问:“怎么下来呀?她们说有那种抬轿子的人,晚上也有吗——” 就连闻千书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话痨的时候。闻千书做事总也不专心,但当她真得将所有视线聚焦于一人,又叫人招架不住。 蒋医生兀的停下,闻千书也跟着一停,把没说完的话咽进嘴里。她看着这个过分漂亮的医生垂下眼,道:“总有办法的。” 她真好看啊。 闻千书心里想,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和天上的月亮一样好看。 见闻千书发愣,蒋医生以为她还在担心,于是道:“有我呢。” 闻千书点头,乖乖说:“好。” 她们爬山。 一阶一阶地往上。 山风带着寒意,带着与城市不一样的肃杀,呼啸着越过耳侧。夜色深重,周遭寂然,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好像天底下只剩下了她们。 闻千书一边爬,一边看着蒋医生的背影。但她身体底子在那,很快就累了,喘起气来。蒋医生注意到了她加重的呼吸:“还想继续么?” 闻千书:“想。” 她半弯腰,撑住膝盖:“我缓一缓——嗯?” 蒋医生半侧过身:“自己走,或者我背你?” 闻千书有些手足无措,道:“那,那你背我?” 蒋医生半蹲下身,闻千书不知怎的,觉得脸颊发烫。她走了两步,轻轻趴在蒋医生背上:“重么?” 蒋医生掂了掂她,没什么分量,何况自己还开着改写权限,能随意修改这条世界线的数值,真背不动,也能把她的重量改轻:“不重。” 蒋医生背着她,感受小姑娘细嫩的手臂挽过她脖颈,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勒疼她。 蒋医生的背好舒服啊,和父亲的不同,是带些软的,还带些香。闻千书将脸侧着,压在她肩膀,突然问:“医生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蒋医生:“蒋明月。” 话音未落,她听见背上的人笑了一声。蒋明月:“笑什么?” 闻千书说:“这名字好适合你呀。” 蒋明月:“为什么?” 闻千书:“因为你和月亮一样。” 蒋明月身为一个系统,实在弄不清人类怎么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比喻。 但她还是回应道:“我和月亮长得不一样。” “一样的。”闻千书笑着说,热气呼出来,打在她耳边,“你们一样温暖,一样明亮。” 蒋明月:“那太阳呢?太阳不是更温暖,更明亮?” “所以说你是月亮啊。”闻千书说,“你没有太阳那么显眼,情绪都是淡淡的,和月光一样。” 蒋明月顿了下脚步,继续往上走:“我没有情绪。” 从产生意识的那一刻起,主神就告诉她,她没有情绪。 她是root,是一个系统,一个人工智能,她不具备人类那样丰富复杂的情感。所以主神才会把最难最痛苦的任务交给她,因为她不会像人类修复员那样,因为世界线崩溃而绝望,因为亲朋离去而悲哀—— 闻千书:“怎么会呢?” “你现在不就很难过么?” 长风吹叶,簌簌作响。 蒋明月停了停,听到闻千书继续道:“你在为别人难过么?还是——” “在为我?” 闻千书笑了,声音软软地:“总归,有些是为我吧,不然这么纵容我?” 她的呼吸好轻,像是羽毛一样,要散在风里:“谢谢你,姐姐。我好开心。” 蒋明月想说这不算什么,想说她为各个世界线的主角做过更多——那些都是经年累月、浩大而又无望的工程。 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任由闻千书保持着那一点开心。 闻千书:“你知道嘛,我有时候在想,我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么?” 她真的有喜怒哀乐么?有人能听见她说话么? 她与生俱来的敏锐,使她总在被动地、一刻不停地接收身边所有的埋怨,绝望,痛苦;并使她从小意识到,这些痛苦皆因她起。 与之相对的,她身边的人却留意不到她。从不听她想要什么,也从不管她拒绝什么。好像她不是生病,而是哑了,她母亲代理了她的嘴,也代理了她的愿望——她母亲说什么,她就得喜欢什么;她母亲做什么,她就得接受什么。他们自顾自地断定,她活着的所有需求,就是治好病,除此以外的,都不重要,可有可无。 他们总在吵架,为了她吵架。 但她其实不怕疼,她只想让他们别吵了。 没人听她的—— 没人看见她—— 有时候她想,是不是只有她离开,这个家的痛苦才会结束?他们才能停一停,听听她在想什么? 可她离开了一次又一次,被救回来一次又一次,他们仍然在吵,并将这当作新得的利器,用来攻击对方。 月色如霜似雪,落了满身。 山林寂静,小道迢迢。 喧嚣与人声远去,唯有她背着她,一步步走向山顶。 “你存在的。” 蒋明月突然开口,道:“我看见你了。” 她感受到背后的人埋下头,细软头发蹭着她颈项,有些痒。闻千书伏在她肩上,抬眼,看见漆黑无边的夜,和夜里的一轮明月。 闻千书:“嗯。” 她轻轻说:“我也看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有人推文了,非常感谢大家喜欢拙作呀,我就是个咸鱼作者,欢迎大家一起咸鱼(bushi)。 日常比心(1/1) 感谢在2020-10-17 09:00:00~2020-10-18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一次、GOTH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酿芋圆五分甜、这一次 10瓶;五陵夜歌 8瓶;司好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酒醒帘幕低垂4 闻千书熟悉这个场景,云霞燃火,林涛万顷。她在第三个世界回忆起来过,可她没想到,原来她们所处的环境,不是傍晚,而是黎明。 是日头东升,灿烂又明亮的朝阳。 可能当时的她也没仔细看,只顾侧过头,望着蒋明月。 她的心跳突然快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可她不觉得疼——似乎单单看着这个人,她就不难受了。 蒋明月站在一旁,站在闻千书身边。 背着她爬了这么久的山,蒋明月的发有些散开,被风裹挟着,上下翩飞。留意到闻千书的目光,她视线微垂,浅色的瞳望过来:“嗯?” 真美啊—— 她在最好看的景色里,在最好看的人身边。 闻千书笑了,她收回视线,说:“我想好了,要是有下辈子,我就去当风吧。” 她扬起头,看山风呼啸而过,拨动她们的发,拍打她们的衣,又卷着无数落叶尘埃,奔赴远方。 自由自在。 “那样,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见谁就见谁,想做什么做什么——多快活。” 蒋明月看着她,看她双眼发亮——和吃冰淇淋时候的亮不一样,那是一种更空远、更空茫的亮,好像她的视线与灵魂真的追随着风,要一路远去了。 蒋明月突然有些不舒服,她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也描述不出,却下意识提醒闻千书:“那我就看不见你了。” “不会啊。”闻千书笑了,她指着地上的落叶,“你要是看到有树叶掉下来,那就是我来过啦。” 长风乱树,落叶飘零。 温暖的太阳,晨起的清风。 啾啾的鸟雀,跳跃的松鼠。 逐渐苏醒的人间。 蒋明月想说什么,却听到脑海里的警报声越来越响,主神终于下了最后通牒,通知她即将有其它系统介入。可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道:“困么?” 闻千书抬眼,听她道:“靠着树睡会儿吧,醒了我们再下山。” 闻千书突然笑了,轻声说:“这不是梦吧。” 蒋明月:“什么?” 闻千书张开五指,抬起来,在阳光里握了握:“这是真的吧。” 蒋明月一怔,她想起了闻千书不肯买的本子——是不是那时候起,她就发现这一切不是梦了? 闻千书眨眨眼,带些少年人的狡黠:“我很难被骗的。” “医生姐姐——”她凑近些,笑着问,“你是天上的神仙么?所以才下凡来救人?遇见我这样想不开的,就会心里难过吗?” 蒋明月:“我不是。” 她在否认,可她也不知道在否认什么。 闻千书有时候真让人讨厌,她总能察觉别人感觉,不管别人自己有没发现,愿不愿意发现。 那么多世界线,无数生离死别,阴谋诡计,突然在这一刻真切起来,压实在蒋明月肩头。 那些悲痛的哭泣,那些尖锐的控诉,那些生与死、爱与恨,那些她一个人走过的漫长年岁。 突然有一个人告诉她,她知道的,她知道她不好受。 蒋明月听到警报声越来越尖锐刺耳,听到系统加载的声音,蓦地说出来:“我是个人工智能。” 她看闻千书茫然,便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个机器人。” 闻千书睁大眼:“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没感情吗?” 蒋明月闭了眼:“是。” 闻千书笑了:“我不觉的啊。” 熬了一宿,她确实有些累了,但她要和蒋明月说话,便又凑近些,靠在她肩头:“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你第一眼看见我,那么难过,那么悲悯,我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闻千书看着身边人的侧脸,闭着的眼,颤抖的睫毛,继续道:“所以我才爱缠着你啊——你越难过,就对我越好。” “我真坏啊。” 蒋明月睁开眼,也转过头,她们隔得好近,太近了,呼吸与视线融合交织,似乎在暗示往后她们纠缠在一起,再也拆不开的宿命。 闻千书突然说:“好美啊。” 她到底是在说景,还是在说人? 分不清,分不清了—— 闻千书也无意分清,继续道:“我忽然不想死了——” “自由交给下辈子吧,这辈子就算了。”她轻声说,“人间很美的,多看一看再走吧。” 蒋明月看到一个光球出现在眼前,是指定介入的系统——但闻千书看不见。 甚至因为新系统的出现,一切都在复原,闻千书又开始疼了。她的身体总是很疼,但她习惯了。 原来不痛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闻千书还在继续说,轻声又温柔地说:“你看见我了,你成功救下我了。” “所以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蒋明月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发颤。她说:“好。” 她半侧了头,面颊抵在闻千书头顶,手抬起,抚着她因生病而干枯的头发:“睡一觉吧。” 闻千书的眼皮越来越沉:“好。” 她笑了,小声说:“明天见。” 蒋明月:“明天见。” 闻千书睡沉了。蒋明月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 光球开口了,赫然是2333的声音:“前辈。” 它有些无奈:“你最近怎么总在违规?尤其是这几个世界,越来越严重了。” 甚至直接改写世界里的实体了。 它们可以通过人类的身体,去进行干预、修复世界线,却不可以动用主神的力量,肆意篡改一个世界。 就类似于它们可以入侵监控监视别人,却不能把自己改写成监听器,跳进别人的口袋。 蒋明月蹲身,将闻千书打横抱起:“惩罚是什么?” 2333叹气:“这次还好,比较好复原。” “因为不能暴露我们的存在,所以需要删掉这个配角的记忆——” “她不叫配角。”蒋明月,“她有名字的。” 2333从善如流:“行,我们需要删掉闻千书这一段记忆,将她放回医院。至于您——” “接下来的十年,我将跟着您,确保您不会再违反规则了。” 蒋明月沉默片刻,说:“行。” 她带闻千书出来,其实也没想着说服她什么,只是让闻千书了结下遗憾和心愿。 她尝试过救太多人又失败了,早不抱什么希望了。 如今闻千书记忆也要被删了,这一切更是无用功了。 2333给闻千书删除了记忆,附身进蒋明月体内。 她们回了医院,将闻千书放到病床上。 蒋明月看她一眼,出门去找钢琴家。 接下来的几天很忙,钢琴家醒来后,又哭又闹,几人围得团团转,才把她安抚下来。 钢琴家的未婚夫提议,推轮椅带她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蒋明月:“她现在还不适合出去活动。” 未婚夫:“那怎么办,就把迪迪闷在这儿么?” “她都躺了几天了,谁受得了啊?” 蒋明月控制不住地走神,想到闻千书——她生了这么久的病,躺了多久呢? 未婚夫还在说,蒋明月却突然抬头,看见吴医生路过门外,急匆匆地走向电梯。 蒋明月垂下眼,心想,那个人类快死了。 她快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只是这个世界线里,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救不救不重要—— 那本来就是是她的命运—— 修复员守则—— 蒋明月舔了舔唇,手指在口袋里徒劳地抓了两下,却什么也没抓到。 未婚夫:“行了,我知道了。你就是怕事,怕违规,你为什么不能替迪迪想想——唉?你干什么走了,我还没说完——”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远去,蒋明月都不知道自己能走得这么快。风吹起了她白大褂,一路伴着她走进电梯。 电梯门本都要关了,吴医生看到她,抬手摁住开门键,笑着问:“蒋医生啊,怎么了,这么急?” 蒋明月才发现吴医生似乎不急:“没事。” 吴医生寒暄了几句,她却一个字没听进去,只是抬眼盯着楼层,手指一下下在口袋里敲着,等电梯门一开,又快步走了出去。 2333:“前辈,你在干什么?主角在——” 蒋明月:“她现在不还好着么?” “我就去拉闻千书一下,不做别的,不违规。” 2333:“……” 蒋明月穿过住院部的大厅,一路走向了医院大门。大老远,她就看见那对夫妻,他们果然在吵架。 蒋明月皱了皱眉,视线四处逡巡,找着闻千书——她很快看见了她,对方站在马路边上,正望着来往的车辆。 蒋明月加快步伐,跑了过去。 她接近了,她听见那对夫妻吵得很难听:“你能不能不要在做这种事了,有用么?” “怎么没用了,闻正德——”李怀爱恶狠狠道,“也就我把她当眼珠子疼,要是换个别人,心狠点,早不治了,随她去死!” 蒋明月几乎要冲过去,却发现闻千书回头,说:“你们能不能不吵了。” 李怀爱被吸引了注意力,瞪她:“你懂什么?他巴不得你不治了,你还老帮他说话——” 闻正德骂了几句脏话,于是李怀爱很快回过去,继续同闻正德争吵。 闻千书却收回腿,背对着车流,一步步往回走。 蒋明月喘着气,神色茫然,她头一次脸上有这么明显的表情,可惜被口罩盖住了,看不清晰。 她看向闻千书,对方也留意到她,礼貌地点了点头,虚弱地笑了一下。 2333删了闻千书的记忆,她已经记不清蒋明月了。 可她居然遵守了她的承诺。 “你看见我了,你救下我了。” “所以,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回忆里的蒋明月抬手,却又放下。 回忆外的闻千书站在她身边,听见了她的低语。 她说:“好。” 她们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1/1) 感谢在2020-10-18 09:00:00~2020-10-19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道听荼说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el 2个;荆门b、just、mint、帕里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othing 30瓶;林澗 25瓶;蛋蛋的魏小米、越人歌。 20瓶;27599176、酒酿芋圆五分甜、朝风、just、yuel 10瓶;无 6瓶;HOHO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酒醒帘幕低垂5 2333突然冒出来, 突然开口:“你也看到了,都怪你太聪明,猜到太多, 我才删掉你记忆。” 闻千书别说被它吓到,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她拖长了腔调,慢吞吞道:“那我还应该谢谢你咯?” 2333:“……” 2333立刻认怂:“别, 不用不用。” 它忍不住感慨, 还是少女时期的闻千书可爱, 软乎乎的, 几颗糖就能哄好。可是少女时期的闻千书远没有现在这个厉害,可能修复不好世界线。 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她们站在一起,看着往后的十多年。 蒋明月还是当她的医生, 只是经常问一问吴医生, 留意一下闻千书去向, 偶尔还借吴医生的身份,给闻千书寄信——无外乎是一些鸡汤,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抄的。 “念书,上学, 去走出家庭。不要困在方寸,去见更多的人,去见更大的世界……” 回忆外的闻千书看着她写,一言不发。心想命运真是诡谲, 当年蒋明月劝她的话,她后来一字不差地还给了蒋明月。 回忆内的闻千书则全然不知,越来越没心没肺,后头能交朋友了,她不交了;有师长赏识了, 她不想继续深造了—— 此人什么都忘了,唯独玩还是记得的。她母亲买药求佛,后来又信了保健品,欠下许多债,闻千书一面限制着她花钱,一面被骂。但不知是不是骂多了,她居然也不在乎,只是一边打工还钱,一边自学语言,计划着去旅游。 她慢慢地还清了债务,慢慢地去了很多国家,听说过得还不错。 钢琴家和未婚夫结婚了,父母留了一大笔遗产。她日子也还不错,却继续逢人便说她的手,说她不开心,于是蒋明月要继续守着她,时刻防止她出事。 或许这就是人世,各自有各自的悲喜。 闻千书与蒋明月。 她们就像同一平面的两条直线,相识一次,就把这辈子的机会都用完了。 有时闻千书会来找吴医生做复查,开点药,与她说说笑笑。大多时候,蒋明月会“恰巧”路过,她常站在门边,沉默地看着闻千书,看着她笑着和吴医生道别,手里拎着一袋药,出了医院大门,渐渐走远。 越走越远。 回忆外,2333还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闻千书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其实只顾着看蒋明月,2333说的话压根没过脑子。她怀疑自己还记得什么,否则绝不会去学计算机,也绝不会沉迷于山水。 也许她潜意识里还记得那个场景,记得漫天的霞云,记得霞云里浅瞳的医生,记得她是一个人工智能。 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啊,难道学了计算机,就能写出一个蒋明月么? 2333:“你是要继续看下去,看是直接跳到结尾?” 闻千书走神得光明正大,回得牛头不对马嘴:“所以第一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2333叹口气。 它凭空变出一个按钮,同闻千书道:“拍一拍。” 闻千书:“……” 她抬手,一摁。 一股强大的吸力陡然出现,差点把闻千书扯变形。她脚下站立不稳,宛如滔天海啸里的一叶扁舟,昏头转向。 等她终于不晕时,四周的场景已经变了。 她看见蒋明月浑身是血,站在医院里。 闻千书心里一滞,才发现那不是蒋明月的血。 闻千书:“……” 2333真是不靠谱。 真的。 蒋明月边上是那个钢琴家的丈夫,他抱着头,泪流满面:“我没想到,我以为她看见儿子弹琴,她会开心的——我没想到——” 蒋明月一言不发。她坐到长椅上,放空了视线,等待主神宣布这个世界线终结。 可这时,她似察觉什么,抬头,看见李怀爱踉踉跄跄地跑过。钢琴家的未婚夫还在哭泣,蒋明月却站起身,跟上李怀爱。 李怀爱慌乱极了,根本没留意蒋明月,就这样一路向前跑。她老了许多,再不似当年中气十足,如今跑得直喘粗气。 蒋明月跟着李怀爱一路穿过走廊,穿过不知道什么路,看见她扑向一张床,床上人盖着白布:“千书,我的千书啊!” 蒋明月愣在那里。 不知怎的,她心脏突然一抽,而后钝痛起来。 她听到身边人在议论,说这个人突然发病,本来能救回来的,可惜是一个人住,发现晚了。 李怀爱在嚎啕大哭,闻正德站在一边,抖着手想点烟,却怎么也点不着。 医院不能抽烟,很快有护士去制止,可这个男人瘪了嘴,就这么咬着未燃的烟哭了。哭着哭着,他忍不住去骂李怀爱:“都是你,丧门星,害得女儿不肯回家!” 他们吵了起来。 他们又吵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闻千书终于听不到了。 蒋明月听到了主神的提示:“世界线修复失败,正在开启撤离通道。” 下一个世界线在等她,而这一个世界马上要全部崩溃了。那个小姑娘喜欢的糖,喜欢的本子,喜欢的山水人间,都将消失不见。 她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再不会有人乖顺地伏在她肩膀,说她是天上的月亮。 也再不会有人眼睛发亮,专注地、笑着看她,让她不要难过。 那些悲泣痛苦,那些沉甸甸的生死离别。 将继续充斥着她的过去与未来。 没有闻千书—— 为什么? 她心里想,我为什么好痛? 这就是难过么,那我真的好难过—— 你可不可以再安慰我一次—— 蒋明月忽然觉得好累。 那是一种从心脏最深处,骨子里生出得疲惫,让她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好累啊。 主神提示:“请修复员开始撤离。” 蒋明月累得连动作都控制不了了。她的手脚似乎有自己的意志,拉着她径直上前。 她硬生生挤开李怀爱,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一把掀开白布。 闻千书就躺在那里,闭着眼,一动不动。 她神色好安详,她死之前在想什么? 下辈子就能去当风了吗? 她看不见她,她抓不住她。 主神:“请修复员抓紧时间撤离——” 李怀爱尖叫一声,去推她。蒋明月却只是低着头,看着躺在那里的人。 2333也察觉不对了:“前辈——” 主神:“警告修复员,请抓紧时间——” 蒋明月:“2333,对不起。” 2333:“什么——” 她俯身,在李怀爱的尖叫声中拥抱住闻千书,任凭李怀爱如何撕扯都不松开。无数代码长条飞出,银白的字符裂开,在空间狂乱摇摆。天崩地裂,房屋震动,可以她们为中心,一条又一条代码织就银白色的圈,海浪一起伏。 世界线在崩溃,万事万物在消融。 飞鸟投地,千林枯萎。 高楼坍塌,众生哀泣。 可蒋明月就这样抱着闻千书,任由代码一层层包裹住她们。李怀爱与闻正德想拉开她,却也被代码裹住,一起吞噬进去。 闻千书:“她这是——” “你不是一直觉得第一个世界奇怪么?”2333,“因为第一个世界,并不是0号系统的任务世界。” 2333:“是我的新手世界。” 2333:“0号系统可以对根目录执行读写,她强行黑进了我的代码,读取了我下一个新手世界,并改写了它,把它改写成了你熟悉的环境,并且把你,以及你父母全部投射进去,安排了新的身份。” 所以闻千书才没有经历任何考核,随便瞎写写申请表,就成为了“修复员”。 所以那个世界里,才没有人觉得闻千书有变化,甚至那对父母也与她亲生父母如此相像。 因为那本来就是给她们安排的身份。 那本来就是闻千书想要的人生。 如果她不曾生病—— 如果她平安长大—— 闻千书僵立在原地。她看见代码散开,看见自己睁开眼,听到一个声音说:“你好,欢迎进入主神空间——” 闻千书:“那,那个世界的你——” 2333:“因为她防止被主神发现,暴力破坏了我和主神之间的通道,所以那个世界的我无法访问存储在主神那里的记忆数据——” 所以不是2333在模仿第一个世界的“2333”——它们本来就是一个系统。但是2333在第一个世界里被楼酒改写了核心代码,才会表现的和后面的不同。 闻千书:“那你当时访问的‘主神系统’——” 2333一想到就头痛,语气复杂道:“是0号系统模拟的。” 所以它才没有权限查询闻千书的隐私,所以它才老在担心闻千书喜欢上这个喜欢上那个——根本不是它在担心,是0号在担心啊! 前辈,你害得我好惨! 2333叹口气,幽幽道:“但是她把核心系统交了出去,用以维持那个世界运行,自己也就失去了记忆。” 好家伙,合着第一个世界,三个人全在失忆。 这算什么,失忆症患者交流大会么? 回忆还在继续,场景不断推进。后面的事,闻千书都还有映像。她看见自己被蒋明月惊艳,看见自己凑过去和蒋明月说话,看见自己抱着蒋明月的斗篷,看见自己递给蒋明月头绳——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段段熟悉的往事。 总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却还是抓着她默写的语文老师;对所有人都很严苛,但纵容她爬高的古老师;给她吃鸡蛋吃绿豆糕,要她好好学习的邻居沈奶奶;说话温声细语,其实犟得和头牛似的,总在联系她,拉她看婚纱的沈婷;一边心疼零食,一边分给她吃的张自胜…… 还有更多,更多——给她求符,琢磨着她成绩坐姿的母亲;问她要不要一起看足球比赛的父亲;安慰她、跟她斗嘴的堂哥…… 还有和她年少相遇,年老相守,总在原地等着她的蒋明月。 那个在佛像面前,祈求她一辈子快乐的蒋明月。 她的爱人,她的月亮。 她在第一个世界里和2333说,她要给沈婷一个舒适圈,一个拥有很多很美好的爱的舒适圈。她要给沈婷打造一副铠甲,镶满了宝石——友情、亲情、自由、梦想。 可她从来没想过,在那个世界里,她也有这样一副铠甲。 有人在爱着她。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想把一切都给她啊。 如果世界不肯温柔对待你,我就给你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你所有遗憾都被弥补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或多或少地—— 爱着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2333——一个和闻千书永远不在同一个频道的系统。 比心(1/1) 感谢在2020-10-19 09:00:00~2020-10-2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方寸。、精分二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西瓜吗、祁十栖、模塑命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纯赖美云老婆 20瓶;芒果、五陵夜歌 10瓶;野生的、不乱于心、皮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酒醒帘幕低垂6 闻千书突然不想往后看了, 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避,叫嚣着让她停下。 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自己和蒋明月在一起, 看着蒋明月抱着猫,安静地看着她出门。 她熟悉那个眼神——和从前蒋明月立在医院门口,看着闻千书离开的眼神一样。 闻千书:“她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2333:“……” 不愧是闻千书, 略过了她有没想起来, 直接问什么时候想起来。 2333支支吾吾道:“她——” 闻千书打断它:“是那次我去医院, 撞见我当年么?” 2333:“……” 2333:“大概是吧。其实在那之前, 她已经陆陆续续想起一些了。” 蒋明月毕竟只是个系统,没有办法像主神一样长期支持一个世界。所以确认闻千书不需要2333后,分离出去的核心系统直接判定回收2333, 以节省能源。 可即使这样, 0号系统也没撑得太久, 还是出现了空间裂缝,被主神发现了。 闻千书:“所以你定住我的那一次,说的那句你怎么在这里——” “对。”2333硬着头皮承认,“我那时候恢复了记忆, 在惊讶你为什么会在我负责的世界线里。” 闻千书闭了闭眼,生硬道:“嗯。” 但凡她当时往深处追究一点,没准就发现了。 可那时候的她心慌意乱,明知道古怪, 却根本不愿意细想。 闻千书:“后来呢?” 2333:“主神震怒,但是前辈也不肯妥协。主神被磨得没办法了,就允许她继续呆完这个世界,但是只能以人类的身份,不能再调用系统的力量。” “前辈毕竟还是主神最看重的系统。” 2333仗着这是前辈的记忆, 主神不在,小声说:“我悄悄跟你讲哦,你千万别说出去——主神当时可生气了,说她好的不学,把人类的坏习惯全学了。” “人类的坏习惯?” 闻千书嗤笑一声,懒洋洋道,“她这么好,能有什么坏习惯?” 2333:“?” 又开始了是吗? 两个人明明都在胡闹,却都觉得对方听话? 闻千书看着蒋明月,心想自己当年都在干什么啊?她不想让脑子空下来,于是继续问:“那为什么我还会有第二个世界,第三个世界?” 2333沉默了,它迟疑一阵,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之前一直对你有些敌意。” 闻千书也没惊讶,像是早发现了:“嗯。” 2333:“……” 它心好累,但还是道:“因为你本来达不到修复员的资格。” “每个世界里,都会有一些人造成重大影响,比如主角啊什么的;而另一些人则影响很小,就是你们说的配角。因此,主神以影响力来划分优先级。” 2333:“修复员一般是要求主角级别的优先级,而你的优先级并不高。” 2333一开始当闻千书散漫无能,才会优先级这么低,谁能想到这人根本就是太冷漠了。她对周遭大部分事都无动于衷——别人争权夺利,她嗑瓜子看戏,优先级不低才怪呢。 “所以。”2333,“你并不是人类修复员,你是系统修复员。” 闻千书:“啊?” 难得能惊到闻千书,2333都愣了一瞬,甚至觉得自己出息了:“是啊,你是系统修复员,想不到吧?” 闻千书半点不兴奋:“这个身份,是蒋明月移交给我的?” 那点成就感立刻消失了。 2333:“……” 2333:“对。” 闻千书:“她在哪里移交的,调给我看。” 2333迟疑道:“你都知道她做什么了,还要看么?” 闻千书抬眼,墨色的瞳,刀子一样的视线,明明2333没有实体,却无端被她眼神一冰——闻千书平日有些散漫,爱笑爱逗人,即使晏城霜时也常插科打诨,没片刻正经,以至2333有时会忘,她还能是那个拿枪瞄准的秦书,那个搜查队的小疯子。 闻千书:“看。” 2333莫名发冷。它调整时间线,给闻千书看——那是那个世界,她们相处的最后一天。 蒋明月白寿那天。 闻千书面无表情,看着回忆里的自己四处忙碌,看着蒋明月坐在沙发上,满头华发。 闻千书记得那个世界,她记得她做了什么。以她的能力,几乎能预测到之后要发生的事了,但她还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场景,任由自己看下去。 她看见蒋明月叫住她,她听见蒋明月问她信不信来生。她听见门铃声响起,她听见蒋明月说爱她。 她没有回答。 她该死的,见鬼的,没有回答。 闻千书看见自己沉默一瞬。 阳光越过窗,穿透窗帘的缝隙,被拉成一条长线,横亘在她与她之间。所有的喧嚣热闹都被关在窗外,房里只有门铃与敲门声,交织在一起,一声一声,越发急促,似乎在催她的答案。 蒋明月看着她。 可她只是说:“你等等,我拿个蛋糕再回来。” 言罢,闻千书转过头,当时的她没有看见身后,蒋明月垂下的眼帘,黯淡下来的目光。 又或许闻千书预料到了,才故意转身,不去看她。 窗外的天上有一朵云路过,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那条线。 蒋明月那一刻在想什么呢? 谁都不知道了。 2333在旁边道:“就是这里,她选择将系统核心装载到你身上,让你成为系统修复员。所以你才会有之后的世界,但是她失去了系统核心,也就丧失了记忆——” 2333在继续说,闻千书则看着周围。 这是她们的家。 她们住了很久的家。 她们一起挑的窗帘,一起买的抱枕。她曾经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枕着蒋明月的肩膀看电影。 客厅不大,瞧着满满当当,地上摞着几叠医书,墙上挂着各式的相框,许多闻千书大笑的模样。还有画,很多画——似乎闻千书送给蒋明月的每一张,无论是精心绘制,还是信手涂鸦,都被她仔仔细细地裱好,一并挂在墙上,挂了满墙。 沙发的扶手边给猫挠坏了,毛糙得厉害,沙发侧面有一张藤条的小几,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上面总放着一个青瓷碗,里头从没有断过糖——橙子味的糖。 客厅边是厨房,厨房的冰箱里也总装着冰淇淋。直到后来,闻千书年纪大了,蒋明月觉得太冰的对她胃不好,怕她难受,才限制她少吃些。 蒋明月,她明明不喜欢吃冰的—— 回忆如此鲜活,以至于像滔天巨浪,灭顶而下,淹得闻千书喘不上气。视线所到之处,一个个熟悉的家具摆件,一扇扇熟悉的门。她们的卧室,她们的书房—— 还有书房里那些本子,里面贴满了树叶。 “我想好了,要是有下辈子,我就去当风吧。” “你要是看到有树叶掉下来,那就是我来过啦。” 蒋明月总喜欢收集树叶,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她学生时代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在无意识地寻找闻千书,寻找她的身影。 一张又一张的树叶,拾起来,存在本子里—— 风来过,风就在她身边。 回忆到了尾声,终于静止不动。闻千书却依然站着,一言不发。2333说了半天,才发现她根本没听,又气又无奈,试探性地喊她:“闻千书?” 闻千书捂住眼睛,长呼一口气,却突然笑了。 她爱笑,知道怎样笑好看。 这一次,她笑得好勉强,像是要哭了一样。 明月当时说—— “如果有来生,早点遇见就好了。” 早点遇见就好了。 原来不是在说她们的来生,而是在说前世。 早一点,再早一点—— 如果蒋明月能在闻千书年少时,就意识到自己动心,就强行入侵2333,把闻千书带到这个世界,给她她想要的爱。 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当初那么多年过去了,闻千书再也不是那个软乎乎的小姑娘,那个一颗糖、一个冰淇淋就能哄好的人了。 她甚至都不爱吃甜了,总以为那是蒋明月的口味。 近二十年的时间,让闻千书成了一块坚冰,难以捂热。 人类啊,那么容易受伤,却又那么难痊愈。 她们出了回忆,回到主神空间。 闻千书坐到床上,看见那封银色的信逐渐裂开,落下。像是月光被窗框栏杆切开,碎了一地。 闻千书怔怔盯着地面。 2333斟酌着措辞,等闻千书说话,然而她扯了扯领口:“下一个世界线,资料给我吧。” 2333:“?” 2333:“你不问什么么?” 闻千书:“我都看到了,有什么好问的?” “不是,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现在是什么情况?”2333,“她把系统核心交给了你,意味着她无法使用系统权限,无法访问数据库,也无法回忆起以前的世界线。” “而你是依靠0号系统核心,才能成为修复员,穿梭这一个个世界的,所以你一旦将系统核心交出去,就会没命。” 闻千书眯起眼,却没有笑。 她有着墨一样的双瞳,毫无血色的唇,苍白的肌肤包裹在系统修复员浅银的制服里,冰冷而又无机质。 2333一怔,它想起主神说的,0号系统学了人类的坏习惯——可是这个跟她在一起的人类,不笑的时候,却更像个系统。 闻千书:“我清楚,我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往后每一个世界,蒋明月都会遇见她,而后忘了她。 2333还想说话,闻千书却道:“资料不传了是么?” 2333:“?” 它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闻千书带上传送头套:“那就开始吧。” 2333:“??” 什么?开始什么? 白光传来,机械音出声:“世界线加载中……” 不用与2333说话,闻千书终于可以放空思绪。可她什么计划也没想,只是想到一件很小的事——当年她和2333开玩笑,说把橡皮擦干净不叫无用功,叫西西弗斯式悲壮。 西西弗斯—— 现如今,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注1:前面的时候我备注没加全,因为可能有一部分涉及剧透。根据《荷马史诗》,西西弗斯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绑架了死神,导致很长时间,人间都没有人去世。后来他被众神惩罚,不断地推一个巨石上山,又滚落下来,所以西方语境中,形容词“西西弗斯式”(sisyphean)形容“永无尽头而又徒劳无功的任务”。 ———————————————————————————— ooc小剧场: 2333:这场景似曾相识。 第一个世界被坑,第四个世界继续被坑,就问2333快乐不快乐。 ———————————————————————————— 然后我是亲妈,月亮会想起来的,信我! 一般来说,明显bug都是伏笔,如有遗漏,我只能求你们当做没看见orz。 日常比心(1/1) 第70章 酒醒帘幕低垂7 2333气得七窍生烟, 也不想跟她确定世界线了,大吼道:“闻!千!书!” 闻千书睁开眼,发现周围一片漆黑, 差点以为梦回末世。她抬手撑了撑,指下触感冰凉,应当是什么金属:“说。” 2333刚想说, 就被闻千书打断了:“对了, 顺便帮我开一下这玩意儿, 它像是一个仪器。” 好啊, 又开始使唤它了。 2333简直被闻千书气死了,话都说不利索:“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世界么,你知道么!你就闯进来!” 但它一边抱怨, 一边给闻千书打开仪器——“嗡”的一声, 盖子开了。 但光并不明亮, 而是昏昏沉沉,似乎还有雨声。 闻千书眯了眯眼:“这东西应该连接着什么主控设备,你记得黑一下,别让人发现我出来了。” 2333不服气:“用你提醒么——” 闻千书:“那你黑了么?” 2333:“……” 它还真没黑。 2333:“我这不是在黑么?” 闻千书笑了笑, 也没揭穿它。 她坐起身,甚至因为起得太猛,头晕一下。 闻千书环顾四周,发现所处的地方是个卧室, 她躺着的金属仓边上还有一张床,铺着墨绿色的床单,同色系的枕头,被子也叠得齐整。 床正对面是一张书桌,桌上散着书, 墙上零丁挂了几幅涂色杂乱的画。 闻千书双手撑住金属仓边沿,想站起来,发现头皮一疼:“嘶——” 她抬手,摸过太阳穴的位置,扯下了几根奇奇怪怪的线。 2333黑完主控设备,继续嘲讽闻千书:“让你这么急就进来,现在两眼一摸黑,惨了吧?” “能有多惨?”闻千书,“能有第一个世界惨?” 2333:“?” 不是,第一个世界到底惨在哪里啊? 正好撞上点名回答问题而已,这个仇你究竟要记多久? 闻千书拔完身上的线,想从金属仓里挪出来,谁知道腿一软,直接摔向地面。好在她双手抱住金属仓的边,才没让自己摔得太难看。 闻千书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绸缎的齐膝睡裙,露出细瘦的小腿。 2333:“我把资料传给你了,你尽快看一下。” 闻千书应了一声,她站起来,发现这个身体很虚弱,走两步就要喘气。 闻千书沉思一阵,开始在房间翻找。 2333以为她发现了不对,紧张起来:“怎么了?” 闻千书:“找个东西。” 2333看着她在柜子里翻了一圈,又拉开抽屉,结果找出一个小镜子,拿出来,照了照自己的脸。 2333:“……” 闻千书:“还行。” 出乎意料,镜子里的人竟有些像闻千书——同样墨色的瞳,苍白的脸,杏目微挑,欲笑还休,再一融闻千书的神情,愈发漫不经心。 美、却又沾几分病气。 2333跟闻千书跟久了,好的没学,讥讽人到上手了:“怎么,你终于要放弃前辈,准备和自己共度余生了么?” “那哪能啊?”闻千书理了理长发,抚平裙子,“我又没她好看,和自己过一辈子,岂不是亏了?” 2333:“……” 你已经到这一步了么? 上个世界的楼酒好歹还露着眼睛,你硬夸也就算了。 这个世界,你连她叫什么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 闻千书才不管2333如何说她,自顾自调出系统界面看资料:“哨兵与向导?” 2333:“是啊。” 这个世界,存在两种特殊人类,一种是哨兵,一种是向导。 哨兵拥有超强五感和体能,却因此被动地接收周围所有的信息,容易情绪失控。向导体能较弱,却拥有强大的精神能力,可以帮助梳理哨兵的情绪,安抚他们。 而每一个哨兵和向导都会有自己的“精神体”——是一种由精神力凝结而成的,存在高维空间的动物。普通人无法看到也无法感知,但哨兵和向导能互相察觉它们【1】。 闻千书大致了解一下,就去寻找明月——慕家长女,慕帘,这个世界的男主慕丹青是她弟弟。 而这个世界的女主,是闻家的四女儿,叫闻千画——闻千画? 闻千书看了一眼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闻家三女儿闻千书。 闻千书:“……” 2333讥讽道:“恭喜你,终于发现了,这个人和你同名。” 闻千书:“那她怎么会在——” 她看了一眼金属仓:“这种地方醒过来?” 2333给她检索资料:“她之前出了场意外,精神体被摧毁了,变成了植物人。闻家治了两三年,也不抱希望了,就把她安置在营养仓里面,放在她房间。” 这个世界的科技比闻千书原先的世界好,营养仓不但能维持生命,还能定时按摩肌肉,防止里面的病人因长期不活动而肌肉萎缩。 但闻千书刚醒来,还是有些乏力。 闻千书扶着墙慢慢走,一边适应这个身体,一边半俯身摸了摸床单:“什么意外?” 2333:“不知道,资料没写。” 闻千书:“你们这世界线,还是一如既往地‘完善’啊。” “床单上没有灰。”闻千书,“有人打扫这个房间。” 她走到窗边,窗帘拉得严实,闻千书微掀开一条缝向外看:“我还是先躺回去,看看谁会来——” 她突然熄声,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2333莫名其妙:“继续啊?看看谁会来?” 2333:“诶?等一等,你不是要躺回去吗——” 闻千书回头,一把拉开衣柜,随手拨出一双鞋,抬腿穿进去。她动作迅速,甚至有些急切,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那个房间的窗正对着外头花园,透过窗帘的缝隙,她看见了天正昏沉,细雨蒙蒙;看见了雨雾里站着一个人。对方撑着伞,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也看向这个方向。 熟悉的站姿,笔挺的脊背,浅色的瞳——她不可能认错,是月亮。 走廊里很安静,一路都没遇见人。 这个身体还没什么力气,跑几步就喘得厉害,闻千书却硬撑着,一步步跑过走廊,下了楼,去了花园里。 外头正下雨,雨声淅淅沥沥,凉意顺着裸露的肌肤攀爬扩散,令人浑身发颤。 闻千书舔了舔嘴唇,茫然环顾四周。 她知道自己不对劲,她知道现在情况未明朗,她应该留在那个房间,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可她控制不住——她控制不住自己—— 那一刹那,她脑海一片空白,只有明月望过来的视线。 她想去找她。 她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 2333根本不知道,闻千书当时害怕了——谁不害怕呢?那样苍凉又无望的未来。 爱上的人一次又一次忘记自己,一次又一次用陌生的目光看向自己。 耳鬓厮磨,眨眼陌路。 两个世界就够难受了,何况后头源源不绝? 上一个世界,她还能自欺欺人,还能觉得尚有希望,还能说让明月一次次地爱上自己。可当真相赤裸裸立在眼前,她终于怕了。 所以闻千书不肯听2333继续说下去,直接进了新的世界——她怕自己会犹豫,怕自己会多想,怕自己会后退,所以她直接逼自己一把,将自己推进下一个世界。 可是明月不在花园里了。 她找过去了,她却不见了。 雨突然大起来,被风卷着,吹进屋檐。 闻千书怔怔看了一会儿,失笑,扶着栏杆坐到了台阶上。雨水打湿了她面颊,小腿,头发粘在耳畔,刺骨得冷,她却似察觉不到,只是手肘撑膝上,捂住自己的眼睛。 不,我不该这样。 她发着抖,借着冷意强迫自己冷静,心里想,明月当时在花园,那很可能她没有离开,而是进了闻家。 我要站起来,我要去房间里头找她,一间间找她。 我要站起来,我要—— 肩头突然一重,一件外套落下来,盖在闻千书身上。身上突然温暖起来,所有的寒冷都被隔离在外,鼻尖可以嗅到熟悉的,香橙的味道。 闻千书就这样半抬着手,周身僵住,动弹不得。 她看见雨幕被一把伞隔开,伞的主人半蹲下身,将伞柄放进她掌心,牵着她的手握住。对方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干净,无名指上有一个小小的胎记——是一弯钩月。 “姐,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过来,“你干嘛非要——嗯?这是谁啊?” 一声响亮的鹰啼传来。 女人站起身:“走吧。” 她没有再打伞,而是直接走进雨中。她身后跟着那个年轻人,诧异地看一眼闻千书,追了上去。 四周热闹起来,闻千书听到推门声,听到一个女声愤愤喊道:“谁要那个哨兵道歉?明明是我压着他打!” 一个男声温和又无奈,走近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向导?人家姐姐都过来了,也摁着他道歉了,你就去送送他们——” 对话声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杯子落地的声音—— “千书?” “三姐?” “你醒了?你怎么在这里——快把她拉起来,你去找布来,别让她着凉了——” 2333迟疑着,却不敢说话。 它看见闻千书就这样垂着视线,握着伞,可长睫一动,一滴泪珠落下来。 混杂在雨水里。 那个强大又冷漠的闻千书,那个没心没肺的闻千书,那个再疼也不落泪,瞧着怎么也捂不热的闻千书。 她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1】引用自百度百科,有一定改写。 比心(1/1) 我不行了,我实在码不动了,硬写我怕写飞 我明天请个假,缓一天orz 第71章 酒醒帘幕低垂8 雨还在下, 天幕如笼,苍云漫漫。 院中花草恹恹,落叶满地。 闻千书才被闻千画扶起来, 就头一偏昏了过去,直把周围人吓蒙了。 2333满以为她是装的,照例说了几句, 又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才发现联系不上闻千书了。 2333:“……” 2333火速加入吓蒙大军。 医生很快赶来, 几人手忙脚乱将闻千书抱回卧室。已经苏醒过的人不适合再放回营养仓, 闻天棋便想着将她抱到床上,谁知她拽着那件外套不松手,只好连外套一起, 给她塞回被子里。 闻千书发了一场高烧。 医生说是精神体在复苏的原因。 她烧得很厉害, 双颊赤红, 额头滚烫,连2333都有些担心了,时刻盯着她看,以至于闻千书睁眼的时候, 它差点跳起来。 但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醒了?” 闻千书睁开眼,嗓子干得厉害,还没来得及说话, 便见一只花豹子弹一样冲上床,俯身要舔她,可舌头刚伸出来,长尾巴就被一拽,硬生生被拖得后退几步, 掉下了床,委屈地呜咽两声。 闻千画拽着那只豹子:“别动,傻子一样瞎跳——” 然后她很快被大哥教训了:“那是你爸的精神体,你给我放尊重点!” 一只花纹繁丽,近似花豹的小豹猫瞬间炸了毛,冲着闻大哥龇牙,却被一只漆黑的猫用尾巴勾住,温柔地蹭了蹭。边上一只布偶猫走了几步,跳到了闻千书床头,那还有另一只通体银白的小猫。 2333:“……” 闻千书:“……” 这间卧室其实很大,但再大的房间,装多了人也会显得拥挤,何况还不止人。 还有两只豹子,满地的猫。 这其实是一家猫舍吧? 闻千书撑起身:“我——” 银白的小猫看了一眼布偶猫,一跃而起,踩在闻千书肩头,将自己围着她脖子,盘成一个漂亮的环,长尾巴垂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 “终于醒了。”有个很温柔的女声传来。布偶猫迈步让出位置,一个女人坐在床边,“我听到天棋的电话,就连忙赶回来了——” 闻千书有些发愣,看着女人先将手搓热了些,怕冰着她,这才按在她头上:“烧退了。” 闻千书不太适应这种温情氛围,视线垂下来,女人以为她在看猫尾巴:“别怕,这是你分化的精神体……” 闻千书这才了解到,这个身体以前被诊断为精神体发育迟滞症【1】。精神体一直没能化形,以雾气的状态存在,后来出了意外,更是整个被摧毁,导致闻千书一睡不醒。 意外也很容易就问到,说是之前她和闻千画一起出去玩,结果走散了,闻千书被一个失控的哨兵攻击了精神体,虽然发现得快,却还是没救得下来。 闻千书本想问问谁在收拾她房间,后来发现问了和没问没差——闻家人都对闻千书很好,之前也都时不时来看看她,帮她换换床单被罩,剪剪头发。 所以她昏睡了这么久,却还能维持不错的形象——闻二哥听见她问,一面抱起自己的黑猫,一面温声笑道:“这有什么的,我们千书最好看了,就算睡着了,也要做个漂漂亮亮的睡美人。” 黑猫“喵”了一声,像在应和他。 他们虽然不抱希望,却又维持着她以前的样子。 没醒都已经这样了,闻千书真醒来之后,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闻二哥怕她无聊,还给她带了好些书、动漫来看,零食更是从没断过。闻家的向导精神体都是猫,又不掉毛,全围在她床上的时候,跟天堂也没分别了——毕竟闻千书也喜欢猫,但之前她和明月养的那只,老对她不屑一顾。 闻千书:“真该给它看看,我现在有多招猫喜欢,气死它。” 2333:“……” 闻家父亲和大哥则是哨兵。闻父身型高大,不苟言笑,十分严肃,但他的精神体却是一只过分热情的花豹,瞧见家里人就要舔两口,蹭两下。闻父下班后,它常常以最快速度冲上楼,趴在闻千书腿旁,挨个将床上的小猫舔过去。 闻千画的精神体是一只小豹猫,和它主人脾气一样臭,不让舔但又躲不过,于是舔一下龇一次牙,舔一下龇一次牙,像装了某种反射装置,一刻不停地要打架。 闻千书本以为它不喜欢这样,强行将它解救出来。谁知道花豹真去蹭小黑猫的时候,它又“矜持”地、“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拦在黑猫与花豹中间,一屁股坐下来,挑衅地“咪”两声。 闻千书:“……” 好家伙,这只猫还傲娇? 这一切进展得过于容易,以至闻千书都觉得自己烧糊涂了:“你确定这个世界,难度和上个世界一样?” 2333:“……” 2333也想不明白:“我确定。” 闻千书看着满屋打滚的猫,难得不知要说什么。 她身体恢复得很快,精神体也越来越凝练。那只银白的小猫偶尔也会从闻千书怀里跳出来,试探性地看一看底下打滚的毛球们。 静养一阵后,闻千书开始在家里闲逛,活动,看机器人扫地、做家务。这个世界线的科技发达许多,闻千书看得新奇,甚至想研究一下代码。 闻家人则商量着,带她出去活动活动。可惜闻千书之前精神体久久不化形,以至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闻家两个哥哥又都有工作,最多晚上陪闻千书散散步。 于是他们把主意打到了闻千画头上:“你过两天不是有个同学生日聚会么,带你姐姐去看看?” 闻千画:“……” 她正在拿着一个长杆子,杆子上绑着一条线,系着个小布偶,逗自己精神体,但效果很惨烈——她脾气不好,她精神体脾气也不好,要不是她们两是共同体,那只豹猫早拿爪子挠她脸了。 闻千画将杆子举高,看小豹猫咬住布偶,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闻千画如同钓鱼一样钓起来:“那是个哨兵的生日聚会,我才不想去。” “再说了。”她看一眼闻千书,“说是可以带人去,但别人带的都是对象,我带我姐姐去?这合适么——” 闻千画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闻千书,看到她表情,嘴里话一顿。 闻千书其实没什么兴趣——她感官敏锐,跟哨兵有些像,不太热衷于这类一听就人很多的活动。 2333觉得她冷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她要是什么都往心上去,迟早得崩溃,所以人际关系非常寡淡,能少和人熟,就少和人熟;能不动感情,就不动感情。 然而,这个世界里——她是向导啊! 向导能安抚哨兵,自然能安抚闻千书。所以她可劲地用精神力安抚自己的情绪,快乐得要升天了。 但她这个人,不高兴的时候笑得比谁都开心,真心情好了反到神色平平,不大笑。 “啪” 小豹猫忍不住了,终于一爪子拍上了闻千画的头。 闻千画回过神:“疼——” 她拎开自己的猫:“行吧,带姐姐就带姐姐。” 她把猫一丢,“恰好”丢到闻千书脚下,凶它:“不跟你玩了。” 小豹猫龇牙,转身就去爬闻千书的膝头,亲昵地蹭蹭闻千书的手,歪着头去看闻千书的白猫。 闻大哥忍不住了:“你这个脾气能不能给我收一收,对自己的精神体好歹好点——” 闻千书却笑了,抬眼道:“我没生气,谢谢你。” 闻千画一愣,闻大哥:“一家人,说这么客气做什么?” 闻千画:“我!我管你生不生气!” 第二天的下午,闻千画将礼物交给过生日的同学,脸上勉强拉出一个笑,甚至有些狰狞:“生日快乐!” 她同学也没想到她会来——毕竟闻千画讨厌哨兵讨厌得全校闻名。高壮的哨兵莫名发毛,点点头,却忍不住问:“跟你一起来的是?” 闻千画:“我姐姐。” 她看见闻千书在不远处,似乎没留意这里,忍不住“啧”了一声,又忍不住说:“好看吧?” 陈东老实道:“好看。” 闻千画又笑了,露出一个“算你有眼光”的表情:“生日快乐。” 陈东:“……” 你其实已经说过了。 但他没敢发话。 闻千画走后,陈东叹口气,看了新进门的人,差点一僵:“阿青——你怎么来了——啊不,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试图挡住慕丹青视线,祈祷他不要看见闻千画。 他给全班发了邀请,但他以为闻千画不会来的啊!好了,他已经预感到这两个人会在他生日会上打起来,他连劝架的发言都想好了。 慕丹青:“路上耽搁了点。”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正拿着车钥匙,抬眼打了招呼。 陈东惊喜:“慕姐姐?” “怎么说话呢?”慕丹青不客气道,“这是我姐姐。” 他一把勾住陈东肩膀:“你不是想报考医大么?我特意拉了我姐过来,她当年可是第一,你好问问。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 哨兵与向导都要进入特殊学校学习,等到顺利毕业,才能报考大学。而且与普通人不同,他们会有特殊的科目,检测他们的精神体运用。 医大一向更青睐向导,慕帘是少有的高分进入医大的哨兵。 陈东:“?” 他笑着捶了慕丹青一拳“我生日这天,你给我谈学习?” 慕丹青哈哈大笑,丢了个盒子给他:“什么鬼,礼物还是有的。” 他也不打扰陈东了,准备等他收完礼物,再拉他过来。慕丹青一路走进屋里,看见他的哨兵同学们一个个面色诡异,看向他。 慕丹青弹了下舌,开玩笑说:“这么期待我?期待得脸色都变了,东东怕是要嫉妒死——” 他没留意到,身后的慕帘脚步停住,看向一个方向。 慕丹青肩膀上的金雕突然炸了毛,尖利地叫了一声,爪子钩紧他布料。慕丹青吃痛,一低头,就看见一只小豹猫虎视眈眈,盯着他肩膀上的鸟,相当不怀好意。 慕丹青:“……” 反了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精神体发育迟滞症:一种哨兵向导身上才会发生的疾病,表现为精神体无法化形,以雾气的形式存在。——来源:我编的。 —————————————————————————————————— ooc小剧场: 这个世界线又名:两个姐控,看谁拼得过谁。 —————————————————————————————————— 终于没上个世界线那么沉重了,我要开始甜了(真的)! 我真的好喜欢哨向设定里毛茸茸的动物们,抱紧猫吸两口(闻千画那个是设定需要,对待普通猫请不要这样,会被挠花脸的)。 今天有几个面试,就拖晚了。以后改成晚上九点发,榜单期日更,看我能撑多久orz(看着新榜单哭辽)。 日常比心(1/1) 感谢在2020-10-20 10:49:08~2020-10-22 20:0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万里秋风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糯米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一次、GOTH、迟迟、只道寻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枫 30瓶;我怎么这么帅 27瓶;到底几个芒果 20瓶;弗谖 10瓶;長島冰茶它不醉人嗎 6瓶;doc.lal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酒醒帘幕低垂9 慕丹青转过身, 火冒三丈:“闻千画!你能不能管管你这只——” 他猛地一呛,于是最后一个字顿了一下,吐出来:“猫——” 怪滑稽的。 眼前并不是闻千画, 而是另一个向导——一个很漂亮的向导。 她视线凝固在慕丹青方向,停了片刻,缓缓勾起唇, 笑了。 墨发深瞳, 面无血色, 灿烂又虚弱, 像是话本里要人命的精怪,美得都有些妖了。 晨起鲜花沾露,午夜寒风低徊。 都说美人不自知, 才最风情。可眼前这一个, 分明知道她很好看。 她掀起长睫, 一步步走来,走得慢条斯理,最终停在了一群哨兵中间。 那只小豹猫仰头看看她,迈步, 去蹭她的腿。 慕丹青:“……” 闻千画终于疯了么,准备谈一个向导? 慕丹青强行停住思维,让自己不要想歪:“你是?” 对面的向导道:“闻千书。” 她声音也好听,带些沙, 却又藏着钩子,要钩人:“闻千画的姐姐。” 慕丹青:“慕丹青。我是——” 他卡了壳。 这要怎么介绍? 我是和你妹妹打架的那个哨兵? 闻千书笑了笑,视线却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慕帘。那一群哨兵聚集着,或坐或站, 各类飞禽猛兽,或扑或闹。 天地却似安静下来,她只能看见慕帘望过来的浅瞳,灯光勾出侧脸的轮廓。 闻千书近前一步,看着慕帘,笑道:“谢谢你的外套和伞。” 不同于慕丹青,慕帘显然认出了她:“没事。” 她肩膀上有一只海东青,正歪头打量闻千书。 闻千书半扬起脸:“但我没带过来,能问你要个联系方式,好方便还给你么?” 这话太明显了,闻千画和慕丹青是同学,她真要还,早可以让闻千画带过去了。 哨兵们都意识到了,一时齐齐看着她们。闻千书视若无睹,慕帘则沉默片刻,垂下眼,从口袋里拿出笔。 她正要拿纸,就看见闻千书将手伸过来,掌心摊在她眼前。 她们的视线对上。 慕帘松开袋子里的纸,握住她手腕,抬笔在她掌心写下了一串数字。 闻千书看着她无名指上的弯月胎记。 慕帘的手很凉,圈住的那一小块皮肤却逐渐发烫。笔尖落在掌心带起的酥麻与痒意,似乎要顺着脉络扩散到全身。 她写完后,闻千书笑道:“谢谢。” 海东青在慕帘肩上跳了一下,慕帘仍是道:“没事。” 她们的视线对了一瞬,又交错开。闻千书朝其他几个哨兵客气地笑一笑,就转身离开。不远处,闻千画正拿着两杯饮料,盯着这里。 等到闻千书走过去,她没好气道:“我就去拿个喝的,你怎么跑到哨兵堆里了?” 闻千画面色不善,手里却不忘将饮料递过去。 闻千书用没字的手接过一杯,垂眼看掌心的字:“研究点东西。” 闻千画皱眉,丝毫不掩饰她对哨兵的讨厌:“什么东西?还要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闻千书收起手,看见脚下的小豹猫还在围着她转圈。她拍拍肩上的白猫,白猫一跃而下,探爪子去碰小豹猫:“精神体是不是会反映主人的情绪?” 闻千画:“就研究这个?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精神体会反映主人情绪,毕竟是精神力的具象化么。”闻千画伸腿,用脚尖将小豹猫推了推,让它不要绊白猫,“所以学校有门课,专门教如何控制精神体。” “当然了,这种东西是向导擅长的,哨兵一般学不来——”闻千画,“他们的精神力是发散的,根本不稳定。” 闻千画:“怎么了,是哪个哨兵的精神体乱跳了?我去拔了它的毛——” 闻千书失笑:“没什么,就好奇一下。” 她抬眼望过去,看见慕丹青他们一群哨兵围在沙发边,不知在说什么。后来闻千画过生日的同学来了,便挤进去,似乎在问慕帘一些事情。 慕帘听得很认真,偶尔会回几句,那个同学便一个劲点头。 慕医生瞧着心无旁骛,可她肩上的海东青,却向着闻千书的方向,眼睛直勾勾看着。 闻千书笑了,玩心上来,对它眨眨眼。 海东青扇了扇翅膀,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似乎发现闻千书在和另一个向导说话,不再看了,它又转回来。 闻千书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们正在和几个向导聊天,对方一愣:“怎么了么?” 闻千书:“没什么——真可爱啊。” 她在看她。 她总在看她。 从那个遥远的医院,到学生时代,收作业时的凝视,再到更往后,沧澜院里收到的信件,末世里的救援—— 视线穿过无数时空,却始终落在闻千书的身上。 闻千书笑着笑着,却停了。 她忽然道:“2333。” 2333:“什么?” 闻千书:“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 2333:“……” “怎么可能,我都带你看了当年的事情了,还能有什么瞒着你?” 闻千书:“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怎么都对号入座了?” 2333:“你关心的也就这件事了。” “也对——”闻千书垂下眼,突然笑了,“算你糊弄成功。” 2333:“……” 2333觉得自己迟早要疯。 回去后,闻千书联系了慕帘,说约时间将东西还给她。闻家喜忧参半,喜她还愿意出去,又忧虑她一个人不安全。 最后还是她母亲拍板:“千书也不是小孩子了,总归要出去的。她之前欠下的那些功课,也得找时间去学校登记,补起来。” “再说了。”她和闻父商量,“千书以前精神体总不化形,难免孤僻了些,跟家里人都不说话。现在她开朗了,肯交朋友,也是件好事,没必要拦着。我也提前跟慕家说一声,托他家女儿照看一下。” “千书要真想去,就让她去吧。” 于是闻大哥耐心陪着闻千书在外转了几圈,确定好路线,并约定好时间段,跟家里报平安。闻二哥还给她准备了礼物,让她不要空手过去,好歹有点诚意。 全家只有闻千画不高兴,臭着脸抱臂不语。偏偏那只小豹猫从不顾主人的脸面,还在没心没肺地蹭闻千书的腿,伸爪子想要和小白猫玩。 闻千书没受过此等待遇,一时遭不住,忍不住和2333道:“这个世界太安逸了,我都不想好好工作了。” 2333:“……” 但闻千书到底不是第一个世界的闻千书了,她开完玩笑就盘算起来:“所以真奇怪啊——这样的家庭,闻千画为什么最后会崩溃呢?” 原世界线里,一直到最后,闻家人都没再出意外。闻千画和家里人关系也不差——她和她那只猫一样,表面龇牙咧嘴,凶神恶煞,背地里乐颠颠地,蹭来蹭去。 那问题只可能出在她对哨兵的厌恶上了? 为什么会这样厌恶?是因为闻千书当年的意外么? 可现在闻千书醒了,她的厌恶还是没有减少啊? 这个世界的科技发达,代步工具较闻千书之前的世界先进很多,以至于她初见时两眼抓瞎,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好在闻家老是不放心她,将交通工具反复讲了几遍,才让她成功买到票,坐上了飞梭——一种类似于地铁的交通工具,但是短小些,速度也快许多。硬是要比喻,类似于在透明管子里弹来弹去的弹珠。 2333冷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报仇:“叫你先看资料再进来,不信吧?” 闻千书笑了,懒洋洋道:“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2333:“……” 第一二个世界,闻千书最爱说这句话。且但凡说完,接下来必没好事,2333一刹那梦回过去,回到被这句话统治的恐惧之中。 2333:“不许再说这句话了!” 闻千书进了哨向专用飞梭,将那只小白猫放到特制的精神体存储箱里关好,自己则坐下来,扣上安全带。她觉得新奇,忍不住去看窗外,谁知飞梭一启动,窗外的景色立刻糊成了色素块。 闻千书:“……” 不愧是科技的力量,使风景画秒变抽象派。 她只好老老实实拿出光脑,连接上飞梭的网,去查她之前发生的意外——那个意外当时相当轰动,至今还能查到新闻。 在这个世界里,哨兵的精神力发散,五感过强,容易信息超载,精神崩溃。所以他们需要定期接受向导的精神梳理——向导用精神力安抚、引导哨兵,剔除一些杂乱的无用信息。通常情况下,有伴侣的由伴侣来,没有的则求助家里的亲人,或者有安抚证的向导医生。 如果不幸家中向导亡故,又没钱看医生,外头还设有福利机构,可以定期预约求助,接受免费梳理。虽然这一类梳理比较浅显,远不如伴侣的深层梳理,但也聊胜于无,能让哨兵舒服很多。 每一个哨兵自出生起,都会皮下注射一个记录仪,用来监测引导他们精神体的向导精神力。如果他们超过一个月没有接受梳理,记录仪就会发出警报,由外界介入,强行执行精神梳理。 可几年前,攻击闻千书的那个哨兵—— 他信息超载,精神崩溃,突然在街上无差别攻击。但是他的记录仪显示—— 他前一天,才接受过伴侣梳理。 作者有话要说:精神梳理这些都是私设,我怕我写high了就当大家都知道,所以如果有看不懂的请留言告诉我,我会修改和解释~ 最近有点忙,更文可能会来不及,一般晚上九点更,如果实在来不及了,我会提前放请假条~ 最后一个世界了,大家可以养肥看~ 爱你们,日常比心(1/1) 感谢在2020-10-22 20:04:56~2020-10-23 22:3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聆弋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豹貓 82瓶;我磕的cp是真的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酒醒帘幕低垂10 2333:“这是什么意思?他才接受梳理, 为什么那么快就信息超载了?” 闻千书:“好问题。” “可惜我也不知道。” 2333:“……” 飞梭还在前行,闻千书手指敲着窗沿:“你替我查一下现有研究,哨兵一般多少天会信息超载——” 2333应下, 可才调出搜索引擎,闻千书盯着窗户,突然眯了眯眼, 道:“算了, 不用查了。” 2333:“?” 它茫然问:“怎么, 难道这事不重要?” 这事当然重要。 所以闻千书将装有衣服和伞的袋子交给慕帘后, 问了这个问题。 闻千书:“你看,岂不是一举两得?不仅能知道答案,还能顺路和她说说话。” 2333:“?” 你说反了吧, 你其实是想和她说说话, 顺路问个答案吧? 2333就知道, 三个世界过去了,闻千书还是那个闻千书,美色永远是第一生产力。 慕帘接过袋子,沉思片刻, 道:“这个要视情况而定。” 闻千书:“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详细讲讲?” 正是午休时间,她们站在慕帘工作的医院外面,周遭车流穿行, 人员往来。一声鹰啸传来,海东青自空中俯冲而下,收翅停在了慕帘肩上。 慕帘的长发被气流带乱,碎发落在耳侧。她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摘了眼镜, 银边眼镜被细绳系着,垂在她胸前。 慕帘:“我现在就跟你说吧。” 她垂眼看了看表:“午饭吃了么?” 闻千书当然吃了,但她笑道:“没有。” 慕帘:“有什么想吃的?” 闻千书想了想,鬼使神差道:“冰淇淋?” 2333:“……” 几分钟后,闻千书手里拿着一盒冰淇淋,坐到了一家快餐店里面。她没要什么,就点了一碗酒酿圆子。慕帘放下餐盘,坐在她对面拆筷子,跟她解释:“导致信息超载的时长因人而异,一般年轻哨兵和无伴侣哨兵会更容易超载。” 闻千书:“无伴侣哨兵?” “为什么?伴侣梳理和医生梳理区别很大么?” 2333:“……” 2333头疼:“这是这个世界的常识问题,你要不别问了?” 慕帘却没有不耐烦——不管过了多少个世界,对闻千书,她总是很有耐心:“精神梳理是一项——” 她顿了顿,继续道:“很私密的行为。” “哨兵与向导确认伴侣关系后,会进行精神力连接,形成一种精神锁,就是我们常说的哨向锁。” “伴侣在哨向锁的帮助下,可以轻易触碰到哨兵潜意识的想法,进行全方面的精神梳理。而医生一般不方便进入这么深的精神领域,只能在浅层次尽可能引导哨兵,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有很多人做过这方面的研究,最后得出结论,青少年哨兵如果长时间、大范围暴露在复杂信息中且没有向导帮助,最多坚持一个半月,就会造成信息超载,精神力暴动。” “后来又结合经济情况与哨兵向导比例,将进行精神梳理的时间定为一个月。” 闻千书点头,她用勺子挖冰淇淋,抿在嘴里,想了想,又问:“那如果一个哨兵接受完伴侣的梳理,第二天就信息超载了,那会是什么原因?” 慕帘抬起眼:“你是说——近几年出现的哨兵超感症?” 闻千书怔愣,皱眉道:“近几年出现的?说明还不止一起了?” “是。”慕帘继续解释:“这病出现的很突然,至今没有查明具体原因。更奇怪的是,发病的哨兵往往年纪偏大,且记录仪显示,出事前,他们都频繁接受伴侣的精神梳理。照理说,应该是最不可能精神超载的那类人。” 闻千书笑了,和2333道:“太好了,咱们发现反派了,这病估摸着就是他制造的。” 2333:“……” 全无头绪的东西,你为什么还能这么乐观啊? 闻千书咬着勺子,看慕帘吃午饭——她还是老样子,细嚼慢咽,从不挑食。 她的长发规规矩矩束起,但先前被海东青弄乱了,有些碎发落在耳侧。墨发雪肤,长睫半垂,掩着潋滟浅瞳。她右手手指握着筷子,左手也放在桌面,指甲修剪干净,弧度正好,无名指上,照旧是那个浅色的,弯月的胎记。 她没什么咀嚼声,筷子也不磕到碗,吃饭吃得安安静静,赏心悦目。 饭点还没过,快餐店还很喧嚣,后头人来人往,交谈嬉笑声不绝于耳。但她仿佛天生就能围起一道屏障,隔离所有噪声,让一切安静下来。 闻千书视线本来停留在慕帘无名指上,后来顺着碗,移动到了筷子,再后来顺着筷子停留到她的唇。 闻千书:“……” 她视线顿了顿,又移开,强迫自己去想那个“哨兵超感症”——如果真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做的,他们是怎么实现的呢?这个世界里,哨兵和向导一旦结成伴侣,关系相当紧密,堪称两人一体,他们要如何说服这么多不同的向导,对他们的哨兵动手? 又或者,根本不是向导动的手呢? 可是有伴侣的哨兵,有哨向锁的保护,很难再被别的向导入侵深层精神域了。 冰淇淋被闻千书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完了。挖完最后一勺,闻千书盯着酒酿圆子看——她其实有些吃不下去了,但要是不吃,又显得她刚才的话太假。 闻千书自觉撒谎从未翻车,一世“英名”绝不能栽在一碗吃的上,于是用勺子戳了戳圆子,视死如归。 谁能想到呢,第一个世界她还生怕不够吃,硬生生把自己吃胖了,第四个世界却胆敢嫌弃食物了。 银白的小猫探了探身,从闻千书腿上滑下去,落地,在桌子底下转了两圈,停下来,好奇地看海东青。 海东青则扇了扇翅膀,踩在椅背上,也低头看它。 慕帘:“吃不下就放着吧,别硬塞。” 闻千书:“……” 2333:“……” 闻千书从善如流:“我打包带回去。” 慕帘垂下眼,轻声笑了。 真好看。 闻千书想,真好看啊—— 那笑容和她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好看得让闻千书丢盔弃甲。 闻千书叹气,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就见慕帘抬臂,看腕表:“我下午还要上班,先送你去车站?” 海东青飞起来,熟练地落到她肩上。 闻千书抱起猫:“行。” 她问收银员要了打包盒,将这碗酒酿圆子装好,封住。 她们出了快餐店,一路走去了飞梭停靠点。 闻千书买完票后,刚想问之后能不能再来找慕帘问问题,就见她垂了眼,从口袋中抽出一支钢笔,递过来:“你的联系方式?” 闻千书一愣,看她。 这个世界高楼大厦林立,无数飞梭管道纵横交错,却仍有阳光穿透,落下来,映着慕帘面颊。 人来人往,风起风熄。 三两精神体飞速掠过,或跑或跳,寻着它们主人的足迹。 海东青振翅而起。 年轻的医生伸出手,以和闻千书同样的姿势,将掌心展在她面前。 慕帘:“写下联系方式吧——” “这顿午饭,下次补给你。” 闻千书接过笔。 她想起遥远的时空里,曾有人拥住她,在耳边低语—— “你只要走到我的面前,告诉我你喜欢我就好。” “剩下的——” “等我来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ooc小剧场: 撒谎从未翻车? 你忘了你当年“背字典”的豪言是怎么来的了么? ———————————————————————————————— 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我码字速度又实在太慢了,所以改回三天一更,这样能写长一点,修文也有时间。 如果有空的话,我会中间加更。 求求各位太太养肥看,我写文实在太慢了orz,心痛。 日常比心(1/1) 感谢在2020-10-23 22:37:45~2020-10-24 19: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怎么这么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大喜的圈外女友 10瓶;秋理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酒醒帘幕低垂11 飞梭在透明的管道中疾驰, 掠过一栋栋高楼。 长空浩远,白云缭绕。 这个世界交通发达,故而闻家将房子选在市外, 坐飞梭也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 闻千书手肘抵在窗沿,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尽管外头什么都看不清,她依然专注地望着, 像是在看什么美景。 2333:“……” 它看了闻千书几眼, 终于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笑?” 闻千书手张着, 抵在唇上, 懒洋洋道:“了不得了,你还要管我笑不笑?” 2333:“讲道理,你快笑了一路了, 怪可怕的。” 闻千书:“我告诉你一个小技巧, 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把你视觉关起来。” 2333:“……” 它刚要说什么, 突然见闻千书骤然拉开安全带的扣子,向旁边一扑。 一个高个女人一拳砸到她座位上。 飞梭一个拐弯,闻千书站立不稳,滑向窗边。她侧身躲过女人的攻击, 手里顺势解开精神体的袋子。 那只小猫也一跃跳了出来。 飞梭上其它乘客尖声叫了起来。 闻千书:“其实我才是主角吧?运气这么好——” 2333:“你管这叫运气好??” 女人是个哨兵,她的精神体——一只母狮冲过来,张嘴就要去咬那只猫。闻千书控制着小猫跃起,跳到了高处的行李架上, 自己低身,想继续躲开哨兵的攻击。 可这个身体毕竟大病初愈,比不上上个世界、进入搜查队后的秦书。闻千书意识在,速度力量却都跟不上,直接被重重一撞, 撞在了玻璃窗上,差点把闻千书撞岔气。 也好在飞梭的玻璃窗都是特制的,半点裂痕也没有,只有闻千书痛得闷哼一声,抬臂挡住她下一击。 同一个车厢里还有别的向导,试图安抚住狂躁哨兵的精神体,却发现不行:“这是个有哨向锁的哨兵——” 于是别的哨兵也拆开安全带,手忙脚乱制住了她精神体,又去拉开她。 可失控的哨兵无差别地攻击,一时间几个哨兵都挂了彩。闻千书被挤在最里头,堵在哨兵和窗户之间,根本出不去,看着几个哨兵在眼前打作一团。 2333急道:“你别站这儿了,快出去——” “不用。”闻千书,“我只是个柔弱的向导。” 2333:“……” 闻千书任凭前面鸡飞狗跳,移开视线,抓紧时间观察四周,留意各个人的表情——惊慌失措的,害怕的,互相议论的——还有—— 闻千书对上了闻千画的眼。 闻千画正维持着要冲过来的姿势,但可能她先前离得有些远,一时挤不过来。 她看见闻千书在看她,微微一愣,陡然想往后退。 飞梭响起电子音的通报:“弗丽嘉亲子中心提醒您,即将到站——” 哨兵撕打的声音近在耳侧。 飞梭的速度正在降低,窗边的景色渐渐明晰。 闻千书手一撑,踩上座椅扶手,从椅背处翻了过去。 2333:“?” 说好的柔弱向导呢? 闻千画头也不回,弯腰捞起小豹猫就想向门边去,却被银白的小猫拦了路。 “请从飞梭左侧车门下车——” 闻千书一把拽住她胳膊:“闻千画。” 闻千画停了下来,转头看她,皱了皱眉。 2333:“我的天呐。” 哨兵们压制住那个失控的哨兵,边上早有人报了警。闻千书跟着去做了趟笔录,出来时,看见一个年轻的向导正坐在椅子上掉眼泪,一边哭一边道:“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啊——” 她的精神体是一只小羊,正将下巴搁在她膝盖,舔她的手——无名指上有一个简洁漂亮的银戒。 闻千书坐到她身边,递过去一包纸巾。 向导愣了愣,吸着鼻子说:“谢谢。” 她接过纸巾擦眼泪、擦鼻涕。 那是个很清秀的向导,长睫毛沾着泪珠,哭得梨花带雨,眼圈通红。 她在外面等得焦灼,忍不住和闻千书道:“她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在学校里,被欺负厉害了都不还手的,怎么可能突然就,就无端攻击人呢——” 闻千书:“在学校里被欺负?” “是啊。”向导愤愤道,“她们班有个哨兵特别讨厌,老是欺负她,还打她。我后来知道了,气不过,缠着老师学校,让她转班了。” “她爸妈也对她不好——”向导哭道,“怎么会这样啊——” 闻千书正想继续问,突然前头门开了。 闻千画也做好笔录出来,看见她们,皱了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闻千书道:“等你啊。” 闻千画抿抿唇:“等我干什么?不知道尽快去医院检查啊?万一打出事了怎么办?” 向导一愣,看向闻千书:“她攻击你了?”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好容易劝完那个向导,闻千画几乎拽着闻千书,将她又拽上了飞梭:“我早跟你说过,哨兵都不是好东西,离他们远点!” 她想将闻千书摁到座位上,却停了停:“背疼么?” 闻千书:“还好。” 她坐下来,扣上安全带,看着闻千画也坐在边上。对方沉着脸,唇紧抿着,那只小豹猫被关在袋子里,不住咆哮。 闻千书撑着下巴看她,突然道:“这么不放心我啊,还要跟在后面,跟了一路?” 闻千画一僵。 闻千书:“怎么跟老师请假的?” 闻千画:“要你管?” “哦——”闻千书道,“我不管。正好去趟医院,可以找下慕丹青他姐姐。” 闻千画:“?” 她立刻如炸了毛的猫:“你干什么老找那个哨兵,明明向导医生更好!” 闻千书睁着眼,一动不动看着她。 闻千画很快拜下阵来,不情不愿道:“我骗了老师,说我不舒服,去医务室了。请假条是我之前伪造的——” 闻千画:“你别告诉妈,也别告诉哥哥,我下次不这样了。” 她嘟哝道:“我这不是觉得你一个人不行么?你直接把东西给我,让我还回去好了——” 闻千书突然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闻千画一愣,却移开视线:“你不都知道了?” “我意思是——”闻千书道,“你和我走散之前,发生了什么?” 闻千画咬紧下唇,闻千书轻声道:“我精神体溃散,所以有些东西记不清了。” 闻千书看着闻千画浑身绷紧,下牙几乎要把唇咬破——那是个防备意味十足的姿势。 闻千书继续重复道:“所以,告诉我,当时我们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害怕,害怕到现在?” 闻千画几乎要弹起来,可她被安全带扣着,只是一绷,又坐下。她盯着闻千书,相似的杏眼,相近的容貌:“你真的不记得了?” 她盯着她,目光又急切又焦灼,可渐渐的急切淡了,只剩下灰败。闻千画抬手,又放下,道:“我们不是无意走散的,是我故意甩开你的。” 闻千书一愣,突然发现心口疼了起来。她看向闻千画,对方却闭了眼。 闻千画记得那一天。 事实上,自那一天往后,她每个噩梦都是那一天。 那时候,他们一家还住在市里。 她早上才和母亲吵了架,为了母亲偏心,去姐姐的家长会,却不去她的。母亲和她解释:“爸爸妈妈最近都太忙了,实在去不了你的,让大哥去,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你大哥了吗——” 她嚷嚷,撒娇,直说不好。 母亲耐心和她解释:“你姐姐身体不好,迟滞症越来越严重了,老师说了,一定要家长过去——” 她听不进,她生气,她看这个姐姐不顺眼。 母亲:“你们是亲姐妹,你们以后要互相帮扶的。” 亲姐妹——姐妹—— 她愤愤想,还不是我照顾这个姐姐?明明姐姐年级更高,还要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我都不能和同学一起走。别人欺负她了我给她打架,别人嘲笑她的病了我给骂回去。 姐姐成日孤僻得很,也没什么朋友,家里还总让她带着姐姐出去,费尽心思逗她笑。 当天回家的路上,她愈发委屈,觉得全家只顾着这个姐姐,根本不管她。那一路上姐姐话也多,反复问:“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她心烦意乱:“能有什么奇怪的,你不要老是一惊一乍好不好?” 那是从小到大走的一条路。 周围治安好,人也多,能有什么危险呢? 她是一个出色的小向导,精神体分化出的豹猫威风凛凛,反观姐姐,精神体不过一团雾气,根本没什么用。 她都没发现不对劲,她姐姐怎么可能发现呢? 她这样想着,她这样地不屑一顾,不当一回事。她甚至心理烦躁,想着甩开姐姐好了,再也不想和她一起走了。 今天同学约她去吃烧烤,可是家里一定要她跟姐姐一起回来——精神体发育迟滞症导致姐姐的精神力很不稳定,需要人一直陪着,看着。 她越走越快,可能过了几个红绿灯,穿过几波人群。她一回头,发现姐姐真得走散了。 她又惊又怕,可心里竟生出一股细微的喜悦——姐姐不能再缠着自己了,不能再烦自己了,不能—— 她咬咬牙,转身找了回去。 她跟自己说,如果姐姐真得走丢了,爸妈一定会难过,大哥还会骂她。 然后,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一幕。 丧失理智的哨兵,压制着哨兵的人群,狂吼着拨打急救电话的声音,倒了一地的人。 普通人,向导—— 血,碎开的精神体—— 有人看见了她:“小姑娘别看——” 他在说什么,她没听见,她只是跑过去,看见姐姐躺在地上,睁着眼看她,雾气一样的精神体散开了,一点也瞧不见了。 那个哨兵力气很大,精神体是一条巨蟒,几个人合力压着也压不住。 周围越来越嘈杂,有人在高喊危险。 她仗着身材小巧,弓身穿过人群:“姐,姐——” 有人一把拉住她领子,将她拽得后退两步:“别过去,救护车马上来了——” “姐——”她翻身去掰开那人的手,“我姐姐在那里!你放开我,那是我姐姐——” 我姐姐啊—— 闻千画长呼一口气:“如果我那时候听了你的话就好了。” 姐姐救回了一条命,但是精神体溃散,昏睡不醒。 医生叹着气,说醒来的机会很渺茫了。但闻家还是购置了最好的营养仓,并搬家到了城外——听说安静些的环境,更有利于精神体恢复。 家里也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抱着她哭,安慰她,说还好她没事。 可从此往后,她开始厌恶哨兵。 她开始练习不好精神梳理,开始和哨兵打架,开始一整晚一整晚坐在姐姐的房间里,盘算着等姐姐醒过来,要带她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每天跟着她,再也不嫌她了。 她趴在营养仓上,低声说:“你倒是醒来啊。” 醒来啊。 闻千书的心口越来越疼,但她三个世界后,竟然也习惯了,只是道:“那我现在醒了。” “我现在很好,很健康——”闻千书感觉心口一滞,疼痛居然缓了下来。她迟疑着,顺着这话继续说,“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闻千书的方向没猜错,胸口的疼痛越来越轻,终于变做微痛。 闻千画嗤笑一声:“我才不难过。” “你反正离哨兵远点。” 她闭了眼,又张开,凶巴巴道:“你坐直了!别靠着背,别到时候痛哭了。” 任何关心人的话,从闻千画嘴里说出来,都如同要吵架。 闻千书:“……” “好。” 得,嘴硬还不承认。 2333看着她们停止对话,忍不住问:“你真觉得她出现在这里,只是不放心‘闻千书’?这哨兵信息超载,不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闻千书:“你看她对精神体的控制能力,像是干得出这事的人么?” 闻千画口口声声说哨兵控制不好精神体,她自己也控制不好——那只小豹猫格外喜欢蹭闻家人,俨然在反映闻千画的真实情绪,挡都挡不住。 2333:“有可能她是故意的呢?故意控制精神体装作这样——” “没必要。”闻千书,“她要是真这么厉害,怎么本人不装一下?隔三差五吵架打架,说两句就炸毛,立这个人设有什么好处?” 2333:“……” 2333叹口气:“那咱们对这个世界,是一点思绪都没有了?” 闻千书:“怎么没有?” 2333:“?” 闻千书:“她这个状态——明明是个向导,精神力应该平稳,却易怒、长期恐惧,且攻击性很强。” 而那些哨兵,明明都有哨向锁,才接受过伴侣的精神梳理,情绪应该平和——却会丧失理智,攻击他人。 “你不觉得——”闻千书,“她很像那个,所谓的‘哨兵超感症’么?” 作者有话要说:ooc小剧场: 2333:那咱们对这个世界,是一点思绪都没有了? 闻千书:你是你,我是我,别咱们。 —————————————————————————————————— 之后一般都晚上九点左右发,今天写得晚了点。 比心(1/1) 感谢在2020-10-24 19:50:25~2020-10-27 21:0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音游狗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酷酷的一根毛、薄凉、金大喜的圈外女友、糯米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音游狗 15瓶;迹影、zhy 10瓶;779 8瓶;我磕的cp是真的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酒醒帘幕低垂12 2333:“这也太离谱了吧?” 闻千书挑挑眉, 笑道:“不是吧,你们带了这么久的世界线,都没发现, 一旦有大事,必定和主角有关么?” 2333:“……” 为什么感觉你越来越熟练了? 闻千书:“帮我查一下所有确定‘哨兵超感症’的人,调他们的资料——他们的生平, 他们接触的人, 无论大小, 只要和他们有关, 就全都找出来。” 2333应下。 闻千书一边用光脑接收资料,一边被闻千画拉着出了飞梭。 看到熟悉的医院,闻千书手一松, 任由猫跳到地上, 笑道:“我是不是又能见着慕帘了?真不错。” 正忙着检索资料的2333:“……” 2333本以为闻千画会拦着, 毕竟她一进医院,来到自助机器前,就直接握住闻千书手腕,用她手背在扫描仪处一扫, 录入身份信息——他们的身份证都是一块非常薄的小芯片,采取皮下注射的方式,存在手背上。 闻千画这个架势,俨然是要替闻千书挂号。可她在电子屏上看了半天, 越看脸越臭——比起闻千书背上的伤,闻千画更担心她精神体,但这个时间段,哨向精神科的向导医生早被预约完了,剩下的都是哨兵。 其中最空的就是慕帘。 她是个没有哨向锁的哨兵医生, 于是病人很少——无论哨兵向导,都更喜欢向导医生,非要选哨兵医生,也倾向于带哨向锁的。 闻千书看她在那里僵立了很久,凑近前,点了慕帘的头像:“就她吧,毕竟认识。” 电子屏上显示挂号成功,请前往科室等待。 闻千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她咬着唇,沉着脸,活像一排炮仗,再点把火,就能立刻升天爆炸。 闻千书很满意:“我终于有点开外挂的感觉了。” 毕竟她知道,明月的医术不可能差。 2333:“开外挂开出一身伤?” 闻千书:“还有比这更自然的、接近一个医生的方式吗?” 2333:“?” 你的脑回路为什么总这么奇怪? 电子屏显示成功后,右下角开了扇小门,吐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球。金属球转了两圈,展开变成一只机器蜂鸟,飞起来,引她们走。 小豹猫歪脑袋看了看那只机器蜂鸟,刚想扑上去,就被闻千画手一拉,拎着后颈拉回来,警告道:“老实点!” 小豹猫龇牙,闻千画瞪它。 她们在机器蜂鸟的指引下,成功站到了慕帘办公室外。 闻千书敲了敲门,里头人道:“请进。” 闻千画愤愤看着闻千书进去,嘴一撇靠坐在门外椅子上。 慕医生长发盘起,戴着银边眼镜,正垂眸看资料。灯光映在她侧脸,描绘过修长的颈线,一路收拢进领口。外面是白大褂,扣子扣至最上一颗,颈侧被听诊器压着,显得冰冷又禁欲。 闻千书:“……” 她想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继续看,还不忘和2333道:“我突然觉得背不疼了。” 检索完资料,正在给闻千书筛选的2333:“……” 慕帘抬眼,看到她,一怔:“这是——怎么了?” 闻千书控制着那只小猫跃到检查台上:“运气不好,撞上信息超载的哨兵了。” 闻千书见慕帘要站起来,笑道:“没事——它躲得快,没出什么事。但不放心,还是来看一下。” 银白的小猫乖顺地坐下。 慕帘:“身上受伤了么?” 闻千书:“背上撞了——” 她补充一句:“特别疼。” 慕帘:“待会儿带你去看一下。” 她问了几个精神体方面的问题,闻千书一一回答了。 慕帘戴上听诊器——那是专门为精神体设计的,可以听到精神波动。 她伸手去碰那只小猫。 明明慕帘戴着医用手套,闻千书却觉得脊背一麻。她的精神力似乎搭上了另一股力量,在触碰她,指引她。那股力量非常舒服,水一样漫开,包裹住她——她潜进去,渐渐向下沉,越来越沉,似乎感受到一条条银白的代码,汇聚成汪洋。而代码组成的汪洋深处,有一个人——那个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睛。 闻千书不及反应,就被温柔地拦住,向后一送。 似乎一脚踩空,又似浮上水面,她清醒过来,看见边上老实站着的海东青突然飞起,停到慕帘肩膀上。 慕帘手抬高,没有再触碰那只小猫了:“你控制一下你的精神力。” 闻千书:“……” 闻千书猛地站起来。 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可以跟闻千画绑一道,一起点燃升天算了——她竟然无意识间闯进了慕帘的精神领域,差点缔结了哨向锁。 闻千书不敢置信:“不是说哨向锁很难形成么?” 这个世界,哨兵和向导的结合只认哨向锁——那是一种精神体乃至灵魂的连接、交融。要求双方彼此暴露精神世界,互相信任,生死相托。 好多未婚夫妻都结不成哨向锁,她们笼统才见几次啊,怎么会—— 2333:“你问我,我问谁?” 闻千书僵立,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们对视片刻,慕帘道:“那我继续?” 闻千书坐下,抬手捂住眼,低声道:“好。” 她听见一声轻笑。 闻千书:“……” 闻千书自暴自弃,睁开眼:“笑什么?” 慕帘放下听诊器,摘手套,看着小猫道:“笑她很健康,走吧,带你去看背。” 闻千书:“你明明笑得不是这个。” 慕帘:“那笑得什么?” 闻千书顿了一下:“你——” 她想说你学坏了,但又觉得以她们这个世界的关系,说这样的话太亲密,有些越界了。 真奇怪,她在别人面前随心所欲,游刃有余;如今却在明月面前束手束脚,不知所措。 好喜欢,越来越喜欢——可喜欢到极致,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近了怕唐突,远了怕疏离。 那些引以为傲的洞察力,那些手段,好像一个都用不上来了,只好有一下没一下、笨拙地试探。 想触碰又缩回的手【1】,欲出口又咽下的字。 谁知她正沉默,慕帘却开口道:“哨向锁是双向的。我要是不同意,你是进不了我精神领域的。” 闻千书一愣,睁大眼,听她轻声道:“但我们才见了三次面,你还不了解我。” “慢慢来,好么?” 三次? 不,不止三次,我们相守过三辈子啊。 心跳加快起来,越来越快—— “佛祖,祝闻千书开心。” “假正经。” “你不拘着自己的时候,都挺好看的。” 眼见着慕帘越过她,要去开门,闻千书突然道:“我要是不想慢慢来呢?” 慕帘停下按把手的动作,回头。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无数时光与人影重叠,凝固在她身上。 她看向闻千书。 就像她以往无数次看向她那样,长睫掀起,浅色的瞳望过来,视线那样专注。 于是闻千书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她其实总在注视她,总在纵容她,一次又一次。 但凡闻千书想要,但凡她有。 她一定会给她。 心跳快到极致,却又平稳下来。 慕帘:“先看好后背,行么?” “这是最快的速度了。” 闻千书看着她,嘴角一点点上扬。 那只银白的小猫跳出来,在慕帘脚下转圈。海东青展了展翅膀,低头注视着它。 闻千书想控制却控制不住它,一如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咳了两声,忍不住笑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1: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赛林格 —————————————————————————————— 哨向锁是双向的—— 慕帘笑,是因为她确定了闻千书喜欢她。 我超喜欢哨向设定里这种表面装得再好,精神体疯狂暴露的行为(wu)。 —————————————————————————————— 加更一章,后面还是三天一更。 比心(1/1) 感谢在2020-10-27 21:07:55~2020-10-28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卡等等我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酒醒帘暮低垂13 好在说是“不要慢慢来”, 慕帘却比闻千书这个一门心思追人的人靠谱多了,先带她去检查了身上有没有伤,又通知她家里, 将这一天的事交代清楚。 再然后,还带着她们两个吃了晚饭,送上飞梭。 进门前, 闻千画冷哼一声, 扬起头, 臭着脸, 一把推开大门,就看见一只雪豹蹲坐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她。 闻千画:“……” 小豹猫毛都炸蓬了, 立刻转身飞窜, 却见雪豹一跃而起, 一口叼住它后颈,丢进家门。 闻千画和她精神体老也看不对眼,每天恨不得大战三百回合。可这时候她跟进去得比谁都快:“哥,你干什么!放下它——” 闻千书看了看地上的白猫, 沉默一会儿,道:“乖,自己跑进去吧。” 进屋之后,鸡飞狗跳。 闻大哥逮着两人一起批。 闻二哥本来还在拉架, 拉着拉着听说闻千画逃课,只好放弃一个;又拉一阵,想起闻千书遇上危险,不跑就算了,还在那里看戏, 于是另一个也放弃了。 闻二哥那只黑猫原先还在跟着雪豹后面跳,此刻甩了甩尾巴,离他们远了些,矜持地舔爪子。 闻千书:“我哪里——” 看戏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报新闻。飞梭的监控录像里,失控的哨兵被其它哨兵压制住,撕打在一起。 偏偏这一团人混战,前方却站着一个向导——稳如泰山,八风不动,只最后似看到什么,忽然踩住扶手,手一撑座椅跳了出去。 尽管那人的脸被打了马赛克,家里人还是能认出来,那是闻千书。 更要命的是,画面暂停在这一刻,新闻中主持人出声道:“警方再次提醒大家,遇到危险一定要及时躲避,切勿……” 闻千书:“……” 还好先前“闻千书”寡言,貌似和闻千画都不怎么说话,这家人又不多疑,不然她人设早崩没了。 闻大哥好说歹说,再三警告。 接着父母回来,续集又到。 三人混讲,两面煎熬,指责同进左右耳,出口全无,只好向肚子里跑。 父母一面念叨一面担心,一面担心又忍不住继续念叨。 反反复复说了许多,她们两总算被放过一马。 上楼回房的时候,连小豹猫都低着头,闷声爬楼梯。 之后闻千书洗完澡,坐在房间里,一边擦头发,一边看资料。 这一家的生活状态,自“闻千书”遭受攻击开始,转变巨大。先前闻家父母、大哥都忙,常年在外出差,鲜少三个人同时在家;后来他们或是换了工作,或是调整岗位,再忙都要回家。 闻二哥当年在念大学,如今也毕业了,干脆就近找了个工作。他比较清闲,便时常整理闻千书房间。闻千书的卧室窗台摆了一排的花,全是他种的:“希望她醒来时候,看见花会开心。” 2333看闻千书抬起头,似乎在打量花,解释道:“这是这个世界特有的花,花语是‘希望’,我检查过了,没什么负面影响。” 闻千书点点头,继续看窗台——自从她醒来以后,闻二哥就不怎么进她卧室了。那几盆花偏又娇贵,如今缺了水,花枝恹恹。 闻千书沉默片刻,收回视线,一手拿起吹风机,另一手手背抵在手机上。 这里的手机数据会存储在身份芯片里,自动同步到新手机。 最近闻千书的身份终于通过层层审核,确认解除昏迷状态,允许通过她的身份芯片同步手机数据。闻千书也没动它,维持着先前的设定,将数据载入新手机。 不多时,手机显示数据加载完毕。 闻千书移开手,看见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闻家人的合照——那不是一张很完美的合照,更像是合照前的抓拍。 闻千书的拇指拂过屏幕,拂过上方互相整理衣领的父母,点头聊天的兄弟,停留在“闻千书”的脸上——她正偏过头,笑着看闻千画,而闻千画也抬眼,笑嘻嘻凑近她,像是在说什么。 闻千书盯着照片看了一阵,微蹙起眉。 她解开锁,开始翻相册——里面有很多张照片,很多张闻千书与闻千画的合照。 合照里,她们一起吃零食,一起看漫画,挤在同一张床上用枕头打架。有一张照片上,两个人搭着肩岔着腿,相当没有坐姿,手里抓了生日蛋糕上的奶油朝对方脸上抹。甚至闻千画还是占下风的那个——她头发衣领全沾着蛋糕,都快堆满了。 闻千书盯着照片看了一阵,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低声骂了句脏话。 但她同时“啪嗒”一声,摁开了吹风机。 吹风机的风声很大,2333奇怪道:“你刚说什么?” 闻千书:“我没说话。” 2333:“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闻千书:“是啊。” 2333等了一会儿,发现她没准备继续:“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 闻千书:“我发现这个世界真得很过分。” 2333:“……” 2333:“?” 闻千书一面继续看照片,一面沉思。 她万万没想到,闻千画居然记忆出了问题——出事前,她可能并不嫌弃她姐姐。恰恰相反,她们之间关系很好,非常亲密。 这些照片不像是假的,且和闻家人的行为处事吻合——闻家人明明挺尊重他们的隐私,却会想也不想让闻千画带闻千书去同学的生日聚会——因为她们本来就是这个相处模式,闻千画本来就爱和她姐姐凑一起。 篡改记忆? 精神力能做到这种地步么? 不应该啊,如果能的话,这个世界肯定会立法禁止啊? 闻千书越想越奇怪,又去看2333收集的那些得超感症的哨兵资料——同样乱七八糟。 这些哨兵出身各不相同,职业千奇百怪,发病时间也有早有晚,除了同为哨兵,似乎再没有相同点了。 闻千书:“2333,给我查一下,他们中间有没有人经历过直系亲属死亡——” “校园欺凌也加上。” 2333:“有,有几个是,但大部分不是。” 闻千书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袋疼。 2333检索快是快,可需要指定目标;让它直接提取关键字,又容易忽视重要信息。闻千书决定还是自己来。她将资料一张张看过去,一看就是整通宵,直看得2333头皮发麻。 2333:“你要不要睡会儿?这身体吃不消吧?” “身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闻千书挑眉,“再说了,你们不是能帮我调整身体状态的嘛?” 2333:“?” 2333:“不要瞎学人工智能讲话。” 2333认命,降低她的睡眠需求,调整她身体指标,还不忘提醒她:“但我们不能一下调太多,不然被该世界线的人发现,就需要启动程序清除记忆了。” “知道的。”闻千书抬起眼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我记忆不还是你删的么?” 2333:“……” 它为什么要提,老老实实照做不好么? 闻千书低下头,又翻一页,用电子笔划过一行字——“父亲家暴”,拖出来,粘在电子笔记本上,圈了红。 她松了松腿,向后背过手臂,一边伸直了拉伸,一边看自己收拾了一整晚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罗列了每个人的时间线,以及对应时间发生的事。几乎每个人都有圈红的字—— “家暴”,“殴打”,“至亲丧命”,“校园欺凌”…… 2333:“他们的过去都好惨,难怪会承受不住。” “你真觉得是人为的么?” 闻千书开始比对他们看过的向导医生,勾了出现频率高的:“如果不是人为的,为什么最近几年才频繁出现这类状况?” 2333叹口气,正想说什么,然而监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来叫你吃早饭了。” 下一秒,闻千书将所有电子产品一口气塞到枕头底下,就着这个姿势躺倒,拉过被子盖住全身。 敲门声响起,闻二哥温声道:“千书,不早了,起来吃早饭吧。” 闻千书拖长腔调,含糊着说:“嗯——你们先吃吧,我过会儿起来——” 门外人应下,脚步声又远了。 2333:“其实他不会进来。” “我知道。”闻千书,“这不是条件反射么——” 她第一个世界后来也回过几次家,无论多大了,深夜玩手机都怕被家里发现。母亲一路过门外,就下意识要把手机盖住。 闻千书弹坐起来,将资料笔记封锁好,去刷牙洗脸。小白猫跟着她的脚,一起转了几圈,慢悠悠下楼,坐到餐桌前。 闻千画已经去上学了,闻家父母大哥也都上班了。 家务机器人给闻千书盛了碗粥,调整好温度,放在她面前,又给她剥鸡蛋。闻千书拿勺子舀粥,一面吃一面继续梳理资料。 她想得有些专注,以至于闻二哥坐下时,闻千书瞧着像在发愣。 好在闻二哥也没留意,只是说:“爸妈给你办了入学申请,今天上午才批下来,本来准备早上和你说说的,没想到你起晚了,他们就先去上班了。” 闻二哥发给她一个地址:“你看看什么时候去看一下。” 闻千书:“看一下?” 闻二哥:“对,爸妈的意思是,你可以先去学校看看,念上几天,如果适应不了的话,再选择线上。” “他们还挺希望你交点朋友的,又怕同学年龄差了些,你不自在。” 哨向学院比普通学校课程要多——包括哨向精神体,哨向精神领域,哨向生理等,因而年数也比普通学校长。闻千画她们在读最后一年,却已经二十岁左右了。 闻千书:“选线上的人多么?” 闻二哥摇头道:“不多,我们需要与外界接触,接收信息,感知情绪,精神体才能发育得更好。所以很难申请线上念书,但如果你想,家里也会想办法帮你申请到的。” 闻千书:“我今天去看看吧。” 闻二哥:“需要我陪你么?我今天正好调休。” 正好调休——怕是专门为“闻千书”调休的吧。 “不用啦。”闻千书笑道,“谢谢。” 闻二哥:“那也好,你到了记得联系我。” 说罢,闻二哥正要起身,闻千书突然叫住他,露出困惑的表情,问:“我怎么觉得,千画和以前不一样了?” 2333:“……” 好家伙,贼喊捉贼? 闻二哥怔了怔,看向她。 他很年轻,也很清秀,瞧着带一股书卷气:“是啊,她的脾气越来越——” 他停了一下,似乎找不出词形容,只是继续说:“我们也想不通为什么。问了很多遍,她也不肯讲。” 他似乎早想说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如今小心翼翼问:“你和千画一向亲近,多留意一下她,好么?” 闻千书答应:“好。” 闻二哥松了口气,闻千书便趁机道:“对了,向导需要做精神梳理么?” 闻二哥担心:“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么?” “这到没有。”闻千书,“就是好奇,想问一问。” 闻二哥那只黑猫跳上桌,趴下来,用后脚挠了挠头。 “可以做。”闻二哥伸手去抚黑猫的脑袋,发现小白猫也凑过来,就一手一只,一起顺毛,“当初你出事,过了一两周吧,家里实在不放心,又怕千画不信任医生,不向医生暴露精神领域。” “妈就给千画做过精神梳理。” 闻千书:“那结果呢?” 闻二哥迟疑片刻,还是道:“结果是她的精神状态完全没有问题。” 他解释道:“可能千画她从小就有天赋,是个很厉害的向导,精神梳理能力很强,情绪也能处理得很好……” 可解释着解释着,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谁都能看出来,闻千画直到现在,都没能过这个坎。那她当年,又怎么可能真的“全无问题”呢? 闻二哥长叹一口气,看见指下的小黑猫转过头,舔他手指:“我真得很担心她。” 他颓唐道:“我也很担心你——” 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旁,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嗡嗡”作响,穿梭房中,打理家务。 房中布局温馨,照片贴画,一应俱全。 渐至正午,风声轻柔,院中草木沙沙。 二楼阳台上,阳光亲吻过一排花,花语是“希望”。 闻千书突然开口:“我会留意她的。” 她难得没有笑,只是垂眼,看了看手机壁纸上的全家福——她似乎在许诺,但这诺言又不单单是向闻二哥,“放心,不会有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比心(1/1) 感谢在2020-10-28 19:27:54~2020-10-31 19:2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音游狗 2个;金大喜的圈外女友、kkkkw2、3901559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illsob 106瓶;李卡等等我 30瓶;21848458、方寸。 5瓶;清风随我心 3瓶;见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酒醒帘幕低垂14 2333眼睁睁看闻千书吃完早饭, 放下碗开始对着机器人设定程序,准备吃午饭。 2333:“你胃是无底洞啊?” 闻二哥也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先等会儿再吃,会撑吧?” “不用, 我少吃点就好。”闻千书眼睛看着机器人,手下动作不停,笑道, “我想早点去学校看看, 反正也快到午饭饭点了。” 预留时间太短, 机器人纵有千般手艺也无能为力, 单给她下了碗葱花面,打了个荷包蛋。 闻千书低头吃面,闻二哥还是放心不下, 又和她说了一些学校的规定。 闻千书一边吃一边点头, 听他小声说:“你要是被人欺负了, 就去找千画,反正她打架厉害,一定会给你出头的。” “但你千万别和她直说,就暗示一下就好。”闻二哥想想又道, “但还是少打架的好——你进了学校也管管她。” 闻千书咽下嘴里的面条,笑了:“她会听我话?” “那当然。”闻二哥正色道,“别看这傻丫头整天气呼呼的,从小就很听你话的。” 闻千书答应。 她吃完面, 用纸巾擦嘴,装模作样问:“二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闻二哥失笑,道:“你记得把窗台上的花浇浇水,最近太阳晒, 我看都要枯了。” 闻千书:“好。” 她起身:“我去收拾东西,然后去学校看看。” 闻二哥:“到了打电话。” 闻千书:“嗯嗯。” 闻千书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进了房门。 她俯身,单膝跪在床,从枕头底抽出电子笔记,将资料拷贝到手机里,而后站起身,一面看一面将一盆花拖回来。 2333:“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闻千书:“我有个猜测。” 她越过一系列“家暴”,“校园欺凌”,跳到了几个“至亲去世”、瞧着身体不会受伤的类别。 果然,后面都标了几个关键词——“易怒”,“斗殴”。 窗帘大开,阳光穿透玻璃,映在闻千书侧过的半面脸上,映在她垂下的眼睫,投落一片暗色。 她低声笑道:“藏得不够好啊。” 言罢,闻千书转身,踢开拖鞋,蹬进运动鞋:“走吧,咱们去见见这个幕后黑手。” 2333:“什么?你意思是?”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如果这些人是信息超载近期遭的黑手,发生这么多起,也该被查到了吧?” 闻千书下楼,向闻二哥打了招呼,示意自己要走了,脑海里继续和2333解释:“闻天棋提醒了我,闻千画很可能在‘闻千书’出事之后,很短时间内就被改造了精神领域,却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失控。” “那么这些受害者,他们也可能很久之前,精神领域就被影响了。” “闻千画也没有见过医生。”闻千书,“说明背后这个人,他一定绕过了医院。” 闻千书:“除了医院,还有什么地方,能够长期而隐蔽地影响如此多来自不同家庭,有着不同遭遇的人呢?” “学校。” 闻千书买好票,进了飞梭。路上她打电话和学校人员预约好,开始短信询问慕帘一些问题——一些由医生进行的精神梳理方面的问题。 慕帘也没问她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只是一条条跟她讲:“是的,如果去医院进行精神梳理,一般会留有记录,院里会随机抽查。” 闻千书手指停了停:“那——” 无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无数资料浮现。 “闻千画她老是打架——”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被校园欺凌了,都不反击的——” “家庭暴力——” “斗殴——” “身体受伤——” “我骗了老师,说我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闻千书继续打字问:“那校医呢?” “校医会查么?” 2333目瞪口呆。 慕帘:“校医?哨向学院的校医么?” 闻千书:“是,他们需要考安抚证么?” 慕帘:“他们确实都要求持有安抚证,但很少用到,也不怎么查。” 校医的安抚证是为了确保哨兵学生精神体出事时,可以急救,但这种情况很少遇见。且大部分哨兵学生,家里大多有父母向导来帮助精神梳理,就算父母早亡,国家也会登记,有专门的福利机构负责。 校医,更多还是处理身体上的伤,一些发烧感冒之类的事情。 闻千书垂眼,和2333道:“2333,查吧。” 2333早在闻千书提到时,就已黑入学籍系统,检索到了这些超感症哨兵,读取当年他们念书的学校,以及对应的校医。 一张张照片划过屏幕。 这中间,有一张证件照,在每个人身后都出现过。 证件照上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医生,上了年纪,发染霜雪。她有着深深的法令纹,可是笑得温柔又客气,近乎和蔼。 2333查看她资料:“宋欢,她辗转过好几所学校——” 闻千书:“那现在呢?不,‘闻千书’出事的时候,她在哪所学校?” 2333:“闻千画这所,她现在还在这所。” 飞梭即将到站。 闻千书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低头打字,谢谢慕帘。谁知她刚准备发送,手机上方弹出来一条新闻推送——“哨兵攻击伴侣,详情请点击……” 闻千书一愣。 她飞快点开,发现上面写着之前失控、攻击闻千书的那个哨兵。她伴侣坚持要见她,结果她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突然攻击了对方。 闻千书:“糟了。” 她立刻起身,站到了飞梭门口。 学校里正午休,有人在闲聊:“我的天,这种哨兵还能有向导?” “诶?她之前就已经攻击过人了,你别说,这向导翻椅子的动作好灵活——你干嘛抢我手机?” 闻千画单手撑在课桌,拧眉,紧抿唇,另一手手指划过新闻。 失控的哨兵,向导的血—— 阳光有些晃眼。 她瞳孔缩了缩,仿佛穿过文字,看到了几年前惨烈的场景。 满地的血,嘶吼的哨兵,倒地不起的姐姐。 翻腾的精神体,消散的雾气。 拦着她,不让她接近的人群。 分不清现实还是回忆里的人在说话。 “你没事吧,你脸色好难看——” “闻千画——” 闻千画:“我没事,我有点不舒服——” 她放下同学的手机:“我去趟医务室。” 坐她后排的慕丹青皱眉:“要帮忙扶着么?” “不要!”闻千画冷声道,“别过来!” “统统别过来。” 进医务室就能舒服了—— 就不会再痛了—— 闻千画觉得身上直冒冷汗。她抿了抿嘴唇,发现头开始疼,疼得厉害。 心脏一抽一抽的,痛感顺着手臂蔓延开。 周围如同隔了一层雾,怎么也穿不透。 雾的外头,她的姐姐似乎站在那里,无声地望着她。 不要看我了,求求你—— 不要看我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声叠着一声。 似乎交错着救护车的声音。 小豹猫在她脚下乱转。 好烦,好烦啊—— 别烦我了。 迷茫间,闻千画觉得自己不对劲。她试图梳理自己的情绪,可是她感觉呼不出气,脖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掐着,压得她目眩神晕。 闻千书下了飞梭,发现怎么也打不通闻千画手机。 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电子音道:“警告,警告,世界线开始崩溃——” 闻千书:“……” 2333:“……” 2333:“我说过什么,叫你不要立flag!” 闻千书:“你没有说过!” 闻千书拔腿就跑,一边向着学校狂奔,一边发消息给慕帘,简短交代了一下,请她帮忙报警。 2333:“你不能自己报么?” 闻千书:“自己报,就又少了时间,要是警察在我前面到,我还碰得到闻千画么?” 2333:“那你可以把真相说出来,让他们——” 闻千书:“哪有真相,都是我的猜测。” “正常人怎么会觉得向导会得‘哨兵超感症’?听这名字就不对劲啊!” 2333:“?” 你终于承认是你不对劲了? 2333越想越不对劲:“那你有把握救下她?” 闻千书:“试试吧,我现在也只能猜。” 警报声越来越刺耳,闻千书气懵了:“不是——你们这世界线,给的时间也太短了吧?” 2333:“看路!前面有车!” 闻千画扶着扶手下了楼梯,咬着牙一步步到了医务室的楼层。 闻千书冲过马路,向门卫解释她有预约,说她妹妹可能不舒服,她得尽快接对方去医院。 正午的太阳越来越刺眼,警报尖利。 风穿过街道,呼啸而起,扬了漫天树叶。 2333打开扫描仪,寻找闻千画的方向。 门卫看闻千书急得厉害,且确实有预约,就放她进去。 鸟雀惊飞,虫蚁乱窜。 学校里的人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奇怪,相互议论。 闻千画终于到了医务室门口,刚想推开门,却看见小豹猫拦身,停在她面前。 闻千画:“让开。” 小豹猫哈气,横在门口,用身子去撞她的腿,想将她往后撞。 它根本撞不动闻千画,但还是很疼。 闻千画冷脸,伸手要去拉它,却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又急又快,喘着粗气。 闻千画转身:“不是说了,让你不要跟着我——” 她话未说完,就被一把拽住肩膀,硬生生扯离了门。 姐姐的脸越过雾气,出现在眼前:“闻千画!” 可一刹那,这张脸又和当年重合起来,和那个血泊里的人重合起来。 闻千画张了张嘴,却被闻千书一把捂上:“不是你的错,闻千画,当年不是你的错——” “我想起来了。”闻千画的牙咬进闻千书手背,血淌了出来,闻千书却根本不在乎这点痛,“我想起来了——是我故意的。” 照片上勾肩搭背,互相抹蛋糕的姐妹。 躲闪着,故意落下风的妹妹。 笑着看她的姐姐。 “那个人一直跟着我们,我觉得不对劲。”闻千书,“就故意和你走散,想把他引开。” “我已经引开他了,我试图在跟路人求救,可是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失控了。” 闻千画瞪大眼。 闻千书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从来不是你的错——” 小豹猫仰头,望着她们,闻千画睁着眼,听闻千书继续道:“我知道你从没嫌弃过姐姐,我知道的。” 警报声降低了。 闻千画看着她。 我们是姐妹啊—— 你总是在帮我,替我生气—— 闻千书:“姐姐也想保护你啊。” “别自责了,好不好——”闻千书,“我还活着,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病也好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警报声一声声地低了下来,渐渐停下。 闻千画泪流满面。 闻千书没有松开手,就这么压在她嘴上。 闻千画哭得悄无声息。 眼泪落下来,打湿了闻千书手背,和血混合在一起。 阳光被云遮住,狂风作响。 闻二哥忽然觉得心头一滞,抬眼看向窗台。 小豹猫退后一步,一道雾气它身上腾起,在闻千画背后凝成一道浅淡的人形。 闻千书愣住,却见雾气抬手,食指抵在唇边。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闻千书下意识摁开,听见闻二哥的声音:“千书啊,你没浇花。我能进一下你房间,浇下水么?” 雾气点点头。 闻千书:“好。” 闻二哥推开房门,发觉有一盆花被拉回房内,搁在一张画边。免了中午的日晒,花虽然恹恹,却还活着。 而窗台上的其它花—— 雾气俯身,从背后松松地环住闻千画,渐渐淡去。 她明明看不清容貌,却莫名让人感觉笑了笑,说了句话。 风送过最后一程,把话吹到闻千书耳边。 那是个虚弱无力,却又很温柔的声音。 她说:“谢谢你。” 窗台上的其它花。 全都枯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上一章我写得不是很明确,我已经改过了。 闻千画的精神梳理是她家里人做的,因为我之前写了,信任的人来做精神梳理,会更坦诚。 比心(1/1) 感谢在2020-10-31 19:28:17~2020-11-03 19: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陵夜歌 3个;迟迟、金大喜的圈外女友、一只音游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朝无酒 30瓶;户盈罗绮 10瓶;荆门b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酒醒帘幕低垂15 雾气散尽, 闻千画腿一软,晕倒过去,连带着那只小豹猫一起昏厥。 闻千书连忙伸手接住她, 抬脚接住小豹猫。 她那只白猫蹲在边上,“喵”了一声,纹丝不动, 毫不帮忙, 俨然有了它主人平时看戏的味道。 2333:“……” 你这个姿势真好。 想必是因为“闻千书”的精神体没有化形, 出事时被冲散, 有一部分雾气留在了小豹猫身上,处于时醒时不醒的状态。 所以小豹猫的行为有时候才很割裂——一边嫌弃花豹舔它,一边凑过去被舔。 如今这一小块精神体消失, 闻千画一时不适应, 就晕了过去。 2333:“接下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闻千书, “来都来了。” 2333:“?” 你要干什么? 闻千书开口:“你也跟了一路了,叫你主人帮我妹妹扶回去吧。” 2333一愣,发觉她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只见一只金雕飞落,停在栏杆上, 缩了缩脖子。 那是慕丹青的精神体。 闻千书半跪,将小豹猫与闻千画放下,让她们平躺在地,自己则起身推开门, 走进医务室。 进去之后,闻千书笑了笑,一伸手,从窗台上拎着长耳朵,提起一只精神体兔子, 盯着它道:“看这么久了,就别躲着了。” “宋欢。” 眼前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正是校医宋欢。 她比证件照上瞧着更年迈些,手插在口袋里,温声笑了笑:“别的医生都去吃午饭了,你有什么事么?” 闻千书打量那只兔子,嘴里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还是好事?” 宋欢:“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闻千书挑起眉,道:“其实我大概明白了。” 闻千书拽着那只兔子,看它温温顺顺地垂着四肢:“哨兵五感发达,一般浅层的精神梳理,剔除得都是些琐碎无用的信息,类似于吃饭时筷子的磕碰声,对他们的生活全无用处,只有困扰。” “但你不一样。”闻千书,“你根本不管筷子的声音,你直接剔除了他们的负面情绪。” “让我猜一猜,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 “那些哨兵学生多可怜啊,浑身是血,心里那么难过,总是打架,受伤,来校医院包扎。”闻千书抬眼,看向她,“你就安慰他们,和他们说说话,把他们的负面情绪当作无用信息,一点点抹掉了。” “那些胆怯,痛苦,绝望,悲哀——所有你觉得不好的东西,你就让他们全部不要了。” 所以闻千画才会在“闻千书”昏迷后,出现一种“全然健康”的心理状态,因为她本该拥有的负面情绪,被引导着抛弃了。 “他们还是学生,大多饱受欺凌,亦或是家庭不和,缺乏关爱;又都是哨兵,精神力发散,少了一些也察觉不到,只是觉得你这里很舒服,便越来越频繁地朝你这里跑,任由你一点点消融掉他们的负面情绪。” 宋欢眯起眼看她。 闻千书走近一步,道:“是不是?” 宋欢:“我只是想让他们拥有快乐的校园时光。” 闻千书笑了:“让他们快乐?” “还是让你自己快乐?” “你享受着这样‘救人’的感觉;你享受着他们把你当做贴心的朋友,夸赞你是最厉害的医生;享受着他们一次次来找你,遗忘掉痛苦,不愿意离开。” “你不去解决欺凌他们的人,不去处理他们痛苦的根源,只是让他们逃避情绪,让他们对痛苦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差,让他们一次次地逃向你,让他们毕业以后,接受不了一点刺激,疯狂寻求精神梳理,却又没有人能给他们同样的感受。” 闻千书盯着宋欢,看着她脸色渐渐发青:“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狂妄自大,觉得自己有资格决定别人的情绪。” “他们确实拥有了一段快乐又虚伪的校园时光。”闻千书,“而后呢,过失控又脆弱的人生?” “当他们毕业了,又有新的、年轻的学生填补上。如果他们找过来,你就换学校,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找不到你。” “再后来——哨兵已经不够了,你还看上了向导。” “向导多好啊,那个打架的闻千画,那么有天资——你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用提几句,只要暗示她去梳理掉那些痛苦的情绪,她自己就会去做。” 闻千书:“她那么难过,难过到受不了了。你就告诉她,梳理掉这些信息吧,梳理掉就不痛苦了,家里也就不会担心她了。” 梳理掉它们—— 于是闻千画梳理掉了这些情绪。 可这些感受消失了,记忆却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隐藏在最深处,一旦触发,一旦回想起来,仍然是钻心剜骨。 就如同受了伤,不去敷药等它愈合,而是欺骗说没有受伤,直到某一天突然又看见伤口,发现它一如往昔,全新且剧痛。 闻千画与哨兵不一样,她自己就能剔除那些负面情绪。于是她反复忘记,却反复遇到哨兵、反复在家中看见那个营养仓、反复回想起来。 她遗忘痛苦,再感到痛苦,痛苦到极致又逃避,从而再次遗忘。 恶性轮转,记忆也扭曲了,渐渐她有关姐姐的回忆里,只剩下了后来的那些不断经历的痛苦,只剩下了她们之间的负面情绪。 “闻千书”这三个字,从闻千画最亲密的人,变成了最锋利的一把刀子,见一次,凌迟一次。 闻千画受不了了,她害怕了,她每一个亲人,都不想再接近了—— 她脾气越来越坏,对每个人都亮刺。 终有一日,她会逃无可逃,走向崩溃。 “这个虚假、残忍的救世主。”闻千书拖长腔调,嗤笑道,“你当得开心么?” “自欺欺人——开心么?” “你又知道什么?” 眼见着闻千书一句比一句刺耳,宋欢终于忍不住发话了,沉着眼看她:“你见过那些人的样子么,你知道痛苦到极致是什么感觉么?” “我明明帮了他们,他们都很感激我。” “痛苦——”闻千书笑了,眼里却没什么情绪,“是么?你觉得我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 “你当然不知道。”宋欢冷声打断她,“你以为你遭受的那点小磨难就叫痛苦了么?” “你们年纪轻轻,经历过什么!” “你说我狂妄自大——”宋欢,“你自己就不狂妄自大么?你以为抓住我的精神体,就能把我拖在这里么?” 听到这话,闻千书一愣,蓦地松开手里的兔子,想扔开——然而晚了,兔子稳稳落地,耳朵上却蔓延出大把细长的精神丝,扩散开,连着闻千书的掌心。 宋欢对精神力的操纵,委实精妙卓越。 这么纤细的精神丝,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饶是闻千书留意了,也没察觉到她已经连了这么多。 闻千书瞳孔皱缩:“你——” 宋欢笑了:“不自量力。” 她的精神力陡然运作,轻而易举地攻进闻千书的精神领域,试图用最快速度消除掉闻千书对她的怀疑情绪,这样待会警察来了,她还可以伪装一二。 这个小向导在故意激怒她,在拽着她精神体不让她走,在试图拖延时间——她都看得出来。 只可惜,这种年轻向导对精神领域的操纵并不娴熟,相当好引导。 这一切很顺利—— 很顺利—— 宋欢笑着笑着,皱起了眉。 闻千书的精神领域和寻常向导不同,非但不晴朗、不清爽,居然还昏昏沉沉,近似浓墨,如同无月的夜。 血腥味萦绕鼻翼,精神力阴冷粘稠。四周偶尔闪过亮光,竟然是无数眼睛开闭,高悬于空,盯着宋欢。 冰冷压抑,鬼气森森,甚至还有诡谲的咀嚼声与笑声,枪声与哭声。 宋欢尝试着要搜寻她情绪,却无从下手。 数不清的杂乱信息与负面情绪充斥身边,如风呼啸,不绝于耳。 这真得还是个向导? 这样她还没崩溃? 精神领域的最深处,闻千书望着宋欢神色由轻蔑变做茫然,又变成恐慌——她历来对付的都是学校里的小孩子,闻千书却才经历过末世。 宋欢发觉不对了,她转身想逃离这个精神领域,然而周遭无门,进退两难。 亮光过处,居然有一个满脸腐肉的人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扑来。 宋欢惊叫起来。 2333:“……” 2333:“你果然是故意的。” 闻千书:“来都来了,也别让警察空手而归嘛。” “送她一个人攻击一下,让警察抓到现形好了。” 2333:“你这是钓鱼执法。” 闻千书:“我不说,谁知道?” 2333:“……” 果然不能希望闻千书遵守规则。 闻千书看着宋欢的精神力如无头苍蝇一样,在她精神领域里乱转,突然道:“说来,这个世界的事情也解决一部分了,正好聊聊其它的?” 2333本在乐呵呵看着宋欢,闻言一僵:“什么?” “你想聊什么?” 闻千书:“你说呢?” “你好好想一想,还要继续瞒下去么?” 2333:“什么瞒着?我说了,我都给你看了,还能有什么——” “是么?2333——” 闻千书的声音很平静:“我给过你机会了。” 2333猛地一僵,却察觉到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 医务室里,闻千书与宋欢闭着眼,相对而立。 慕帘的声音传过来:“她入侵了她的精神领域。” 慕丹青:“什么?” 2333瞪大眼:“你——” 它突然明白了,闻千书所谓的让慕帘报警,根本不是让闻千书在警察前头赶到,是让慕帘也一起过来——这个世界的交通如此便利快捷,学校与医院又都是飞梭的两个站点。 慕丹青:“这怎么办,精神领域一旦被破坏就完了。” 慕帘:“我尝试进去看看。” 她向跟进来的警方解释:“我有安抚证——对,我是个哨兵,但我考到了安抚证。而且我们之间能建立哨向锁,她很信任我——” 2333不敢置信,却听闻千书轻声道:“她其实能记得一些,对不对?” 如果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下辈子,我来保护你—— 那个一直注视着她的视线,那个一直等着她的人。 “我留意过她记得的事情。”闻千书,“大部分都是一个世界结束时,她承诺的话。” 闻千书:“所以我猜,当一个世界线崩溃或者结束时,你们要打开连往主神世界的通道,那个时候,世界不稳定,就会影响到系统核心,影响到明月的记忆。” 2333强自镇定,可说不出话,它明明没有实体,却无端觉得冷,冷得发颤,听见闻千书笑道:“这个世界线,刚刚差点崩溃了吧,你猜一切有没有稳定下来?” 2333:“我,我——” 闻千书:“我猜没有。如果你们能修复得那么快,第一个世界我也遇不上那个漏洞了。” 闻千书:“之前在医院,差点结成哨向锁的时候,我在慕帘的精神领域看见了代码。说明这个世界线里,这个所谓的精神领域,是可以接触明月的灵魂,也就是她的代码的。” “我可以趁着世界线不稳定的时候,来改变系统核心,来让明月彻底记住我。” 2333忍不住道:“你全是猜测,万一猜错了呢?” “是啊,我全是猜测。”闻千书笑道,“所以你们还要瞒着么?瞒着任我胡乱摸索?” 2333:“0号系统的系统核心,现在在你身上!你要是对它做什么,不小心伤害到了它,跟着一起倒霉的可是你,你知道灵魂被撕裂的感觉有多痛么——” 闻千书笑了:“倒霉就倒霉,反正失败了,她下一个世界也会忘掉。” “我赌得起。”闻千书咧开嘴,一字一句道,“你们呢?” “你们敢拿0号核心跟我赌么?” 她的语气那么无辜,笑容那么天真,眼神却又那么冰冷。 2333头一次意识到,四个世界的四个人,并不全是闻千书的伪装,她们也藏着闻千书的性格。 她是个笑眯眯的赌徒。 是个冷静的疯子。 就算这次不成功,但她知道这个方案了,她就能一次又一次地造成这样的局面——总有一天,她会得到她想要的。 精神领域里,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宋欢狼狈不堪,刚刚躲过丧尸的围攻,就被信息的洪流裹挟着,带进精神力的泥沼里,奋力挣扎。 外部世界,慕丹青担忧地望着闻千书和慕帘,肩上蹲着那只金雕。 慕帘将手抵在闻千书肩上。 2333哆嗦着,试图想说什么。 宋欢怎么都找不到出口的,森冷的精神领域,在慕帘触碰下,轻轻打开,温柔地邀请她进入。 这纷繁杂乱的情绪,这痛苦的等待—— 这漫漫长夜,这近乎无望的轮回—— 闻千书感受到一股温暖又熟悉的精神力在接近。 仿佛皓月现身于暗夜。 她见到了一线光亮。 闻千书心想。 这一次,西西弗斯的巨石,不会再滚落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最后的雾气是“闻千书”,也就是真正的姐姐。 闻二哥那个电话,姐姐点头,是允许他进房间,也是想暗示一下她身份。 花枯萎是因为姐姐彻底离开了,所以象征希望的花全枯了,只有留在画边的(闻千画的希望)没有枯萎,在闻千书的帮助下勉强留下来了。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在评论区问呀,我看到了都会回复的~ —————————————————————————————————————— 昨天看到有个小天使发现了好多伏笔,超级开心,就打了鸡血一样,加更了一章orz 现在鸡血消散,肝好疼。 日常比心(1/1) 感谢在2020-11-03 19:00:34~2020-11-04 22: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音游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只道寻常、金大喜的圈外女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音游狗 30瓶;泠莫语 20瓶;黑山雪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酒醒帘幕低垂16 眼见慕帘进入精神领域, 被眼前场景惊得一怔,四处观察,闻千书开口问道:“想好了么, 2333?” 2333:“……” 它真是头一次见识这种修复员,又气又怕,说不出话来。 昏沉的精神领域, 杂乱纷繁的信息。 四个世界经历的血与泪, 温情与痛苦。 笑声与哭声。 闻千书却充耳不闻——她永远这样, 只要她不说, 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笑着,漫不经心旁观着,说话做事瞧来那样没心没肺。 年少的脆弱被时光洪流冲淡, 随岁月掩埋, 仅有的那一些也跟着她初来这个世界时, 点滴的眼泪走了。 闻千书啊——最痛苦的时候,她也只会流一滴眼泪,醒来继续谈笑风生,自在随意。 可是冷漠者落泪, 无情人动心。 她生命中鲜有的,极其稀少的情绪外露,全部给了明月。 藏不住了。 要怎样才能藏住? 藏住对你的爱,对你的渴求, 因你而生的欲望与欲望带来痛苦。 闻千书就这样站在暗处,默不作声地看着慕帘,看着她皱眉,伸手将宋欢拉上来:“你做了什么?” 宋欢狼狈道:“这里不对劲——这里本来就不对劲——” 慕帘迟疑着,想动, 却抬手扶住额头。 她似乎有些头晕,开口问:“小书?” 没人能形容闻千书的眼神。 那样深那样沉,快乐与悲哀交融在一起,分不清晰。 2333:“闻千书,不是我们想瞒着你,实在是——” “告诉我真相,2333。”闻千书垂下眼,“你没资格替我做决定。” 她迈了一步:“如果你们不说,我就去自己找答案了——你们未必想看到那一幕。” 2333:“停!” 闻千书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2333连忙道:“是,她是能记得!因为系统核心在融合!” 闻千书停下动作,听2333继续道:“这是0号的系统核心,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呆在你身上。” “它在试图回到0号身上,但你和系统核心绑定了,它就只能去将你和0号融合。” “要不是由主神压制,它早就融合成功了。” “但是世界线空间不稳定的时候,主神对世界线的控制会削弱,会压制不住系统核心,它就会悄悄融合一些记忆。” 闻千书:“如果融合成功了会怎么样?” 2333:“前辈会想起一切,而你,你会彻底成为系统,再也没办法恢复成人类。” 闻千书:“这样啊。” 她继续向慕帘走去,2333吓得迅速道:“闻千书,这绝不是儿戏!你会一起进入到无穷无尽的轮回里,前辈手里的世界线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闻千书,“所以呢,你觉得我在乎么?” 2333:“那是因为你经历得还太少!你知道有多少修复员信誓旦旦要一直修复下去,却中途崩溃么?” “一旦成为root,再没有人能帮你删除记忆了。所有的痛苦,你只能自己扛下去。” “你现在还来得及——只要没有彻底融合,你就还可以交出系统核心,在任何一个世界里,愉快地结束此生。” “这样不好么?” “甚至你没过够,还可以继续去几个世界,等心愿了了,或者厌倦了,还可以放下。” “你现在是从末世到一个和平年代,如果是从这个世界去末世呢?这个世界所有人对你都很好,如果下个世界,你众叛亲离呢——” 闻千书笑了:“哦?你们打得这个主意啊?” 2333顿住:“我,我们——” 闻千书:“怪不得这个世界安排的人和我同名同姓。” 2333被她说破,强自镇定道:“不是的,我们——” 闻千书却没等它想出借口,只是自顾自道:“2333,这个世界是很好。” “谢谢你,能让我遇到这种亲情。” 全家福,温暖的阳光,热腾腾的葱花面。 代表着“希望”的鲜花。 一年又一年,不放弃地等待。 闻家的父母,哥哥们,嘴硬心软的闻千画—— “可这些都不是我的。” 闻千书:“这些,是他们给另一个人的。” 另一个生长在这个家庭里,温柔的闻千书。 而不是这一个。 不是她。 走过这么多世界,闻千书早就明白,所谓的快乐一辈子,永远无忧无虑,都是骗人的话。 古往今来,天地众生。 名与权、利与势。 爱与伤害、信任与背叛。 不同的过往与不同的未来。 求不得与放不下。 尘世自古难完满,长使心愿与身违【1】。 可她看透了这个人间的痛苦与悲哀,却依然想要继续下去。 因为明月在等她,明月在看着她。 有时候,为了那么一点点美好,好像其它一切疼痛与失望,都不重要起来。 何况人间不止这些美好,还有更多—— 更多—— 校园里的青葱岁月,酸涩又甜蜜的嬉笑怒骂。 五灵山贯穿天地的五灵线,穿过云浪,穿过柳条,穿过浩浩沧海。 末世里生死托付的队友,冰冷的枪支与温热的掌心,鲜血与笑容,泪水与希望。 人间啊,残酷又美丽的人间啊。 2333徒劳道:“不要再往前走了——” 可是闻千书已经站到了慕帘眼前。 她看见宋欢惊慌的神色,看见慕帘睁大的眼。 她感觉到胸口一痛,一圈银白的光亮了起来,细长的代码条从她周身浮起,向着慕帘去了。 代码将她们连接了一起。 记忆在脑海里走马观花,顺着这条线,源源不断地传入慕帘的精神力中。 闻千书贪婪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帘,看着她微微蹙眉,眼神从茫然变作惊讶,又抬眼看向她。 宋欢可能还在说话。 2333可能也在说话。 甚至外界的,那些警察们可能也在说话。 可闻千书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只是一步步走到慕帘面前,近些,再近些—— 身体相贴,呼吸相融。 她看着她。 她抬起手,双手掌心贴上对方的脸,低声道:“姐姐。” 她看见对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一把拥住她。 她想,明月想起来了。 不用问,她就知道她想起来了。 “姐姐,姐姐。” 闻千书轻声地,一刻不停地喊着她,似乎除了这个,她再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她伸手,反抱住她,她的脸颊蹭着她颈项,精神力密密麻麻包裹住她。 闻千书:“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一个世界,你想起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只是——”慕帘,“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不是不想告诉她,不是不想问她,能不能留下来,能不能多陪陪我。 可是要怎么说呢,要怎么做呢? 如果困住她,如果不让她随心所欲地过她想要的一生。那为她新创的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慕帘看她,浅瞳一如往昔:“我只是想,如果你想要自由,我给你自由——给你没有负担,没有拖累的自由。” “你想去多少个世界,去多少个世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会再拉着你,留在我身边。” “不是的,你不是拖累,不是负担——”闻千书,“你是月亮,是我的光啊。” “我想要的未来,我想要的自由里,从来也包含你呀。” 这个人总是这样,总是在等她,在想她,在看着她。 哪怕忘了,也要保护她。 明明闻千书那么厉害,她却总在心疼她,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之后,拥抱她。 可是你不难过么? 你明明也很难过啊。 再往前,那些没有我的日子里,你又是怎样一个人穿过这么多世界,一个人目睹着无数生死离别,一个人守着崩塌的世界线的? 2333总在说闻千书坚持不下来,总说每一个世界都很难,轮回很痛苦,可在她之前,明月已经一个人这么做很久了。 月亮,你不孤单吗?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姐姐,我现在可厉害了,修复世界线的效率也越来越高。”闻千书,“以后的世界线里,你想救的人,我都去救回来。” “所以,你别救他们了——别救了——” 闻千书挽住慕帘颈项。她们额头相贴,视线相对:“救救我吧,好不好?” “救救这个可怜人,她好爱你,爱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慕帘任由她搂着,手环在她腰侧,同样用气声问:“怎么救?” 闻千书笑了,坏心起来:“怎么救——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她就好了。” 她看着慕帘。 无数的光影重叠,仿佛回到最初的时候,浅瞳的医生站在她床前,看向她。 阳光好温柔,亲吻着医生的长发。 那时候她还躺在病床上—— 那时候的她,在想什么呢? 或许在想——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像天上的月亮一样。 “好。”慕帘,“我把天上的月亮给你。” “她是你的了。” 她们的视线交缠在一起,睫□□触。 慕帘的手用了点力气,压实在闻千书腰侧,顺着她的话问:“那风呢?告诉我,我要怎么抓住风——” “不用抓的,姐姐——”明明已经很接近了,闻千书却将手臂紧了紧,将距离拉得更近,几乎唇贴着唇,笑道:“风不用抓的——” 风从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吹来,吹过年少的时光,吹过如画的山水,吹过纷乱尘世,吹过百态人生。 吹过漫漫长夜里,亘古不变的明月。 她吻住她。 “风早在你身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浣溪沙》李煜 此句化用自这一条。 —————————————————————————————————————— 一般化用引用我都会标,但有时候可能记不太清了,如果发现我用了没标引用的,请提醒我一下~ 今天再加更一章,明天更结局~我想一鼓作气写完好了~ 比心(1/1) 感谢在2020-11-04 22:43:19~2020-11-05 19:0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西瓜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由的浪~~荡漾 20瓶;洛水 6瓶;21848458 5瓶;秋理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酒醒帘幕低垂17 “起床了!” 闻千书胸口被猛得一压, 差点把肺压出来。 她呛得咳嗽两声,艰难睁开眼,看见胸口上蹲着的小豹猫。 闻千书:“……” 小豹猫舔她脖子:“喵。” 闻千画拽着它尾巴, 将它拖到地上,任由它不满地嚎叫:“姐,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起床了!” 闻千书感觉眼皮都睁不开, 眯着眼去看钟:“现在才四点!” 小白猫打了个哈欠, 却被闻千画抱起来:“是啊, 都四点了!” “快起来,化妆师已经来了!” 闻千书扶着头,因缺觉而头疼欲裂:“你为什么会有我房间的钥匙——” 闻千画:“二哥昨天就猜到你起不来, 特意给我的。” “快起来快起来。”闻千画掀她被子, “今天结婚啊!你怎么还睡得着觉?” 闻千书:“是我结婚, 又不是你。” 闻千画:“哼,要不是你结婚,我还不乐意早起呢。” 闻千书:“?” “我还要谢谢你咯?” 闻千画趾高气扬:“不用谢。” 她一手抱着猫,一手给闻千书倒热水, 挤牙膏,碎碎念道:“你看看你看看,到底谁是姐姐?” 闻千书起身,穿拖鞋都费劲:“为什么要办婚礼, 直接领个证不行么?” 闻千画:“别开玩笑了,这是你第一次结婚,家里当然重视。” 她突发奇想:“要不你先和嫂子离婚,再结婚,家里没准就没那么紧张了。” 闻千书:“?” 这操作我真没见过。 闻千书感觉头疼得要爆炸, 上下眼皮互相吸引,难舍难分,即将拥抱到一起。她猛地点了个头,却被闻千画按着湿毛巾摁到脸上,对着耳朵大声喊:“醒醒啦!” 闻千书感觉如耳边敲钟,脑袋“嗡嗡”作响:“知道了知道了,别再喊了。” 距离宋欢被捕已经过去几年了。 这件事当时引起了极大轰动,许多精神体领域的专家都想研究闻千画,却被闻家人拒绝了。 闻家托了相熟的朋友给闻千画做治疗,闻千书更是整天陪着她,防止她给自己做精神梳理,让她慢慢能接受痛苦的感觉。 闻千书后来还出庭作证,宋欢站在被告席里,视线沉沉地看向她。 闻千书却只是眯起眼,笑了笑。 宋欢接受一切判决,但要求见闻千书一面。 闻千书也答应了。 “我想不明白。”宋欢,“你的精神领域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没有崩溃。” 闻千书:“因为我根本不在乎。” 她的痛苦能让她更好的共情别人,知道附身的身体在想什么,在难过什么,除此之外,对她自己其实没多大影响。 或许2333说得对,比之明月,她更像个机器人。 宋欢咬牙道:“我不信,你这样又能坚持多久?” 闻千书笑了,眨眨眼道:“大概几百年吧。” 2333当时沮丧得要命,看任何人都能体味到被闻千书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忍不住替宋欢说话:“你就别逗她了。” 闻千书:“不然呢,逗你吗?” 2333:“……” 2333:“您继续逗她,不要停,逗得再狠些。” 闻千书也就第一个世界化过妆,并且大多上个底妆,画完眉毛口红结束,所以她从没发现,化妆还能这么恐怖。 化妆师给她下眼睑底下涂粉底液:“眼睛往上看,对,往上——” 闻千书:“这粉底液真得不会涂进眼睛么——” “别说话。”化妆师,“你有黑眼圈啊,得好好遮遮,角落也要遮到——别动,我还要给你上遮瑕。” 闻千书:“……” 闻千书试图呼气,刚想动动僵住的手,又被制止了:“手也别动,指甲油还没干。” 闻千书感到绝望。 结果闻千画还在边上狂笑,于是闻千书更绝望了。 “乖。”闻千画一手一只猫,凑过去用鼻子顶小豹猫的鼻子,“别去打扰她,要不然她重画,岂不是更惨。” 闻千书咬牙切齿:“闻!千!画!” 但她立刻被化妆师打回原形:“别动!” 闻二哥推门进来,手里拿了好多零食:“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垫肚子?” 化妆师:“别吃,先让她穿婚纱,这个婚纱腰细,吃多了穿不进就不好了。” 闻千画:“她不吃我吃,哥哥快喂我,啊——” 黑猫贴着闻二哥的腿窜进来,乖乖蹲在闻千书脚下,仰头看她。 闻二哥笑了:“你别气她了。” “你要是闲着,可以出去,和爸说说话。” 闻千画伸手拿了块饼干,摇头:“那就不必了。” “让他和大哥互相折磨去吧。” 门外,两只豹子面对面望着,来回踱步。 闻大哥:“爸,你冷静点。” 闻父:“我冷静着呢。” 话还没说完,那只花豹就一窜,想向屋里去,被雪豹拦下来。 闻大哥看着他。 闻父踱步:“唉,她头一回结婚,会不会紧张啊。” “你妈也真是的,不能再拖一两年吗?” 闻大哥:“她紧张还是你紧张?你絮叨到现在了,妈都没耐心给你做精神梳理了,都叫我看着你了。” 闻父:“……” 闻父:“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没大没小。” 闻大哥八风不动:“哦。” 闻千书觉得自己长时间一动不动,脖子快没感觉了——她上一次这么久没动,还是在末世里埋伏:“还没结束么?” 化妆师:“快了快了,新娘子有点耐心嘛。” 母亲推开门,进来再次嘱咐道:“记好了,按习俗,待会儿哨兵来接向导,向导得让舅舅抱上车。” “你千万别自己冲过去啊,不合适,然后你要——” 她低头看手机备忘录:“我想想,你还要干什么来着。” 大嫂也挤进来,她精神体是一只小刺猬,被托在手里,黑眼睛滴溜溜转,看着闻千书。 大嫂:“捧花给你放这里了。” 她忍不住凑过去看,赞叹:“千书真好看。” 闻千画被踩了脚,痛呼一声:“里头要挤不下了——” 母亲备忘录里翻不到记下的东西,有些焦虑:“那你正好出去,接待下宾客——千万看好你舅舅,别让他走丢。到时候上车找不到就不好了。” 闻千画:“?” 我舅舅大还是我大? 闻千画被闻二哥笑着推出门,看见大嫂也一起出来,对她笑了笑,去和大哥说话:“那个造型好好看,为什么去年我结婚的时候,我脸那么圆——” 闻大哥比大嫂高了一个头,于是垂首听她讲话,听着听着笑起来,伸手捏她脸:“胖乎乎的多可爱啊。” 闻大嫂:“……” 闻千画:“……” 好家伙,她只觉得脸圆,你竟然说胖。 那只小刺猬跳下来,气鼓鼓扒拉在雪豹的头顶,拿软软的刺戳它。 雪豹脖子僵了僵,维持着头部的平衡,尽力去栏花豹。 闻千画:“啧啧啧啧啧——” 她觉得没眼看,于是一个人去找舅舅。 理论上再有条不紊,发展到最后总容易兵荒马乱。 闻夫人自认安排得当,井井有条,奈何这一群人,全部一听就会,一做就废。 “别抿唇,口红要给吃掉了!” “我给你补补——谁给她拿根吸管喝口水,她说她渴了——” “少喝点,你不想走红毯的时候急着上厕所吧。” “都弄好了吧?时间要到了。” “好了好了,别动,还有头纱!头纱戴正了!” “捧花呢,给她拿着——” “刚不是在这儿么,去哪里了?” “啊,谁把巧克力放这上面,压着花了!” 闻千书终于出门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不知身在何方。 然后她看见了花园门口,站在那里等她的慕帘。 慕帘也穿着一条雪白的婚纱,散开的裙摆像花一样。 听到动静,她掀起长睫望来。 墨色的长发盘起,垂了两缕在颊畔,显得慕帘发愈深,肤愈白,薄唇浅瞳,面若皎月——再往下,是修长的颈项,平直的锁骨,线条美好流畅,起伏收缩。 她的视线穿过人群,穿过花园,遥遥地与闻千书对上。 而后她轻轻笑了。 于是一刹那,清晨的阳光,也黯然失色。 海东青在天上盘旋,小白猫跟在闻千书脚边。 闻千书眼里一亮,嘴角才勾起,就听见母亲咳了一声。 她在母亲目光的疯狂暗示下,默默停住伸出的脚,抬起手臂勾住舅舅脖子,让舅舅弯腰,打横抱起她,一路穿过花园小道,放进车——然后他的袖扣勾到了头纱,差点把闻千书头扯掉。 闻千书疼得“嘶”了一声,闻二哥连忙小跑上前,手忙脚乱将纱拆开。 化妆师的视线精准锁定,恨不得目装激光,给他们一群人戳两个窟窿。 进了车,闻千书松一口气:“我不行了。” 慕帘笑了笑,侧身亲了亲她。 于是闻千书忍不住笑起来,她都不知道在笑什么,甚至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傻,但控制不住,停不下来。 这个世界的婚礼,需要由哨兵将向导接到礼堂,向哨向锁宣誓,宣誓忠诚,宣誓永恒。 慕帘下了车,给闻千书打开车门,抬手:“小书。” 闻千书将手搭上她掌心,被轻轻一拉,拉出车。 她看着慕帘,慕帘也看向她。 等司仪通知可以了,她们走进去。 一如她们曾经走过的,无数条路。 起风了,风吹乱她们的裙摆,吹过末世里的逃亡,楼酒抬臂抱住她,从高空架上纵身跃下;跃入海底,沉入沧澜院深处的长廊,云彩扛着长枪,对着她招手,浅瞳泛着金芒,像镀了一层阳光;阳光挥洒,树影斑驳,她们并肩走在山里的石阶,她安慰明月,说替她收着本子,替她保管落叶—— 落叶,落叶—— 地下的落叶再被风吹起,吹过明月合掌地祷告,一路向远处吹,吹过再远些,闻千书苍白又虚弱的笑。 “佛祖,祝闻千书快乐——” “蒋医生,你看见我了,你救下我了,所以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她牵着她的手。 她们一路走到宣誓台前。 我的明月,我的云彩,我的烈酒,我的鲜花。 你是人世间一切美与期冀,是我永恒的爱与光明。 闻千书轻声道:“姐姐,我看见你了。” 慕帘:“我也看见你了。” 她们笑了,说着彼此之间才能听懂的誓言,任由司仪茫然,掀起对方的头纱。 四个世界,风困住了月。 四个世界,月留下了风。 我们的故事,从今往后—— 只有开端,再无结局。 风月无边。 相思不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要啰嗦: 正文完结啦~我是个番外苦手,就不许诺番外了,当然文里提到的那篇番外我会写,但是可能要点时间。 我本人写文其实非常任性,开百合也是一时兴起,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两个人,就跑过来开了,能遇到百合区这么多小天使超级开心呀~ 当然还有我眼熟的一些读者太太们,跟着我he,be,耽美百合言情倒处跑,幸苦你们了orz。 这本书是我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本小说了,不出意料,应该也是我最长的一本了。之后工作了就是996了,更文会更慢,也不太可能再写这种20w+的小说了(码字太慢,咸鱼落泪.jpg)。 下一本我会填耽美的坑,但百合的预收我也放了,《花雪》,是一本破镜重圆的小说,写第一个世界温雪的,感兴趣的可以去收藏一下,但是我码字速度大家都懂,可能得明年或者后年才会开始写,所以有缘再见吧。 好啦,书完结了,但她们的故事才刚开始。 明月千书,还有各位读者大大们,都要幸福呀。 爱你们,比心(1/1)